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起來和吃齋念佛完全十萬八千里。但,我覺得其實我挺有佛緣!
在台灣,似乎到了某個年紀後,人們便開始比較接觸宗教信仰,道教也好佛教也好,吃齋念佛變成一條必經之路。我想,也許當年輕不在、或人們開始面對死亡威脅時,宗教,是一條慰藉之路。
我沒有宗教信仰,也認為有宗教信仰一點都沒有不對。生命確實非常需要找到出口面對結束。只是,對於大部份宗教信仰演生而出表現於外的宗教形式,我覺得似乎是本末倒置的結果。
在台灣的好友就是法鼓山工作者。多年前,他就曾說,怡茹你從不讀佛經,但你說出來的話常和師父一模一樣。
這幾年在美國,不知為何也和法鼓山特別結緣,連東初襌寺我都造訪過。前些日子,象山的師父要到紐約市聯合國開會,我們夫妻因緣際會結識了年紀和我們相當接近的法師。
我什麼規矩也不懂。和法師同桌用餐,我也沒有覺得自己就該完全茹素,當然沒有大魚大肉,但我能做到最多的就是把自己葷菜餐點往接近我的桌面放,好遠離法師的菜餚。
法師性格陽光的性格和我有點相似,其實是大學念到一半,和師父偶遇後給提點,該出家了!說也奇怪,法師真的放下一切皈依佛門。同桌用餐,我沒有半點不自在,好像和熟識許久的朋友,什麼都能聊,只是他們住山上,我住森林;他們粗衣簡食,我華服大餐;他們沒有小孩,我兒女成行…
我喜歡動物,法師也極愛動物,看到我那堆知更鳥、浣熊的照片,法師楞楞地的瞪著照片,「你是花多少時間在這些生命上?」我拍手大笑,「是了,連手指都板機指還是不願放下相機。」她大談山上的鳥巢,結果鳥寶寶給他們太靠近拍照的法師們嚇的落荒而逃,我瞪大眼責怪,「該罵!」換她笑,「是啊,師父是會罵人的!最後我們只好把小鳥一隻隻抓回巢。」
法師聽起來非常懂我,沈浸在大自然的喜悅和心平氣和。沒有任何的追求,平靜單純的「欣賞」動物世界就是可以洗滌我的心靈。那些時間,一花就是好幾個小時,什麼也不做,是一個只有安靜的心和眼睛的無聲世界。
非常愉快的用餐結束在我悄悄拿出便當盒打包桌上的剩菜剩飯。
法師靜靜的看了我的不浪費食物,「你還自己帶盒子打包剩菜?改天到山上來玩,我覺得我們師父會非常喜歡你!」
我報以甜甜微笑,謝謝。心裡扮了個小鬼臉,但花花世界我好是喜歡,師父萬一太喜歡我,我可還沒決心要皈依佛門,可怎麼才好?
這十年多年來的生離死別,我確實頓悟了不少人生道理。例如人死就為塵土,成為大自然的一部份,同時生命也孕育著下一代,所以生生不息。對於死亡,它就是自然的一部份,無需太多詮釋。前些時間陪伴uncle走完人生的最後一幕,再次見識到台灣喪禮的繁文縟節,到底是誰編造出,人死後會痛?要燒紙錢讓亡者有錢可花用?喪家悲傷不已卻在第一時間沒有悲傷的權利,只能配合演出給大家編造出的戲碼。
接到Uncle離世的消息是半夜二點半,我拉緊棉被,翻身準備好好睡一覺,心想事情終於結束,明早我們夫妻再去醫院幫忙便是。卻在下一秒接到電話,要開始頌經八小時,你們可以一起來嗎?而且,為了表示誠意還自動加碼四小時,念的要比平常更久,十二小時。
睡眼惺忪,我還是記得從冰箱裡抓出兩個韭菜盒子,父親剛走,V和S已心力交瘁,疲憊不堪,馬上要面對的不只是傷心,還有十二小時的頌經。凌晨四點,誰想到他們又累又餓,幾乎也要倒下呢?
我送上熱騰騰的食物,小我四歲的兒子S感動的看著我,「你連這都想到?」兩人狼吞虎嚥幾口吃完。
我心裡不捨,因為永遠忘不掉當時我趴在地上送父的感覺。空洞的心中只有一種念頭,到底是誰發明這些戲碼?那天我認真演完那部戲,只是要成全長輩的心願,了卻他們對生命終結的傷心,他們以為做了這些,就是完全了死亡儀式。其實,這些儀式只是他們自己演給自己,也是自己騙自己的戲碼。當初我淡淡說出感覺,法鼓山好友一臉狐疑,「你怎懂這些?師父其實也是這樣說。」
我不知道師父說了什麼,但我們夫妻一致的告訴宇眉,人死後,一切就結束。將來我們走後,不用頌經也不用儀式,如果說人死後聽覺還有幾小時,我最想聽到的是你們和家人在我身邊的話語聲。身後遺體不用大費周章,燒完撒到院子,一切回歸塵土。把力氣時間和金錢用在活著的人身上,好好傷心、回憶,再開始自己接下來的人生。與其要害怕担心死後的世界,不如好好規劃餘生。
我不是佛門子弟,也沒有排斥宗教。只是幾次和法師有較深入的接觸後,都更有其實道理就在那裡,只是被大多數人誤解了流於形式的體認,以為佛教道教就是要遵守那些數不完的規矩。放下,其實是心的放下。一旦加諸了形式,何時要吃齋念佛?何時可以開葷?幾點要頌經幾次?跪拜幾下?心早已給數不清的規矩綁好綁死,何時才能心平氣和的真正放下、享受經文的深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