我們一家

一覺醒來，我常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我用喉嚨的疼痛感來分辨自己，到底是睡在台灣還是紐約。鼻竇從沒不腫過的我，睡覺時永遠張著大大的嘴呼吸。不知是台灣溫熱潮溼、還是沒有花粉？睡著的我喉嚨不會被刺痛感扎醒。紐約乾燥加上空氣中的花粉，我總會在熟睡的半夜被喉嚨的刺痛弄醒。

很佩服天天寫日記的人！我盡力了，但三天補魚兩天晒網，想記錄生活的點滴的慾望，遠遠跟不上疲憊的眼睛。一個半月竟然這樣就過去？我，又回到森林小鎮。

過海關時，機械化的翻出電腦、電子書、手機，一台一台螢幕放入檢查置物箱，我腦海裡想著，飛機上要從哪個故事開始說起？十五小時如果寫的順手，可以完成好幾篇。

豐盛的晚餐下肚後，眼皮果然不敵雄心，足足睡了十個小時，給甜美的空姊喊醒，吃完早餐飛機便降落在紐約機場，部落格，不意外的又開天窗。

對於時差，我最怕卻也最愛。19年前變成媽後，喪失了跟著太陽睡覺的神奇能力，弄丟了那顆太陽升起就醒、太陽下山便睡的睡眠開關，不論美國回台灣、或台灣回紐約，總要三星期或整整一個月，會在夜深人靜時，電力十足。最愛那沒人打擾的安靜，一個晚上我可以效率超高，完成一百件事。怕的是等人全醒了，我的睡意亂來時卻再沒得睡。

所以，回到台灣，說自己天天睡眠不足，一點不誇張！我是個一天要睡七到八小時的人。嘻皮笑臉背後，常有著說不出的疲倦；吃喝玩樂的白天，有著兩岸三地超難操作的工作清單；電腦和手機裡，還有數不清朋友的心情故事來不及回覆。

變成工地的院子，我們夫妻想趕在九月開學前、親愛的老公新工作開始前，告一段落。半夜醒來、看著熟悉的天花板，我回神新課表得在月底前公佈，才來的及九月五日的開學。幾十個家庭要喬出每個人都滿意的課表，不是幾天能完成的工作。不敢眷戀相隔一個半月的床，翻下床用最快速度把六十公斤的行李全數歸位，泡杯最熟悉的媽媽牌咖啡。寫好的電子郵件，三四十個收件人，我發現自己即使看著學生姓名，一時也想不起Madeline 是誰？Charlette又是誰？Maggie的媽媽叫什麼名字？Xavier的姓又是什麼？

原來，國語、英語的切換，是這麼困難。它其實不只是語言的轉換，是兩個星球全然不同的生活。從一地到一地，文化不同、生活習慣不同、更不用說語言邏輯的不同，我們一家，從不是回台旅遊度假。

三個孩子在我回來後的三天，將會抵達紐約；在西岸生活，家人的先生的弟弟的小孩，和我的關係遠到沒有關係，「阿姨，我可以來住久一點嗎？」本來說好三天，她改變主意了！可以！我滿口答應。對於孩子的孺慕之情，我無法因為自己的時差和疲憊而拒絕。「三隻麻雀行李出門後，你們就可以到了！」只是得在親愛的老公的朋友的太太和小孩入住之前退房。又是和我一點都沒有關係的人，要來森林民宿。

我是優雅自在的雙面人，翻面是狼狽的千手蕭婆~~

運籌帷幄一個大家庭，我自己當然從中得到許多快樂！或者說，我希望大家都是快樂的，否則忙的不成人型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麼多年下來，我想自己可以大言不慚，大家庭的成員是開心且感謝，我的存在。最早期，我一個人出錢又出力，常做的半條命都沒了，還得對運用林家資源到陳莊家一事，對親愛的老公感到抱歉。他從沒怨懟，並不代表我們不知這事的存在。所以，我用了更大的力氣，做好一個驚世媳婦，希望大家看的到我的努力，也感謝他們的擔待。

幾年過去，也許是大家更成熟了，也許是歷經風霜後得到更多信賴，從三個人的家庭團隊開始，漸漸成長、茁壯，這幾年，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我像領了軍隊，南征北討，從美國一路打仗回台灣，所向無敵。

可是，並不是每一件事都是順利無比，我再小心也無法照顧到每一個人。

這事發生在出遊前兩天，我們二十多人開心慶生的星期日晚上…

壽星難得有空，我們約定好要一直打牌一直打牌一直打牌，從晚餐前開始，晚飯後還要回家繼續打，星期一醒來再打，直到跳上火車、來的及台北台中晚上6點的門診班。

誰知晚餐進行到一半，一隻七十多歲的長輩腳忽然宣佈晚餐後沒有要回來和我們續戰。我不想難為他的體力不足，腦筋立刻動到板凳球員身上。當然我第一個發難，「你可以明天再回去上班嗎？今晚就留下來打牌吧！」接下來，大伙兒七嘴八舌，試圖幫忙訂明早第一班高鐵的票。

「我們明天的事很多，這樣會太累。」他們夫妻婉拒。

我當然知道你們很累，我們誰不累？我心裡想…

「可以一個人留下來和我們玩就好，另一個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不死心的繼續出著餿主意…

但他兩完全不鬆口。

我心中的火開始點燃，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一點都不懂的團體生活是需要相互配合的嗎？當然人家邀請你們來吃飯是喜歡你們，但做人都不用付出一點？當一個好客人很難嗎？我覺得自己的要求真的也不是太高！

我給坐在對面的家人使個眼色，比比手機，傳個簡訊給沒神經的板凳球員，看看有沒有機會點通這後知後覺的傢伙，該你上場了，現在不是一個選要不要上場的時間點！

板凳球員再不經世事，看到簡訊後也立刻改口。結果，板凳家屬立刻翻臉，從那一刻起再也不吃。我想，板凳家屬完全不知，在座每一人，都看出他的火山爆發。沒吃到最後，他決定提前離席！他用最激烈的方式，表達了他對行程被改變的不滿。

我閃到門外，覺得有義務跟板凳家屬解釋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們需要也想要板凳球員今晚登場，我也很抱歉臨時更改他們夫妻的計劃，雖然，我覺得這事小到不行，也看不出自己為什麼要道歉。但，為了讓大家開心一些，我願意！

結果，板凳家屬講著電話走出包廂，有點意外的看見我，雖然臭臉可是不失禮貌的向我揮手道別，並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掛斷電話的意思。

我不見棺材不掉淚，可是我還沒有道歉耶！

顧不得自己腳下踩的是高跟鞋，一桌的好菜還沒吃完，我跟了出去，從二樓一路追到飯店門外，板凳家屬，都沒有停下腳步…

總不能追到捷運站吧！我再不回去，換板凳球員在場內要為難了。上前拉了一下板凳家屬的手，「再見，we are sorry！」講完，我再奔回二樓包廂，衝進廁所，打給親愛的老公，解釋了整件事，「親愛的，幫我打電話，我覺得我們欠他一個解釋。」

親愛的老公是最好的補手，絕對是不折不扣的神隊友，稍後他傳來簡訊，「line、facetime、電話都打了，沒人接。還要再試嗎？」

「不用了！我們做了每件可以做的事了！謝謝你的幫忙！」我快速的回給神隊友，然後坐回餐桌前。其實，是板凳家屬欠大家，一個道歉！

結束牌局，我用最後的力氣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板凳球員聊到深夜兩點半。一個大家庭要能夠運行，是需要每個人的配合和努力。板凳家屬當然不需要在乎別人，我自己最高唱，做自己！但，我以為的做自己是在不傷害別人的情況下，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

我無意改變和批評別人的選擇，但，我很清楚當一個人做了選擇的同時，其實他也被別人選擇了。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和委屈，關上家門後一路哭回自己的房間、哭倒在舒服的大床上，向親愛的老公訴說著今晚的故事。

在紐約，我最喜歡在床上滾一整天，最好不用下床：回台灣，我的最大心願得縮小到，可以坐在同一張椅子坐久一點嗎？

台美人回台灣，每個都一樣忙，看醫生、看家人、和朋友聚會、帶小孩出去玩、吃遍美食…

我也一樣。只是，看醫生要揪團，因為我家有很多不肯乖乖做健檢的鐵齒家人，為了確保家人身體健康，我得發揮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外加威脅利誘，把整群人一起弄去看醫生。

看家人要把吵架的人一組組分開，二、三十人的大家庭，分很多次才約的完想見的人。若特別喜歡的兄弟姊妹還要整天黏一起，一天24小時，其實用的差不多了！

但，被朋友的愛淹沒的我，和朋友之約從大聚會完換小聚會，從小學同學、國中同學、高中同學到大學年代的朋友同學，「為什麼，你有那麼多朋友？」我想問的其實是，為什麼我的好兄弟姊妹到這個年紀還在增加中？例如小學同學，原本和我交情最好的，就那幾個手指還數 出來，二十年後，每一個都變成我的兄弟姊妹。高中同學，過去我明明只混在台大幫裡，曾幾何時政大幫的聚會也把我拖了進去？

「聊不夠！還要再約一次我們兩自己的…」就這樣，回台灣，別說睡覺的時間不夠，我連坐在同一張椅子「久一點」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朋友的大群組邀約，我從不主動出聲，如果非要配合我的時間，大家都不用約了。運氣好，擠的出來一、兩小時，我一定努力到場，只是遲到早退，變成商標，每天都在趕場！

帶小孩出去玩，別人和家人是搭高鐵出遊，我們是包遊覽車旅行；人家訂飯店，我們包棟民宿。直奔五十，家人第一的人生排序非常清楚。但，要八十多歲到十幾歲的每個人，玩的盡興，豈是件容易的事？出遊前，每個跑趴完的夜晚，我坐在電腦前，準備團體活動、娛興節目。比手劃腳是家人的最愛，幸好我有厲害的朋友幫忙擴充題庫，否則真的不用睡覺也變不出幾百道題讓這群人「比」到半夜！

一大群人，錢要怎麼算？行程要怎麼排？飯要怎麼吃？都是學問！

這麼多年來，這群家人已變成最好的朋友，除了配合度高、沒人計較外，大家搶著做事。數學好的、頭腦清楚的，記帳去；瘋的、吵的，娛樂組。各司其職，是要怎麼玩才會不開心？

眉眉華大同學從台北老遠南下，加入我們的家庭旅遊；我那在成大上課的中文學生，當然更不會放過這個可以同樂的機會！

親愛的老公比誰都知道，回台灣，我根本不是在「放假」！我們一家三人，這麼努力「玩」，當然開心極了，可也累壞了。

但，換來一張張真摰的笑容，我像吸毒上癮的人，照片看一百次，也不會膩，拚了命也要換給大家，這些快樂！

親愛的老公和我滿心期待，眉眉上大學後，我們一家的生活可以趨於平靜，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不用常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在路上奔走，可以放慢步調享受工作…

可惜老天爺從沒要讓我們夫妻，心想事成！

飛機才剛抵台，親愛的老公和我一如往昔，報平安。

「今天發生了一件事…」親愛的老公說故事的鋪陳永遠過長且緩慢，我聽的有點生氣。「你可以講快一點嗎？」剛下飛機我滿心歡喜只想回家。

「我們公司賣掉了！」也不用這樣直接跳進主題，我倒抽了三口氣，忽然之間回到台灣的喜悅給沖的一乾二淨。

2006年，媽媽抗癌一年半，我向親愛的老公提出了自己想回台灣的念頭。「我可以帶眉眉回台灣，陪媽媽到她離開，再回美國。」那時，眉眉才兩歲。我不知道媽媽的生命還有多長，可是能再多久大家心知肚明，每一天都是賺到的。

「要走就一起走！我不用自己留在這。」親愛的老公那時還在另一間新創公司，而且是股東之一。

「但走了我們就沒有身份回美國。」我們的綠卡還沒辦出來。

「住哪裡還不是一樣？沒有一定要回美國。」親愛的老公的氣度，一直是我遠遠比不上的。

「有一個辦法，也許你可以試試。」三十歲的我已是個很會盤算的人。「你可以去找學長，他一直延攬你去他們公司上班。你把我們的情況告訴公司，如果公司願意給你機會，媽媽走後你願意立刻回來工作。」問題是，沒人知道媽媽什麼時候會離開？而且親愛的老公要回美國工作，得重新從工作簽證開始辦起。整件事有種我們開一張空頭支票給公司，然後還耍大牌請人家無限期等待，還要幫我們辦好身份。

想不到公司爽快答應。媽媽過世的當天晚上，親愛的老公給了公司一通電話，工作簽證的申請正式展開，從談好整件事到開始上工，公司整整等了他一年半。

除了把我們一家帶回美國，綠卡、公民的身份都在這些年頭順利完成。有了公司的強力支援，我們夫妻雖不是有意，卻打進了大蘋果強大的猶太世界。

2007年回到美國後，親愛的老公在公司一待16年，他熱愛工作、和同事相處愉快，更感恩十六年來公司給我們一家無虞的生活。

以為終於可以進到高枕無憂期，果然，人生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那再來會怎樣？」我問了一句自己都覺得很笨的問題。

「真的不知道！公司的買賣合約是保證員工第一年的工作。」親愛的老公還在震撼中，語調雖平靜但不安。

「還沒有正式公佈消息，今天會提早告訴我，是因為公司需要我把機器和電腦全部升級。老闆們跟我解釋的非常仔細，只是未來的事誰都說不得準…簡言之就是兩個老闆都已年邁，史坦利已相當虛弱，應該想在離世前把公司處份好。」我們夫妻感情甚篤，我充滿抱歉發生這麼大件的事，自己竟然沒在他的身邊。雖然實質上一點忙也幫不上，但兩人相依偎會給彼此無限勇氣。

Twitter 給 Elon Musk買下後，裁掉了75%的舊員工。我的腦子裡馬上出現最壞的狀況。美國是個資本主義的國家，私人企業更沒鐵飯碗這事。我們幻想可以平靜下來的計劃，馬上進入全新挑戰期。

過了海關、領了行李，真正進入台灣領土，我的心卻沒有原來的喜悅，腦袋也清楚多了。

「辦公室會搬嗎？」我們開始討論接下來會面對的改變。

「應該還是會在紐約市，中央車站的附近。」那就好！至少不用搬家。

我們夫妻在性格上都是樂觀陽光，但硬要比較，他比較負面、保守；我正面且敢衝。親愛的老公在和我通上話之前，應該已經想了一整天。我冷靜後想通，就是換工作的概念，只是不是他自己報名而已。是好是壞沒個準！親愛的老公過了好幾年薪水小偷的生活，接下來的工作方式和步調肯定會改變。他那天才腦袋怎會不知？我們當然希望舒適的高原生活可以持續，但若能冷靜和努力的面對改變，誰知生活會走往哪一個方向？

別擔心！親愛的！就換工作嘛！新公司會怎麼安置員工不是我們能預想的，但我不相信換一個工作能夠難倒我們兩！

心平氣和後，我回憶了整個故事！

再見，公司！謝謝你幫我們一家，打下最穩固的基礎，也圓滿了我們不可思議的大蘋果探險。

今年是疫情結束後、台灣開放國門的第一個暑假，說我自己「每一個」住美國的朋友，全回台灣集合，真的一點不誇張。

別人回不回台，本來一點不關我的事，他們高興回台、能夠回家我很為他們開心。但，如果每一個朋友都回來、每一個朋友都要約見面，那就變成我的超級大事。我的一天24小時，真的不夠用。

自從大家庭開始了吵架戲碼，從本來的一家自己吵，到你家我家大家吵，原本家族聚餐一次，我可以見到全部的人，私底下我高興約誰沒人管的著。現在吃五次飯也不見完「家人」！

哪來那麼多事？為什麼那麼多人？一群人怪模怪樣比劃著奇怪手勢，像邪教歪教。

其實只不過在看誰的手指可以獨立彎折，結果十個人笑的東倒西歪。

雖然大飽口福，但直奔五十的年齡身體不似小麻雀的花樣年華，我不想體重也直奔五十！在美國還有百老老厝得勞動身體，在台灣一吃二躺三打牌，這樣吃一個半月哪是辦法？

只好認真在家運動…

除了家人得忙，我還有各式各樣奇怪的任務。「你可以幫我把東西拿給我媽嗎？」這是我從小學一年級就認識的朋友。

當然可以！

我們這年紀的最大難題，就是父母年邁孤獨。相識四十年，朋友從在美結婚、到哥哥中風倒下…我全都參了一腳，現在即使只是送貨員，我豈是能貨到簽名就離開？老人家希望陪伴的眼神我知道自己肯定於心不忍。只好拖一個也很能聊的小學同學同行，一起陪老人家聊天。「你管區真的很大耶…」朋友莫名其妙天外飛來的奇怪任務。

我可沒有要給不一起來的選擇權，他們也習慣我的蠻橫。

這些年更多了親愛的老公的朋友，我笑他們是我的心頭大患。

二十年過去，那群總經理們厲害的發掘，我這個在台灣混不下去的花瓶，根本是塊寶。總經理們想著如何搖我這棵搖錢樹；總經理們的太太想著怎麼黏過來做好朋友…我用盡全力也推不走硬是要擠過來一群人。

「我做了二十顆茶葉蛋，分給宇眉華大同學吃。」大家真的很努力幫忙，讓我這國民外交大使，做的更信手拈來。即使根本無需新朋友，現在我的回台時間，還得分給老爺朋友。

眉眉的華大暑期課，結束在台大的兩週課程後移師彰化。一週一天的放假，眉眉把十八年來在我學會的功夫全用上。

整群同學帶去台中！

從坐台鐵開始、到舅舅請吃中餐，眉眉也是手忙腳亂。暑期課程雖然輕鬆還是得交功課，加上這一大群人南征北討，即使眉眉訓練有素、玩的盡興，她也是會感到累。可是，她把歡樂從台北帶到台中去~~

宇眉舅舅是醫院台柱，阿姨是醫院副手。舅舅不看診的時間阿姨就得工作，否則醫院門診得拉下鐵門。

「你坐11:30的火車來吃飯。」舅舅自己今天休息，等著吃中餐，簡訊傳給上班中的阿姨，好像忘記門診明明要開到12點。

「那我不就11:15得離開？那病人怎麼辦？不行啦…」阿姨笑著罵道。

我自豪著不到十九歲的眉眉，可以做到這樣。

小姊姊們是眉眉最好的隊友。吃過飯後的做太陽餅行程、到打撞球，最後回家打麻將，全靠姊姊們的努力。

從認字、到解釋…碰 is bigger than 吃；You need to have the eyes…這是什麼英文？我笑的眼淚流出來。

I don’t want a green word!!! 猜猜Owen要打哪一張牌？

難怪Kitto說，今天是目前為止最好玩的一天！

我改變不了我們一家忙與累的台詞，但歡樂的照片是最好的回憶和見證。

即使科技產品不斷翻新，明知跟不上時代腳步就會被淘汰，我還是無法改變自己，喜歡閱讀文字完勝影片的習慣。親愛的老公和我相反，螢幕是他的鴉片，越看越有精神。當然，他不只從螢幕上的影片接受新知，更是大量閱讀的人。電視則是我的安眠藥，打開沒十分鐘就可以見周公去。

我喜歡文字，即使是幾個字，也可以讓我的腦袋像溪裡的旋渦轉個不停。閱讀過後的領悟力和認同感，用佛教的說法，每人悟性不同選擇不同，所以你我的人生不盡相同，可我們會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可以對話的人。

前幾天無意看到這段話，我幾乎要跳起來。「人生的路，走走停停是一種閑適，邊走邊看是一種優雅，邊走邊忘是一種豁達。」我的那群小學同學，總愛取笑我的「忘性」，他們也許不是非常了解我的一群人，但肯定是陪著我最長久的朋友。對於自己的忘，我終於找到完美的詮釋！

中年的我們，身邊的朋友全在年邁雙親和青少年孩子間打轉，加上工作，誰不是一根蠟燭多頭燒？誰不知道人要快樂、要健康？但體力開始走下坡和現實生活的夾擊，忽然之間眉頭深鎖及為金錢變的面目可憎的臉龐，好像變成中年過後的多數。我沒有不自量力，想要改變或拯救世人，但我面對過痛苦不堪的困境、腹背受敵的絕望…我也想過，是不是該尋求專業的心理諮詢？懷疑過自己有沒有能力在那樣的年紀，面對接二連三的死亡和傷害後，仍然有足夠的智慧把還是娃娃的宇眉教養成一個心智健康的人。

最後，我選擇，遺忘！

當時，我不知道也沒把握，自己可以做到哪裡？邊走邊忘，是不是一條正確的路？但，我繼續往前，有時快，有時慢；一路走一路看，我不怕走錯路、享受著人生的酸甜苦辣，即使多拐一個彎也可以看到不同巷子的花草。一路走一路忘，雖然得很用力的找事分神，才能忘去張牙舞爪的可怕面容，但時間一長，真的忘去所有傷害，我的生命至今只留下值得珍愛的每一張臉。

原來，它是一種豁達~~

我的美國家長和孩子們，也看見了。好幾個父母不約而同跟我提過，孩子說，我是他們的Mentor，人生導師。今年暑假，四個中文學生跟著我到台灣放暑假學中文。

託美國人的福，我真心覺得，台北好好玩！

民生東路有長滿了蓮霧的樹、和落了一地的果。

聞到香味，我才想起，這是在美國沒有的家鄉味…

還有吃不完的好滋味…

一定要帶外國人去的鼎泰豐不只食物讓人驚豔，服務生聽到我們和Avanthi講英文是直接用比我還好的英文幫我們點菜和上菜。

是原料不同還是運到美國就走味？台灣的珍奶硬是比美國好喝一百倍。

捷運換捷運是我的最新嗜好。環狀線的美麗，我像鄉巴佬進城。

在捷運裡猛拍照。

地標圓山飯店，和真實台灣人ANO家，是外國人一定要踩的網美景點。

我感謝弟弟妹妹，頂著三十八度的太陽，帶著在成大上課，週末自己上台北找我和宇眉的學生，和半個台灣人的我，遊台北！

真的好好玩！可是我邊走邊忘！非得找時間，記下人生的點點滴滴不可…

台美人暑假返鄉標準行程，絕對是先停日本幾天到一週，再回台灣。完全合理！日本順路，好吃又好玩，只可惜我們一家從沒機會走度假風暑假。

小麻雀嚴格說起來是個奇妙的孩子，世界這麼大，她偏鍾情台灣，從不羨慕別人的旅遊計劃，千方百計就想「回家」！

好媽媽慢了華大生幾天抵台後，不只要演好媳婦、還要當家族指揮官，從來不知道回台「度假」，到底是什麼感覺？

「媽媽，我室友艾比確診了！我覺得她很燙，應該有發燒，而且很不舒服。」雖然Covid在全世界已成為一般感冒，但終究仍是非常嚴重的感冒。「我現在要怎麼辦？」小麻雀打電話給我。

我不是醫師、也不住在台灣，哪裡知道現在要怎麼辦？

小時候我很喜歡玩紙娃娃，因為可以給娃娃換好多衣服。我戴好護士帽、換上白制服，今天，我有一個全新的造型。

「你這兩天回家睡，進出房間口罩戴起來。艾比這兩天應該在房間休息，等到身體好些再出門上課。她有帶藥嗎？」我指揮著小麻雀，順便關心艾比。

「沒有！而且她哭了好幾次…」一定的，出門遠在語言不通的國家加上生病，剛從Covid復原，我記憶猶新自己不舒服的點滴。「等一下請舅舅開藥給她，如果她敢吃的話。」回台灣的好，就是就醫實在方便，更何況我們醫生世家。

小麻雀的舅舅也讓她開了眼界，一面打牌還可以電話拿起來直接英語問診，「哇！我不知道舅舅英文那麼好耶！」眉眉好神氣台灣家人一個比一個厲害！更神奇的是舅舅身上有小叮噹口袋，馬上可以整理出一袋退燒、感冒藥加抗組織胺…

從台灣前往美國時，我喜歡單打獨鬥，覺得靠自己最實在。美國住了二十年後，我仍覺得靠自己最實在，但學會了團隊更重要。一個人，1 天只有24小時，再怎麼能幹，能做的事還是有限。一個強而有力的團隊，好幾個人加起來的24小時，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

四十七歲的我，台北紐約這樣遠，還是組出一個夢幻團隊。除了醫生，其他隊友們都知道我拿手機一點沒轍，訂餐廳、叫Uber…大家搶著做自己擅長的事。只不過，隊友仍會有掉棒的時候，組員要隨時替補。眉眉帶著整群華大生探索台北，一點都不想穿上小護士服。我牌神附身忙著自摸，只差一步沒叮嚀眉眉藥先拿回房給艾比後再出去夜店，就給小麻雀飛走了。

雖然我是好媽媽，對眉眉直到現在仍不假辭色。「你可以出去玩，但應該把事情做完才走。」電話撥了就罵人，不管再忙，我堅持罵要即時，小孩不能等玩回來才罵。她早忘了自己做錯什麼、我也忘了自己有多氣…

牌局結束散場已十點多。「艾比在睡覺了，不能明天我再拿回去給她就好嗎？」

「不行！萬一她晚上不舒服需要吃藥怎麼辦？生病通常就是晚上最難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護士服穿了就不肯換下。

三更半夜我終於把藥掛好在艾比門上，眉眉電話又來了。「媽！Kitto也發燒了！他剛就沒和我們出來，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是很舒服…」

小麻雀和一群朋友已到夜店，但很乖巧的關心曾在華大把喝醉的眉眉背回宿舍的kitto。

「我還在YMCA！你要不要打給Kitto？問他需不要需要吃藥？我可以把艾比的藥分他一半…」

半夜十一點多，牌腳們早回到家，我還蹲在飯店地板分藥，撥電話給眉眉舅舅，「再來一個電話問診！」

人生目標人人不同。有些人喜歡看銀行帳號的數字持續攀高，有些人喜歡蒐集旅遊國家…如果，我是單身、不是出生在這個大家庭，我會有和現在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和方向。也許，我可以有比較多的度假計劃？可以不用是個一直換衣服的紙娃娃？

但，紙娃娃真的很好玩，只是有點忙！沒得選的角色是媽媽、媳婦和太太，可以選的五花八門，老師姊妹朋友…，今天，是小護士；明早，是uber eats給病人們送早餐！

明明還有一堆補教名師的暗黑日記，可是，我已飛回台灣！

像下課不寫功課的小學生，我書包一扔，開始玩了！

我的人生，從來就不是傳統台灣人，儘可能和大家做一樣的事，不要標新立異。結果也不像美國人，放假就到同一個海邊享受十天的太陽，或同一個小鎮享受同樣的餐廳…

明明每年回台灣，但我們一家像八腳章魚，觸角越張越開、越深越遠，最後，當然有幾隻腳可以自由自在，但有幾隻腳一定會打結。

我最喜歡自己回台灣！可以不用做媽、不用做太太，回到本來那個自己，是姊姊也是妹妹，簡單快樂。小麻雀搖身一變大學生後，好媽媽需要配合她的時間，相見在世界某處，否則小麻雀心血來潮，時不時搖頭晃腦，「現在是爸爸比較會想我，媽媽都不會想我、找我…」

養小孩真麻煩！要愛到剛剛好讓她覺得我們很愛她，又不能讓她覺得我們煩她…我自首喜歡隻身在台灣，可是好媽媽總不能小孩離開台灣才回台灣，今年，宇眉在台大開課前一天飛回到台灣，我慢她兩天，21日，後腳也抵台！

集三萬寵愛於一身，家人爭先恐後，需要接眉眉的機嗎？

不用！讓她自己坐機捷。

我自己現在過著皇太后般舒適的日子，可也沒忘記年輕時拖著行李跑世界的模樣。眉眉推著一個她自己的、好用的不得了拉拉熊行李箱，另外又拉著一個我爸以前飛沙烏地阿拉伯出差用的老爺行李箱。出門前我交代，「這壞了一輪的行李箱要小心使用，如果你拉一拉它就倒下來，要趕快停下來把輪子推好，就可以繼續前進。」

小麻雀已經到了，都沒在聽、而且覺得自己什麼都會、什麼都可以解決的猖狂年紀。那也沒什麼不對！我自己就是這樣長大的，一輩子不聽話。

從機捷到飯店，不知吃了多少苦，同學連機場人員，都笑問她哪來的古董行箱？

「為什麼這麼難用還不丟掉？」小麻雀振翅亂飛，不滿的抱怨。

「因為它還沒有全壞，而且又輕，用到不能用再丟。而且我都用的好好的，為什麼你不能用？」整個家族不要的超大尺寸行李箱，全都送給我這撿破爛的人，一個個排隊在百年老厝的閣樓。我看起來嬌貴，其實超級節省！當然，沒人相信我自己貼上的節省標籤。事實是我家總共只有眉眉的拉拉熊行李箱是四輪轉動行李箱，其他全是得使盡吃奶力還拉不動的兩輪行李箱。我沒有要把眉眉教成公主，「有本事你收成一件行李，全塞進你自己的好用行李箱；沒本事就將就著用。」

母女都回到台灣後，我和眉眉的章魚好多腳行程，得想辦法勾在一起才見的到彼此。小麻雀跟著華大連她十八個學生團，加入台大十多個學生的環工課程，白天上課，下午四五點過後就是自由時間。十多年的訓練，小麻雀青出於藍。全團個頭最小的她，回台灣如魚得水，整個台北到處流竄，磁鐵般吸人的特質，沒幾天就發揮的淋漓盡致。

下飛機的第二天，我要回土城做好媳婦。「眉眉你下課後也回來阿公阿嬤家走走…」皇太后下指令，公主不能違拗。「我可以帶朋友一起回來嗎？」麻雀公主很會安排，即使在家庭和朋友間，都可以遊刃有餘。

「當然！」我不只自己要回去做好媳婦，兄弟姊妹全約到家裡熱鬧一翻！

麻將打到一半，我聽見窗外喧嘩的聲音。「回來了回來了…」魚貫的人頭一個接一個，小麻雀領了一大群學生回家。

「第一天我就帶著十五個同學去春水堂吃飯，除了我沒人會說中文，所以我只好幫大家點菜。雖然我們坐一大桌，可是分幾個帳單比較容易。」宇眉很會說故事。「菜上來大家也不知道什麼是什麼，Sam點了牛肉麵，結果把我的功夫麵吃掉了。」

「但是春水堂的阿姨很好，她們很謝謝我幫忙，不然春水堂也沒人會講英文，搞不定這一群人。她問我大家的菜都上了嗎？我說我的功夫麵被吃掉，結果，阿姨又送一碗給我！」小麻雀講的眉飛色舞。

我可以想像，有第一天的經驗，今天眉眉要回家，這群孩子怎會不跟回來？

「我帶大家回來和阿公喝酒！」真的摸出一瓶伏特加！我失笑他們的有備而來！

九個學生跟著宇眉搭捷運、換Uber，我超自豪教出一個可以領著一群美國人玩台灣的孩子！

我又是打牌，又是得招呼這群上山容易下山難的孩子。我的暑假回台灣，哪是度假？幸好黃蓉很早就傳給我一手畫圓一手畫方的本事，我一面自摸，一面指揮等等媽媽你幫我打一下，爸我可以開你的車載小朋友下去青青餐廳飯，世宗你們也開一台幫忙載，這樣再叫一台Uber就可以了。

「可是我們沒辦法溝通。」世宗和弟妹擔心。「我會讓宇眉坐你那車…」我常常覺得，自己需要有隨身秘書，而且得像我又會開車又會認路還可以中英文加台語隨時切換。

本來惱著音樂會前得了Covid，現在超感恩天公伯幫我把抗體打好打滿，否則回台灣才生病不是更浪費時間？

青青餐廳歡樂極了來一群不會說中文的客人，「那個穿綠衣服的妹妹會講中文。」老闆笑盈盈的跟我說。「我幫他們點好菜、付好錢會先離開，剩的你就找她就對了。」一個孩子對花生過敏、一個吃素、一個是菜頭粿的粉絲…光要點這桌菜，也不容易。

回到牌桌，我的2000塊也快輸光了！

最厲害就是把整群孩子安頓好後，我把握了最後一圈，把輸掉的錢通通贏回來還倒贏500！哈哈哈！我像櫻木花道，插腰狂笑…

最要感謝的是沒打牌的姊妹們，幫我把被這群人肆虐後的家，清的乾乾淨淨還給爸媽！

台灣小學期末考後，不會立刻進入暑假，最後一週不上課，學生只管到校同樂會，老師忙著算成績收尾。

音樂會後，我家也進入同樂會週，眉眉和親愛的老公玩的不亦樂乎，老師，請繼續工作！

小麻雀最簡單節省的暑假路線，肯定是西雅圖直接回台灣！可惜我們夫妻養了一個和我兩一模一樣的女兒，想做的事一百件，「我想彈你的音樂會、想回森林小鎮找朋友、想回餐廳上幾天班…」最後，小麻雀的暑假行程排出來了！西雅圖飛紐約待十天，接著回台灣上六月十九日開始，華大在台大的環境工程暑期課程。她要念環工？沒有！小麻雀只管可以在台灣上課，又可以拿學分，上什麼課她哪裡在乎。課程結束後台灣多停兩週，和兩位姊姊將展開美少女們繞著地球跑旅程。台灣飛西雅圖，五天後回紐約，再從紐約到荷蘭、盧森堡和法國。這隻麻雀，也太會飛了！

從結束音樂會、到小麻雀回台灣、到我回台灣…短短十天，我們一家三人皆有各自行程，加在一起，生活，又回到怎是一個亂字了得的境界。

三位畢業生要給我這位補教名師一場謝師宴！親愛的老公和眉眉雞犬升天，跟著我吃香喝辣。

眉眉承襲了我「她到哪，人就跟到哪」的通天本領。華大同學因緣際會到紐約打工，下班後不辭辛勞叫了車到森林小鎮找眉眉，順便留宿一宿。

小麻雀雖給我們夫妻趕的老遠，但逮了機會就要回家。只能說我們實在是太成功的父母，年輕人都喜歡我們！眉眉是這麼說的，「和你們在一起最好玩，又可以吃好吃的東西！」說白了就是我們不只放任她玩，還寵溺她享受美食。

親愛的老公不遑多讓，我們這家很久不營業的森林民宿，因為他的好友只好暫時開張。

雖是真愛，但我必需承認自己還是抱怨連連。你不知道我才剛忙完音樂會嗎？為什麼民宿馬上要開門營業？老闆只負責接生意，從床單、枕頭到吸地拖地，客人來之前我這老闆娘就是要重新整理一次才能開張。你覺得我不夠忙嗎？才洗完眉眉華大同學留宿的床單，隔天老闆朋友就到抵達。那我什麼時間收回台灣的行李？就像露營誤上賊船般，每次我都覺得有一個很會當老闆的隊友實在煩人…

但，我不只是稱職女主人，還是最貼心的賢內助。

親愛的老公說，他們剛下飛機，一定不再想出門吃飯。我覺得在家吃最舒服…

我也覺得在家吃最舒服，如果我可以不要煮、不要洗、不要整理吃完飯後地板的溼溼黏黏和桌上的杯盤狼藉。

一直不願鬆口下廚，直到客人飛機抵達的當天…我白眼翻到找不到黑眼球的妥協，「就在家裡BBQ！」

混亂中還得把眉眉送到機場。這時我真心覺得，母女一起飛省力多了…親愛的老公就不用來機場跑兩次。

老闆百忙中還要和這些猶太富二代遊車河去！

我則是打麻將到最後一分鐘才衝出門前往機場。

學期結束，我家同樂會週，和小學生一樣歡樂。

然後我跳上飛機，奔回台灣！

親愛的老公和我，是個完美團隊。他的IQ肯定不低，所以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什麼都難不倒。我呢？最被人讚就是EQ！有了IQ又有EQ，我們這一隊，超強！

不過，我反而比較少用高EQ來形容自己。對於人生和每天的例行工作，我覺得最簡單的形容詞和信念，只不過是，「不能實話實說」和「選對的事做」。

五月的五天連假放的我叫苦連天。除了Joseph的練習走味，Declan也是一絕。

幾年前，親愛的老公和我參加宇眉小提琴老師女兒的畢業派對。老師一家和我們從小提琴老師及大提琴音樂家的先生和我們夫妻特別投緣，到女兒Bebe本身也是個去到哪都首席小提琴的音樂天才，和宇眉雖然年紀不同也是好友，Bebe的畢業派對宴請100個客人，我們一家三人想當自在，遊走在客人之間。親愛的老公最愛人群，典型人來瘋；眉眉和Bebe有自己的朋友圈；我拿了簡單的食物，避開人群找了位置想好好享受。Declan那天以前，還叫Ciara！

她也拿了一盤食物，坐到我的身邊。我挑了學校的話題和她聊天，平常害羞不多話的她，這天有些不同。「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我改了名，從現在開始我的新名字是Declan。」我呆楞了幾秒，法文名Ciara我都叫不好了，還要換更饒口的名嗎？當然，我絕對不會我口說我心。「從現在開始，我要改當男生！」

這句英文我可聽的很懂！不懂的是，遇到這樣的對話，什麼反應才是「對的」！

我自己的感覺在那個瞬間是什麼一點也不重要。聽完她/他的出櫃，我起身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恭喜你！我覺得你很勇敢！只要你感到比較快樂，我相信做什麼決定都是對的…」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的回覆，是不是正確？

聊了一會兒後，孩子離開，換不是很會社交的媽媽坐到我旁邊，我抓著只有我兩的機會，恭喜她！媽媽眼眶立刻紅了，「他自己跟你說了？我真的太開心了，這三年來我們一起接受無數輔導，最近開始覺得準備好了可以出櫃，可是其實才試了最親的家人，就受到一些阻礙，本來想好下個學期要在學校出櫃，但起頭就不順，我們其實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媽媽不知忍了多久，終於有人可以暢談這事。本來只是參加畢業慶祝，變成一當心靈輔導課。

那一刻開始，我想，我成為Declan和全家的其中一位心靈支持者，至少他們知道，我不是會指著孩子鼻子罵怪物的那個人！

要升12年級的Declan從小學低年級搬來森林小鎮就跟我學琴，基本上只有我一位鋼琴老師，對我來說非常好教、很可以罵。我當然懂11年級是美國學生最忙碌的一年，可也不是音樂會前10天，一首歌莫札特還彈的這樣。

我嘆了口氣，「不行！這樣你那天會失敗，我們換歌。」

Declan非常直覺，「NO！我這10天會非常認真練琴，我不要浪費了這學期練的這麼辛苦的學習。」

吵架真的是我的本行，沒去做律師實在可惜。

和孩子當然不是吵架，可也不能只是亂罵，要解釋非常清楚才能說服這些明明才高中、可是幾乎是大人的美國青少年，最難的是，用英文~~~

和坊間老師最不同的就是，每個孩子從開學第一堂課，我就會學生量身打造今年的學習課表，和期末表演的曲目。學期中當然且戰且走，孩子的學習進度完全不同。可是一定得算好時間，否則會發生練來不及成果發表，或者撞曲的悲劇。撞曲在我的音樂會是大忌！不只一場音樂會不讓學生彈同一首歌，今年和去年、前年曲目也要儘量變化。

Declan今年隔週上課，而且除了看到我的時候練琴，課與課之間完全沒機會摸琴。即使這樣我還是硬讓他練了兩首歌，一首是夢想的表演曲，難度很高的莫札特A大調變奏曲。另一首是好聽而且在森林小鎮高中裡非常流行的鋼琴流行樂。

兩首歌整學期2:8比例的練習直到四月底，才專注在古典樂上。用意就在萬一真的練不成莫札特，至少我們還可以拚另一首流行歌上音樂會。

不知是孩子天真比無，或者大部份的人就是誤算自己真正的能力，我解釋道這首歌如果是我要上場表演，一天隨便也要練個幾小時，而且我絕對不敢10天後就上場，歌太難，手指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記得這麼多荳芽菜而且得彈對位置。曉之以理後還要脅之以威。今年明明你是隔週上課，要不要算一下整學期你總共才練了幾天的鋼琴？最後動之以情！我們也沒浪費這年的莫札特學期。今年真的只練好一半，繼續好好練，明年可以當畢業音樂會曲目。你不覺得這樣我們壓力不會太大，這次也比較容易成功，明年的曲目又練好一半，聽起來是不是一個更好的計劃呢？

當一個青少年的老師很不容易，要講的剛剛好，可以發人省思。講過了頭只會反效果，你叫我往東我偏往西，對事情一點都沒有幫助。但講到哪才會讓事情往我要的方向去，完全不是我說了算的！幸好Declan非常信任我，掙扎幾秒後決定相信老師的判斷。

我鬆了口氣！但十天前換歌真的也是我的第一次。寫給他這十天得過來和我魔鬼訓練的時間表，剩的，就只能相信學生的爆發力了！

關關難、關關過。看起來如魚得水，誰知點石成金的優雅背後，我明明大病未瘉。

但，孩子們一年又一年的成長和家長欣慰的模樣，最後總讓我忘了一切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