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喜來登工作人員在宴會前，和我文書來回一百次，「看板上要用什麼名稱？好讓大家容易找到場地？」

我隨手寫了，「阿公生日快樂！」

「這樣不夠清楚，要不要寫林府壽宴？」我心裡知道，他們嫌我這種瘋瘋癲癲的方式擺不上台面。林府壽宴是哪裡比較清楚？陳林半天下。我賭當天一定不只我們一家姓林的辦活動。

「那你們可以給點建議，我的活動想走活潑風…」我只是看起來很悠閒，其實每天都是瘋婆打仗，忘這漏那，能夠少一事也是算一事。

「林府八十壽宴？」飯店建議。

兩次我就放棄了。「別人做不出你要的東西。」親愛的老公只不會做事，可很會下結論。我白了他一樣，「還要你說嗎？」心裡叫苦連天，為什麼別人都這麼難用？好難找吃苦耐勞、用心盡力又創意十足的工作伙伴！

瑞祥阿公慶八十！夠清楚吧！

怕自己太過前衛，這種文字遊戲一定要先讓輔大中文系四寶鑑定過，他們說可以，就真的沒需要担心的了！

回到會場…

驚世媳婦罵人後，照片集錦在只有音樂沒有大聲公的陪襯下，果然如計劃賺人熱淚，還有家人躲到廁所哭了一場再回座繼續用餐。能夠把這群上了年紀的長輩，趁著還健康的時候全約在一起，著實非常不易。親愛的老公和我只是熱切希望，大伙兒好好享受和親人難得相聚的機會。用手指都算的出，是還能有幾次這種歡樂？

哭完再吃三道菜，換前幾天被我追著罵的小麻雀上場。

計劃寫的清清楚楚，講過、也彩排過好幾次，「親愛的，這段『家後』我們每個人都要忙，你是唯一一個有空、不用唱歌的人，所以你要負責拍照、錄影。」

拍胸脯保證他很會…

控場那卡西在小麻雀介紹完自己後，當然就下了音樂，準備讓阿嬤和小麻雀再賺人熱淚一次…

我的眼睛盯著親愛的老公，他不是應該要從小麻雀開始講話，就下台任起攝影師的工作，為什麼不動如山，笑嘻嘻的站在台上驕傲著看著小麻雀講話？

那卡西才剛赤腳衝上台罵人，不想再一次搶戲罵夫秀。我努力用眼睛示意老爺，可惜他沈浸在小麻雀的妙語如珠，完全視而不見背景那卡西眼中兩把熊熊烈火。

音樂一旦開始，我心裡也就放棄了這段，講好鏡頭要怎麼帶的錄影。一面彈著前奏，善良天使安慰自己，如果想要那樣完美，一開始就得請專業攝影師。但生氣惡魔還是罵道，這就是為什麼，我總生氣親愛的老公不提早完成他該做的講稿、照片集錦？因為拖到最後一分鐘，他根本無心好好彩排，整場活動只有辦法負責照片和講話兩件事 ，不過給他第三件工作就忘的一乾二淨。那我手上有一百工作，還要即席救援罵人的工作，也沒有每件事都忘記！

幸好我強大的兄弟姊妹軍團，每個人都被我的瑞祥慶八十瘋狂轟炸整星期，有人心細發現，攝影師為什麼還站在那？沒在拍啊！他等下肯定會被那卡西罵死…趕緊抓起相機，按下錄影鍵。

「家後」不是一首好唱的台語歌。光是要把眉眉一個人的台語歌詞，譯成她懂的注音加拚音，先花掉我好多時間。好的是我可以在美國提前完成。最難的是，阿嬤的部份！我不只是現場那卡西，每個要拿麥克風的人都要和鋼琴伴奏配過才行！阿嬤被我拖著練了兩回，驚嚇不已，「這也太嚴格了！要一個音一個音唱對，哪有人有辦法？」

哪有什麼沒辦法的事？做事就是要這樣，一回生二回熟，好好練習十次就會有個樣子了。因為大家做事都很隨便、要求也低，所以事情都做不好啊…驚世媳婦不只強迫七十五歲婆婆練歌，為了練習不讓壽星聽見，還得分派親愛的老公，拖著八十歲阿公去排佳德鳳梨酥，隨便也要排個一小時，絕對夠我們練習！

想起朋友說，沒人知道你的快閃台灣，這趟你就不會忙了！

不能怪別人無法想像我的美國上班台灣加班是怎樣的日子？我承認自己連阿公慶八十的每個細節和現場音樂都是有要求的。「第一段唱完，兩隻麥克風傳出去，一隻傳給我們家人，一隻傳給林家年輕第二代，大家一人一句，每個人都有參與感。」我解釋著「計劃」給兄弟姊妹軍團，大家早已習慣我的旋風式生活，和我人只要回台灣，就是會把整家人弄的忙碌不已的傳統。「只要姑姑回台灣我就睡不飽。」小姪女是這樣說的…

「別人輪唱只是好玩，不用完美。但你們每個人都要背起來自己的那一句…」我的大小家後們，每個人都找了時間回來採排、惡補不是開口就唱的出的台語歌詞。

終於，家後們陪我們一家三口，完成當天可愛而且感人的 – – 家後。

活動的前一天晚上，藝術家對結尾不甚滿意，「我們此起彼落…」

小麻雀只好再添一件工作，「你在台上帶一下大家。」從沒指揮過的小麻雀驚慌不已，我們笑著鬧著罵著練著…光這結尾練習，已給我們帶來難忘的歡樂。

（笑嘻嘻攝影師完全沒在工作的鐵證）

離專業演出雖然十萬八千里，但，在座家人仍感動不已。

計劃是「家後」唱完，「生日快樂歌」接著開始，蛋糕就要推到壽星前。我喜歡音樂帶流程勝過言語！

可是，對於忘記錄影這事，生氣惡魔仍戰勝善良天使！家後最後一個音結束，我關上電腦，這次記得穿鞋，起身就想往親愛的老公方向去…

忽然，看見弟弟在場後誇張的跳著揮舞。兄弟姊妹都十分了解我，全部就位等著推蛋糕出場，遲遲等不到音樂加上我的動作，便知道那卡西徹底忘記最重要的生日蛋糕！原來，我不會因為事情多所以忘記做事，但會為了要罵人而忘記做事…

幸好我們默契絕佳，一個動作便喚回我的注意力，馬上坐下，Ano的蛋糕在生日快樂歌聲中驚豔全場！

我發現自己連罵親愛的老公好幾回！

其實，我還是很愛他的！就像媽媽雖然一直嚴格對待小麻雀，但我們彼此都知道，媽媽很愛她，只是無法不罵她而已…

場景還是在喜來登，過去我們叫來來飯店。從來沒想過，自己在森林小鎮氣質過人的一席音樂會洋裝，怎麼過了太平洋換身成為那卡西？

親愛的老公和我七手八腳把電鋼琴、電腦…所有設備在客人來前的半小時，全搬到會場，一家三口連背著長笛的眉眉才放下東西，在我們後面進來的會場工作人員，大聲的歡呼，「哇！那卡西！」

什麼大場面沒見過的我？倒是第一次被人噢作「那卡西」。

我禮貌的解釋，「我們是今天會場的家人。」

工作人員當然不好意思，但我想更驚訝，「你們自己配樂？」

有時候，我也不很明白自己的堅持，好好就當成與會客人，不好嗎？

我們三人好專業的各就各位、各司其職，採排的採排、試音的試音…我把紐約人的習慣 – – 穿一雙鞋、帶一雙鞋 – – 延伸回台。紐約地鐵上上下下、又舊又髒，環境遠遠不及台灣捷運，但極其便利。四季分明的天氣加上時雪時雨，紐約人搭火車換地鐵時腳長穿的多是布鞋或好走好跑的鞋子，辦公室或隨身攜帶另一雙搭配衣服、正式場合的鞋。踩著兩吋高跟真的很難做事！所以我學起來，最後一分鐘，活動開始前換上中看不中用的美麗高跟鞋！

不得不說，離開二十年，我對台灣文化，真的沒有對美國文化了解的深。

我說，「加我們自己七十人全是家人，冷盤直接放在桌上，先到先坐的人不用餓肚子，可以邊享受食物邊聊天。」我覺得自己真是貼心的主人。

「你們兩兄弟一定要上台跟大家謝謝！不擅言詞也沒關係，站著笑就行了…」我沒有要給商量的餘地，這不是我們一家三人的場，否則我不用特別請飯店把琴塞的最遠的角落。林氏兄弟給父親做生日，鎂光燈完全不用打到我身上。

我交代著已經傳給每一個工作人員的流程。謝完就可以讓大家開飯。

為了讓這頓飯吃的精彩，親愛的老公除了準備了一段「爸爸故事」來分享，接著會播放家人們的照片，好讓在座七十人一起回顧人生。

我沒料到的是，原來台灣文化是，台上你講你的，台下我講我的…

開場謝詞只有幾句，平常駑鈍的老公很快也知道，今天在坐客人不是我們森林小鎮，音樂一下、或者電燈一閃，就會安靜下來的高水準。「爸爸故事」前，他聰明的用了筷子，「登登登…」的敲著杯子吸引全場注意，才開始他的故事。

眉眉和我的現場音樂，和故事同時開始。我們幻想的是，溫馨溫暖且賺人熱淚，結果，我的位置和角度，聽起來完全是場大嗓門比賽。

我忙著彈琴，眼睛離不開琴譜，但我知道現場是哪桌客人，和台上比大聲。眉眉怒的杏眼圓瞪，可是不知道自己能怎麼阻止這麼沒禮貌的家人？好的是我們的廳超大，忙著講話的家人只有辦法吵到他那桌的其他家人，聲音壓不過本來就大嗓門加上麥克風的老公，只是他就坐在我正前方，吵的我這場控那卡西無法專心，而且也滿腔怒火。如果，今天這是「我的」家人，我想我真會不留情面，停下音樂，或者碰的一聲使勁敲下琴鍵，「安靜！」但，今天不是我的場，得罪任何人都是讓林家臉上無光。

爸爸故事結束的同時，我們的計劃是照片集錦接著放，今天我不拿麥克風。

不知是誰拍下了這張證據？

親愛的老公按下播放鍵，一臉狐疑的望向我，怎麼音樂沒起？

而且，那卡西還站起來？親愛的老公只差沒對著麥克風說，「你要做什麼？」

這段我們採排了很多次，親愛的老公就是那種該出錯時偏不出錯的人，我等著他慢半拍好讓我穿上彈琴時拖掉的高跟鞋，再美麗的接過麥風罵一下人。結果他好順暢的沒有停格，措手不及我只好，光著腳走上台！

從台灣到美國，不知多少人說過，我的說話能力渾然天成，任何時候拿起麥克風，我都可以自然而且順暢的說出好像準備了兩星期的講稿，今天這段代夫出征、罵人不帶髒字的影片也不知被誰錄下？但，真實記載了親愛的老公的憨厚、驚世媳婦的強悍和他對我的言聽計從。後半段我好笑的看著眼前那桌林家人，全背向和台上比大聲、不知多久沒人可以說話的家人。沒了聽眾的家人，只好乖乖變成聽眾、觀眾…

「其實很多人都轉過去瞪那個沒禮貌的家人耶！」眉眉的視角可以看清現場每一個人。我的家人明白我夾槍帶棒的個性，「沒關係啦…」深知我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得罪人的個性。

我當然不可能在這天和人家吵架，我只不過是代夫出征的搞笑那卡西。

從一開始我們夫妻打定主意，要幫爸爸辦八十大壽，我兩便達成共識要辦成「我們要的樣子」，宇眉想當然是固定班底、工作人員，我們一家不是回台灣當吃飯的客人。

什麼是「我們要的」生日派對？簡單說就是要讓大家非常忙碌，到一種永生難忘的境界。理想狀態是三人一起規劃、分工、動員然後進行。但慢慢我發現，理應分出去的工，怎麼全都停擺沒進度？直到十一月，根本只剩我一人計劃。

飯店接洽不用說，遠端遙控確實有些奇妙，為什麼不是在台灣的人負責，得偏勞我這時差13小時的美國人？好像飯店自動會把宴會廳佈置好等待每一位佳賓上座般。沒人聞問！音樂和節目當然是我自作聰明加雞婆，作什麼弄一個讓人永生難忘的八十壽宴，結果就是自己吃足苦頭，整整兩個月，每天上完班已經晚上十點，隨便扒兩口飯就坐到鋼琴前，幸好我家獨門大院，半夜十一點關起門窗像瘋子般練琴也不怕吵人。

最後，我練好了所有現場音樂，可是，照片集錦沒做出來；說好小麻雀要唱的歌連影都沒有；開場謝詞沒有出來；壽星故事沒有著落…我的不滿在三人合體台灣後逐漸高張，跟林姓父女要什麼沒什麼。所以，現在是我幫我爸辦生日？然後一人獨奏、付錢請大家來吃飯順便當觀眾來看我獨秀嗎？

千叮嚀萬交代親愛的老公，「你早我一週回來，先把勞健保等該處理的正事辦好，等我回到台灣就可以三個人專心處理宴會大小事。」結果，老爺每天和國手教練打網球的行程不只第一週約好打滿，連第二週宴會前也排好排滿。什麼勞保退保加保健保，這繞口令根本忘的一乾二淨。眼中的雄雄烈火在回台第三天，看到躺平族父女除了吃喝玩樂一事無成，火山終於在半夜十一點大爆發。

「你們是回台灣調時差？回台灣打網球？還是回台灣吃生日宴？」我棒打雙犬，只有我們三人也不用顧及誰的顏面。「我從美國做回台灣，你們兩個做什麼哩？說好要唱台語歌，我花了整整兩星期，用注音加拚音寫下歌詞，九月就把歌詞寄給你了，為什麼到現在還背不起來？」

「跟你說有三首歌要你吹長笛和我合奏，你練了嗎？怕你看不清那些幾十年前的手寫譜，我把它們一個音一個音全部重新畫好、整理出來讓你好表演，現在剩三天，我明天就要去飯店試音、接電腦，你的音樂在哪裡？」我不只罵她完全進度落後，還要罵接下來的沒有準備。「在美國就已經給你兩我的行程表，若是有在看，就會知道你們剩多少時間可以準備。我沒有要取消我的SPA行程，沒有辦法找到時間和我採排是你們自己的事，大不了不要照片不要謝詞不要音樂。」

罵完小孩換罵大人。「你更奇怪，好幾個月的時間不做事，每次都要最後一分鐘才在做早該用好的照片，所以剩下一堆其他的事，老爺你永遠都不用負責，因為你根本做不到那裡。做不完每一件事不是太忙，完全只是時間力氣全用去其他地方。你知道通通不做別人自然會補位做掉…」通常，回台灣前，我們恩愛夫妻比翼雙飛。但雙腳一踏上台灣，我就會被推到前線變成tiger wife，惡妻。誰不想永遠都是溫柔可人的嬌妻？無奈親愛的老公無法分飾多角，回到台灣他演不好又是兒子又是爸爸又是老公、想玩還得工作的多重身份。

想做一百件事的是他，做不了十件事卻不自量力安排一百件事的也是他，最後我得默默在後面收拾他做不好的九十件事。除非我放棄所有自己在台灣的生活，或者降低自我標準，否則我真的想不出如何方法可以享受自己、還要同時完成一個七十人的生日宴。可我為什麼要永遠犧牲自己成就別人的享受？而且還換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標籤。明明就是你們大家講的和做的都不一樣！

我怒到極點！

「這次我會做到完，沒有下一次了！」我連名帶姓一改親愛的稱呼，「林明宗你別想我再幫你們家辦任何活動，我做夠了！下一場林家的活動就是我女兒的婚禮！」下完最後通碟，我連氣哭的時間都沒有，轉頭繼續收拾回台灣僅有幾天，可是禮物得全搬出、送人，再補好裝滿回森林小鎮，繼續分送的天使工作。

小麻雀總是我的小孩，知道媽媽斷線不是她還可以繼續躺的時候，起身關好門窗，認真練起她的那一份工作。現場音樂要能夠和鋼琴配的上，還要算好幾分鐘、停在哪裡讓照片集裡的影片， 剛好可以播出聲音沒有音樂干擾，沒有試個幾十次是哪有辦法呈現這份溫馨？

千辛萬苦、兵分三路回到台灣，我們一家誰不希望善用每一分鐘？成功背後的準備永遠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痛，但，我也不是只安排虐待員工的老闆。為了滿足壽星最喜歡圓山場地的心願，我精心安排了生日會前會，氣派的大廳那晚全是我們歡樂的吵鬧聲。

會前會擇期不如撞日，半年前選好的日子竟巧遇阿嬤農曆生日。慶八十的首部曲，先慶了阿嬤生日快樂！

ANO很厲害！明明已給客人訂單追著跑，還是生的出蛋糕給阿嬤！

我驚奇飯店的體貼，哪來這麼多可愛的玩意兒，讓我們的圓山會前會更添感動？

原來是弟弟和妹妹怕我忙中出錯、怠慢服務員，自作主張幫我先塞了小費給領班。事後我才知，大氣的弟弟竟出手2千！我只差沒岔了氣。「你們台灣人是這樣給小費的嗎？」白眼翻到不行，「我知道你們愛我，但也不是這樣灑錢，拜託給小費是有行情的好嗎？」我罵人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只能乖乖掏錢給幫我付小費的弟弟，明明，我自己另外也付了小費…

兩千買Surprise!!! 我安慰自己。

兄弟姊妹經過上回的板凳球員事件，現在，更知道怎麼扶持、配合彼此。雖然我常給大家庭不同成員、不同時間、不同事件給氣的七竅生煙，但，我還是好愛他們！

待…

我們一家難得全員到齊、快閃台灣，就是為了瑞祥阿公慶八十！

親愛的老公飛走後，跪婦除了要善後還要上班。後離開家的那個人工作最多，要把家裡和院子收成十天不在家卻仍然安全安心的模樣，在冬天會降到零下好幾度的北國，不很容易。飛機是半夜12點，但最後一個學生結束在8:45。這行程怎麼看怎麼緊張，紐約路況和台灣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擁擠，而且我要自己開車去機場。

「可以每個學生都提前一點來嗎？」我詢問今天的學生。「你會來不及！」高中生的大孩子全懂事了，催促我趕快出門。媽媽們也替我緊張，「不然今天上半小時的課就好。」

「不行！一定要上完課。」強迫症遠近馳名，怎麼可以不把學費收好收滿回台灣？一般人想到要去機場，除了壓力就是緊張，而我卻是只要人到機場，就可以放輕鬆。跪婦，不是誰都可以做的來！

風塵僕僕、亂七八糟、疲憊不堪…我感謝紐約台北超級長程的飛行，沒有網路、沒有人聲只有美食的十六小時，我終於得到徹底的休息。

和小麻雀同時在星期六早上抵達台灣。西雅圖班機先到，比我們母女早一週回台的爸爸愛女心切，不知幾點已在機場等候？我是最後返台的那一位，拖了個阿公行李箱，等不及要見到兩個月沒見面的小麻雀。結果接機大廳轉了一圈沒看到父女兩，親愛的老公來電，「你可以走到最後一個電梯，上到出境三樓嗎？我們在五樓吃早餐，我可以去三樓等你…」

愛女還是愛妻？一下分個高低！

我摸摸鼻子，拖著不良於行的阿公行李，穿過人群，什麼時候台灣機場這麼人山人海？我的網球肘隱隱作痛，開始生氣自己的勤儉持家。百年老厝一字排開的行李箱，不是阿公就是阿嬤或者阿祖，全是大家不要用了丟出來給我回收達人。這二十年來我們一家的進出，除了台灣就是美國，點對點的飛行這些古董行李箱由游刃有餘，一旦要推著走完全就是推著坐輪椅的老人，我使勁吃奶力好不容易擠到電梯，結果等了半天電梯不來，倒是親愛的老公瘋狂來電。

沒手接電話你是不知道嗎？我已經氣的無法飾演愛妻…

好不容易牛郎織女見到面，「你跑去哪？就跟你說要走到最後一隻電梯。」

「機場幾十隻電梯，哪一隻是最後一隻你倒比給我看看…」就說只要踏上台灣國土，我兩恩愛夫妻馬上開始吵架，屢試不爽，根本演不出美國人溫馨大擁抱那一套。

拔山涉水終於見到小麻雀。

「媽媽我買了九點的高鐵票要去台中，哥哥和我約11點半。」沒人有辦法理解，我們一家分三班飛機回台灣是怎麼回事？機場團圓三十分鐘後，眉眉整理了隨身包直接南下台中，表哥兩天後要入伍，他們只擠的出今天中午見面。大行李塞給父母，麻雀拍拍翅膀，就飛走了！

我省自己但不省別人，小麻雀的行李箱是我們家唯一可以四輪推著走，我好生羨慕當一隻小麻雀啊！

雖然很容易被親愛的老公點燃怒火，但生氣的同時我仍然愛他。誰也想不出，我的回台第一站行程是什麼？世上沒幾個人能忍受我的無里頭，「快點快點，回去洗個澡就要去學校，否則運動會要結束了！」

幸好趕上我最愛的大隊接力。人高馬大的芹芹竟然跑第二棒！大概是整個家族裡跑最快的一個！

我的人生也像大隊接力，只是，我是第一棒，交出棒子給第二棒後，再回來跑第三棒、第五棒、第七棒…直到最後一棒。

待續~~

人人稱羨森林小鎮生活的背後，到底是怎的樣貌？

（土撥鼠家族）

我不是報喜不報憂的人，只是不抱怨。我不需要別人羨慕我的生活，無需炫耀自己的好命，更無意分享我們的奢華。生活本就是多樣多面，有一好沒兩好，有這好沒那好。美國夢很美，但絕非完勝台灣。

（百年老厝楓葉季）

森林小鎮美的像童話故事，可住在森林的人就是有數不清的動植物。抓蟋蟀是我的日常！我們夫妻十五年下來，兩人都練就了一身盒子拿來，每種動物都可以抓到門外放生的好本領，除了老鼠和蜈蚣。蟋蟀超會跳，而且長的像蟑螂、非常立體，一點都不討喜。以前我膽小，面對家裡彈跳力十足的蟋蟀只能等親愛的老公下班回家處理。但蟋蟀可沒要乖乖在原地等著被抓，等到補蟲高手回到家，他們早不知躲哪去？

只能鼓氣勇氣，學著補蟲高手捏手捏腳的模樣，慢慢逼進，安靜且小動作的讓蟋蟀卸下心房。再輕放外帶盒蓋住把我家當他家的動物，就像過去擔任補蜂大師，一模一樣的工具和做法，最後再帶到戶外放生就大功告成。螞蟻、瓢蟲、螢火蟲…我每天的例行工作之一就是補蟲。

（每扇窗看出去都是一幅畫）

老鼠我也和親愛的老公討論過，要不要實行放生法？可惜我兩沒有人有能力勇氣處理這麼立體又會跑的動物，只好繼續向上帝懺悔。蜈蚣大概是世上唯一比我還多手腳所以動作比我還快的動物，所以也無法見容於我的世界？事實是他們實在太會跑又沙沙作響，我只能向觀世音菩薩道歉送他們上西天。

除了不可思議的動物世界，院子是美國人的生活重心。我們從台灣來的公寓式成長，誰不羨煞我家幾百坪大院？殊不知我的生日慶生，就是一個人在院子工作整個下午。不容易等到親愛的老公遠離森林小鎮、和小麻雀一起到西雅圖健行國家公園，我終於可以大開殺戒，好好處理他最喜歡的竹子。

親愛的老公除了有選擇障礙還有囤積病！

我說，喜歡竹子不是一種罪過。但要把它們整理好、修剪美，而不是讓它們自由生長、亂象叢生還影響到別人家去。竹事是我們夫妻一講就吵架的院子毒瘤！最開始是後鄰尼克家種的，地下看不見的竹根比地上看的到的老鼠恐怖兩百倍，到處亂竄，很快就長到我家院子。如果它們能乖乖停留在那裡，變成我們和鄰居家的天然籬笆，那世界就太美好。控制的了上面，地下根莖早不知爬到哪去？從一開始我就主張通通砍掉，我的人生不做無法控制的交易，偏偏親愛的老公不知哪來的堅持，平常好好先生說到竹子就翻臉，好像我要拿走他的金銀珠寶般。

八十多歲的尼克和心理醫師太太海蒂，去年分道揚鑣，海蒂把她家的竹林砍的一乾二淨。「親愛的，現在剩我們家有竹林了，變成是我們的問題去影響別人，不如大家一起把這惱人的竹子全部處理掉，一勞永逸…」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明白，為什麼我們家要留下這一片竹林。

我們的生活，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一年要花好多時間，挖莖、砍竹、還要花錢請園丁把砍下成山的竹子搬走？

它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為什麼要強求留下？

我就是那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女人。雖然不想要竹子，可是面對親愛的老公不知在堅持什麼的堅持，我只能說自己彈性很大。對於這道整理出來的竹籬笆，我承認，非常美麗。如果我可以自己作主，我不要這份美麗，人生舉凡需要花太多精力維持的身外之物，我一定選擇，不要。

小麻雀的中文課，老師出了一道題，「你們家的事都是誰作主？」小麻雀和父母討論，「我說媽媽。」

「哪有？我決定的都是小事，大事是爸爸決定。」我打心裡不這麼認為。

「可是我們家沒有大事。」親愛的老公自始至終都搞不清，自己才是那個有否決權的人。

而且他要了竹林，又不花時間力氣照顧，上次挖地下莖大概是兩年前還沒迷上腳踏車和瘋狂打網球前，又不願意和不會說英文的園丁比手劃腳，最後就是我這跪婦，得用他不在的時候，爬上爬下又搬又砍。我招誰惹誰？這沒人要處理的竹子難道又是我自己要來的？

我常說自己喜歡獨處！生日會選擇明明無意保留竹籬，卻仍在院子奮戰而非相約友人慶生去，是否就是個最好證明？

我也不是熱愛園藝。但美國生活很重要的一部份，就是要學會享受，腦袋放空的獨立工作能力，還要訓練自己成為孔武有力的大力士。

修剪後，夕陽可以穿過竹葉到我家院子，很美！可是我仍認為，不應保留這原本就不屬於這裡的美麗。

美國人怕發霉！偏偏我們的木造房子除了美就是霉…時不時我得把沙發、椅墊搬到院子，用漂白水或小蘇打水，洗刷晾晒。

被羨慕有跟操場一樣大的有院生活同時，我覺得當一個負責任的台美人，需要傳遞跪婦生活的真實樣貌。

雖然我的行程永遠都是滿的，但其實我超不喜歡，和朋友「約」！

大部份時候，朋友都很難約。每天做一件事，或者每一星期和朋友約一了次，一般人好像覺得，自己的時間排滿了、擠不進去了，很忙很忙所以要改天喔。

我也覺得自己的時間都擠不進去！可是奇怪耶！好像我這種自己當老闆的人，等於時間比較有彈性，時間都是自己的。別人要上班、要工作，所以時間難配合。通常，我心裡翻著白眼但一定不會被別人發現，其實心中是不滿的尖叫，「我也要上班啊！」因為我知道別人會怎麼說，「你可以不要排那麼滿！這麼忙都是你自己要的…」

我很不懂的是，為什麼別人上班的忙，都不是大家自己要的，是理所當然的。我的忙就是自己找的、活該倒楣？我才是那個不工作就沒工作、喝西北風的人才對吧！

而且工作難度之高，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有辦法應付的！

星期天早上，我的日常是八點半開始。半叮嚀半警告親愛的老公，「我沒有時間收你的行李。今天要上班到下午四點，你晚上12點的飛機回台灣，送機完還要再開一小時車回家，我非常擔心自己體力不足。今天你千萬不要再玩了，東西趕快收好，家裡院子也要整理好，再離開。我一個人做不完所有的工作…」

總覺得，自己是表達力超級清楚的人，可是不知為什麼，大家都聽不懂？

二年級的AJ是第一個學生。八點十五，，兩個爸爸其中一位給我發了簡訊，「我們帶AJ去和他的生母見面，昨晚10:30才從堪薩斯州飛回來，他現在還在睡覺…」

「你可以早一點回來啊…所以哩？現在是要我怎樣？」如果我想要教少一點學生，最好的辦法就是這樣回。

為了確保自己一直有工作，我的回覆是，「不要叫他！讓他睡。今天我最後一個學生是四點，要不要讓AJ上4:00~4:30的課？」爸爸F馬上高興的寄來AJ和生母的照片。要讓客人心甘情願、不拖帳款的付學費，「你們是了不起的爸爸！照片讓我熱淚盈眶。」說話的技巧是做好工作的首要條件，我這樣回。

AJ才來上第二個月的課，我對他的家庭和背景一點都不了解，這時，我才知道他和妹妹原來都是領養的孩子。我很高興，自己多了解他一些。

以為自己的早上可以慢半小時開始，我開心的轉進廁所。真的是還坐在二樓馬桶上看手機，耳朵已聽見小孩和媽媽的聲音…

「為什麼來錯時間？明明講好你們的課是9:00~9:30？以後不用來了…」完全可以因為這樣就把下個來上第三次課的新生踢掉。

Leland才五歲，媽媽最近找上我，等不及給連左右手都分不清的孩子開始鋼琴課。這幾年，森林小鎮多是這種在工作上有很好表現的積極父母進駐。我不喜歡教小小孩，根本虐待兒童。可如果我不早點開始，這些孩子要不就去別處上課；要不未來從別的老師那轉來更難教；而且我還會因搶別人生意而樹敵。為了自己工作著想，這兩年我開始收五歲、只要進了幼稚園就可以來上課的新生。

第一堂課是好幾個星期前的8:30，結束後媽媽決定讓Leland繼續，可是第二堂課遇上紐約馬拉松，帶了兩個小孩的年輕媽媽訓練好自己，當日為了馬拉松無法接送小孩，只好指派藝術家爸爸出場，果然連小孩要上課都不知得帶課本。說好第三次和未來的上課時間改在九點，e-mail上我寫的清清楚楚，只是少了今天的再次提醒，果然，媽媽就弄錯時間，8:30還是把小孩帶來。

幸好AJ請假，否則兩組學生都在這，是要如何是好？我自我安慰。

第三個九點半的學生是另一個幼稚園男生Ben。九點三十五了還沒現身？我傳了簡訊，很快的收到媽媽非常抱歉的回覆。「對不起我完全忘記這件事。」三個最大也才八歲小孩的媽，我要怎麼罵她，上課時間都記不住？

「你要不要換到下午1:15~1:45來？」媽媽超級感謝。

至於這個一點十五的空檔？又是怎麼跑出來的？

11年級（高三）的Amina，星期五傳來說她想換到週日早上上課，人在外面的我給了她另一個12年級學生的連絡方式，「你們自己討論看看。不行就請假。」結果星期六Amina傳來說，「我還是可以準時上課。」不用動最好！多一事永遠不如少一事。沒想到，早上一片混亂中又看到她的簡訊，「我忘記自己今天下午有一個大學的視訊會議。」所以，她的課在最後一秒取消，我多了一個空檔可以給忘記來上課的Ben。

到這，我已覺得自己的星期天早上，精疲力盡。

11:15分，進來的是一個8年級的黑人學生。不是我種族歧視，但這幾年開始接觸兩個黑人家庭，我似乎了解為什麼他們在美國社會是今天的地位。這孩子大概是我兩倍尺寸，因為來上課時已經是7年級，所以我沒有給他小小孩的琴譜，用的是高年級初學者的琴譜。

千錯萬錯全是我的無知。哪裡知道他的學習就是不學習，拿三歲小孩初學的琴譜給他練，才最不是老師的自殺行為。搞了一年多終於會了DoReMiFaSolaTie，美國我們學的是ABCDEFG，媽媽萬分感謝，說這小孩什麼都不要，只有上課鋼琴課不抱怨。本來半小時的課硬是延長成四十五分鐘。殊不知老師痛苦萬分！雖然我一點都不喜歡孔子，可是倒牢牢記住他的有教無類說，硬生生的接了這燙手山芋。

難教的Noah不喜歡上學、工作、練習，講直白些，就是只要需花力氣的事通通不喜歡。別說要他在家練習，就連在這請他多彈幾次都像要他的命一樣。但媽媽說起來，是只有我搞的定這小孩，所以離了婚的爸爸再遠都把小孩從布魯格林送來上課，單程絕對要四十五分鐘車程。

鋼琴豈是用眼睛看就會彈的課程？我叫他多練幾次，把錯誤的地方修正好。別說是小孩，即使我自己練琴也常要錯100次才改的好。我看著他唉聲嘆氣自己的彈錯，一會兒趴在琴上，一會兒去廁所上大號，

「奇怪耶！不能在家上好再來上課嗎？」我才是一肚子烏煙瘴氣。

再叫他多彈幾次，這會兒開始喘氣，「我不能呼吸了，我的恐慌症發作了！」

彈個鋼琴也恐慌症？這也難怪你們這些美國人給我們這群移民壓著打！你們是要拿什麼跟我們這種打不死的蟑螂比呢？錢都被我們賺走也是剛好而已。

簡訊聲又響起。換自閉症的媽媽傳來，「我們今天可以上30分鐘的課就好嗎？你記得我有告訴你今晚我們想去紐澤西看年老的媽媽，陪她吃個早一點的晚餐嗎？」我當然記得。但那時後我就跟你說，把課調早一點，你們可以早點出發。你自己說不用的！

我只差沒把電話摔到地上！當然，自閉媽完全不在意小孩上短一點的課。可是我有自己的安排與堅持！30分鐘上不完今天的課，而且下堂課間隔一個感恩節，自閉症小孩比較特殊，不似一般學生那麼好教，否則一開始我們為何要延長課程？我知道她只是不想給我添麻煩調課，可是結果是更加麻煩。

一面處理恐慌小孩呼吸、吐氣、呼吸、吐氣…，一面旨令下到親愛的老公那去，「請你打電話去給Burt，我需要和他家換下午課的時間，請他們小孩晚一點來。」幸好我們夫妻朋友滿天下，即使最後一分鐘我都可以想出解決的辦法。

終於時間到了下午一點半，換1:45 猶太小孩Tovah媽傳來簡訊，「她今天發燒了，可能得請假…」我簡直要放鞭炮！病的好！終於可以讓我好好吃個飯、喝杯咖啡喘口氣了嗎？接下來，終於在四點半平順結束本來可以在四點結束的課。

這，是我的日常！

我看向親愛的老公，「你的行李呢？」

「還沒收…」

（雖然坐雙巴士也在工作，但不收行李還是很欠揍）

現在是怎麼回事？到底是別人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所以台詞還是一樣，我只是因為懶惰不是沒時間去運動嗎？我的沒時間明明就是大家造成的，被大家不做好自己的事然後全推到我頭上填滿的，但不知為什麼，全是我自己要來的？

終於投降，「今天讓你自己叫車去機場好嗎？我真的做不動了！」

如果讓我選，我不想幫別人收行李，我也有自己的行李要收。可是我更不想看八十大壽生日會場，親愛的老公沒有像樣的衣服可以穿。誰在乎誰倒楣！這句話是大家告訴我的。是的！我在乎，所以，最後果然是我乖乖把他的行李，收的滿滿回台灣。

你就好好去吃一頓八十大壽餐就好！誰叫你自己要做其他的事？

（華爾街金牛）

如果只是要去吃一頓飯，那我完全不想舟車勞頓，從紐約飛回台灣吃。難道我們紐約沒有美食？機票錢夠我吃好幾個月了！我們吃的不是飯，是回憶。而回憶不是大家坐在那吃一頓飯，就會有的！誰記得哪一年過年大家在哪裡吃了某一頓年夜飯？當吃飯變成吃飯而已，我可以不用吃沒關係。回憶是要靠很多努力去創造出來。明明不是我爸八十，可是飯店是我在美國接洽；場地配置是我在畫；菜單酒水是我在談；現場音樂是我在練；來客座位是我在傷腦筋…根本不認識公公的哥哥的小孩的女兒，自從找場地時在飯店相認後，阿公慶八十的工作就是她和我在進行。「阿姨，我爸爸不能和他兄弟坐同桌，他們吵翻了。」

和平不是很好嗎？為什麼大家這麼愛吵架？「請你幫我去弄清楚，你們那邊11個人，誰可以和誰坐？我可以想辦法安排座位。」

那慶八十的阿公，自己小孩分配到什麼工作呢？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在上班、都很忙！只有我「沒去」上班的人有空！而且，我還常常得回答他們這個問題，「為什麼你要把行程排這麼滿？」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是在抱怨其他人不幫忙。別人做事隨便的態度，通常也做不出我要的標準。「我只想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既然一趟都飛回台灣了，我不要最後做的全是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事。除了「工作」，這趟旅程我把剩下的時間全排給了自己！一定會很美好的！

我個人從來不是宗教團體的崇拜者。對於慈濟、法鼓山這些民間團體，我很感恩，但保持距離。完全只是因為自己驚駭世俗地個性和作風，無法遵守禮教，加上穿衣服更是不符傳統，沒有任何不敬或批評之意。

在美國，慈濟中文學校鼎鼎大名，連許多中國大陸的朋友，都願意清晨四五點起床排隊，只為了確定可以讓小孩擠進週末慈濟中文學校。說一位難求不是誇飾，絕不是想上就可以上得到補習班課程而已。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假會，自己教中文。小麻雀小時候，我認真研究過這些中文學校的教材、時間、和活動，真心覺得自己無法犧牲一週三、四小時，陪伴小孩在這麼傳統的中文環境中度過週末時光，而且，中文學校創造的是一個環境，教育小孩除了中文以外還學習中國文化，所以演講、考試、制服…全是我想到就頭疼的項目。但許多人要的就是這個中文環境，想的就是這些台灣人朋友。我自知無法融合，摸摸鼻子只好發明中文自學法。

在西雅圖的小麻雀，雖然很喜歡姊妹會新生活，可是偶爾也會想回郊區的朋友家圖個清靜。小麻雀因緣際會，在自家附近巧遇一個台灣家庭，下一個世代的年輕媽媽，帶了兩個牙牙學語的小小孩。剛到美國不久的年輕媽，發現中文流利順暢的小麻雀，驚為天人，「你願意到慈濟當志工嗎？」

小麻雀和我一樣最會說場面話，「當然！也許你可以寄給我資料，讓我研究一下。」我保證小麻雀講這句話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慈濟是什麼？

怎麼也沒想到，年輕媽媽幾個月後，真的寄來慈濟的志工助教報名表，這下小麻雀騎虎難下、插翅難飛了。

只要是哭喪的臉出現在電腦螢幕上，我們就知道小麻雀又有麻煩「媽媽怎麼辦？我看了他們的上課時間，是星期六早上九點到12點。我一點都不想星期六早上去當義工！」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就是為什麼你小時候，我一點都不想送你去慈濟上課的主要原因。這個煩惱有點難解！」我是壞心的媽媽，興災樂禍小麻雀的困境。「
你先把報名表填一填，慈濟在華人圈非常有名，也不是你報了助教人家就要你。」小麻雀虛應一應故事，這件事就被我們一家三口拋到後腦。

開學後，大二的小麻雀生活更加豐富多采，一個月一下就過去。某一天，慈濟負責志工助教的雪莉老師給小麻雀打了電話。「你怎麼會有我們的志工報名表網站連結？這個報名表很久之前就截止報名了。」小麻雀聽得一頭霧水，「我也不知道，是鄰居阿姨給我的。」雪莉老師說，中文學校已經開學，而且志工也招滿，但她還是在電話上和小麻雀簡單的對話一會兒。

經過這通電話面試， 小麻雀更加確定，自己不要去慈濟當義工，「雪莉老師超級不會講話，其他的人一定好不到哪去。」雖然。小麻雀長得和土生土長台灣人一模一樣，國語口音也超級台，但她受的是是森林小鎮猶太加白人教育，和台灣絕對是兩種世界。我懂她的感覺，我自己也常覺得和台灣人講話格格不入，更不用說在森林小鎮住了二十年後。但我畢竟是從台灣來的台灣人，知道許多文化和習慣，只是不同，沒有好壞。小麻雀年輕又有選擇權，她不想去參加保守團體的活動一點都沒有錯。

小麻雀抱怨完，下了結語，「反正她也沒有多喜歡我的樣子…」我們一家，再次忘記這件和我們完全不同世界的小事。

某個星期六，東岸的早上十一點，小麻雀的電話響起，親愛的老公和我對望一眼，這種時間的電話很奇怪，小姐怎麼可能週六的早上八點起床？

口氣絕望又驚恐，「媽媽，雪莉老師又打來了，而且，她問我可不可以今天就去幫忙？我可以不要去嗎？」

世界上最奇妙的事全發生在我們家！我當然哈哈大笑，一點都沒有同情小麻雀，「發生什麼事？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起來尿尿…然後昨晚手機忘了關，喔…我沒有回家睡覺。」她講到這，我就知道我家麻雀昨晚又不知瘋哪去了，但爸爸好天真，「她是說她沒有回郊區的家。」

才不是哩！你這笨蛋…我看了親愛的老公一眼，沒在那時點破小麻雀的話中有話。

「然後就接到雪莉老師的電話，現在八點多，她問我今天可不可以就去工作？最好是十二點以前就到，可是越早越好，因為她們九點就開始上課。可是我現在沒有車子，我是要怎麼去上班？而且她為什麼不前幾天就講哩？這些台灣人怎麼這麼奇怪？」她講了一堆，可是我覺得重點是在，她根本是住在外面而且不想回去換成工作服，然後再趕去和一群奇怪的台灣老人工作，本來大學生可以好好享受一個星期六早上的…

「我不想去…」我完全懂她的超級不想去。「而且好奇怪，雪莉老師今天忽然變成超喜歡我！我根本不知道中間是發生什麼事？我們明明沒再講過任何一通電話啊…」眉眉哀號著。

親愛的老公和我聽的嘖嘖稱奇，「眉眉，我覺得，這是你和慈濟的緣份。」我阿彌陀佛自己和慈濟沒有這奇妙的緣份，但我卻是鼓勵眉眉，「你平常絕不可能星期六早上早起，偏偏你今天起來、還接到這通電話，我覺得，你可以去看一看，中文學校在做什麼？有沒有什麼是你可以為他們做的？如果你真心覺得不喜歡，可以跟他們說，時間配合不來，沒有人會怪你的。今天，你搭uber來回都算我們的好嗎？」

我只能說，小麻雀雖然獨立又有個性，可是我們實在把她教的太好，對於「對」的事、或者「該做」的事，再痛苦她也會去完成。當然，她對我們這對父母的鼓勵和建議，通通都是放在心上，不管她喜歡或不喜歡。

我真心覺得要求她在星期六早上七點多起床、出門當義工，實在是虐待我女兒這種性情的大學生，可是，我還是認為，先去看看，我們再討論。當然，小麻雀要出門前，我特別交代，「和你在劇團工作一樣，馬尾綁起來、T-shirt牛仔褲，那種一個洞一個洞的衣服，通通不要穿去。你是去工作不是去選美，沒人看你。」我自己沒幾件正常、規矩的衣服，但要求小孩我倒是很會…

就這樣，我們花了一百多塊，讓小麻雀去當了一個早上沒薪水的義工。

慈濟果然就是慈濟，規矩一堆，8:45以前助教得到校，穿衣服不能暴露，請假超過六次以上要被開除…我看了眉眉寄來的助教手則，心裡想的是我自己絕對是做不到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眉眉在Uber上迫不及待打給我們，抱怨著自己有多不想做這一份工作，「星期六早上耶！那我以後是要怎麼去工作？我不就每個星期五要去把車開來學校？再開回去放？」雖然我們留了車在西雅圖，但小麻雀真也不是那種張揚的小孩，沒事她超不愛開車載人到處跑。「也是可以啊！有車可以用有什麼不好？」我反問。

「可是超級無聊，每一個老師都超不會講話，她們就都只是媽媽，沒有人真的知道要怎麼教小孩。」我只能說，我家麻雀很會看人看事，她的批評我都懂。這也是我覺得師資是有我自己好嗎？不如我這中文系生自己教小孩中文來的強。

我換了個角度解釋這件事意義，但只能建議不能勉強，因為如果是我，我是沒有要去慈濟當義工的。

「二十多年前我剛到美國時，英文不行文化不懂，到哪都覺得美國人給我白眼。每天早上出門，我的希望就是自己今天可以遇到好心人，幫我一點、或者對我不要那麼苛薄、不耐煩。今天我們走到現在，雖然不是什麼都懂，但我們有很多地方可以幫比我們還不懂的人，尤其是你這種在這裡受教育、長大的美國人，你學了這麼久的中文、懂比別人更多台灣美國的文化，想看看如果你可以幫的上那些需要幫忙的台灣移民，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嗎？你已經20歲了，該是你想想自己可以為別人做什麼的時候了！」還是那句話，台灣政府應該給我頒獎！在美國的我們是這樣推廣台灣、和愛台灣！

眉眉當然懂我在說什麼，但做與不做真的在她。

下個星期，小麻雀開始了她的提前一天就要安排車子的行程，百般痛苦卻準時到中文學校，而且報上了自己遠遠超過六次的缺席日期，「11月我要回台灣幫阿公過80歲生日、12月我要回紐約的家、2月我要和阿公阿嬤去夏威夷。」她只差沒說，如果你們不讓我請假就算了，我可以不用來上班沒關係。

「老師說可以嗎？」我問。

「她們怎麼會說不可以？我第一天掛掉電話沒多久就衝到學校，雪莉老師高興死了。現在有老師問我可不可以幫她們的12年級的小孩看一下申請大學的東西，還有要叫我家教一個8年級剛從台灣來的學生英文，她的英文還不行，所以需要一點幫忙。不過，那個媽媽說會付我錢。」眉眉翻著白眼，數著天上掉下來的工作，她一點都沒有稀罕這些家教…「我真的很忙，超不想做這些事的。」她嘀咕的數著，可是和我一模一樣，一咬牙全接了。

好消息是，小麻雀確定自己申請上Communication – – 大眾傳播的主修，接下來的目標是大三把自己送到國外念書，和也許可以輔修商學院或音樂系，把自己的學歷填的更加全方位。我真心驕傲也佩服，她的大學生活充實而且忙錄，玩的瘋不用我綴述，多問兩句我果然是對的，小麻雀有時會住在外面，親愛的老公以為她天天回姊妹會睡覺是多心了。除了忙著享受，小麻雀痛苦萬分的星期六義工，證明她已經是一個懂的怎麼做一個可以幫助別人的，好人！

親愛的老公數啊數著寶貝腳踏車。光是他一個人就有五台！可是，車庫裡明明比五台還多。「因為我太愛你了！所以我們應該一起去騎車！」我驚恐的看著第六台 – – 協力車！

這好愛我的故事得從親愛的老公陪眉眉到西雅圖開學說起。

那本是我可以難得平靜的單身日，卻接到一通西岸來的通知，「今天我買了一台腳踏車會送到家。不過，那台車有點大，而且60磅，所以你要想辦法把它搬到車庫不然會擋到學生的出入口。」

為什麼你買東西不選自己在家的時間送來呢？我常覺得，我們夫妻怎麼我總被分到傭人那角？老爺樂的和女兒遊走國家公園，我在家賺錢兼搬運工人。

偌大的盒子在車庫待了好一陣子，直到一群男人吃飽上工，完整組裝。「我們來猜猜好玩阿姨會騎幾次這台車？」孩子們口中的好玩阿姨，就是我。美國人給協力車取了個小名，離婚腳踏車，言下之意就是夫妻上車後多以吵架收場。

到底誰比較愛誰？很難說的準。

迫不及待要試車，親愛的老公一點也不嫌麻煩，前輪得拆掉才能把整台協力車塞進車裡。明明手無縛雞之力，我卻得從側車使勁幫忙，協力車真名副其實，還沒開始騎之前得先團結合作一小時。

到達目的地後裝好還得打氣。

這學期說自己每天工作十二小時一點也不誇張。大人學生早上十點就來報到；西岸學生結束在晚上十點。難得休息日除了把肚子填飽，我只想好好躺在床上看電視。我看著興致勃勃的他，真心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打燈籠難尋的好女人。

「第一次騎不要挑戰太遠。」親愛的老公解釋給我，等會兒我兩會遇到什麼困境，「我自己騎當然沒問題，但我沒載過人。而且網路上大家討論，多數抱怨後面的人很難載，重心不穩、腳踩的不夠認真…」

「要是自己會騎，就不用騎這種離婚車啦！」我嘀咕網軍的廢話。

我們好不容易把車推到森林步道的入口，親愛的老公前腳還沒跨上車，「Lewis and Louise???」我在後面已經聽見不知哪裡來的人聲大呼小叫。

我是森林小鎮大家最愛的城市女孩！誰不知道我愛吃不愛動、愛美又愛躺。一身運動服加協力車，我們夫妻腳都還沒上車，便引起了歡樂的關注。

「別再聊了！再遇到人我們都別騎了。」我很像明星，和粉絲拍完照要繼趕行程了。

親愛的老公大讚我的「好載！」沒有像大家說的那麼難騎啊！他開始想著下次要把我載到哪個深山裡騎車。我在後面忙著跟著他踩，一會兒雙腳放空，「這樣你有感覺到差別嗎？」他搖了搖頭。

我的結論是，騎平地時，後座踩與不踩沒有太大差別。但爬坡時兩人協力確實事半功倍。

第一次挑戰六到七哩。親愛的老公直搖頭，「完全沒有運動到的感覺。」我問自己，十年前把他推往這條運動的路，是對還是不對？

有了第一次的試車經驗，第二次親愛的老公膽子更大了，直接把人質載到山上，不騎你就回不了家。

「你要運動才會長命百歲！」他現在很會打運動治百病的旗幟。

「我再動下去就會過勞死…」我很想叫個醫生出來評評理。

吃喝玩樂的背後，就是在家得更精實的運用每一分鐘，一天工作十二小時，才有辦法擠出週末，放下工作和家務，出門享受美不勝收的秋天景色。

我想起阿姨說的一句話，「你就是永遠笑嘻嘻！一點都看不出來哪裡累的樣子？」我懷疑的看著自己是否也壞掉的顏面神經。哪裡看的出其實是一種，常站在廚房吃飯，只因為嫌把菜搬到餐桌太麻煩和浪費時間的生活~~

現在，我們一家，全部一起玩腳踏車富翁、上山下海的探險遊戲！

除了工作，認真玩紐約是我這兩個月的娛樂。拜家人留下的套票之賜，我認真當起觀光客。

大蘋果雙層觀光巴士，一定要等到溫度適中的晴天，坐起來才會舒服。今秋的紐約多雨，連續八星期，每逢週五、週六就下雨。偏偏我的休假就是五、六，巴士之旅一延再延，終於盼到個舒適的星期五。

非常喜歡自己旅遊的我，出門前交代親愛的老公，早上我可以自己玩「上城」巴士，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從洛克斐勒中心附近出發，到中央公園、大都會博物館順著第五大道，繞哥倫布園環一圈回到市中心，總共略少於十站。

（時代廣場和克萊斯勒大樓）

有上城線，當然就有下城線。上城因為有個占掉三分之一曼哈頓的中央公園，觀光景點比起下城硬是少掉許多。下城線大約十五站，從時代廣場延第五大道一路往南，熨斗大樓、蘇活區、紐約大學、中國城到911紀念館和華爾街… 整個行程坐下來，連塞車大概要抓兩小時才回的到42街哈德遜畔的碼頭。

觀光巴士要價不低，一天八十元任你搭，上城、下城任何一站都可以上下車，且不計次數。我不需要多次上下，可是我貪心的想上城和下城線都玩。

過動老公哪坐的了一天的車？所以我的計劃是，他只要加入我的下半天下城線，繞一圈回來後我們在碼頭下車，順便去坐晚上的遊輪看紐約夜景！

（大都會博物館）

單身旅遊不管幾歲都是我的最愛！發呆也好、驚嘆紐約的熱鬧也好…一個半小時眨了眼就過，我還留了中餐時間給昨天傳簡訊問好的雙胞胎妹妹全真。今年大一的她秋天有個四天連假，在華府念書所以回到紐約不算太遠，四、五個鐘頭便可回家。三個孩子全離家念大學後，雙胞胎父母賣掉森林小鎮的房子，搬到紐約市。對我們一家來說，少了她們的森林小鎮，還是有一點不同。

「我很想念中文課！沒有我們你的生活有不一樣嗎？」全真傳來可愛的簡訊，時間來的正巧，選在我搭觀光巴士的前一天。

所以，我們相約在我換乘下城線之前一起吃中餐。

就是因為這一大群孩子，把我的生命填的很滿！

親愛的老公不只過動而且貪心。留給他好好工作的時間，老爺除了上班，還衝到來回1小時車程遠的朋友家打網球，再搭火車到曼哈頓和我會合，準備開始下半場的觀光巴士。

「我肚子很餓！」他是個餓就無法做事的人。「我們先買點東西再上車，兩小時車程後接著搭船，沒有別的時間吃飯。遊車河非常輕鬆，吃吃喝喝加看風景，超級享受。」我開心計劃，兩人手牽手買了珍奶和三明治，準備前往42街時代廣場站牌等車。

轉上Broadway，我給眼前的人群嚇的倒抽三口氣。支持巴勒斯坦大批群眾熱鬧的高舉旗幟、呼喊口號。雖然我是猶太人的好朋友，可是我對加薩走㾿無辜人民也是充滿同情，而且我熱愛和平。單行道就是這種概念！明明超大條的路，可是我們不小心踏進示威群眾就只能往前，後面人牆已經湧上。平常膽大包天的我一心想離開現場，但沒神經的老公不知大難臨頭，高舉手機好像多開心補抓難得一見的畫面。

我直直往前，只盼我倆在被人群衝散前找到出路。到了巴士站牌就可以安心，我告訴自己，只要上車就可以離開現場。

一個右彎是上了42街沒錯，站牌就在眼前，問題是雙向馬路已剩下中間一道給車行，警察和路障占滿馬路中間，隔開對街也滿滿支持以色列的人群。景象比剛剛只有解放巴勒斯坦一方的緊張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只是想搭大蘋果觀光巴士，結果變成誤入叢林小白兔…

一心想離開支持巴勒斯坦人群，我試著走到給車開的車道上。警察們各個神經緊繃，雖不暴力但堅定的把我推回人行道，「回到你的那一邊！」我沒有邊啊…我只是想坐雙層巴士的觀光客…欲哭無淚，我不知道自己怎麼陷入這樣的困境。

「車子不會開來這一站了，我們快點離開，到下一站去，還趕的上四點的車！」我還幻想只要上了車就安全，而且，我仍貪心的想著坐完公車還要換遊輪。

親愛的老公比我容易放手每一件事。「為什麼要這麼趕？我可以不坐觀光巴士沒關係…」

其實身邊的氣氛明明緊張的像隨時都要擦槍走火大爆動，我兩還在爭執要不要坐觀光巴士，而不是即時逃命很是不該。當然，那時的狀況也不是我們想逃就跑的掉的，根本是走一步退兩步。我說「順著人潮走出去」，親愛的老公持相反意見，「那裡的路過不去，你沒看到人都被警察擋回來了嗎？我們應該走另一頭。」

緊要關頭我兩想離開現場的念頭還是一致的，我吸了一口氣往人群方向擠去，終於突破重圍離開可怕的42街Broadway交口。

呼吸到安全的空氣後，我們隨處路邊就坐喘氣，親愛的老公吃飯皇帝大，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的到他的三明治，包包翻出不知想多久的食物，兩三下吃的精光。我只能猜想是一種吃飽了萬一要躲子彈才有力氣跑的概念？從緊張到鬆懈，我沒有劫後餘生的感動，反而生氣起大啖三明治的人，一點沒有認真幫忙想怎麼處理那張沒使用到的雙層巴士票。「兩張票一百六十塊…」我心疼極了被示威人士毀了的行程。

「反正那本來就不是我們買的，沒用掉也沒那麼可惜。而且我們可以輕鬆的去坐渡輪看夜景，不也很好嗎？」大部份時候我的人生態度非常壑達，可是看到親愛的老公完全不努力幫忙，我脾氣上來的毫無理由，「不是這樣的，你完全沒有要努力幫我想辦法！」我氣的一扭頭，也不知是在生他的氣還是生群眾的氣？「我要寫信給雙層巴士，告狀遊行的人害我今天沒坐到下城線。」

「你真的很盧耶…明明早上你已經坐過啦！」親愛的老公不解。

「我的名字就是茹啊！」我噗哧的笑了出來。「你怎麼知道從小我就被這樣罵耶？我媽都說這名字取的不好，越叫越盧…」

「不一樣！早上我坐的是上城線，明明本來還可以坐下城線的，是因為被遊行的人害的巴士過不來，所以我才玩不成剩餘行程。我要問問他們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完成下城線的心願？」我理直氣壯解釋。

「你這樣怎能生氣我？我就想不出這麼盧的解決辦法啊…」親愛的老公無辜解釋，但我還是不滿他沒有一定要玩成的念頭。

我非常喜歡美國這國家的原因之一，就是只要說的出道理，沒有什麼一定不行的事，只有試過才知道。這一點實在太對我這名字就是茹的胃口。但我也有很不喜歡美國的地方，多元的紛歧完全影響我們的生活，更不要說威脅生命安全，一會兒是針對亞裔的仇恨，現在換成以巴衝突，搞的我們忙著躲壞人，別被推下地鐵站；還要防數不清的槍手亂射； 再要防不小心成為以巴衝突的受害者。紐約人生活多彩多姿，但我們的忙碌和壓力也不為外人知。

果然，雙層巴士很快回覆，「茹小姐，請問你想換成哪天遊下城的票呢？」

少了雙層巴士的行程加上高壓後的鬆懈，紐約傍晚的遊輪顯的更加美麗。

過去，在森林小鎮當父母的我們夫妻，永遠是宇眉同學中最年輕的爸媽。

現在，我的學生父母，每一個都小我十歲以上。如果說一個世代是十年，那我們的十年已過完，現在換另一批年輕人了！很難想像，這裡的家庭平均至少三個小孩，多則四個，少也兩個，教養工作當然不易。當媽媽們羨慕的問，「是不是孩子到國中，我們就可以不要那麼累？」

我總是鼓勵，「對！再忍一下就過去…」

其實，我是騙她們的！父母這工作，孩子大了後，體力上的負荷真可以減少，但心累從沒改變過。

小麻雀發現自己中文可以閱讀後，變成我們一家日記的忠實讀者。只是這讀者意件非常多，「媽媽，十月九號以後的日記都沒有我了耶！」

這叫，討罵！

即使把麻雀送到天邊，我們夫妻從沒結束過「教養」小孩的責任。眉眉雄心壯志，今年選了經濟學，選課前先和爸爸商量好，「你要教我喔！」其實不是她搞不清自己的能力，實在是因為基礎數學、經濟學不趕快修掉，太多課程會被擋修，而且許多科系對這些基礎課程都是有要求的。二年級得決定自己的主修，小麻雀想為自己舖一條寬敞的路一點也沒錯。有一點商學院相關的科系背景，將來可能找工作時多一點勝算。音樂眉眉雖然從小三天補魚、兩天晒網，可我覺得她是學的快的孩子，花一些努力就會有成績。

只是苦了我們這對父母！常常我在琴房工作，可以聽見樓上親愛的老公大聲小聲，唯一會讓他變成這樣的聲調和脾氣，就是他在教小麻雀數學！中文和鋼琴，雖然我早不想管這隻麻雀，但她遇上這兩科的問題，還是飛到我這~~

所以，我還是無法，完全的置身事外。「林小眉，你鋼琴課的選修日期快到了，趕快去註冊。」這句話，我大概講了整整兩星期。大學後我不再管小麻雀的行程，哪天幾點上課？幾點要帶校園參觀團？哪天要選課？我雙手放的一乾二淨，就盼媽媽的工作可以再少一點。可是，總大聲說「爸媽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小麻雀，芝麻綠豆生活點滴，只要有時間就會和我們分享，不小心我還是會聽到，哪一天是非音樂系學生參加鋼琴檢定截止日，通過的學生可以接受教授指導。世界上最厲害的計劃執行者，我就會牢牢把日期記住，而且像九官鳥一樣一直提醒一直提醒…

這事要是我自己，一定是可以報名的第一天，就去把表格填好、寄出，以前劇團就是這樣說我，永遠的第一名。可是小麻雀這點完全像到「最後一分鐘」才要送件的親愛的老公。我實在不懂，馬上做好、就可以把一件事從待辦事項劃掉，和拖到最後常常忘記，得花兩倍時間補救，最後還常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這兩種完全不同的做事方式，為何林氏父女和我生活二十年，仍堅持他們的「等一下再做」？

（學校很多琴可以練）

某一天，小麻雀忽然說，「媽媽有一件不好的事我得跟你說。我知道這件事都是我的錯…」

最怕這種開場。小孩先認錯，那做媽的等一下還可以罵人嗎？

「我看錯鋼琴課檢定的截止日期，所以我錯過了註冊時間。」小麻雀講的非常自責。

這事如果第一時間就完成註冊，管它哪天截止，小麻雀都不會錯過「報名」檢定時間。偏偏她好奇怪，我每兩天都提醒一次，趕快去把那只要一分鐘就可以放上名字的事解決掉，她偏要放到錯過截止日期。

不管她演的再內疚，我這座火山還是瞬間大爆發！

（校園真的很美！同一景的四季是不同的顏色）

其實我根本一點都不在乎，她跟誰學琴？我覺得這件事完全只是一個「態度」。接下來，她開始寫信去音樂系，花了好幾個小時、寄了好幾封e-mail給不同的人，看看有沒有人能幫她，讓她還是參加檢定考試。也不是她考了就一定會過，可以順利拿到教授級老師幫她上鋼琴課的機會。人家音樂系還挑學生哩！但連報考的機會都沒拿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怎麼有辦法不生氣？原本一分鐘可以解決的事，最後搞了好幾天，結果途勞無功，我完全不明白，自己教了她十多年，「立刻」把事處理掉的精神，到底為什麼這麼難學起來？

美國大學是一個幫助準備學生入社會的環境，自由，可也競爭、現實。資源豐富多元，行與不行，可以或不可以，校園社會也有一套自己的標準。眉眉開始學到，不是每件事，都會因為她是學生的身份便可以通融。

最後，她只能繼續跟助教上課。

這些博士班生的助教程度，絕對足夠陪伴宇眉練琴，但找曲子給學生練的程度，實在差我太多。小麻雀不像大部份上鋼琴課的學生，打算花一天好幾小時練琴。所以助教給她的曲目，有些太長，我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小孩有沒有辦法在期末發表前練完。有些難度不夠挑戰小麻雀，那也不是我要的。只好媽媽繼續「稍微」介入，挑些小而精湛的曲目讓小麻雀找助教練琴去。

（姊妹會的伙食很好）

從小，我就說自己沒有希望也沒有需要，宇眉去念音樂系。堅持她繼續練些樂器，一來我覺得她音樂學的輕鬆也學的好，實在應該保留這一份能力，誰知道未來可以怎麼用這一項技能？再來她這隻外向麻雀，和當年的我相比，雖沒有我會玩可是玩的比我瘋很多。小麻雀完全學會，美國金髮草包美女的那一套吃喝玩樂法。一點點音樂時間，完全只是讓她收心、靜心，最好還可以讓腦袋平靜下來，思考。

結論是，小麻雀飛去大學後，我們夫妻雖然不用天天，但時不時還是會被小孩氣的摔電話、破口大罵。完全印證我在美國學會的一句話，可以愛一個人的同時還是很生氣她！

想要看「你」的故事？我更期待小麻雀看完這故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