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明明在台灣的時間沒有很長，新鮮事倒也不少！

這天我接到Ano的電話，「剛剛在樓下碰到一樓林媽媽，她說前幾天半夜兩、三點，她家二樓的門被敲的碰碰作響。她們沒有開門，隔天早上到警局報案，才知道是是警察進到我們公寓二樓，敲她家門。原因是有鄰居舉報她家地址防礙安寧…」

我的眉毛一定挑的老高，「啥？這是什麼奇怪的故事？」

我們姊妹扮起偵探，抽絲剝繭。「是我們打麻將太吵嗎？」善良公民第一個檢討自己。民生東路麻將盃是暑假亮點，每年最歡樂的活動就這些打麻將時光，CTO會笑到口水流溼麻將桌。「不可能！我們那天八點多就結束，警察半夜才來。我們沒有吵到太晚，警察也不可能有人報案六小時後才到現場。」

所以兇手不是我們！偵探姊妹確定不是我們自己擾民後，先鬆了口氣，然後有點緊張，「可是好幾個奇怪的疑點。到底這警察是真警察還是壞人假扮？沒人開公寓一樓大門的情況，警察又是怎麼上的到二樓敲門？我們自己家二、三樓都沒有半夜電鈴聲，所以不是我們開大門的…」

「如果是真警察，那我們這哪有半夜擾民的這種事？而且指名道姓我們這棟的地址！」你一言我一句，偵探姊妹拚拚湊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會不會是有人報警，半夜有人洗衣服打擾到鄰居安寧這事？」我兩同時想到，幾年前Ano半夜三更一、兩點，聽到防火巷有鄰居用大家都可以聽到的音量喊到，「親愛的鄰居，可以不要在半夜洗衣烘衣嗎？聲音大到影響大家的睡眠！」

但不是我們自己在洗衣烘衣，所以這事聽聽也就過去，Ano只覺得，洗衣機聲音真的不小…連她這種地震都搖不醒的人，還是可以在睡夢中聽見機器聲，更何況有睡眠障礙的人？

有一天，Ano和家人聊天時，無意間聽到家人提到，「我都是半夜洗衣烘衣，這樣早上起來衣服都乾啦，超級方便。」

Ano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原來洗衣擾民的是我家人！

「你確定這樣好嗎？洗衣機可能會吵到別人…」Ano一根腸子通到底，和金馬影后不一樣。

「不會！我家洗衣機超安靜！」象牙塔裡的公主家人很有把握。

姊妹偵探下了一個連警察都不知道的結論，一定是公主半夜洗衣，被吵到受不了的鄰居生氣報警，只是鄰居報錯地址，變成我們這棟某一戶擾民。

美國警察熱血沸騰，「那你下去跟林媽媽說之前那請大家不要半夜洗衣的故事，問問她家是不是有半夜洗衣的習慣？記得不要招供我們家其實有人半夜洗衣…」

偵探Ano很快回報，「林媽媽聽完故事，說，她女兒確實有半夜洗衣服的習慣，我會跟她說，鄰居在抱怨。但是，警察來的那一天，她人根本不在台北，她們全家整週都在新竹，家裡根本沒人，所以這次應該不是她…」

林媽媽當然有點不好意思，這會兒大家都知道，半夜洗衣會擾鄰這事。但也不能怪她，洗衣的不是她，聽到鄰居抱怨的也不是她！她根本非戰之罪。

偵探姊妹結案，原來兩戶人家都有半夜洗衣的習慣。不過我家和公主家人只隔一道防火巷，對鄰居來說，聲音是從這棟或那棟傳出，很難分辨。平時擾民有時是我家公主，有時是林媽媽女兒，大家都有份。這次絕對是我家無誤，因為林媽媽家那天根本空屋！

我們沒有自首，其實是我家人吵到鄰居，林媽媽你們只是代罪羔羊！

美國警察管天下的責任心，「我再找時間跟家人說這事…」警察都上門了，總要有人告訴我家公主，你的洗衣機沒有你想像的安靜，鄰居抓狂很久了，這次氣到報警，只是找錯家門。下一次，就會真的找上你！

至於為什麼要這麼雞婆？我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對，我想我只是單純希望，大家都能好好過日子而已！

終於等到只有我和公主兩姊妹的時間，我用非常溫和趣味的方式，講述了警察找上門的故事。當然，我不會指名道姓，就是你擾民！天賦異稟的溝通能力，加上後天訓練，為了要達到目地，我可以做任何演出。我的故事才到一半，她已大驚失色，「我會半夜洗衣服，可是我家洗衣機應該很安靜才對…」

「你要不要先看看日曆，那天你有洗衣服嗎？也不一定是你…」我好會演！其實我心裡100%確定一定是她。

她查了手機，「我覺得我有，那天我媽剛出院，我帶她的衣服回家洗。」

一點都不意外，接下來她跳針般的反應，「可是我沒辦法晚上十點以前洗衣服啊！我要去運動，回來洗澡後才能洗衣服，一定要12點以後…」溝通的最大要領，其實是傾聽！森林小鎮說我是最好的聽話人！我接受這美名！先讓她委屈抱怨，自己為什麼非得半夜洗衣，幾分鐘後，她忽然問，「幾點算晚？幾點後不能洗衣？」

一樣是五十歲，為什麼我這個五十歲的人要到處指導，美國、台灣從五歲到七十五歲的人們怎麼生活？心中的對白和臉上的微笑天攘之別。

「現在我回台灣，大家是跟我說早上八點以前和晚上十點以後不要彈鋼琴，會吵到鄰居。也許你可以試試改變生活方式，就不用擔心吵到別人。」拿自己當例子解釋給這些活在象牙塔裡的人們，最不傷人。「也不一定是你啦！反正這次警察是來我家又不是你家，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安慰道。

知道自己警告她不要再半夜洗衣的目的已經達到，我也不用說白，「再洗下次警察就是直接敲你的門了！」

偵探姊妹在警方都無法破案的情況下，破解了原來是有兩家人半夜輪流洗衣之謎，應該在不傷任何人的最佳狀況下，圓滿解決鄰居們的心頭大患！

台灣警察，請頒獎給美國警察！

「我老婆是散財童子！」親愛的老公總這樣跟朋友介紹我。「錢放她口袋會咬她。」

我說，「只對了一半！」我超愛錢，如果是自己的錢放在我的口袋，絕不會咬我！

剛進大學，媽媽帶我去開了人生第一個戶頭，「郵局不會倒離家又近。」雖然沒多少錢，但，第一個戶頭總是特別的。

年代久遠，已不可考是什麼時候，但肯定是我到美國念書前，媽媽把我的郵局存摺、印鍵還有提款卡，全部交給她的哥哥。從此，這個戶頭就在我的記憶和生命中消失，直到兩年前，舅舅尚未離世，忽然打電話問我，記不記得提款卡密碼？那時，我才猛的想起，對耶！原來自己還有那個不屬於我的戶頭。

舅舅離開後，我立刻和他的孩子提及郵局戶頭一事，上個世代的大家庭，有他們獨特的金錢來往方式。但我們這世代，各自經濟獨立才是上策。「雖然戶頭是我的，裡面的錢究竟是我媽的？還是你爸的？或者我自己的？已經不可考，你們可以全部領出，還我帳戶就好。」我很大氣。

「為什麼不是錢在誰的戶頭就是誰的？這是什麼道理？」所以親愛的老公說我散財童子。

「如果是我爸媽給我的，就算了。那本來就是我的！可是我不要拿任何一毛，有可能不是我的錢。戶頭在別人那二十年，我很難說服自己，裡面的錢是我的！」要說我潔身自愛也好、有潔癖或強迫症都好，我就是有這個看起來錢會咬我的病。

其實，我只是需要，能夠證明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來的、是我應得的，這樣的錢我可以拿！

（台灣現在好多無菜單料理）

他們當然很開心我的大度，但，郵局存摺和提款卡，歷經了兩個暑假仍然無法現身。

連錢要給人都送不出去！很多時候，我不能瞭解大部份人的行動能力，或者，只是我自己太過性急？

所以人在台灣，永遠有做不完的事，和森林小鎮的大家以為我回台度假，根本十萬八千里。

挑了一個早上，直接到郵局清查帳戶，掛失所有舊存摺印鑑提款卡，把裡面的三十多萬提領一空，直接交到舅舅孩子手上，「當作給小朋友出國念書的學費！」順便交代我已處理好戶頭一事，免的夜長夢多。這事，終於告一段落。

（藝術家幾歲都還是有著孩子般的單純）

「一個暑假你撒了好多錢出去。」親愛的老公笑。

（阿用的單口相聲對上Ano的蛋糕）

「真的！上一代的糾葛我很不喜歡，就讓它結束在我們這裡。」我能夠理解，親愛的老公肯定莫名其妙這暑假的大失血，但我更感謝他沒有任何質疑，完全支持我的精神潔癖。

如果所有的政治人物都有我這種病，世界會美好和單純許多！

夫妻兩在小麻雀飛往西雅圖念大學後，幻想著此後開始遊山玩水的生活。可惜不到兩年，親愛的老公退休般的日子不只劃上句點，還一把擠下我在家穩坐十多年的忙碌冠軍寶座。一家三口現在的工作壓力和忙碌程度，說不出誰是真正第一名！

原先打算和我一起待到八月，CTO為了準時抵達芝加哥開會，得把五週的台灣行縮短為三週，還要犧牲回程那張商務艙機票，因為暑假台灣美國一票難求，只要有機位、無需提早更多天回美國，讓CTO回的早不如回的巧、剛好趕上會議，我們已謝天謝地，哪還挑選艙等？

最特別的事，也可以換句話說，最瘋狂的是，小家庭現階段三人見面都得搭飛機！

我在台灣告別了CTO，小麻雀也從紐約上了飛機，飛往芝加哥支援會場。明明她自己手上有正職的一份暑假實習工作，外加十五學分的暑期課，還要叮嚀CTO星期五一定得讓她準時回來上餐廳五點的晚班。

這樣看來，還在台灣吃香喝辣的我，肯定是我家最不忙的人無誤！

暑假隻身在紐約的小麻雀，不知是因為出社會的洗禮？還是一個人生活的學習，成長之速讓我刮目相看。

面對芝加哥會議一問三不知的CTO，小麻雀不滿的打電話告狀，「媽媽，爸爸什麼都不知道！我問他我要穿什麼衣服？會議是幾點到幾點？幾天的活動？他什麼都回答不出來。他連自己帶什麼衣服去開會都不知道…」從小就被我訓練自己收行李的她，非常不滿為什麼爸爸從不自己收行李。「那他當然不知道自己要穿什麼去開會啊！」

收行李一事真是難為我。從紐約出發回台度假，再到芝加哥工作，我已未卜先知的放了些可以應付不同溫度的正式服裝。但面對新職位，我確實還沒摸清，怎麼打扮CTO。反倒是在紐約上班的眉眉，比我們更熟識這些場合。「我最近去幫忙的活動，我看男生都穿的很正式，我覺得爸爸需要帶一套西裝，我從紐約幫他帶去！」結果小麻雀的隨身行李，沒有了過去只要出門，就像去時裝表演的花俏，全是爸爸和自己的上班正式服裝。改變和長大速度之快，讓我嘆為觀止！

我們夫妻落後流行許多，這個暑假才做了大家不知玩了多久的十六種人格特質分析。

從來覺得這些星座分析、人格分析全是胡說八道看圖說話，這次我們玩的相當盡興。模特兒最厲害，她像心理學家，可以在我們結果還沒做出來，精準猜出親愛的老公和我的人格特質。

我是執政官vs 親愛的老公辯論家

他真的超愛和人家辯論！從民主黨共和黨到美國經濟政策，親愛的老公隨時隨地都可以用英文和當地朋友高談闊論，你來我往。和我這愛罵人卻不愛辯論的茹小姐完全不同！

「評判」100%！我的結果引起整桌哄堂大笑！「這麼多人做測驗，沒看過罵人100%的啦…」「就你就你… 」

光是這個評判100%，我自己心裡也覺得，這個測驗有一定的準確度。

不過，模特兒對小麻雀的結果，大感意外。

「不準不準！林小眉怎麼可能是一個Thinker??!!」

小麻雀ENTJ「指揮官」分析：
『都是外向健談，又非常具領袖魅力，但他們傾向偏好分析資訊，處事時行動力高，會準備清晰有條理的計劃，亦總會用理性地解決問題！由於ETNJ「指揮官」擅於分析，因此他們通常都非常口齒伶俐及機靈醒目，千萬別跟他們吵架，你一定會輸得體無完膚！有戀愛問題想不通？他們能為你客觀分析，排除困難，但不要妄想從他們口中得到安慰，他們只會告訴你殘酷的結局！』

雖然我不是很了解這個測驗，但我知道，小麻雀這一年的成長之大，不是別人能夠預期。「她以前一定不是一個用腦袋的人，但，現在可能有點不一樣了！」我猜，比起我們這些中年的頑固份子，這些還在成長的孩子們，做出來的結果會隨跟著每幾年的改變有所不同。「高中時學校就有讓我們做過這個了！」眉眉說。我果然是對軟體流行慢好幾拍的人。

小麻雀的測驗結果和現在真實的她，尤其是吵架能力，我覺得不謀而合，非常有趣。

我自己的部份，除了罵人100%，「開放社區、親人、朋友…我的心靈和家園…」也是寫到骨裡的精準！

這個遊戲，讓我們一家的朱銘美術館之旅，增添了意想不到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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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我的執政官分析結果：

對於執政官(ESFJ)來說，與他人分享生活是最甜蜜的。具有這種人格類型的人構成了許多社區的基石，向朋友、親人和鄰居開放了他們的家園和心靈。

這並不意味著執政官像每個人一樣，又或者他們是聖人。但是執政官確實相信好客和禮貌的力量，他們往往會對周圍的人感到一種責任感。慷慨而可靠，這種性格類型的人經常以大大小小的方式承擔自己的責任，將家人和社區團結在一起。

執政官具有使生活中的人們感到被支持、被照顧和安全的才能。

負責任的生活之美

執政官是利他主義者。他們認真對待自己的責任，回饋他人，服務他人，做正確的事。

執政官們認為，在幾乎每種情況下，都有明確的正確做法。一些性格類型的人採取更寬容、和睦相處的態度，但執政官可能會發現，當某人選擇了一條讓他們感到誤入歧途的道路時，他們很難不做出評判。結果就是，當某人(尤其是他們關心的人)不同意他們的觀點時，執政官常常難以接受。

執政官有一個明確的道德指南針–當其他人的行為與之不符時，會令他們感到困惑。

執政官對是非有明確的看法，往往傾向於固執己見。但是這些觀點並不是任意的–它們通常是基於對傳統的深刻尊重。執政官知道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會影響別人，他們相信既定的法律、協議和社會規範將幫助他們以體恤和對他人負責的方式駕馭日常生活。

建立持久的關係

總是可以在聚會上看到樂於助人和外向的執政官–他們是四處走動的人，以確保其他所有人都玩得開心! 但不要搞錯: 執政官不會隨便闖入別人的生活。他們忠於核心，建立了持久的關係，每當需要伸出援助之手或側耳傾聽，就可以指望他們出現。

執政官很少錯過生日或假期。他們專注於自己的人際關係，即使是朋友和親人生活中的最小細節也會被銘記。

由於對秩序和結構的熱愛，執政官更喜歡有計劃的活動，而不是開放式活動或自發的聚會–他們很樂意主辦這種活動，以確保一切順利進行。這種性格的人會投入大量精力讓別人覺得自己很特別，很受歡迎，當有人似乎不欣賞他們的努力時，他們可能會放在心上。

對於許多具有執政官人格類型的人來說，生活中最大的挑戰之一就是接受他們無法控制其他人的思想或行為–甚至無法控制與他們最親近的人。幸運的是，執政官可以通過專注於他們最擅長的事情來找到和平與充實: 樹立關懷、體恤和負責任的榜樣–並在此過程中使人們團結在一起。』

2006年，媽媽被診斷出肺癌滿兩年，我們夫妻毅然決然搬回台灣，陪伴媽媽走完人生最後旅途。這個決定，當時看來愚昧無知，親愛的老公辭掉工作、放棄綠卡、退掉房子、扛著兩歲的眉眉和幾只行李箱，我們一家三人，只要在一起，到哪是家 – – 這是我們的堅持信念，從二十年前開始。人生重要時刻，一定要一家人在一起，這「家人」，從小家庭到大家庭，都算。

媽媽走後，我們夫妻的美國生活基礎，新工作、新的舊公寓、再把三歲的眉眉和幾只行李箱扛回美國，連身份從工作簽證重新來過。可是，我們從沒後悔，人生的這段，重來一次。

疫情期間，一個大我七、八歲的朋友，有了和我們類似的心情。八十一歲同樣被診斷出肺癌初期的父親。早期治療老人家身體還算穩定，但癌症這病就是這樣，一個轉折，開始變壞的速度往往讓人措手不及。我們走過整個病程，怎不知這故事要怎麼結束？

我當然盡了朋友的本份，提醒好友如果可以，最好在人還健在的時候，回台灣陪伴，時間不用非得多長，即使是兩週，也是聊勝於無。而且台灣當時還要隔離，進出一趟難度極高，最好要提早安排。

這句話用在這裡，聽起來非常殘酷。但，事實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大部份的海外台美人面對癌症家人，都會心存僥倖，現在人還好好的，不用趕著回台灣。

結果老人家病情轉壞，朋友立刻買了機票飛回台灣，隔離期間連請假探親都還沒被批准，父親便撒手人寰，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朋友傷心欲絕，只剩兩年就可以領退休金的工作，之後怎麼也做不下去。我想，她把沒趕上父親最後時光的心痛全推給了那份工作，絆住自己。一定很痛，人都在台灣了，竟然還沒能趕上道別的那一刻。

她的先生當然覺得可惜，再撐一下，兩年後辦理退休換份工作，不是更完美的計劃？

朋友只是需要一個支持的聲音，那個時間點，她早已不在乎退休金了，她只想立刻離開那間辦公室，讓她不要再想起她為了工作錯過父親的終身遺憾。最後，她真的在拿到退休金前，離職。

去年，大家庭也有類似的故事，台灣家人並沒有完整傳達病人的真實情況，也許，台灣家人真心沒有覺得死亡只差那一步。我是那個帶壞消息回紐約的第一人，「我不覺得父親可以等到你五月回台灣，孩子們暑假才回台灣…」

最後，家人在我帶回消息後一週內返台，父親見了她最後一面就再也沒醒來過，孫子們更沒機會見到外公。

事情過去，差點錯過最後一面的家人同樣崩潰，她遺憾感嘆自己沒能多花點時間陪在父親身邊，走完人生旅途。

面對死亡，每個人有自己的方式。但我認為沒人能幫別人決定，如何告別親人。最後一面，應該讓當事人有完全的選擇權，而非隱瞞、幫忙做決定，你們不用見到父母、或至親最後一面沒關係。

雪梨，和我的親戚關係，遠到幾乎沒有關係。但，她像我的孩子般，和我非常親密。父母和我雖不是同類人，但這幾年只要我們夫妻回台，一定力邀相聚。他們當我特別照顧孩子，所以用這樣的方式表達感謝。其實我只是和雪梨特別投緣、無話不談，根本談不上照顧也無需感謝。

星期三，親愛的老公和我，和雪梨父母有非常愉快的一頓晚餐。我從家人口中一直知道，雪梨88歲的外公健康狀況不甚穩定，雖然沒有病痛但就是衰老。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誤，雪梨父母不知父親離人生終點只差一步。

別人的家務事完全輪不到我置喙。

回家後，我給雪梨簡短留言，「有急事，可以講電話嗎？」

這孩子和我就是相投，星期四，我們立刻通上電話。我很婉轉但堅定的告訴雪梨，這件完全不是我該插手的事，「雖然沒有人可以預測人生，但醫生可以判斷人的生理狀態。阿公這幾天非常虛弱。我沒有要告訴你，是不是需要回來台灣一趟，但我認為你可以試著去了解一下，阿公的狀況。」

她一點就通，也懂的我這局外人已經介入別人家務事太多。「爸媽從沒告訴過我，阿公已經這麼不好…」要是你爸媽有告訴你這些，現在還需要我這麼多事嗎？我心裡希望菩薩不要怪我雞婆。

她聰明的直接打給醫生大伯，從醫生的角度去了解外公的狀況。大伯只道雪梨貼心，哪想過、也無需知道，幕後有個美國警察。

星期五是我的麻將日，一心多用是每個美國媽媽都有的特殊技能。眼睛不小心掃到一則留言，雪梨也從美國放暑假回來的弟弟，正好今天被分配到正在陪阿公。

我跳了起來，顧不得牌桌上的其他三人，「我回個簡訊…」

「弟弟現在正在醫院，也許你可以Facetime弟弟和阿公？」美國警察實在忍不住，又出主意。

半小時後，雪梨留言，「已和弟弟通上電話也看到阿公了！沒想到過還可以用Facetime這招…」

謝天謝地！我終於可以專心在民生社區麻將盃總冠軍賽。

星期六凌晨，雪梨阿公睡夢中離開人世。

我鬆了好大一口氣，幸好一分鐘都沒拖延。

故事結束在，外公離世後家人決定要雪梨返台。至於雪梨有沒有要回台？何時回來？全都與我無關。我在意的，是希望每個人有機會決定，自己可以選擇與家人道別的方式。後面的告別式、結業式…是做在在世的人，每個家庭有自己的方式撫平面對死亡的傷痛。至少這次，雪梨不用留下任何遺憾。

自我介紹不很容易，得在極短時間內，讓陌生人了解且留下印象，我是誰？一個班級的學生自我介紹後，能夠記得幾個人？長大後，一個晚宴後讓人留下印象的，又有幾個人？工作場合一面之緣、來去匆匆，誰又能讓誰記得，進而保持連絡、變成朋友？

我想了很久，應該怎麼介紹自己，才能解釋這個，有錢又沒錢的背景故事？

我，來自一個富裕的大家庭，但，我自己從不是那個，有錢的人；我也從不樂於或自覺可以，向別人伸手拿錢，即使是我的父母。中文系畢業雖沒人看好，我仍選擇投入職場，月入從扣完勞健保，剩下二萬初開始。工作三年後認請了台灣職場，中文系學歷實在不夠讓我賺到自給自足的生活，到美國再念個研究所，好像是沒選擇的選擇。我把身上五十萬積蓄全交了出去，加上媽媽和大家庭每一個人的贊助，終於湊足200萬，讓我有機會完成人稱貴旅學校，當年一學分要價一千美金的南加大碩士學位。當然，念完書，我又一貧如洗，回到身上一毛錢也不剩的從零開始。

上一輩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大家庭經濟模式，也許在上個世代是個完美的共生之道。但到了我輩，也許對許多人來說，大家庭的金山是幸福富家女的光環，可不知為何對我來說，就是孫悟空的金箍咒。我的人生，一直在致力摘除這魔戒，還給自己，自由。

比起其他兄弟姊妹，二十二歲開始除了出國念書這一大項，幾乎沒人再給過我「紅包」。所以，阿姨當時到加州探望表姊，順手給了我一包五千美金的零用錢，我緊記在心。這筆錢也許對那時的阿姨只是九牛一毛，但對付完學費身上就沒錢的我，像天降甘霖。

這個紅包，我相信早已沒人記得。但，它卻烙在我的心中，像我欠債不還一樣。這些年來我想過無數次，存足二十萬台幣，把這筆錢連本帶利，還給阿姨。偏偏每年我的小額台幣換款，自己花都不夠，根本沒有還紅包的能力，一拖，就是二十二年過去。

這幾年大家庭分崩離析，過去的經濟模式早不復見，剩的是每個人高舉旗幟，自己當年付了什麼？只恨銀行存摺沒有保留，否則現在或多或少可以討些回來？

我們這群大家庭長大的小孩，忽然之間人人都成為受害者。當年歡喜甘願幫忙孩子們付的大學學費，現在全被拿出來說嘴，好像很怕我們不知當年受到照顧。其實，那時我們都只是小孩，上一輩歡喜做甘願受的事，怎麼到現在變成 – – 如果當初沒有我們，就沒有現在的你們？可別忘了飲水思源。

今年，姊姊也萌生念頭，現在她衣食無缺，可以把大學學費，還掉嗎？

這事當然引起相當大的討論，因為它從來不是一個借貸關係，為何現在變得像是還債？

我只能說，如果每個人都可以做的更漂亮，今天，大家庭就不會走到這田地。這從不存在的借貸關係，一路跟著我，從二十二歲就不願拿人手短，到現在仍芒刺在背。一聽到姊姊還學費的念頭，我怎會不知她的感受？我們要的，根本只是還給自己一個自由和解除心裡的枷鎖。

我試著最直接的方式，直接找表姊要她母親的銀行帳號， 果然碰了軟釘。「現在沒有需要，將來若需要人照顧時，我們再來討論。」表姊是除了我以外，會做人排名第二。我嘻皮笑臉，「你知道即使你不給我帳號，我也會想辦法完成這一件事的。」

搬現金一點也不難！且老人家用現金遠比去銀行領錢方便。

我們姊妹和親愛的老公，捧著一疊現金到阿姨家。本來完美的計畫因為家裡還有閒雜人等，錢財不露白，只好暫緩。我演成想喝米漿的美國人，幻想能支開閒雜人，但沒能如願。

阿姨忽然問道，「要不要帶我自己醃的梅子回美國？如果要的話，我等一下去全聯買桶裝的高岡屋海苔，用那個桶子裝給你帶回去。」

其實我家梅子多的可以拿去賣，但聽到「去全聯」幾個字，我的眼睛猛的一亮，阿姨肯定以為我的雀躍是為了梅子…

「好好好！我們現在就去買吧！林明宗想買乖乖和零食回美國…」既然支不開閒雜人等，我們把阿姨拖出去講錢事，一樣私人、保密。

就這樣，我們姊妹把阿姨架出門，在全聯上演哭著還錢和哭著拒收的灑狗血戲碼，「這是要給你去搭遊輪的旅費！」終於想到一個雙方都可以接受的說詞！親愛的老公非常入戲，推著一整車高高的零食現身，演員們各個破涕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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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我雖忙著導戲，但還是有空低聲罵道臨時演員，「你是不會拿三包就好嗎？等下我們是要怎麼搬這整車零食去搭高鐵？」

「你不是說我很想要買零食嗎？」他回的無辜。

我其實才是最佳影后，張牙舞爪後轉頭，永遠是溫暖的笑容。

顧不得那車零食，混亂中我在離開前得把那包錢搬到安全的位置，今天這場鬧劇才算圓滿。

我不知道收錢的阿姨，心中的滿足和快樂程度。但，我們姊妹確實變成被放出籠的麻雀們，終於可以自在飛翔。我們還給自己，沒人懂的自由！

美國警察，管區很大！從森林小鎮到美國東西、再管回台灣，我被戲稱，美國警察。

其實我並不想當警察。但朋友哭訴面對孩子青春期的棘手問題，和做母親的無助與無奈，我真也說不出口，你管好自家、我沒空理你這種置身事外的話。 特別是她問了孩子，媽媽的朋友裡你最喜歡和哪個阿姨講話，「怡茹阿姨！」被點名的我是該驕傲？還是該抺掉眼淚，乖乖穿上警察制服拿起哨子、繼續指揮。

絞盡腦汁，青春期的孩子喜歡做什麼？每個家庭的教育和孩子本身都不同，我哪有通天本事娛樂大家？從美國一路想回台灣，只能自娛娛人！下午茶加SPA，即使最後孩子沒有開心，至少我滿足自己。

「我媽明天入院，準備第二天的手術。我會陪她到中午，再去搭下午的飛機回美國…」當家人和我的對話到這裡，我也管不住自己，多問了一句，「那誰陪你去醫院？」

「我自己去！」美國警察看了一下明天的行程，早上兩個小時應該還算擠的出來，「那我去醫院陪你！」

最好每天的台灣行程都是下午茶加SPA，但偶爾姊妹聊天的場景，也可以換成醫院。

擔任警察最重要的人格特質，是既來之則安之。台灣醫院非常舒服，單人病房空間寬敞而且冷氣很強，陪病兼聊天，當然不若五星級飯店的Lady M高級，換個心情也可以是種省錢的舒適。

姊姊的先生的弟弟的家庭，自從孩子都到美國念書後，也納入我的管區，明明一東一西，兩個孩子離大蘋果都是十萬八千里遠。比起來，我更喜歡和下一代孩子相處。可是大家都是關係超遠的「一家人」，美國警察說不出口，沒時間見面聊天這種好冷淡的回覆。

「可以在臉書上PO有你的照片嗎？」朋友問。

我很想說，「不要！」但，我更不想耍大牌搞神秘，「只要我很美的都可以。」中年後的台美兩岸生活，最困難的就是時差！即使白天從沒空睡覺，晚上還是當午覺睡。半夜兩點明明仍精神不繼，眼睛卻睜的老大，什麼事都不想做只好滑手機…

「怡茹我對不起你！」好友的留言看的我一頭霧水。連忙找出平常不太關注的臉書看個究竟。

只能說，我的人緣也太好！

如果每個人都打119，警察就會忙不過來！

「我穿這樣出門可以嗎？」看到這留言，我齜牙裂嘴。「為什麼連這都要打警察局？」

「會！我是陳雷…」幸好有問，傳來的照片我差點跌下椅也答的乾脆。

休假中的美國警察，在台灣繼續執法。

女人如何面對自己衰老的容貌，確實是一門除了生離死別，次難的課題。曾經我們也是那朵花，一舉手一投足，都有青春的活力；一顰一笑都有無限魅力。懷孕生子是身材的一大考驗，年過四十髮色漸退，甚至稀疏，再來膠元蛋白的流失，皮膚失去彈性光澤、眼袋浮腫…不是我們故意用放大鏡檢視，鏡中的自己就是這真實的，中年。

有朋友看著我，黑斑雀斑的臉頰取代了光滑的蘋果肌。「你可以去做醫美，把這些斑和臉的皮膚處理一下。」

也有朋友看著我，「你真的很有勇氣，這個年紀敢脂粉未施就出門。」

我很愛美，怎會不知自己從過去即使素顏，仍完勝大部份路人的容貌，到現在中年還是素顏，卻早已淹沒在人群中。

要能夠心平氣和接受自己不再美麗，並不容易，我的方法是，換個形容詞給自己。

晚餐結束已是晚上九點多，台北街頭仍然熱鬧，天氣也沒有下午悶熱。我決定從慶城街散步回民生社區，終於有我一個人可以東張西望，獨享台北的時刻。比起多數台灣女性，我承認自己的打扮非常紐約，細肩帶、短褲。台灣夏天真的很熱！我佩服極了街上為了怕晒長袖長褲的朋友們~~

民生社區靜僻的小巷到了九點多已經非常安靜，紐約住慣，去到世界哪裡都不覺得亂，更何況台灣？走在左側馬上路，我嫌這一段的人行道太黑太窄，反正沒人沒車，整條馬路都是我的！

我給右後方忽然出現的高大身影，嚇了一大跳。

誰走路會這麼安靜無聲，忽然出現在身後。我下意識的拉緊皮包，迅速的武裝自己，雖然不知道自己真的能做什麼？

在紐約，我的走路速度堪稱一般，和路上行人等速前進。回到台灣，我的速度明顯快過路人，常常目標前方五十嵐，直直走去到了隊伍，變成好像我穿越人群、插了大家的隊。其實我只是走的比大家快，先抵達目的地。這事發生好幾次，我常覺得非常不好意思，但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和速度。

看了他跟上我的速度，幾乎與我比肩，只是走在馬路的右側，看起來不像要打劫，隔了一條馬路怎麼搶我？

我打量了他一眼，一個高大的男孩，看上是小麻雀年紀的ABC。我直覺開口「Can I help you?」

其實我不知道他回了什麼，也不知他講的是國語還英語，但我聽到了一句，「NO！」和一堆說給他自己聽的喃喃自語。

我道他迷路，好心再問，「Are you looking for any specific address?」

「NO！Do you live here?」這次我聽到帥氣男孩講什麼了。

「NO, I live in New York. I am visiting my family here。」在美國，和路上、電梯裡的路人有簡單的對話再稀鬆平常不過，我想也沒想開始接話。「How about you?」

他又回了我聽不見的自言自語。

微微一笑，既然沒事道過晚安，我指著路的一頭，「I am heading there. Have a good night!」

帥氣男孩本來和我分頭，又折了回來，「Actually…. do you use LINE?」

這時我終於懂了，年輕男孩不只是在和我路上的友好對話，我連眼睛都在笑，「NO！I don’t use line！」我給了他一個最溫柔的台階。

他再用英文接了一句，「對，住在國外的人多不用Line！」

帥氣男孩美麗了我的夜晚！我幾乎是跳著舞回家，確定他走遠立刻用「LINE」打給親愛的老公和宇眉，笑個不停的說了好久沒被路上搭訕的小故事。「你可以告訴他，我有一個長的和我一樣可愛的女兒，你要不要她的Line？」眉眉最喜歡帥氣的男生，她也笑個不停媽媽的豔遇。

親愛的老公結婚後再也不讚美我的容貌，好像天下五十歲的女人都長的一樣不分軒輊。家人和朋友聽完這故事，「天太黑他看不清楚，走近才發現是阿姨，所以假裝要Line準備逃走吧…」

「應該是詐騙集團吧！」

「可能是不想奮鬥的年輕人吧…」

怎樣都打擊不了我的自信！你們這群不會分辯美麗的人類~~我驕傲的撥髮大笑！即使滿臉雀斑、脂粉未施還是可以餘韻猶存！我的變老計劃不是像電影明星白析剔透、蘋果肌無皺紋，自然健康優雅老去，還是可以吸引晚上看不清阿姨容貌的師氣男孩！

有時我會忘記，小麻雀其實還是個孩子！我們是捨得也放的下的父母，把不到二十歲的她，留在紐約小鬼當家！

任何人開始獨立生活後，就會知道三餐只要餓不死，不用分好吃難吃；有地方睡不受風吹雨打，夏天不必有冷氣也沒關係。我們不只讓麻雀當家，更說好父母不在的這個月，她的開銷全部自理，用自己賺的錢生活，不夠時回頭花自己戶頭裡唯有的幾千美金 – – 這是她念大學時我們準備給她的零用錢，說好花完也不再給！

知道大學後父母不是無條件經濟支持的小麻雀，偶爾當然會作弊，我們的信用卡帳單久久還是會跑出一筆她的開銷，但整體來說，除了學費住宿，她已經是花自己！

回到森林小鎮，小鬼當家一個月，生活遠遠不若大學舒適。三餐沒人供應，吃完飯得洗碗，垃圾要倒。百年老厝冬冷夏熱又沒有冷氣，我沒奢望小麻雀把房子照顧的像我一樣一塵不染。但光是下雨時得關上從地下室到二樓的幾十扇窗，否則雨潑進來得擦地板，雨後又得再開起窗，否則沒冷氣的三十幾度室內，一點也不舒服。

全職的暑期實習，加上三堂大學課程，和完全獨立的自己生活，小麻雀在我們回台後的前兩週，完全沒有時間與我們夫妻閒聊，儘有的對話簡短有力、正中紅心，然後立刻解散，各自奔回崗位。

對於小麻雀的實習，我們從沒有任何期待開始。沒有經驗、年紀又小一年，未到公司在實習結束後的九月十月，會對適用的實習生發出錄取通知，希望隔年五月畢業直接開始工作。今年公司只有她一個實習生，遠距工作占多數時間，有活動時需要進辦公室。不是特別針對她的公司或工作內容有意見，但我心裡對沒有專業能力的小麻雀，做好先天不足後天又失調的準備，明白人家是出於幫她一個忙，給她機會看看外面的工作世界。只能說，我低估了「如果」有人願意帶她，還有紐約猶太世界的力量！

公司是個非營利組織的鞋業工會，小麻雀暑期參與的第一個專案是向各大鞋店募款，從平價知名品牌到高價香奈兒等，全是他們的客戶。活動目標100萬美金，鞋廠可以直接捐錢或捐鞋來義賣，最後所得再捐給一個研究醫治乳癌的單位。

方式和宗旨像極了我們過去在劇團的募款活動。我不禁要想，是不是大蘋果附近有許多經濟活動，都是這種金錢和人脈結合的成果？簡圖畫出來，就是一大群很有錢的猶太人，把錢從這裡搬到那裡。

帶宇眉進公司的前輩頭銜很大，VP，副總，是血統純正、不折不扣的猶太人。如果我沒記錯，她的這份工作應該是父親的人脈，所以公司挖角她過來工作。很難想像，這公司的老闆和現任執行長，不是猶太人。活動募款的捐贈醫學單位，用腳指頭猜都可以知道，一定也是猶太人的，所以醫學研究有足夠資金越做越好。整個猶太世界就是這樣錢滾錢、人拉人，所以強大，即使被世界許多族群討厭也不害怕。

猶太人排外，但眼睛和我一樣，亮的不得了。雖然英文不好，但我可以一打十的特質，即使當年是個啞巴，還是被猶太人慧眼識英雄。教出來的小麻雀雖然我罵個不停，但也是個可以一打五的小孩。他們要拉的就是有用的人！

工作第一天，VP引見小麻雀給公司後，從CEO到各個副總，逐一和她單獨對話。光是這排場，我和親愛的老公立刻收起小覷之心。

「我們誰有可能和在紐約工作的CEO，這樣講話？」雖然知道人家是幫她，但我忍不住跟著小麻雀一起興奮！「你知道你超級幸運嗎？」

即使人在美國，我都不見得了解紐約的辦公室生活，更何況人正在台灣，哪能想像小麻雀飛進大蘋果工作的世界。完全只能看圖說故事！

VP非常認真帶小麻雀，從工作內容到每次出席的場合，服裝正式程度需要到哪裡，全都細心提醒，幸好我的衣櫃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從business casual 商務休閒、到business 專業商務應有盡有。紐約除了工作能力要專業，穿著時尚也是工作內容的一環！

「我們明天要去紐約證交所辦活動！」小麻雀完全不知道，紐約證交所我們只從電視上看過，不是一個誰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下班後疲憊 ，再短暫也一定要分享那個她從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的世界。「今天有一個現在在越南工作的美國CEO，和我聊很久，他對亞洲非常有興趣，聽到我常去台灣很高興。噢！他剛剛是搭私人飛機來參加我們活動的！好有錢的樣子…我還和Clark、Walmart的CEO聊天…」

我想在坐大概很多都是有私人飛機的CEO，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小麻雀在當我女兒時，懶散又不負責，但自己一個獨立求生時，確實變成瘋起來不顧一切的眉眉。暑假三門課的作業非常多。紐約和西雅圖三小時的時差是優勢，下班後只要趕在半夜三點前，西雅圖的十二點前把功課送出，學業方面就可以應付。遠距工作時，早上九點半坐在電腦前開工，也已足夠。但有活動時工作量之大，公司直接安排全體員工，晚上住在紐約市會場旁的飯店，連眉眉都有自己的房間！

光兼顧且做好實習和學業，我已對小麻雀的表現刮目相看。她的暑假工作，還沒結束…

繼續堅持每週五的餐廳工作，一次可以拿$55~70不等的現金當零用錢，外加一頓豐盛的晚餐，對單身生活的她非常重要，「這一頓我可以吃很多餐！」她說。

我的自閉鋼琴生一直想學德布西的月光，「你要不要這試教幾堂課？」離開台灣前，我問。她毫不考慮的接下這份工時和薪水都不很多、但仍是一件事的小工作。

幫忙鄰居帶小孩，小麻雀更是來者不拒。守望相助、連絡感情順便賺點零用錢，除了她真要非常會安排，擠的出時間和體力，否則沒理由拒絕？這麼多年來孩子們和眉眉之間早已有特殊感情，每次眉眉回到森林小鎮，大人們總會抓緊這難得可以出門放風的機會。雖然眉眉說的都一樣，「不用付我錢沒關係，我很開心來幫忙！」但是，這些鄰居從不吝嗇，信封裡的$120讓人感動也感謝。眉眉知道這裡是一個只要願意努力工作，就會有機會的好地方！

「我需要幫忙！」手機看到這樣的訊息，我們夫妻當然會立刻打給她小麻雀。

「大一時我曾經在西雅圖幫忙支援的那間紐約戲院公司，這星期五到日連續三天的下午4~10點，有一份工作想要我去幫忙，總共可以領四百多塊，可是這樣我星期五的餐廳工作怎麼辦？」打電話講快很多，但事情得重要到台美兩頭的我們得同時放下手上的事情，才有辦法快速通話幾分鐘。

「我想去，一天$150比餐廳最多給的$70塊多一倍！」雖然數學不好但眉眉有自己的想法。「你知道工作時間也是兩倍對嗎？」我提醒。「對！但我一口氣做三天可以多賺很多。」眉眉已想好答案。

「沒問題！那就跟餐廳請假！把這份工作拿下來！」我的工作只是把關小麻雀做的決定沒有問題！

當她開心分享這張不在預期的戲院薪水單，我看到的是她除了睡覺都在工作的暑假生活！

看著聽著她在我們離開的短短一個月內，數不完的工作與功課清單，我唯一能做的提醒只剩下，「記得轉鬧鐘，想辦法準時到達每一個工作崗位！」要能夠一個人完成這所有的事，她早已超越我能力可幫助她的境界了！

這天副總的 IG貼文，謝謝實習生眉眉，小麻雀當然狂喜，轉發全世界~~佐證我的猜測，她在外面工作的態度和面對我便耍廢發懶，是不同的兩個人！

雖然CTO聽起來很大，好像都不用聽別人的了，但CEO – 執行長 – 講的話，還是得使命必達。

我忙著通知表姊婆婆的惡耗，電話那頭吃驚的表弟，「什麼？小畫家走了？」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再嚴肅的事，在我們家裡永遠可以苦中作樂。小畫家暱稱怎麼來？八十八歲時尚阿嬤，年夜飯的造型是配戴一頂卡通裡每次出現畫家時都會戴的帽子，從此，我們在背後都稱她，小畫家。

親愛的老公也忙，只是他忙的是還沒上手、卻源源不絕的新工作。電話通知空檔，他分享了一個和CTO完全無關的新任務，「CEO叫我買些小潘鳳梨酥回去請公司同事！他之前買過30盒回去請大家~~」我心頭一震，30盒？那是要占掉我多少行李空間？但罩子是亮的，為了家庭生計幾盒小潘我都可以為公司帶回去。加上幸好是『小潘』，公婆地緣關係可以直接走後門，省去我們夫妻大排長龍的麻煩。要是『佳德』我們就得乖乖和普羅眾生一起排隊~~

基督教的儀式和傳統佛教非常不同。小畫家的告別式，足足兩小時，分別由三個她和女兒的教會，以歌唱和舞蹈追思。我自己比較喜歡不用三跪九叩的道別法。就在準備和人群排隊瞻仰儀容，唱詩班一位阿姨直勾勾看著我，動也不動。台灣美國這樣住，我確實經常時空錯亂，誰該是出現在太平洋哪一端的人？我小小聲的喊，「是廖媽媽嗎？」

「怡茹啊你納里加？」廖媽媽是同樣住在美國的朋友媽媽，一口親切的台語，熱情抱住我！世界真小！多年不見，去年先在台南高鐵站不期而遇，今年又在小畫家告別式相遇。人與人之緣深緣淺其實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根本無需強求。這年紀婚喪喜慶對我的意義，除了陪伴主人翁，見到許久不見的家人或驚喜，是另一種收獲。

這完全不該是我的場！卻因美麗的相遇和大聲小聲的相認，弄的像森林小鎮里長回台跑樁腳般…

「喔~~原來CEO是要叫我直接『寄』回去，他說小潘店裡有快遞服務。這筆開銷算公司的。」CTO打斷我還沈浸在生離死別和奇特相遇的情緒。

「那你打電話去小潘問個清楚吧！看這事要怎麼處理？」如果花錢就可以解決、又不用占我的行李，何樂而不為？

但，到底我們是回台度假？還是回台工作？其實這麼多年我的答案都是，看起來像回台度假，其實比在美國時單純工作的時間，辛苦多了。

果然中文字文盲的CEO不知曾幾何時在小潘店裡看到外送圖樣，自己幻想小潘也運送國際。「沒關係，我們自己買完30盒，再拿去Fedax寄隔天到的，一樣意思。」

聽起來完全沒問題，但我仍然保留，「如果台灣可以寄這種隔天就到，為什麼一直以來，我的家人和朋友寄東西給我，都從郵局？你要不要問看看他們？」「

因寫隔天到的運費很貴，沒人想花那個錢！」CTO回的篤定，雖然我還是不很確定。但，30小潘是他的任務，我不便意見太多。

我們只要拿到30盒小潘，當天下午五點前到內科的FedEx寄出，就大功告成。這，是我們的計劃。

台北的下午，除了高溫、還有雷陣雨得躲。我待在車上等到FedEx買箱子的CTO。沒一會兒，CTO眉頭深鎖上車，看起來無功而返。「FedEx說他們不能寄食品！除非有核準。叫我試試郵局。」超想落井下石，就跟你說這事不大對勁，你偏看不起我的懷疑。

現在不是論輸贏的時候！「現在才三點多，郵局五點關門。不如我們先回民生社區，去郵局今天寄一半，明天再寄另一半，分散風險。」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反應超快且吃苦耐勞的好員工，無薪也不計較！

「我查一下，這附近應該有郵局。今天在這附近先寄掉一半，明天從另一個郵局再寄另一半，風險分的更散。」意見相左天天發生，二十年夫妻有種懂的誰何時先讓的默契。我沒有堅持，是他的任務，他說的算。

我們夫妻是台灣人也不是台灣人，出國時根本沒有內湖科學園區這一塊。內科發展至今到什麼繁榮的程度，我們真不知它的忙碌和等待隊伍。

CTO很快丟出郵局買來的紙箱，「你裝箱！我進去排隊。」我覺得，他真的很會做老闆耶！為什麼不是我進去裡面吹冷氣排隊，你在外面38度的太陽下裝箱？

從三點多等到郵局鐵門拉下來，CTO還不見身影，「你被關在裡面了嗎？發生什麼事？」我打電話問。

「因為我排了半天填好了單，他們說我填錯單，只好再重寫一次重排一次。」CTO解釋。

這些什麼O做事都不如我一介女子，「你不會先問櫃台等會兒我重填正確表單後，可以直接來找你嗎？為什麼要排兩次？」回台灣的時間緇珠必較，對於整個下午都在搞公司的小潘，明天早上還要再一次，我肚裡的火，和待在豔陽高照下等待一個半小時的熱融為火山。

「我覺得你很愛抱怨，你明明可以在車子上吹冷氣、包小潘！」CTO和我已被30小潘搞的心煩意亂，他對我完全沒有同情和抱歉。

「我是要怎樣在車上吹冷氣包小潘？你以為你們家車子是無障礙空間嗎？我人是要站在車子外面才能做事耶！還有你要不要自己去坐在沒有一點遮蔽物的台北午後，看看車子冷氣是不是真的夠力。」當然，我自己也判斷錯誤，早知要等這麼久，我大可把車開到有陰影的地方做事，就不用在台陽下直晒90 分鐘！搞的兩人好幾把火~

對於我們選擇的30裸裝小潘，大伙兒全不以為然，「等你們寄到只剩摔碎的鳳梨屑…」；「會被螞蟻吃光光！」；「單包裝不是好分許多？」

我們力排眾議，環保裸裝這事堅持自己的想法。但整件事一點都沒把握，到底會不會「很快的」順利抵達？如果小潘一個月後才到紐約，這事也不算成功交差。雖然，寄出後美國海關會做什麼決定，真的也不是我們誰能控制的了！

寄出後的第四天，反而是從民生社區郵局寄出的第二箱率先抵達；第五天，內科的第一箱也送到。

直到看見同事寄來的照片，我兩終於鬆了一大口氣，30小潘任務完成！

飛機上我暈的七葷八素，熱騰騰的稀飯，吃了一口比不吃東西更加反胃。吐了些胃酸，不舒服的連抬起手向後座CTO求援的力氣也沒。很少暈機的我不死心幻想，也許等會兒就會好，捨不得空姊收掉那一桌好菜。

「可以上水果了！」CTO精神飽滿胃口大開，又吃稀飯又吃水果再吃甜點…完全沒想到平常壯如牛的愛妻攤軟在前座。

飛機停妥後他笑嘻嘻的走近，嚇一跳我軟綿綿，「今天暈機，整個早餐只吃了一口…」

他懊惱，「怎沒叫我幫你吃？好可惜！」順便補抓一張難得我沒力氣罵人的模樣。

終於下了飛機。那股迎面撲來的熱空氣，就是台灣！

除了與家人的幾場飯局、牌局是上飛機前就排定外，這次我什麼都沒做安排。因為CTO不想五月上任六月出遊七月返台，坐領乾薪。雖然這些行程都是過去安排，我們早在到職前全交代清楚且雙方同意，CTO還是決定返台期間工作以示誠意！

根本搞不清我們哪天回來，CTO爸的白內障手術刀竟天衣無縫的安排在我們下飛機後的第二天。完美巧合只是再次證明我們的勞碌命。天涯孝子平常不在身邊，這種時候二話不說，立刻打電話給請好假、準備接送爸媽的弟弟與弟妹，「我來就好！你們把假省下來…」驚世媳婦當然全力配合，沒點抱怨。

再說大家庭其他兄弟姊妹得知正副康樂股長相偕歸國，奔相走告、開始了熱情的邀約。半個美國人的我必須承認，和台灣人約會是一件「不很容易」的事。在美國，誰主誰客非常清楚，時間地點在相約的第一時間，肯定講好，除非有臨時狀況，否則大家都會出席。在台灣，或許因為都是一家人，也或許文化裡原來就沒有對相約吃飯的默契和認真，我家約吃飯如果不是我親自出馬，常會是「到時再看看的約一半」，不知誰會來？也不知在哪裡？誰主約？可能最後不了了之。我的回台行事曆雖然從只放了幾件事開始，但雙腳一落台灣便開始由天公伯接手。面對這種約一半的家族聚餐，到底該不該寫上日曆？相當困擾我。

天真姊傳了簡訊，「寶媽很想吃龍都烤鴨，我們找一天，我請你們夫妻、寶媽和大家，一起去好嗎？」

「當然好！要不直接約寶媽生日的中餐，好嗎？」這樣至少我可以先空出一個時段。天真姊立刻回，「我可以！」

我以為，我們約好時間了！所以專心演幾天好媳婦，還參觀了弟弟剛搬進的新屋，陪打麻將兼演單口相聲。

寶媽生日前一天，安靜無聲，沒人再次跟我確認，明天幾點幾分在哪吃飯？要和誰吃飯？那…究竟明天中午有沒有約成？

只好再傳了簡訊給天真姊，開場閒聊後客氣的說，「我沒有幫你約大家明天中餐喔，因為這個意見一開始不是我提出的。如果你們有確定要約哪天吃飯，再告訴我！」我只想知道，明天的中餐之約，還存在嗎？

天真姊過了半小時後回，「寶媽明天下午要去吃下午茶，我們換約那裡也可以…」

我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不是「你」想請大家吃「中餐」嗎？現在換成「下午」加入別人約好的飯局也可以？所以你到底有沒有要請我和大家吃飯？最有意思的是，我的明天行程已排定，和你們吃完中飯後，要和一個隔天就要飛離台灣的朋友見面。我非常疑惑難道除了我以外的每個人 – – 我也完全不知天真姊的其他客人名單 – – 都可隨傳隨到、輕易把中餐改成下午茶然後還是全員到齊嗎？

（在天公伯幫我們安排的台灣行程縫隙中，我們夫妻仍努力塞了小小時間給最想見的朋友）

金馬影后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非常有風度的請假，「明天下午我已有別的安排，你們大家去就好，祝玩的愉快！」

我猜，天真姊又撥了幾個電話，下一個捎來的消息是，「表姊婆婆明天告別式，我們改天再約大家一起去吃龍都。」

我崩潰的念出這個訊息，又是個天公伯安排的行程，本來舒服的躺在床上，親愛的老公難得立刻起身，「我們不能裝作不知道吧！」表姊婆婆和我雖然八竿子打不著，但表姊和我們是一家人。森林小鎮住了二十年，親愛的老公和我愛上了美國人面對生離死別的態度，陪伴，就是最好的支持。再忙也得放下手邊所有的事，先搞清楚這個明天的告別式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我們到現在才知道？

我猜，大家庭這些年的糾葛，連告別式此等重要大事都沒人有勇氣奔相走告，可能害怕最終只剩視而不見的冷漠，不如低調。天真姊這時忽然認真約起改天的龍都聚餐，我再沒心思理她亂七八糟、不分輕重緩急的烤鴨邀約。腦袋飛轉著自己要怎麼通知這群人，明天這場與我一點都沒關係的告別式？

台灣行序幕，畫面從醫院手術和告別式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