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畢業生在森林小鎮的六月生活，根本不是親愛的老公和我來得及整理、留念的。基本上，天天都有不同的慶祝名堂。我們只有一個孩子，每件事對我們這一家而言都是全新體驗。親愛的老公攝影機、相機成天追逐著這群孩子，十多年過去，她們每個人都知道一堆相機中一定要找眉眉爸爸，Lewis的單眼長鏡頭，品質最好而且照片一定會傳到大家手上。結果就出現各大活動，每一個孩子的IG照片全是親愛的老公拍攝的這種特殊光景。光是這個月成千上萬的照片、和每天接二連三的活動，加上我們家的兩場音樂會，說我們夫妻，為了森林小鎮的這群孩子，油盡燈枯一點也不誇張。

佈置床派對的影片人見人愛，其實真的花了親愛的老公不少時間。我主張不用那麼麻煩，因為我們做不了那麼多事，但他就有能力架設多角度攝影機、拍下那麼可愛的瞬間、而且還能事後剪輯，從他「專業」的角度去說，他也是和我一樣有病態的完美主義，最後就變成現在我們的慘狀，照片像山一樣高、影片像山一樣多…

真的要感謝他的專業，我們生活的混亂得靠這些照片、整理過後我們一家才能好好欣賞、回味點點滴滴。

例如佈置床派對那天，我自己手忙腳亂，哪裡知道，樓下那群小孩，其實也是手忙腳亂，穿插了許多笑死人的小故事？

第一件我不懂的事，就是原來畢業舞會的習俗，是儘可能的男女成雙，如果有男女朋友，當然成對出席；如果不是男女朋友，他們叫Date，就是大家會各自找自己的男伴、女伴一起出席；肯定可以和一群同性朋友一起到場，沒有人會評論什麼，不過，整體來說就像奧斯卡紅毯一樣，目標是男女成對一起參加當日活動。

為了這個找伴，這些男同學得挖空心思，想出像「求婚」一樣的正式儀式，要給目標的另一伴，一個「你願意和我一起參加畢業舞會？」的邀請。我說的是不是很對？為何出頭 – – 台語 – – 這麼多？

男友Camilo好巧不巧也選了佈置床派對的同一天，要像眉眉正式邀約。這事在孩子們裡是大事，Camilo好幾天前，就找了幾個眉眉的姊妹淘，從買花、到畫海報、計劃幾點到我們家，怎麼送給眉眉…全是好朋友陪Camilo一起完成。

當中好幾個朋友，也是一起籌劃佈置床派對的朋友，所以發起派對的蘇菲很快就知道，馬上大爆炸，電話直接打去Camilo那，潑婦罵街，意思是她和媽媽露薏絲（就是我）喬了好久才選到這一天，Camilo怎麼能來攪局？硬是要他改期。

Camilo是高中、九年級才從私立學校轉到森林高中讀書的學生，對這裡的同學生態不是太了解，被罵的沒頭沒腦莫名其妙，但他超級紳士，非常有禮貌的不和蘇菲計較。最後一群孩子的解決方法是，驚喜派對結束後，Camilo才能下到地下室給眉眉另一個驚喜。

我當然完全不知道這群森林小鎮的高中生，大家忙的不可開交，全為了林小眉~~

當兩個計劃卡在一起、前後進行時，當然結果是一片混亂。我只知道Camilo當天要來我們家過夜，哪知道他和這群女孩曲折離奇的計劃？ 但我知道他當天要去考駕照。所以，開門我的問候，是「通過路考了嗎？」

他的回答是迷人的微笑和點頭！

結果，一會兒眉眉電話打給我，「媽媽，Camilo後來沒去考駕照，因為他麻醉醫師的媽被卡在醫院，沒辦法回來帶他去考試…」

換我一頭霧水了，那為什麼他給了我微笑的點頭。只是，當天太過混亂，眉眉的男友有沒有考過駕照在我心裡排名100…誰有空理他？

事後我們從克里絲汀那聽來，Camilo因為不知怎麼解釋，他結果沒去路考，可是整天開著車跑來跑去，當下沒能反應快到告訴我整個故事，就對我點頭含混過去…離開我家後，Camilo瞬間抓狂，電話五通猛打給克里絲汀，「怎麼辦？你現在陪我去和露薏絲認罪，我怎麼可以跟她說謊？」

克里斯汀和一群女孩忙著佈置派對，哪有心思管他的良心遣責，「露薏絲不會怎樣的…她人很好…」克里斯汀隨口敷衍。

佈置床派對最後當然是圓滿落幕，Camilo在一樓等了好一會兒，遲遲不下樓，我趕了他好幾次，你可以下去啦…

後來我終於懂了，因為蘇菲蠻橫的警告他，那是她們女孩子的時間，他要晚一點才能下去。

當然，眉眉給在驚喜派對之後，也給Camilo一個YES！所以這對可愛的小情人，手牽手、開開心心的一起參加了星期一晚上的畢業舞會。

星期二一大早，整屆至少一半的孩子，快快樂樂的開了十幾台車到賓州展開四天三夜畢業旅行。

後記，眉眉在畢業旅行嚐試了許多她人生的第一次，包括大麻。

一群孩子從畢業舞會開始新冠亞種變異病毒大傳染，沒得過的孩子一次解決，我說這叫幸運，下週的畢業典禮，每個人都隔離完成全可以順利參加。親愛的老公接眉眉和Camilo回程時，沒人知道電影明星確診但他已發燒且不舒服…三小時的車程沒帶口罩，不是故意不戴，是孩子們沒想到自己生病，全以為只是喝太兇、玩太瘋的身體後遺症。回家快篩後果然一堆孩子確診，包括Camilo。我們一家，非常神奇的又一次完全沒事。我想，事實就是我們真的得過100次，所以，和誰有沒有口罩關在一起，都沒太大的差別了！

一星期過去，我的身體還是酸，從抬不起爬樓梯的腿，到磨出水泡的雙腳，到發痛的手腕，用到極限的身體，大概就是這意思了。

氣象預報說，狂風會在六點以後開始減小，我們決定讓宇眉的獨奏晚十五分鐘開始。一來我的音樂會因為外在環境延誤了十五分鐘，二來即使是稍微的風平浪靜，都可以讓接下來的表演和觀眾舒服許多，我破天荒、第一次，沒準時開始。

換場最亂。上半場音樂會結束時，工作人員的朋友們早已把食物就定位。只是，下半場宇眉同學多已到場，學生加上同學，現場至少二百人，高中生比蒼蠅還厲害，看到食物便蜂擁而上、接下來是蝗蟲過境，橫掃桌面，什麼都不留。

我忙著送客、看錶、準備第二場音樂會，根本不知道食物區發生什麼事，只知道五點五十五分了，「Camilo！帳棚為什麼還沒到休息區定位？」我喊著。電影明星般的男友疑惑的看向我，「什麼帳棚？」我心裡嘆了一口氣，不知是好看的人多不可靠？還是高中生就是不可靠？計劃是食物區清空後，帳棚就要移過來變成眉眉的休息區。我的河東獅吼很快引起注意，帳棚馬上被四個大男人抬了過來。

下半場我的角色是媽媽和伴奏，轉進帳棚看見還沒開始已嚇的放聲大哭的眉眉，涕淚縱橫，撲克臉老師已經盡全力了，但她從不是以貼心聞名，哪有辦法平覆我那驚慌失措的孩子？我緊緊抱著眉眉，擦掉她哭的都糊了的妝。說到這妝，也是有故事的！我從不上妝，家裡哪有化妝品，餐廳老闆雪倫不知忍了多久，她說我是「奇怪的台灣人」，人家大小S都多注意自己的外表？可是我上次回台灣，明明和大S搭同一個電梯，也沒有覺得她比我漂亮！畫妝後的美都是假的…

但，雪倫自告奮勇，表演當天要來幫宇眉畫妝。「我什麼才華都沒有，就只剩外表了，可以讓我幫忙嗎？」實在是個可愛的朋友！只是，她不會開車，所以，和眉眉計劃著可能需要麻煩宇眉同學接送。我們的大日子，靠的全是「大家」的幫忙。有住紐約市的朋友，中午連中餐都沒吃就趕到我們家一起前置作業；還有從波士頓單趟三小時的朋友前來支援；眉眉朋友從幫忙到火車站接送客人、到買花、跑腿…要不是有這群幫手，我們哪有辦法完成這一天？

雪倫的先生，也是餐廳的老闆，聽到兩個女人悉悉數數的計劃著接送，「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我載你去眉眉家就好啦！」雪倫張大眼，「你確定嗎？那時還是上班時間喔！」Tony一句話，「沒問題！」

我說，整個森林小鎮都在幫忙眉眉的音樂會。餐廳牆上的電視，直播眉眉音樂會，剛結束第一場音樂會的學生，全家到餐廳慶祝小孩的表演結束。才走進店裡就開心驚呼，我們剛剛就在電視上的現場！眉眉同學的朋友到店裡吃飯，也拍了照傳給坐在現場聽音樂會的朋友。光是下半場，與會的朋友幫我們點了人數，超過兩百人！加上看直播、重播的家人朋友，我們，是受盡關愛的一家人！

所以真的不能怪眉眉見不得大場面。十七歲的她，用了全力準備這場個人音樂會，疲倦、緊張加上興奮、冷…也難怪她放聲大哭，「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的腦袋是空的…」親愛的老公好不容易有上台的機會，麥克風拿了就不願意放下，我的家人笑彎了腰，「姊夫好不容易有告狀的機會，一次跟300人告狀，怎可不講個過癮？」

我雖忙著眉眉，但對別人罵我的話耳朵還是很尖，「他以為我真聽不懂英文嗎？」轉身出帳棚，我們夫妻一搭一演換來全場大笑，直播鏡頭裡我聽見笑的開心的朋友，「Lewis，小心你的頭啊…」親愛的老公反應好快，還知立刻改口，「喔…她是念USC的…雖然我不知她怎麼進的了…」眉眉哭的梨花帶淚，「爸爸怎麼講個不停？我只想趕快彈掉貝多芬…」殊不知全場最愛的，就是親愛的老公的開場！

第一首，她的表演沒有發揮平日水準。敬禮完她看向我的那一眼，我全明白她的不滿意。「沒關係！你很棒的！」我攬著她，撲克臉果然標準不同，「至少你彈完了…」我心裡嘀咕，難怪你女兒和你感情不好…

安排曲目時我是攪盡腦汁的，撲克臉意見很多，但我完全沒在聽。以我對眉眉的了解，第一首不管表演什麼一定都無法發揮平常水準，但眉眉唱歌後就會平靜下來，所以第二首一定得讓她穩定住。果然，Memory一開始，我就知道她回到原來的自己！

台上的她大方自然，我也是結束一切後才有空靜下心欣賞她的表演。但，帳棚裡的我們，只能用一片混亂形容。一下找不到小提琴、一下找不到長笛，加上冷的要命，外套拖來換去，小提琴搭擋Christine高興著提了小提琴盒衝進帳裡，「我找到了！」眉眉看著她，「我的小提琴在這，雙胞胎剛找給我了！」Christine呆呆的拿起琴盒，「那這是什麼？」

「空盒啊！」眉眉回…我簡直要笑出眼淚，感動極了雙胞胎和好朋友整場音樂會跑進跑出，比我累上不知幾百倍。

重唱也是有故事的！本來要和眉眉唱歌的是森林高中的同學，結果她表演前一週確診，雖然順利解隔離但聲音沒有回來，星期六的表演她撐到星期三才真正放棄，無奈又抱歉卻真的不是她的錯，幸好眉眉還有劇團朋友，馬上找愛拉來支援。劇團這些將來都是要走舞台表演的朋友各個落落大方又厲害，兩天的練習就可以上台唱合聲！

幕後花絮，是說不盡的小故事，全部加在一起，才有眉眉今天這場盛大的家庭音樂會。八點多，太陽準備下山，風大爺看我的音樂會結束，肯定覺得沒人可再被吹的七葷八素、掃興的緊，決定讓世界慢慢恢復平靜。我看著開始散場的客人，天真以為孩子們的派對也因為冷天提早結束。

這群孩子們極有禮貌，要離開之前一定會找到主人，「謝謝你們的邀請，我們晚一點再見…」

我眨了眨大眼睛，「什麼叫等一下見？」

「我們大家都要回去換衣服啊！九點多再回來你們家開party…」

我終於懂了，所以這叫中場休息，這些穿禮服的小孩加上我們眉眉，要回家把盛裝換掉，然後整屆同學加上其他屆的高中生，會再次回到我們家，開始他們正式的，「畢業舞會」！

我的老天爺！我只希望我的好人緣可以好到底。根據眉眉的說法，這種大型派對，每一次都是結束在警察來敲門。如果，我的人緣夠好，左鄰右舍、應該說全鎮都知道，我們家今天在開畢業派對，他們，願意給我們這一家，網開一面的特權，讓這群孩子玩到底嗎？現在，終於知道我們家一天四、五百的客人是怎麼來的了嗎？

警察幾點會來按電鈴呢？待續~~

這是一天我畢生難忘的日子！

不敢相信，一個下午到晚上十二點，我們家，進出了四~五百人。

以前，猶太朋友跟我說過，他們給孩子辦成年禮，其實是另一種方式展現家庭實力，孩子當日在台上用希伯來文演說、唱歌的表現、到場的客人、場地、食物…就是把你的家庭文化、努力後的成績單、和財富搬上舞台展示。美國白人的sweet 16也大同小異，和我們台灣的婚禮是差不多意思。只不過我個人覺得「16歲慶生」完全只是愛現財力，請幾十個朋友到高級餐廳、或者度假，沒有任何文化意義。婚禮，至少還有昭告天下結束單身的功能。所以很早我就告訴眉眉，我們家不辦sweet 16，如果你想要一個畢業舞會，你得用「工作」來換，讓我們這對父母覺得值得為你慶祝。她的個人音樂會，大概就是這樣慢慢萌芽。

為了分開人潮，第一場學生音樂會，四點開始。三十個學生要上台表演，加上每個都攜家帶眷，左鄰右舍、還有我們放出去的招牌吸引了不少路過就進來欣賞、不認識的森林小鎮居民，場面之浩大，嚇壞了不少第一次表演的學生。

而且，天公不作美！我以為六十幾度，是完美的天氣。結果，氣溫是從星期五的三十五度，驟降至星期六的十五度，加上颱風，我和宇眉的雙鋼琴開場，全身、雙手凍的根本無法移動。一度還得喊停請宇眉和我再來一次！唯一慶幸的是，沒雨。幸好森林小鎮很小，許多人可以回家拿毛毯，包起來繼續聽音樂會~~

我的人生永遠計劃趕不上變化。和學生練習了幾百次、怎麼進場、退場、翻譜、到表演，全給這狂風和低溫掃的、凍的孩子們不知所措。琴譜如果不用翻面，臨場反應堪稱第一的我一律用膠帶直接黏在鋼琴上。需要翻譜的，全靠三個和小眉眉一屆的高中生，加上眉眉四個人，組成最堅強的陣容，隨侍在側。我的坐位在Yamaha旁，有時我起身照顧正在演奏的學生，眉眉立刻坐上我的位置，鼓勵下一個要表演的孩子。幾個大孩子想用史坦威表演，高中生軍團只要表演者走向史坦威，她們就跟著過去，好幾雙眼睛盯著表演者，不管什麼狀況女孩們的救援都可圈可點。

直播鏡頭下觀眾看不出的是，表演者、聽眾，其實每個人都凍成了「棋阿冰」，大風更是吹的我們狼狽不堪，我根本不知道坐後面一點的人，到底聽的到還是聽不到音樂。再三頭六臂，面對大自然、現場也真沒什麼我能做的了，除了安撫 學生之外。孩子們勇敢極了！幾個五歲小女孩，直接爬到我的身上，緊張的小臉幾乎根本看不出平日的調皮。

為了拆掉史坦威的琴蓋，工人的手受傷流血、我的史坦威當然琴身也受損。鋼琴老師心疼極了我的兩台鋼琴風吹日晒，她說自己是打死不可能做這種事。我怎麼不懂這樣的摧殘鋼琴肯定折價，就像男人的愛車硬是被撞了幾個凹洞般。但，看到每張表演結束的開心笑臉，我自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只是把錢拿去換快樂、記憶、經驗，給與會、在坐的每一個人。

眉眉的音樂會，開始在2小時22分處

還沒空剪接之前，至少有重播可以看！

待續~~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完美主義！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承認，而且默默的承受它的折磨。

但，當完美主義遇上完美主義時，會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很高興眉眉的鋼琴老師不是台灣人，她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知道我在背後是如此這般偷偷罵她~~

為了6月18，根本就是馬上要到的眉眉獨奏加上我三十個學生的音樂會，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形容生活的不堪。如果只是聽完音樂會大家就拍拍屁股走人，那有什麼難？不…其實還是很難，我得確定三十個小孩都彈的出完整的歌，還有眉眉的綜合樂器曲目，我自己光練她的伴奏，已經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彈什麼樂奏的伴奏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大器，每場音樂會結束都要滿漢全席，兩場音樂會總共有200~300個客人，光是食物，我想到就覺得，到底如何三頭六臂，才能一面站在台上指揮音樂，一面把兩場食物像變魔術般擺好在音樂會結束後，給學生和家長還有客人驚豔？

我的頭像要炸掉般，腦袋裝了一百件事，一下對著Kari喊Maya，一下對著白人學生說中文，不小心失去耐心兇一點，就把學生罵哭，明明是他們自己不好，都要表演了還彈成這樣難道我還要說Good Job嗎？

我只能降低自己完美主義的標準，學生的部份，只要能夠從頭到尾彈完一首歌，我都說Good job！眉眉的部份，只要她自己表演的好，我的配樂出點小錯誰在乎？

但是…

當眉眉茱麗亞音樂學院的博士鋼琴老師，跳進來把這事當成她自己的事後，我的日子，就不是黑白兩字可以形容。我聽了她的表演至少十年，獨奏也好、和弦樂的重奏表演也好、甚至一年到頭整天幫學生的伴奏，相信我，我保證自己用的是那個大家來找喳之精神，耳朵打開的像大象般大，就是要找到她彈錯哪一個音。幫學生伴奏最容易出錯，因為每個老師都練個大概、隨便就可以應付那種發表會的場合，出錯很常見，不會有人找麻煩、而且也真的足夠發表會那樣的場合，我還看過是因為老師頻頻出錯，拖累學生表演者的窘境。

可惜我張大了耳朵、瞪大了眼睛，還是從來、一次也沒有，發現、聽到、看見…她的錯誤。對我來說，她是一個台機器、像電腦般神準、從不出錯的音樂家。

我當然知道自己技不如人，那也關係，我又不是她的學生，也沒有要進錄音室、演奏廳，本來好好玩的眉眉音樂會，變成我也要一起去上眉眉的鋼琴課，變成一點都不好玩。老師板著一張「你到底有沒有練琴的臉」，加上眉眉自己練的差不多，三人裡最弱的就是我…明明我從一開始就講的明白，把我殺了也練不到你的程度，而且我們只是「家庭音樂會」，請降低標準到正常人可以達到的地方就好。好像我對著外星人說中文般，她一個字也聽不懂、不想聽、或者聽不到…撲克臉上寫著，廢話少說！

你這樣當老師當然不會有我的好生意。我心裡罵著。

結果就是我被電的體無完膚，想到要去上課就覺得不如來個Covid，可以被關起來的日子真是美妙無比。我怎麼不知道我要練琴，我比你更希望我有時間練琴好嘛！

加上我那親愛的老公，平常是全世界最溫和的好好先生，遇上電腦、電器、一切只要和電有關的東西，就佛地魔上身。錄影機要五台！他算著…

我們家又不開電視台，為什麼要那麼多台錄影機？我覺得很煩，因為我得去幫忙生出他要求的高品質高畫質手機。「不用那麼多台沒關係，看的到人就好。」我只想這些人饒了我！

「不行，那我剪不出好影片。」換他完美主義魂上身。

「有一台要直播，電池得要撐三小時才行。」他數著他想要多少機器、做多少事。我聽的頭都昏了，只想的到，「噢！去年直播有中斷，記得這次要小心。」

「今年我不要用Zoom，我要用youtube。所以我們得先申請一個帳號，我們需要大家幫我們達到門檻，才能開一個帳號。」我的耳朵聽見的是一道又一道，來各四面八方、各式各樣的完美主義旨令，每一件都需要時間、力氣去完成，我儘我所能的滿足每個指揮官的命令，練琴、找機器、配合測試…

送食物的餐廳和老闆也都有自己的堅持，我懂，每個人都想幫我把事做好、做完美，但，通通加在一起後，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平易近人、沒有標準的人，什麼都好，就是幫我把這件事做好就好…

每個人只看的到他們那部份的完美，我自己這裡，背後從停車，得去跟左鄰右舍打好關係；到冰箱，根本不夠放這些食物，得動用左鄰右舍的冰箱；到垃圾筒，也得把大家的垃圾筒、回收筒通通搬過來才夠裝這群人製造出來的垃圾。不用完美也無法完美，能好好的活過那一天我就要放煙火慶祝了！

雖然我氣的要死撲克臉老師，但今天要不是有她的完美主義，眉眉的鋼琴真也練不到這個程度。要不是有親愛的老公神經兮兮硬搞來好幾台攝影機，我也無法半個地球紐約台灣同步上映。要不是這些餐廳老闆加班來配合我的滿漢全席、把食物從皇后區一小時遠的地方通通搬過來，我也無法讓森林小鎮的人大啖台灣美食。

當完美主義遇上完美主義，就是他們每一個都在自己的領域開心極了的堅持自己，只有我是那個本來的完美主義，180度翻轉成隨便主義來滿足這群完美主義！

6月19日星期天早上，台灣時間6~7點，準時上映。

幾年前，有一部很紅的美劇，叫 Gilmore girls，內容描繪一位單親媽和高中生女兒在一個小鎮的生活點滴，是非常簡單的一部家庭劇，小鎮生活、高中校園、男女朋友、申請大學、母女非常親蜜卻總有小吵架小衝突…我很喜歡那部片，當初還特地上網查看是否真的有那個小鎮。

眉眉上了高中後，我覺得我自己宛如在看一部電視劇。或者應該說，我和眉眉其實就是電視劇裡的人物，我們正在演一部比Gilmore girls更精彩的生活電視劇。場景是森林小鎮，每個人都認識每個人，校園生活中我這配角被拖著一起演；吵架戲不用說，我們家肯定比電視上好看許多~~

天天演電視很累！絞盡腦汁想改我的台詞，忙翻了，頭昏腦漲，腰酸背痛…可是，我了無新意。

六月十八音樂會，和準備幫小孩九月搬到西雅圖這兩件大事正在我家如火如荼的進行中。中間穿插了回台灣兩個月，和無意間我們發現華大在九月開學前，有一個可以到羅馬上兩星期英文課的program。我們夫妻是世上最好的父母，除了學費、又有回台灣旅費、還有搬家生活費、加上音樂會結束後，我們打算在家裡給眉眉接著舉辦她的畢業舞會，我已經不知道我們身上的錢，到底夠不夠這些接二連三的大事？但，沒有能力也沒有時間精打細算。都現在了只能先花了再想辦法賺！

早就玩瘋的眉眉，聽到要去羅馬念書還得申請、寫作文，馬上搖頭，「我可以不用去沒關係！」小孩子就是短視近利。

「你可以不用去，但申請完你才可以講這句話。」如果不是我這台灣媽嚴格無比，宇眉在這部戲裡的劇情哪有辦法演成這麼好看？

我很愛森林小鎮，但，這裡太過富裕的文化我不喜歡；還有美國奢華的紅毯文化、鎂光燈文化，我也不喜歡。我不喜歡這些畢業生覺得他們完成辛苦的申請大學過程後，就可以花錢不是錢的要花好幾百塊買畢業舞會的禮服「後」，再花好幾百塊在畢業舞會後的晚上到曼哈頓玩通宵，隔天還要再花好幾百塊去賓州四天三夜畢業旅行，接下來還有學校正式的畢業典禮、和各個家庭不同的、好幾場畢業慶祝舞會，到底要花多少錢、要慶祝多少次，才能結束這個永無止境的高中畢業？

我和眉眉之間的衝突完全就是台灣文化與美國文化的衝突。這是我們這個家第一次有這麼明顯、這麼劍拔弩張、這麼密集的戰爭。我感覺自己一個人和森林小鎮的所有人拔河。

親愛的老公不是沒有和我一國，他就是個比較溫和、什麼事都可以的大好人，所以不會有我這種內心戲。

我沒有說畢業不重要。我只是覺得可以慶祝一、兩次就好，不用天天照三餐慶祝。

Sophie是眉眉最好的朋友之一；眉眉卻是Sophie最好的朋友。她對眉眉的疼愛、關愛就像愛我的朋友一樣，數都數不清。她的角色就是電視劇裡典型的草包金髮美女，學業不行可是有一顆超級善良和熱情的心，出生在相當富裕的家庭，大腦不太靈光所以有的是時間，沒啥大事可忙，整天只想找眉眉吃喝玩樂。

我擋掉了大概Sophie 100次對眉眉的邀約，有時是吃飯、有時是要去她外公外婆的城堡別墅度假…「林小眉，你不能出門，你有一場音樂會，是整個鎮上沒有第二畢業生有的活動。你朋友有時間，但你沒有。」不只是時間，我也不認同小孩應該要這樣無止境的拚命玩。

Sophie從沒死心過，五月初的某一天，直接找上我。「我想給眉眉辦一個驚喜的Bed party。」

我一定是世界上最人格分裂的人。看著她的簡訊，我明明怒火中燒，但回的卻是「當然！超級謝謝你…」

接下來，我的生活就在被Sophie改了一百次中度過，一下說5月27，一下又問6月初，接再來再問六月中…每一次簡訊稍來我都是整把火，你們小孩只要負責玩，你爸爸不用工作就有錢花，你媽媽的工作是外公外婆朋友的公司，我們沒有這種可以不用工作就有的好生活，你自己什麼都不做，吃喝玩樂等畢業，林小眉還有一場我們根本不夠時間練習就要上場的音樂會。什麼Bed party？我根本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名堂的派對，為什麼森林小鎮沒有別的畢業生有這個派對，只有我們家眉眉要有？

阿濃說，被很多人愛也很麻煩！

是的！麻煩死了…

我從頭到尾都不知Sophie要怎麼張羅這個派對，以Sophie的沒人緣，最多就是兩、三個女孩到我家和眉眉住一晚，然後是一個驚喜派對，瞞著眉眉進行的。

但為了要瞞著我女兒，還要看著她的行程不能在那天塞滿別的事，我確實是頭大又頭疼…

很快就到了Bed party這天。我一如往常的工作著，等著女孩子們和我約好，眉眉去上班的星期五晚上七點左右，她們會先來我家佈置，眉眉下班回家後，就可以給她一個大驚喜！

Sophie 和克里思汀，兩個水火不容的女孩竟同時出現在我家，完全因為愛眉眉而合作張羅這個派對，也算了不起！電鈴響起，劇團朋友Josie探頭進來，我心一驚，連劇團朋友也要一起，她們還找了誰？男友卡密羅也抱著一束玫瑰和海報出現了！我再一呆，這是什麼組合？

「你今天的駕照考的如何？通過了嗎？」我看了一眼他的車，問道，雖然心裡很多條線，到底今天家裡要塞多少小孩？但從不會減少我的從容和優雅。

卡密羅點點頭，給我一個像電影名星般的笑容。

「所以，你也在計劃裡？」我笑。眉眉和卡密羅本來就約好今晚要在我家約會，所以我一直很頭大要怎麼讓這個Bed party和約會可以順利的銜接。卡密羅解釋，「我和Sophie 講好了，我的部份是等眉眉結束了那個驚喜後才上場。你可以幫我把花和海報藏起來嗎？我得回餐廳等眉眉下班…」

好厲害！看起來全部都安排妥當了！這些孩子玩的很愉快，只有我一個人心裡臭的很可是臉上堆滿笑容陪他們玩。到底為什麼我好好的一個晚上也不能休息？而且，我終於在這一刻搞懂什麼叫Bed party。說好就在地下室辦驚喜派對，Sophie不知哪根筋卡住，盧了我一百次，可以換到眉眉房間佈置嗎？因為，bed party就是要把主角的「床」，堆滿她再來要去念的大學的學校禮物。

「Sophie，眉眉的房間很小，而且我們已經在收行李了，不是很方便…就用地下室！」我像鬼打牆般，耐著性子一遍又一遍的解釋。她還是不放棄，直到親愛的老公抓狂，「不行就是不行，不用跟她講那麼多…」修養到底是誰比較好？我覺得我不見得輸我那親愛的老公~~~

Sabine 和 Carina很快也分別來了…「你們的車都停去哪了？」我開門迎接一個又一個的朋友，再一個一個趕到地下室去。

「藏到巷底啦！」女孩們都非常聰明，驚喜派對完全沒露一點餡。

為了幫她們多爭取一些時間，我點了些晚餐請眉眉下班後直接帶回來。終於到了眉眉下班的那一刻，她的車還沒轉進車道，我就在樓上喊著地下室那群女孩，「眉眉回來了…」她們早關好燈，就在等這一刻。

眉眉走進家，身後跟著卡密羅。我完全發自內心的臭著臉，累了一整天，全為了你一人。「林小眉，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你要請朋友來過夜，要先把地下室收好，你有嗎？先下去看看。」伸手接過她幫我買回來的晚餐。忙了一晚，我滴水未進…

接下來的畫面，全拜親愛的老公神隊友之賜，好幾台攝影機架在地下，補捉眉眉人生美好的每一刻。否則，在樓上的我們哪知樓下發生什麼事？除了那些尖叫以外…

那一堆比我想像還多人的孩子，不知今天要玩到幾點？也不知道誰還沒吃飯？我把本來要給我們夫妻自己吃的晚餐，備好在桌上，還留了一個「珍奶冰棒在冰箱」的字條，房子、食物和歡笑，整個留給這群年輕的孩子，我們夫妻手牽手、體貼的關上家門，餓著肚子散步去~~~

我永遠都用一種，騙自己的方式，過生活。等眉眉申請完大學，生活壓力就會小很多…

是的！現在的我們，確實沒有了收拒絕信的壓力，但音樂會的到來有另一種壓力。接著收行李回台灣、調時差，雖然心情上是興奮，但對四十六歲的我來說，也是體力的挑戰。馬不停蹄接在後面，還有眉眉對角線大搬家更大的工程！

早晨六點多，我翻身準備起床，還呆坐在床上感受自己全身的疼痛，親愛的老公被我吵醒，從不抱怨的他，對我一笑，冒出一句「我們到底『為什麼』要這樣過生活？明明可以好舒服過日子的…」

我心裡還多問一句，我到底是在過「什麼樣」的生活？

拍拍他，「你繼續睡，我先下樓做事！」

今年的音樂會，是上下半場的概念。上半場，是三十個多個學生的發表會，休息半小時後，接著換眉眉的音樂獨奏。我自己的部份就不用說了，和往年沒什麼兩樣，只是厲害的學生越練越好，歌曲一首比一首長，我交代著，「不要返覆，一直往下，每個人都有彈就好。」即使這樣，粗估表演時間，隨便也要75~90分鐘。加上四個五、六歲，幼稚園的新學生，光要想辦法讓他們有能力輪流上場，真的彈點什麼娛樂大家，我就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要如此這般挑戰自己？

學生太強我要怪誰？學生太小我能怪誰？音樂會太長怎麼辦？

上半場連休息時間2小時就得結束，因為後面還有眉眉一小時的獨奏。沒有二話，我就是會讓上半場準時結束！

這是多大的壓力和能力！要控制上半場和一、兩百人的觀眾。

事前準備工作更是不用說的繁瑣，孩子們的曲目表和自我介紹，我也不懂自己為何不能一般化，學別的老師一張紙上面寫上誰彈什麼歌就好？簡單一百倍。我偏要做成一本簡介，觀眾讀起來多有意思？順便把親愛的老公和自己整死…

眉眉的獨奏，從去年她發下豪語那一刻，我就放進心裡，沒有鼓勵也沒有反對，只是默默「開始」幫她計劃曲目，所以雖然她忙成這樣，現在還是練出了三首鋼琴、一首小提琴、一首長笛加唱兩首歌。相信我，這件事用說的好容易，在執行的時候，重重關卡，而且音樂的練習沒有捷徑，完全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我雖然沒有放棄過幫她辦音樂會的念頭，但我有想要放棄自己的念頭~~

眉眉也盡力了。她獨立完成了許多事，例如自己的電子邀請函。

小提琴的部份，她和老師準備重奏，一個人拉琴太過單調。結果五月時老師給了我電話，她無法出席我們的音樂會時間。每個人都是好意，真的！老師好認真幫我想辦法，那，換成星期天她就可以來了！

換天…你不如殺了我吧！我的學生音樂會就為了你一個人全部都要改日期嗎？我心裡尖叫。

話絕對不能這樣就脫口而出，我理性且溫和的試著解釋，也許我們不用那麼完美也沒關係，說不定我們能找到誰幫忙拉「老師」的部份？我腦袋馬上跳出好幾個名單。不過，老師蠻堅持希望親自上場…我了解每個人都希望可以參與盛會，一來可以陪伴愛徒，一來可以免費宣傳、而且是一場好玩的活動，但我沒辦法讓人家這樣改來改去…

只好用退讓的方式，「如果真的不行，眉眉可以不要拉小提琴，這樣老師也不用趕回來參加，我們也不用換日期。」不知為何，退讓總讓人可以放下心防。得到老師同意後，我讓宇眉去找克里絲汀來替補老師的部份，隔了幾天再去找老師商量克里絲汀的事，這次，順利過關。老師同意小提琴讓宇眉和同學兩人上場。其實，我心裡根本不覺得我需要得到老師的同意才能做這事，我只是做人太細心、周到、盡可能的想讓大家都覺得開心。否則，老師你的來與不來，我一點都不在乎！

「那鋼琴的部份，你可以幫忙彈嗎？」老師問我…

我的盤子就這樣被越堆越高。

做不了那麼多事！我這個校長已經兼撞鐘、還兼了工友…我非常了解自己能力、從不誤判，「眉眉，去找你的鋼琴老師，問她能不能幫你們練一首伴奏，你的個人發表會我已經要幫你彈四首了，不用變成好像我的個人音樂會一樣。讓你的鋼琴老師表演一下！」是的！為了眉眉的音樂會，我不只要準備學生，每天早上學生還沒來之前、晚上學生回家後，我自己還得練琴，為了我女兒的獨奏會！

這就是我的生活，加班再加班、工作再工作，我沒有時間休息、沒有時間吃飯、沒有時間看電視…

然後，眉眉就是會在這種時候，把咖啡打翻到我的電腦裡…

不只闖禍大王，她還是麻煩天后。「媽，Camilo今天想來我們家住，可以嗎？」這像船一樣的鞋子，是眉眉190公分男朋友的…

你是覺得我們不夠忙嗎？還要帶男朋友回來住！所以，我得和我小孩在已經夠忙的生活中，找出時間來一翻認真的「對話」。誰都歡迎來我們家住，但是他的父母得知道他人在我們家。還有，如果你們打算要有親蜜的行為，要帶保險套。我沒有打算現在要做阿嬤…

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噢！我明天要去跟Karli買大麻，這樣我們去畢業旅行的時候就可以用了。」我的老天爺！我的心臟到底是要多強，才能應付、面對這一群熱情探索世界的小孩？

這是她買回來的大麻…

「林小眉，你自己是很會過敏的身體，什麼東西都試一點點就好。」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除了翻著白眼警告她以外…

親愛的老公和我不是鼓勵，但對於孩子的世界，我們用比較多的理解和支持，來給予孩子「方向」。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不到喝酒、吸大麻的年齡？但學會怎麼喝酒和控制自己，比禁止小孩、最後他們還是去做，只是偷偷摸摸加上矇騙強上一百倍。

「我要和同學們一起買假證件。你們可以幫我拍照嗎？」

「買假證件做什麼啊…我的老天爺…」我不能明白為什麼真的沒有人像我一樣很想趕快把小孩踢出門嗎？

「以後我去玩要用的啊！不然我看起來那麼小，人家不會讓我進去酒吧，21歲前也不能買酒。」

反正不是做好事的，把她拍醜一點。媽媽心想…

可以不要把我拍那麼胖嗎？女兒抱怨…

親愛的老公馬上把她拍回美女~~

「我喜歡什麼事都告訴你們，因為這樣最簡單，不用像我同學什麼都要瞞父母。我不會用太多，你們不用担心。真的只是試一點好玩而已…」快十八歲的眉眉，還是和小時候那個娃娃一樣過動、好奇。即使在美國住了這麼多年、社交活動就是喝酒，親愛的老公和我還是不煙不酒。這些我一輩子沒做過、喜歡的事，孩子去哪學來的呢？不用懷疑，這就是「他們的世界」。我完全相信這些年來給她的教育，足夠她控制自己的行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與其讓她還得花力氣、背地偷做，不如好好交代自己正在做哪些踩線的事，讓我們也可以多點準備，知道她「真的」在做什麼！

我們夫妻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只能再一次騙自己，把音樂會忙完，回台灣，一切，就好了！

端午節，相信嗎？我們竟然沒忘記，吃粽子！

十五年前，剛搬回美國、還沒有工作的我，仍選擇把過動眉眉送到私立安親班上學，那時，她才三歲。我說，她需要伴，所以，不管眾人怎麼反對學費高昂，我一慣自己的作風，摀起耳朵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時，我們這裡沒幾個「外國人」，社會氛圍也和現在很不同，宇眉的英文名拚作Yumay，老師用英文發言，念作You May！

我說，我女兒的名字不叫You May，叫宇眉。

老師說，在英文裡，這就念作You May！我在教你怎麼念…

我心裡非常不滿，英文很了不起嗎？為什麼可以改我女兒的姓名念法！

那一年，還是喑啞人士的我只能啞巴吃黃蓮，沒有能力改變現況就是接受現況。但，我打定主意，等眉眉到幼稚園、開始接受美國國民教育的時候，我一定要把她的名字正音成中文發音。否則一念十三年，我女兒名字變成永遠的You May，還得了！

一步登天非常難！我研究了美國人的姓名好一陣子，發現他們用許多別名在生活，例如，叫Andrew的人，大家都會喊他Andy：叫Johnathan 的人一般都念John；名Beatrice 的人多叫Bebe；還有Charlotte可以變成Charlie……

既然你們可以這樣，那我也要用一個短名打天下，讓你們大家絕對不會叫錯！所以，宇眉開始念K – – 幼稚園的那一年，我就告訴她，你的自我介紹是，「我的名字叫宇眉，Yumay，但是你們可以叫我Maymay，那是我的中文小名。」從此，眉眉=Maymay，森林小鎮沒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叫作Maymay！

但，英文沒有四聲，她們不會念「眉」二聲，也沒關係，念作英文版的 Maymay 還是有它可愛的地方。

最近，迪士尼出了一部新的電影，Turning Red – – 青春養成記。電影一上映，眉眉接連到學校上課的每一天，都有老師興高彩烈的告訴她，「我不知道你是電影的主角…」、「他們用你的名字耶！」

我們家哪有人有空看電影？一頭霧水趕儘研究迪士尼到底是學了我們什麼？

原來這部電影的女主叫李美伶，小名Meimei，整部電影喊Meimei的發音，完全和森林小鎮的大家叫眉眉- – Maymay 的發音，一模一樣！難怪森林小鎮一陣沸騰，好一件令人開心的趣事！

很好！我們用了十五年的名字，現在竟被搬上大螢幕！這下永遠不會有人還要來改眉眉的名字了吧！

回想起來，這些記憶是有些可憐和傷心的。以前，我連英文都不會說，當然沒能力捍衛自己的文化，剛來這裡生活，就得面對連姓名都要被美國化的震撼，在我的心裡確實是留下了什麼。應該要這樣嗎？所以我們住在美國，就要完全沒有自己了嗎？我是不太服氣的！為什麼我連名字都不能是自己的？十多年過去，我們從只有親愛的老公一個人進入美國社會，到眉眉進入學校，帶著我這文盲媽媽一起學習，我們從只能被強迫接受美國文化，至今是整個森林小鎮都跟著我學台灣文化。Yumay就是yumay，我已經十多年沒聽過有人再把眉眉的名字念成You May！結論就是一種每個人都想和大國邦交的觀念，我說我是最小的大國！

我很有信心，我們這個家本來就有著非常強大而且優秀的台灣文化，我不只沒有要改變自己，而且一定要讓眉眉學會台灣文化，中文只是工具，為了保留我們的文化，她非得學會這語言不可。但，也不能只是一味保留自己，就不學習美國文化，那又會變成生活在自己創造出來的移民台灣圈裡，完全不美國化。這中間的過猶不及，根本不是用嘴就可以說的清楚。要是那麼容易，我們這一家就不會永遠是募款活動中唯一的亞洲人！

今年是眉眉劇團活動的終點，我們一家再忙，都二話不說清空行事曆，參與最後一次的募款晚會。 說的容易，誰知道我要清出每天滿堂的行事曆有多困難？

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我是完全無所適從的。從衣著、到拍賣舉牌、競標…我完全就是個不小心錯走進電視劇的愛莉絲。每個與會者都西裝筆挺、禮服，場景是高級餐廳、酒水、大家忙著攀談、社交…真的很難！如果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們，誰要來和我們這個完全長的不一樣的人聊天？如果再加上語言不通、服裝打扮不同、那更是不用說了，就是自己從頭坐到尾、吃到尾。這個愛莉絲沒有夢遊仙境，是作了一場尷尬的惡夢。

不用懷疑，我們就是這樣，一路走來。用白話點的說法，從冷板凳開始坐…第一次與會，如坐針氈好幾小時，我告訴親愛的老公，再也不要來參加這種活動，那不是我們，格格不入的感覺好傷人且痛苦。

可是，不能因為我的痛苦所以眉眉就喪失她的機會。這是我的左右銘！

如果為了自己，我很可以放棄許多事；但，身為父母，選擇在這樣的地方養小孩，我一次又一次的鼓足勇氣，第一次穿不對衣服，第二次我總不會再錯了！語言我一年學不到你們的程度，慢慢練我也是可以溝通了。

今年，劇團在募款晚會上不只二度拍賣我的水餃課，負責人上台說話時還特別強調他們有學生是從幼稚園開始一路待到12年級，就是眉眉。導演專程來向親愛的老公和我恭喜，感謝我們一家多年來的努力、參與，大伙兒一起回憶著第一次見到我和眉眉的畫面…我以為這會是我們的終點，但，負責人非常有誠意的開啟了這對讓我受寵若驚的對話，「你們永遠是我們的家人，眉眉大學後、畢業後，還是歡迎回來表演的…只要你們願意。」

我們悠遊自在和朋友聊天，是的！現在，整場多是我們的朋友了！只是大家平常穿牛仔褲、細肩帶，今天全換上正式服裝。我沒有過去的窘迫，就像眉眉一樣，從哭著說不想再參加，到現在拿著麥克風不知多開心的唱跳…我們一家完全進入狀況，甚至是享受著活動的每一分鐘。選擇坐在露天座位，我一面品嚐美味的晚餐，順便陪伴第一次來參加這種活動的陌生美國人，其實不是只有我們這種外國人無所適從，她們一樣無所措其手足這種捧錢來捐的場合。有人會用比較誇張的表現來掩示自己的不安，也有人選擇坐在角落讓自己覺得比較舒適。多年的訓練，我已經可以分辯出誰是開心享受這場合的賓客，誰是下一次不會再來參與的家長…

親愛的老公和我，都沒有美國夢，也沒有一定要移民來美國生活的念頭。我兩只是單純的，想來美國念書，他想來看看美國的世界有多大；我只是想來過水，看能不能拿一張文憑讓自己在台灣社會能夠和台大畢業生有同樣的基準點找工作。輔大中文那張文憑實在難用，那時的我，根本無計可施、走投無路…沒想過，我們就這樣展開了完全不是計劃中的生活，一頭栽進單行道的移民世界。因為我們沒有夢，所以不是被遮著眼睛喊美國一切好、生活美好、空氣新鮮、自然美麗…

我知道自己一開始和這裡像兩條平行線，也知道人家不是故意不喜歡我，但就是沒有人會來和我們這些外國人做朋友的感覺，我記得那份孤單、記得那份無助、記得那份對未來的徬徨，記得不停的問自己，為什麼大家都說美國好？這樣的生活哪裡好？的那種感覺。

現在的我們，終於有多一點能力，我一點都會不吝嗇，伸出我的手，不管你是哪國人，只要我知道你正在經歷過去我無助的感覺 – -多希望有人也可以伸出那一隻給我。走到這一步，真的沒有捷徑也沒什麼好炫耀，就是一路「苦」過來，到現在終於可以「享受」這一刻。我想著，如果我們夫妻選擇的路是在台灣，應該可以不用這麼苦，還是可以享受許多、甚至更多的那一刻吧！我們也不過換到，宇眉，終於可以是Yu may，不用變You May而已！

寫一篇部落，隨便也要花上我一到兩小時，加上整理照片的時間，這件事，需要非常安靜、專心、無人打擾的好幾小時，才有辦法完成。十多年了！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毅力和堅持，可是，做這種不為什麼、就為自己的事，我很行！

不過，在生活很多重點要記的時候，我也是會問自己，為什麼要折磨自己？難道生活還不夠忙嗎？非得一星期還要壓縮好幾小時來寫日記？

年輕時，一直是以做事俐落、精明能幹出名的我，不知是新冠得了幾百次的後遺症 – – 腦霧？還是就是老了的退化？還是太多事所以嘴巴、和手完全跟不上腦袋的速度，這一年，親愛的老公和眉眉都察覺到我的精準力下降，不再百分之百。記憶力變差更不用說，好多事過完就忘，完全不知曾經發生，連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沒有。我也非常遺憾自己的退步，但除了接受真不知還能做什麼？就如身體的老化般，只能盡力維持，剩的就是接受和學習和新的中年身體，相處！

也許就是知道人的記憶有限，所以，我更珍惜，這份回憶！再忙，都留下一些，它不用全是美好的炫耀，傷心和生氣也是生命中的一部份，但最好不要太多省的傷身。

期末高中音樂會和眉眉去聯邦法院正好是同一天。所以，我們家又是蜈蚣行程，每個人一次要做一百件事，才能順利、美麗的到音樂會現場。

眉眉回來曼哈頓，要算好火車時間，還要梳理打扮。才能準時六點在校集合，準備七點的音樂會。

我是一路把該要上的八點半的課全部取消。「可以改別天上課嗎？」我們自己也快要期末音樂發表，不能怪學生一點都不想少上一堂課。我只能展現出捧著錢送我都不要的清高，「你準備的很好，放一星期假沒關係！」我昧著良心，誰準備好了？離的可遠了！可是，我每天幾乎從一點半兩點就要教到八點半九點，真的沒體力再加班！我真的不是每件事都要做到底，再來抱怨自己沒時間，是工作量真的太多，我已經腦霧標準降低許多、又不愛錢推掉好多工作，剩的只能用眉眉的話，disown – – 斷絕和她的親子關係，來減少自己的工作量。

學校的音樂會，家長席在一樓為了躲避人群，我總拖著親愛的老公坐在二樓學生席，嘴巴說這樣視野比較好、較容易照相，事實就是我一點沒體力再和家長寒暄社交，聽完音樂會我就可以從秘密通道開溜，像電影明星般最好不要被人歹到。其實，這就是一種小型聚會，多的是家長好期待這樣的場合可以和許久不見的朋友小聊、問候。

因為今天是宇眉的最後一場學校音樂會，我決定仍然坐學生席，但結束後不再走秘密通道，「我今天準備好要接受家長對我的恭喜…」最喜歡熱鬧的親愛的老公只差沒跳起來，終於讓他等到可以參加派對的一天！

全校都知道音樂老師Mr. Day的最愛就是眉眉！雖然，她既不是小提琴首席、也沒有對學校的音樂程度有多大貢獻，但她做事可靠，老師交代幫忙的事她絕對不會落漆。其實Mr. Day不知道，是媽媽可靠不是小孩可靠，他交代一件事通常是還有另一個軍師在背後指導。例如老師家遠住皇后區，有時因交通不好無法準時到達，眉眉和Ben是老師最強的得力助手，只要老師一有狀況，他兩馬上補位，樂器要就定位、同學也要準備好…平常的團練和音樂會從沒出過狀況。我這媽不跟小孩搶鋒頭，眉眉當然自己也非常努力，她要準時從曼哈頓跑回家，換上長裙高根鞋，再扛著長笛、短笛和小提琴衝進學校，真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老師也沒有要掩飾偏心，今天她沒有意外的當然有一小段短笛獨奏！眉眉非常低調，她知道自己得天獨厚，但從不驕傲。只是，為了這短笛獨奏，我們家已經擠不出時間的樂器練習時間，又得多加一樣。這就是我為什麼天天爆炸的原因，我們要練習、準備上台的東西，多到數不清~~

依照慣例，音樂會結束後，老師會請在管弦樂和合唱團留到12年級的每一位學生上台，有點頒獎的味道，但其實就是分享和鼓勵他們的參與。雖然只是簡單的獻花，但後台學生們還是興奮不已，按照姓名字母早排好隊，等著輪流上台！老師短短的演說完，現在我們開始請12年級生上台，「Maymay Lin！」

為什麼林小眉是第一個？我心裡笑彎腰！Mr. Day你也太偏心！

眉眉的「Lin」，雖然L算排在26個字母的前面，但肯定不是第一個，前面的A、B、C、D…去哪裡了？眉眉笑說，她在隊伍中根本還沒穿上高根鞋，因為站了一整天所她打算輪到她再穿鞋上台就好。怎麼也沒想到，第一個就被叫上台。就說她是被愛包圍的小孩，同學一點也沒有吝嗇表現對她的愛，歡呼中眉眉連忙穿上高根鞋、從隊伍中第一個跑上接受喝采！

在台上面對滿滿的觀眾，眉眉完全沒用麥克風的簡單演說，我讚台風穩健、落落大方、就連音量的控制也相當專業，我在最後面的二樓都聽的一清二楚，沒有浪費了這麼多年來的嚴格栽培。就說我沒有要養明星小孩、也沒有要當星媽，我的工作只是把上天派給我的每一個小孩教好、養大。她超級幸運生作我女兒，加上獨生女，根本集千寵於一身，為了改掉她討人厭的獨生性格，背後我花了多少力氣在和這個千金拔河？大部份沒有和我們生活在一起的人，只看的到我們一家的外表和結果，可是，森林小鎮的每一個家庭，都知道我這台灣媽是出名的苛薄、恐怖、嚴厲、罵人沒在客氣…愛的教育是教不出我女兒和每年四、五十個學生的！

句點一個個劃上！眉眉為自己的高中生涯，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美好的回憶！我沒有意外的留在大廳等候活動結束眉眉，果然接受了數不清的讚美和恭喜。

不是因為她是我小孩，我才說她了不起！雖然只是一個小地方、小學校，但，這個「外國」小孩能在這被美國政府點名太「白」的小鎮表現成這樣，實在可圈可點！今天，我是在炫耀，無誤！ 

我向來知道，人生就是不公平的！即使我們三姊妹是同一個家出來、長大，人生、際遇、到最基本父母的愛，都是不公平的。以前，媽媽跟我說，她當然愛她每一個孩子，但，有些孩子就是比較容易帶，有些就是難搞，她對每個孩子的愛和感情自然不同。我很早就知道那份不同，不知為何，我對那份不公平，沒有太多的憤怒和怨懟。

媽媽是這樣說我，因為你從小到大都不聽別人的建議，不知為什麼就是好有主見。

真的！我從小就是一個有強烈自我意識的人，要這個，不要那個，沒有人能夠強迫我。現在我自己當媽，覺得這樣的小孩真的是難搞死了，難怪我媽對我只能兩手一攤，你反正從不抱怨，就讓你自己做自己吧！我覺得，這是一個台灣母親能夠做到最大的讓步和愛我的最好方式！在那麼保守的社會、年代，她讓我一直做自己的長大！也許因為如此，所以我從沒對自己的不公平感到傷心，我最需要的是自由自在！

現在，我還是做自己，可是，最近有種感覺，為什麼我做了一輩子的好人好事，結果福報都去了那個壞死了林小眉身上？她到底為什麼可以這麼不公平的好命？

哭著謝幕的眉眉。總有人會為她「偷拍」~

高中還沒有正式畢業，但，12年級已經不用再到學校上課，剩下的這一個月，就是每個學生自己實習工作。眉眉從上班第一天開始，就跟著律師事務所行程，好幾個會議一整天開下來，像極了真正在事務所上班的人。不過，最近的紐約工作模式，現在是遠距和進辦公室交替進行，大部份的人一週進辦公室2~3天，在家工作也是2~3天。

下班後的眉眉，超級興奮，「老闆說星期四要去紐約市聯邦法院，我也可以一起去耶！」

曾有朋友跟我說過，你女兒很快就會超越你！我滿心不屑！要超過我這媽，她再等半輩子吧！但，回想自己17歲時，有這個能耐跟著人家到法院上班嗎？我撇撇嘴，她就是運氣、受的教育比我當年更好！

「不過，老闆說要穿套裝。」我想起之前紅極一時的美劇Suits！幻想眉眉混在一群穿西裝套裝的律師們當中，格格不入的畫面，像跑錯場的小孩…

神奇的我還留有過去在IBM上班的幾套套裝，那些小的要命的衣服，除了我本尊，真也只有我女兒塞的進去！

星期三晚上，我們一家討論著，你自己有辦法搭火車去曼哈頓，再換地鐵到911附近的聯邦法院嗎？本來，我們夫妻還想，也許可以讓親愛的老公也進辦公室上班，至少領她到地鐵站。但，心一橫，兩夫妻都同意，如果這麼熟悉的城市都無法自理，接下來的西雅圖她要怎麼辦？放牛吃草吧！我自己覺得我們是非常異於常人的夫妻，而且眉眉又是個獨生女，但我們訓練她一點不手軟！

我叮嚀著行程，因為你要坐8點10分的火車，才來的及換地點9點半到法院。但是你學校還有最後一場管弦樂團樂是在早上7:30~8:10，晚上7點是學校生涯的最後一場音樂會。是的！我們家的行程就是這樣全部卡死！所以我的平日生活才會如此痛苦，每天都得請人給我們特別待遇。

「你一定要跟老師先說好，7:55就出來，爸爸送你去車站。東西、衣服一定前一晚就要選好、收好，不然早上一定來不及。」我們家的行程要有很萬全的準備，否則絕對開天窗。其實背後還隱藏著老師的配合，他得讓有林小眉的表演先採排，這樣宇眉先行離開才不會影響整個團體。親愛的老公負責道路指導，怎麼換地鐵、從哪一站下車，是他的管區。我們夫妻交代完一切，時間也不早，我躺下來睡覺已經是11點了，顧不得青少女幾點才真的熄燈。

星期四，緊張的戰鬥日，開始在早上六點四十五！果然我的小孩是親愛的老公和我生的，遺傳到腦袋不好加懶惰的組合。小姐沒有在昨晚就決定好穿哪一件套裝；沒有收好包包只寫下清單，她覺得早上再把東西放進包包就好；所以最後親愛的老公車已在門口等她的第一趟出門- -去學校，我的愛心早餐已躺在門口的桌上等著進包，小姐除了穿的一身人模人樣，衝上車，其他是抱了一堆樂器、勾著包包和拿著琴譜的狼狽模樣，真的不是因為她要去西雅圖所以我不捨換生氣。

要很努力的忍，才有辦法看著她出門我只有小小聲的念幾句。

小姐跳上車後，我聽見家裡「找手機」的音嗶嗶響起…好樣的！這聲音是連手機都沒放進包的意思嗎？媽媽的怒火再被推上一級！

我喊著「等下爸爸要去接你時我再讓他帶去。」

「我想現在就帶。」她很敢，喊回來！親愛的老公從車上跳下，衝向家裡；我往樓上跑，轉身下樓把手機交到親愛的老公手上，完全就是大隊接力，他接手後帥氣的在雨中奔回車上。

樂團老師不是我在說，偏愛宇眉是全校出名。其實真的不只樂團老師，每個老師都偏心她。一定不會讓她錯過火車！7點50分，親愛的老公連咖啡都來不及喝，先送女兒要緊。他的車二度從家裡離開準備小姐的第二趟出門- – 坐火車。小姐的簡訊也來了，「我忘了帶衛生棉！」

媽媽的火立刻升到發動戰爭等級。我再度拿出跑百米實力，衝上二樓、抓了幾塊衛生棉、跳上車、順便打電話給親愛的老公「你在學校等我，我馬上到！」，動作乾淨俐落一氣呵成，沒有浪費一秒鐘。我的車還沒停好，親愛的老公已從他的電動車跑出，這次接力棒換衛生棉，抓了就回頭。我們夫妻默契超好，絕不掉棒！

他們父女的車開往車站，我的車開回家！那還要投原子彈嗎？等不到進家裡，車彎進我家巷口便停住，因為我要電話打去罵人，那種大吼大叫的大罵、整條巷子都聽的見我用不同語言潑婦罵街！

真的！我無法不罵小孩。太離譜了吧！這樣你也有資格去聯邦法院上班？

接下來，換親愛的老公這個脾氣超好、威力較小的火箭砲，不久後也被小姐笨到不行的大腦點燃、發射。千叮嚀萬交代，你要往南，去地鐵站，小姐就是跟著人潮往北走，大腦不好像我沒錯，可是我腦袋裡有指南針，把我丟到哪裡都不會迷路，而且去過一次的路我就會牢牢記住，所以即使現在科技發達的年代，我家不是電動車的那台車仍沒用GPS，美國這麼大的地方我還是活的好好的。所以小姐不會認路的腦肯定不是從我這去的…

下火車到聯邦法院只有三十分鐘的緩衝，扣掉走錯路十分鐘，我們夫妻緊張了起來，天啊！一定要趕到，不然這個班是還能上的下去嗎？

穿高根鞋和西裝在曼哈頓奔跑的眉眉，肯定比我們更緊張，只是，沒辦法，前一天不準備加笨成這樣，只好用體力去換本來可以好優雅的到達。下地鐵後才是最難的一關。我們誰都沒去過聯邦法院，紙上談兵和現場找路應該還是不同，我們四隻眼睛緊盯手機上眉眉的地點，親愛的老公在最後關鍵還來的及給方向，往左，看到「拉法葉」那條路了嗎？走過去，直直往前就到了。九點三十二分，小姐回報，到了！

我們夫妻像洩了氣的皮球，終於放下心。我翻了翻白眼，還是等不及她快滾，我想好好過一下不用這樣緊張的生活，可以嗎？

小孩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下班後的眉眉和我們，早已忘了早上全家都是炸彈的戲碼，她只剩滿腔的感觸要分享。「大家對我好好！他們留了第一排的聽證席讓我坐，還跟法官說我是高中實習生。不過，案子非常沈重。我的這間律師事務所是在幫非法移民打官司，所以，每個故事都是他們一定要贏，否則他們就得被送回原來的國家。可是，他們每個人都花了好多力氣才來到美國…然後，我們辦公室不像爸爸的那麼高級，是在地下室！」

我們夫妻聽的津津有味，我還得機會教育，告訴小孩我們夫妻一路走來也是這樣為了身份而戰，不是來美國就有那一本天上掉下來的美國護照。

「噢…我還看到有一些人穿著很漂亮，拿著美國護照和國旗在拍照，不知道多高興他們終於可以合法在這裡生活…」眉眉訴說著今天的點點滴滴，還知道要跟我們夫妻道歉，今早的一片混亂。

她的混亂在到法院後就開始好玩！我的混亂真的沒在小姐出門後結束。

一個和小孩非常溝通不良的美國朋友打電話來，解釋她女兒因為確診所以明天要補考一科大學先修課期末考，但宇眉和她女兒約好今晚音樂會結束要來我們家過夜。這種事真的沒人到17歲還要打給別的家長才有辦法處理。叫你女兒自己跟眉眉重約就好，為何還要打來我這？我根本沒力氣管我家今天有幾個人要來睡覺好嗎？眉眉有回家睡覺就好！

我想，這媽的重點只是需要有人可以講話…她的開場是，眉眉這週的實習上班好嗎？我雖然剛送走小孩仍在盛怒中，但說話藝術不會因為生氣而減。「她今天去聯邦法院。」結果，這媽瞬間也被眉眉特別的上班經驗，點燃她對自己孩子的怒火。她開始訴說自己對女兒和另外兩個同學，不去好好找一份工作，而是三人要一起做食物部落格當實習作業的不滿。四天過去，一個影也沒有，這群小孩根本沒有想法，只是懶惰。她繼續罵，再來還要去四天三夜的旅行，那她們的實習是要什麼時間做？

她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孩子們全玩瘋了，每天只想要開車出門，所以他們夫妻開始不讓小孩用車。但她覺得最後就是處罰到我們這一家，一定變成小孩繼續出門玩樂，然後宇眉負責接送…有幫我們家想到，我算要謝天謝地了。

我對森林小鎮這些富裕小孩，生活太態度一直不甚滿意。看吧！不是只有認真的台灣人有才有此感，連他們自己美國人都看不下去！只能說，過度自由、動不動說家暴所以不敢管教小孩、要尊重小孩讓他們做自己…的教育需要被修正，小孩是可以被苛薄責罵的，因為他們做的不夠好、他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如果沒有適時修正，就會變成現在的結果，吃喝玩樂管叫做自己。最後孩子懶散成性，家長氣急敗壞卻只在背後說教，其實，大人也要負很多責任，否則在同一個地方長大、同一個學校念書，為什麼你我的小孩差別這麼大？

我只能安慰，是能在這樣的情況還落井下石嗎？

晚上的音樂會，只好用另一篇日記記載了！我希望，眉眉去念大學後，我可以有一些不是水深火熱、七上八下的日子。快五十歲的人很有資格只要賞鳥就好…

媽媽上看百人的花名冊不是蓋的！

在卡密羅和眉眉八字沒一撇，只是出賣Nate讓眉眉可以在水槍遊戲中解決對手，我就百之分兩百肯定，這男孩暗戀眉眉！薑果然還是老的辣，經驗這種東西，沒有無法裝有；有也無法硬說沒有！

雖然沒掛上「男朋友」之名，可是這男孩最近成為我家的常客，動不動三更半夜還在我家地下室…

我們是非常開明的父母，約會可以在家裡，安全又不用花錢，只要小孩覺得自在。不過，我沒有鼓勵也沒有反對，眉眉自己了有上次半夜我們全家得去把她搞到沒電的約會車弄回家後，這會兒學聰明了！地下室當初的重建把我整的半條命都沒了，結果弄好後不只疫情撲天蓋地而來，11、12年級這兩年更成為森林小鎮的學生聚會重鎮，現在還成了我女兒的約會地點，我們夫妻實在沒什麼好抱怨，老天爺安排我們把辛苦賺來的錢花的精光，都是有他的意義。

水槍遊戲眉眉這星期出局了。重換一輪追殺對向，她的敵人變成Timmy，結果Timmy被另一個A男孩送出局後，遊戲版還沒來的及更新眉眉的新敵人變成A，A就提了一桶水，直接一頭淋下正和同學坐在校外等著去校外教學、手上沒有拿「裝著水的玻璃杯」的眉眉。

17歲

這些都文不對題，只是生活更新。比較特別的是，明明超愛乾淨的我，已經三天沒空洗澡了。我自己覺得這是一種沒人能夠想像的混亂，為什麼有人會沒空洗澡？因為早上九點的課，如果沒有台灣的家人和朋友，我有超級寬裕的時間可以整理自己，可是，一下這個朋友、一下那個姊妹…話都還沒講完我就得開工。

下完課接著就衝出門看眉眉劇團12年級最後一場成果發表會，這幾個月，我不知道還有多少的「最後一次」要哭？

劇團，是眉眉、我們家的生活一大重心。我知道台灣朋友，不知多羨慕眉眉整天在台上，好像明星一樣的生活。其實，她不是明星，我也不是星媽。我們只是一個熱愛舞台的孩子和支持她的父母。而且，這個舞台，外人看到的是光鮮亮麗，我們看到的是辛苦和眼淚，還有長時間的練習與放棄不知多少學業、和其他活動，更多的是大家早就呼呼大睡我們全家還在挑燈夜戰。

一年級的二月，眉眉自己拿了廣告單，清楚告訴我，她要去上這唱歌跳舞課。我英文沒會幾個字，為了她好想上課，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人家前一年九月就開始上課的劇團負責人，用著生澀的英文加比手劃腳，成功讓眉眉開始了她的唱歌跳舞生涯。

8歲 – – 泰山

從來不是那個「有天份」但是個很努力的學生，三年級，眉眉參加了她的第一個跑龍套百老匯 – – 泰山，她演了一隻小猴子。全團年紀最小的她，跟著大哥哥姊姊，每天到九點、十點才能回家，演出的那三天，更是幾乎一整天都得穿著戲服、站在熱死了的鎂光燈下。回來坐在馬桶上我為她卸妝已是11點，然後我這媽從不化妝，從卸妝油和棉片…什麼都沒有，大濃妝只能用肥皂加毛巾，搓的她眼淚直流，喊痛喊累，哭著問「我下一次可以不要再演了嗎？」

接下來的好幾年，眉眉從來沒有過一句台詞、沒有一句獨唱，年紀小其他團員好幾歲，在團裡沒半個朋友。要說資質她沒有、說到捐錢我們也沒錢…眉眉從三年級到八年級，在劇團就是一個隱形小孩，我們也是隱形父母，從膚色、到社經地位、和每年除了學費好幾千美金、還要隨手上萬捐款的雄厚財力父母相比，我們這一家真的一點都不特別。有時，我甚至覺得劇團對我們和宇眉的要求幾近嚴苛，講話的口氣也很不客氣。

9歲  – – 小公主

我可以理解人家對我們的不在乎。團員每個都是一週五、六堂唱歌、表演或跳舞的課，我們從一年級到十二年級都堅持兩堂課。不是我們投入不夠，是除了這兩堂課，每週末還有兩天的採排。眉眉有其他的事要做，她喜歡學校、參與學校的運動、管弦樂團、還要游泳、滑雪…我和她真的已經盡力把能夠的時間都奉獻給劇團，但，和全職、一心要往舞台發展的其他學生相比，我們就是個，沒什麼！

（宇眉右邊就是「大鳥」，和她同年！）

10歲  – – Frog and Toad

八年級的某一場戲，全團幾乎每個學生想表演，後台工作人員非常短缺，負責人應該是沒有其他選擇，才會找上他們向來只用高中生、但那時才是國中生的眉眉前往支援。眉眉當然不想，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休息的時間，又要完全被卡死在劇團，但媽媽做事態度和她完全不同，硬把她罵去接下這份工作。我自己也從沒閒過，只要有眉眉演出的音樂劇，我再怎麼忙、幾百顆水餃一定煮去讓孩子們大飽口福。眉眉真的不是8年級就是很好用的「員工」！每天我盯著超緊，她怎麼幫劇團做事？怎麼和團員、導演溝通，這句話那樣講不行，那封e-mail重寫，口氣不對…才有現在人家什麼事不管眉眉再忙，都要第一個找她去做的今天！

我們從隱形的家庭，到最後一場成果展，我覺得劇團根本就是在賣眉眉的眼淚。

11歲 – – Peter Pan

最後一個謝幕表演，劇團一改幾百個學生的大合唱，只讓今年的畢業生獻唱。眉眉站在最中間，輪到她獨唱的時候，早已哭的不能自己，哪有辦法好好唱歌？整個台上都是她的好姊妹，只要換她，其他團員就是緊盯著眉眉，一定有人主動上前、擁著她、抱著她，讓她好好表演完自己的橋段，結果就是感動了在坐的台下父母，眉眉說數不清多少她不認識的人，前來告訴她他們跟著眉眉哭到最後…

12歲  – – Into the woods

我回想著這十二年的點點滴滴，今年劇團的義賣又把我露薏絲水餃課當成商品，從隱形人到站在舞台的正中間，我們從沒為那鎂光燈而努力過，完全只是眉眉自己熱愛音樂、喜歡唱歌跳舞。但，劇團豐富了我們一家的生命，他們給眉眉一個很不一樣的舞台，從來不是主角卻是整個團裡最被疼愛的主角；我們本來弱勢的台灣人， 結果台灣水餃打下半邊天。雖然我是三角貓老師，但劇團時不時會給我送來鋼琴學生。我說，我們一家從不是天之驕子，一切，都是從無到有打拚下來的。

又是一個眉眉在台上哭的梨花帶淚，我坐在台下哭幾乎站不起來下午。

13歲  – – 伊甸園的故事

本想回家後好好洗個澡，就可以躺下來休息。眉眉感動一天後的句點，是邀約我們夫妻，「我們好久沒有三個人好好吃一頓飯了！」真的！我們一家，好久沒坐下來，好好享受一頓平靜、不用趕時間的晚餐。所以，我只好打消洗澡的念頭、髒兮兮的出門吃飯，明天再洗澡吧！

這，就是三天沒洗澡的故事~~

14歲  – – 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