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大概從我高中開始，家裡眾兄弟姊妹總愛笑我，表裡不一，接起電話時永遠一號表情–喜悅，真高興聽到對方的聲音。確定掛掉電話後，我可能會說某些「真實」的想法，例如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和某男打交道。或者我會一面演著開心的對話，一面請阿濃拿另一隻電話打插撥進來，所以我就有個漂亮的理由快速結束電話…

所以，在家中我得到許多「盛名」，當然，聽起來都是比較負面，表裡不一，很假…

然後這一輩子，我始終如一的運用這一套，從畢業到工作，從台灣到美國。這負面的盛名，不知為何逐漸變成「美名」，現在，大家都覺得，應該要向我學習，說話的藝術。

說穿了，我覺得自己一點都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只是我說話相當小心。儘可能的，我會說別人想聽的話，而不見得是我想說的話。區別在哪呢？例如我是個母親，我當然很想告訴別人我的孩子有多棒，最近又在忙些什麼，生活多麼多彩多姿…但我了解朋友捎來電話，十成八九是想和我分享「他們」的生活，而不是聆聽我的生活分享，所以我會收起所有我想說的話，做一位聆聽者。不過，我真的是一位專心的聆聽著，然後我會認真回應我聽到的每個故事心得。這招超級管用，即便應付這些敲了門就衝進來美國媽媽，常常我還是一頭亂髮和睡衣，這專心的聆聽，只要聽到五成，也夠我交到一群好朋友了！

再來，除了專心聆聽，回話也要相當有技巧。例如，當人家想和我分享她小孩有多會拉小提琴時，我絕不會回答，我女兒其實更厲害。或者我絕不會說，某某某的小孩更厲害。常常我看臉書，都捏了相當一把冷汗。怎麼會有人在別人臉書留言，是讓人家看的就不舒服？我相信這些留言，留話者一定不知道別人看了的感覺，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有參與感。所以，每晚我們家的對話，一定都會有一段生活小故事檢討，怎樣可以讓我們更進步？

我會拿一些留言分享給孩子，告訴孩子別這樣跟你的朋友說話。例如當人家在分享心情故事時，沒有理由你留的言，是告訴對方其實我更棒、其實我更厲害，或者其實我的什麼事更好更多…沒有人會喜歡看到這種留言！那麼，這樣的留言既不會讓你的參與加分，甚至還有減分效果，這種參與對我來說就是自殺行為。還有某些人的留話看的讓人相當不舒服，就是不管人家在講什麼，他們永遠都把話題拉到「自己」身上。這些人本位主義比較強，喜歡是大家的焦點，問題是別人不見得喜歡捧著這些喜歡被注視的人，所以，這種對話我覺得也是相當讓人索然無味。

再來，我們也會常聽說，「其實我們喜歡平淡的日子，所以我們不喜歡交朋友，只有幾個好朋友…」。說話的藝術不只用來交朋友，難道職場上不用說話嗎？我常對眉眉說，別為自己找理由，因為我們的人生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做不好沒關係，但我們得知道自己哪裡做不好，怎麼改進？

我覺得做事到最後，其實就是做人。會做事的人一定也要會做人，才爬的到某一高位。只會做事不會做人，那麼我們得期待生命中有伯樂的出現，才會知道我們的好與能力。亞洲人在美國社會最吃虧的一環，就是不會說話不會做人。所以社會階層上不去，生活圈打不開，轉來轉去，都是與和我們長的一樣、說一樣話的人生活在一起，充其量只是從台灣搬到美國生活，並沒有進入美國社會。

最常聽到，「和美國人很難聊天，因為他們不和你聊私事，不請你進入他們的家庭…」

其實不見得，也許我們該問問自己，找出讓他們聊天的「點」沒有？或者說出人家有興趣的話題嗎？還是說了人家喜歡聽的話了？

又有人會說，可是這樣很假，我喜歡做自己，說自己想說的話…我會說，那說話之前，至少想一下，如果這句話讓人聽了不舒服，不如就別說了吧！說不出別人想聽的話，至少可以不要說出讓人討厭的話！

說話，其實是生活中最大的一部份。它影響了你生活的好壞，決定我們生活的方向。只是大家往往沒想那麼多，我口說我想，再多的道歉其實都於事無補，因為傷害的造成就在話說出口的那一刻。而且，這些說話和聽話的訓練，就是在日常生活中。

眉眉有相當多的對話，我覺得非常成熟。例如最近她要鋼琴表演，所以我陪她練了不少琴，也給了她某些建議。結果我的建議和她的鋼琴老師相左，老師說她沒有很喜歡眉眉某些表達方法。說也奇怪，眉眉聰明的知道不需要告訴老師，這是我的媽媽建議我的…她說，她只說喔…好！然後就聽老師的建議。

我們母女坐在桌上討論這事時，我問眉眉，「為什麼你選擇沒說，這是我媽媽說的呢？」

眉眉說，「我就是覺得不用說，不用讓她覺得你有教我，這樣沒有比較好！」

我大大讚美她一番，「你真是太聰明了。」不用讓你的老師覺得你的媽媽很難搞，她本來就應該教你，可是不需要有不舒服的感覺。今天如果眉眉說了，我的媽媽都有教我，如果我是老師我聽的也不舒服，那你自己教就好了，何必還找我？

這就是我說，有些話說了不加分，那就別說了。

這一點，我常覺得眉眉做的相當好。所以，她在我們這小鎮裡，朋友媽媽的眼中，是個小個子的懂事小孩，知道什麼話該講什麼話不該講。有時候我還得提醒親愛的老公，別一味的打著誠實的旗幟，該講不該講的話亂說一通。不是誠實就好、什麼都講就對。傷害造成時，一句我說的是實話，並不會改變傷害的結果。那麼為何不在傷害發生前，先想一下哪些話該講、哪些話不用說呢？

我雖然不討厭柯P，但我覺得說話的藝術是每個台灣人都應該加強的人生課題。

這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正是我這幾年來感觸特別深的「文化差異」。我的生活裡，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朋友，是和我說不同語言的白人，另外百分之二十是亞洲人。一直很慶幸，這些美國朋友幫我打開了異國文化的眼界，歡迎我們參與他們的日常生活、工作和家庭。所以，我看到、學到也聽到美國文化。

大家都說，美國人光說不練，每個人最會把自己只會七十分的工作說成一百分，所以在美國要學會「說話」。今天，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自我膨脹的說話部份，而且，這部份其實我也要為他們平反。其實，大部份我的美國朋友都不自我膨脹，只是他們的字典裡也真的沒有謙虛和客氣這種詞彙。他們有多少，就說多少。比起來，我們亞洲人，謙虛許多，當人家讚美我們的孩子，我們被教導要說，「沒有啦，其實別人更好…」或者，我們會說，「他其實只會…還有很多要學。」總之，不能肯定而且大聲的告訴別人，我的小孩真的很棒！

反觀美國人，當他們說，我的小孩很會滑雪時，其實他們的小孩很有可能只是個初學者，還在最初階的坡道「行走」。可是，這些白人父母已真心認為，他們的小孩很會滑雪，所以，當他們和你聊到滑雪這話題時，所傳遞的訊息是，他們小的孩很會滑雪。換個方式說，大部份我們從外國人口中聽到的訊息，都是相當正面的陳述。我很快就了解在美國，若想和美國人做朋友，得和他們一樣「坦率」。例如，人家若問我眉眉鋼琴彈的如何？面對台灣朋友，我會說，還不錯，她練的很認真。但若問話的是白人朋友，我會說，很好，她學了五年，已經在彈蕭邦和貝多芬的曲子了…

為什麼呢？

因為，美國人的字典裡沒有謙遜，所以一旦你謙虛的說，「我的孩子鋼琴彈的還好」，或者「滑雪滑的還可以」，他們就當做，那，你小孩就是不會彈琴，或者你小孩不會滑雪。進而，沒有人要給你的孩子機會，去發掘你孩子的優點。機會，就給那些說了滿嘴厲害的美國人拿走了。甚至，我個人覺得當他們偶有機會發現你的孩子其實是有能力滑雪或彈了一手好琴時，他們也未必要給這意外的驚喜極大的肯定，他們反而還會覺得，這些亞洲人說話都好奇怪…

會這麼說我也不是滿口胡說八道。因為好幾個美國朋友都曾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他們不知怎麼和亞洲人相處，但和我相處非常容易，因為他們從來不會在我身上聽到「聽不懂的訊息」。

 

相反的，面對亞洲人，太誠實的展現自我，會變成一種炫耀，會惹來人家的討厭。所以，有十分，得說成只有七分，明明很會，也要表現成「還好會」。這中西文化的說話藝術，相當不同。可得運用的好，才能在不同的社會自在遊走。

不過，有一種說話藝術，我認為卻是沒有國界，走到哪都應該是一樣的！簡單扼要的說，就是「不用把自己心裡的話，全盤誠實的說出來。」

那…到底要怎麼說呢？

待~~

 

紐約正面臨史上最強之一的暴風雪威脅，整個小鎮嚴陣以待。學校提早放學，身為家長的我雖然最愛放假，可我一點都不愛這種「史上最強」的風雪。我家這百年小窩，完全不知是否經的起考驗？

暴風雪前的寧靜夜晚，我們一樣沒有浪費。

這場百老匯一點都不適合孩子，卻是眉眉夢想許久的一場戲。女主角是唱冰雪奇緣Let it go女聲，之前眉眉就因為她主演的另一齣劇, wicked，神往以久。可惜她是早期主唱的女聲，等到眉眉迷上百老匯歌劇時，已經不是她主演。所以好不容易等到一部為她量身訂作的百老匯，眉眉說什麼也不願錯過。

翻著簡介，眉眉扳著手指，「媽咪，我至少看過十四次以上曼哈頓的百老匯耶！而且，我還看過好多專給小小朋友看的秀，如果加上高中生哥哥姊姊演出的那些秀，我至少看過五十部以上的秀耶…」

我白了她一眼。「是啊！所以你知道我們平常為了帶你看這些秀，有多麻煩嗎？」

史上最好命的小孩之一，眉眉肯定算在裡面！

別人眼中的我，絕對是直昇機母親。整天繞著孩子轉，沒有自己的生活。

其實，親愛的老公和宇眉最清楚不過，我討厭極了當一台直昇機。可是，一旦當我和宇眉在一起的時候，母親這份天職，讓我就是一台百分之百的直昇機。應該說，當我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母性就完全無法控制，為了讓孩子們學習、快樂、健康，再累、再遠、再辛苦，我都願意繞著他們轉。

因為我太討厭「直昇機」這個角色，所以我給自己找了別份工作，分散我當直昇機的時間。結果，我還是一台直昇機，只不過多了更多工作。

表面看來，我真是自討苦吃、自找麻煩，可是，我真心喜歡有一段「自己」的時間，即使這段時間，我是在- -工作！

許多時候，只看表面，真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看起來，我好像放棄了少奶奶的身份，沒事找事給自己添了許多負擔、工作量，但，因為我的分身，其實宇眉獲得了更多好處。好比大部份下課時間我得工作，所以宇眉得學會完全控制自己的時間，動作快一點，她可以做完功課、練完樂器、洗澡、吃晚餐…當然，孩子也有偷懶的時候，有時也會到了晚上一事無成，樂器的練習只好堆到週末。這時她就會學到一課，因為沒有媽媽這台直昇機盯著，所以她得靠自己。我喜歡這樣的結果，減少一些獨生女的嬌氣。

也因為我天天忙於工作，這些孩子的父母個個都知道我忙的不可開交，許多時候宇眉反而發展出自己的生活圈。好比她有音樂伙伴，她的音樂老師們也知道我走不開，許多時候自動幫我接送她。

還有看秀的姊妹淘。這些父母知道我忙，直接幫我把眉眉帶走。

滑雪的伴更是一絕！說到這，我還是要再次感謝這些奇怪的美國人，大家辛苦維持的渡假小屋，真是讓我們這一家享盡好處。我這母親許多時候連滑雪場都不用跟去，因為這對父女有得吃、有得喝、還有得玩和住，我根本不用跟去張羅，自己一個人可以安靜的在家享受不用當直昇機的安寧和平靜。

偶爾有我想去的景點，我還是會共襄盛舉的！

曾舉辦過冬季奧運的滑雪場是眉眉第一次上到四千多尺的高山，一路滑下來。兩旁完全沒有遮蔽物。眉眉是害怕的，但一點沒神經的爸爸還是把她拖上去，攻頂再下來！

「眉眉，你下次可以拒絕爸爸！不用勉強自己。」我說。我們這對直昇機父母，有時真是太過瘋狂，這點我完全承認。眉眉有拒絕的權利，當然，不是每一次~~

最可愛的是，眉眉還有廚房伙伴！這點她和我完全不像，她喜歡在廚房裡東摸西摸，幸福的是，她有她的伙伴可以在廚房裡亂搞一通。喔…最棒的是不在我家廚房，所以我這媽樂得輕鬆，記著不要燒掉人家廚房就好！

雖然，我真心不喜歡當一台直昇機，可是某種程度來說，我確實就是。唯一我能大聲為自己辯駁的是，我們一家三口都擁有「自己」的時間。當然，我們確實有許多的「家庭時間」，不過我很努力豐富這家庭時間，有時是一家三口的親蜜時光，有時和朋友的家庭一起「家庭時間」。

所以，雖然真是一台貨真價實的直昇機，但我並不是二十四小時當班。我慶幸自己有過出一段，只有自己的生活。也給我的孩子，和我那親愛的老公，都有一些「自己」的時間。

生離死別就是生活的插曲。

親愛的老公和我，在零下十五度的早晨，伴著風笛樂聲，陪L一家在墓園裡結束了簡單、隆重而美麗的喪禮。

我不知道自己是「美國化」了？還是骨子裡就反傳統？對於台灣的喪禮文化，我從來沒有真正的認同感。走過母喪加上父喪，我很慶幸母親的葬禮，我們姊妹用了「我們」自己能夠接受的儀式。當然，我相信當年我們的儀式對許多長輩來說，既不合宜又不懂禮數。我們都不是基督教徒，為何把母親放在西式靈堂？為何也不用拜拜？

理由很簡單，因為放在一個我們都不會害怕的地方、都喜歡的環境，無時無刻我們兄弟姊妹都可以去看她。加上，心理上我比較傾向，逝者歸回塵土，是一份真正結束。不用再有後敘的繁文縟節和禮教，所以在世的人可以專心生活。

這事可能要這樣看。就台灣的傳統社會而言，喪禮是要讓在世的人做一份圓滿，所以大家儘可能的為往生者建造一份極樂世界，傳統一點的鄉村還篤信燒大房子、車子和傭人讓往生者可以過一份更舒適的生活…還要做七，每隔兩天就一個七要做…

我卻認為這份結束應該要在世的人獲得一份安寧。

永遠不會忘記，父喪時，某位長輩大聲小聲的對我們姊妹說，無論如何每一個「七」我們姊妹都得在，百日我也得從美國回來參加…

我想，雖然我緊抿著嘴，極力忍住出言不遜，但我的大眼睛裡一定只剩眼白。從來就不是父母想要我做什麼就會乖乖聽話的人，有可能遵照這位既不是我父也不是我母的長輩聖旨嗎？

我只有辦法配合某些「演出」，偶爾現身站在那讓人滿足一下「孝女」的悲傷。

其實，我是悲傷的。只是，我的邏輯比較接近，既然往者已矣，就讓我們用自己的方式消化悲傷。那樣誇張的演出沒有辦法讓我獲得安寧。在意的人可以用自己的方法辦事，我並沒有強化我是父親的女兒所以要改變傳統，我只是無法乖乖的追隨傳統，演出和打扮成大家想看見的「孝女」。

美麗的悲傷！L穿著非常美麗，出席全天的行程。對於台灣喪事我還有一份的不能理解和接受，為什麼不能美麗的出席喪禮？這是一份心意，美國人說，「打扮越是美麗表示對逝者越是尊重。」

我比較喜歡這份「美麗」的邏輯、「美麗」的道別。

連續好幾年的聖誕節假期，我們一家三口雖然人在渡假，腦袋卻盤旋著如何錄製影片，某一年是好友四十歲的生日祝福，另一年是朋友六十大壽的生日祝福，而今年，是親愛的老公朋友的結婚祝福。

這是之前好友的生日會邀請卡。

所以，我們三口錄製了這影片！

 

隨時宇眉一天天的長大，我們可以做的影片項目越來越多。

今年這檔結婚祝福，我給這對父女弄的冒煙，要求之高，簡直莫名其妙。首先，場景要是在只有他們的高山滑雪。這點我完全沒有意見，你兩高興就好。再來，背景音樂要媽媽彈奏。這點我就有意見了，「時間這麼短，為什麼不找個音樂作背景音樂就好呢？」

「因為，我要自己唱啊！」眉眉說的振振有詞！

天啊！一定要這樣搞嗎？結婚祝福不是講幾句恭喜就好嗎？

「不要！我們不要講的和別人都一樣！我們要做點特別的…」

很好，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我把孩子教成不要和別人一樣，現在可好，她什麼都不要和人一樣！

所以，在兩個假期中間，我除了下行李洗衣服再上行李外，還得坐在鋼琴前認真練琴，彈錯一個音都要被女兒白眼。還要陪她發聲，「媽咪，我的聲音還沒開…」

救命啊！我到底教出什麼樣的女兒呢？

保證我們家的婚禮祝福，獨一無二。自導自演自彈自唱…

 

我一直知道，眉眉和我有許多和相同的興趣；但我也知道，她還有更多和我不同的興趣。

愛漂亮是我們共同的嗜好，愛逛街更是我們母女共同的興趣！所以我們的品味相當接近，逛起街來格外有趣。

我雖然愛美，卻懶的打扮自己，連防晒都懶的擦，更別說上妝。所以這幾年皮膚已晒出褪不去的斑。

眉眉愛美，青出於藍。每天上學她可以為自己編出不同的髮型，和同學在房間幾個鐘頭，還可以變出這I-Move來嚇媽媽一跳。

 

很少有時間看電視的眉眉，不知從哪迷上這等功夫，不小心闖進她們的女孩世界，我給眼前的景象嚇一大跳。腳架、麥克風架、i-pad、i-phone、電腦，小小的房間就像一個攝影棚，每台機器都在運作…

我向來關上她們的房門，給女孩子們一個屬於自己的天地。果然這群女孩子在自己的天地裡創造出自己的世界。

也許這世代的孩子，每個人都有這身功夫。可我愛極了我女兒的巧手，弄頭髮、作影片、玩橡皮筋、玩音樂…我們母女就曾聽過朋友對孩子說，不用會這些沒關係，這對你的申請大學一點沒有幫助。

這或許對申請大學一點沒有幫助，但卻對你的生命增添許多色彩！

就這樣一直玩一直玩一直玩吧！

但，下次請不要把媽媽也入鏡。或者，可以告訴媽媽一下，你們在做什麼，媽媽也想美美的入鏡！而不是像瘋婆子般的衝入鏡頭。

有了孩子後，時間過的飛快。「一眨眼」就一年，這一眨眼真是真實呈現我的感覺。

2015開年，對我們這個家來說，卻是一個傷心的故事。

首先，先聊聊兩星期的聖誕假期。除了有約不完飯局、聚會，親愛的老公和眉眉想當然爾、興沖沖的安排划雪之旅。好友L又熱情邀約我們一家同遊，包吃包住，所以明明才結束冬季奧運美麗場地的四天三夜之行，我儘有短短一天把髒衣服洗好烘乾收回行李箱，其他東西原封不動，直接「再」出門。

所以，問我喜歡放假嗎？我喜歡有時候可以不用「工作」，但我不喜歡長時間、二十四小時和這對父女黏在一起。我診斷我那最親愛的老公，肯定有過動症。加上每天爬山訓練體能，誰有他的體力上山下海？除了天天划雪，還要和眉眉享受室外溜冰、還要享受室內游泳池…

他倆看起來不怎麼累，我這負責接送和收行李的人倒是很累！

雖然累，但一直玩一直玩一玩總是一件開心的事。

回到傷心故事。主角就是這位請我們同行的L。

因為跨年夜，我家還有其他朋友要到家裡倒數計時，所以，和L一家的愉快行程結束在倒數計時前。L一家沒有要離開，她們打算一路住到開學前一天才打道回府，我笑，你們把全家的食物都搬來這了！

我和L就坐在這飯廳、這沙發，聊著這幾年來的點點滴滴。我認識L很久了，從眉眉幼稚園開始。她就是幾年前，父親失蹤的那位朋友，直到現在，這悲傷的故事都是個懸案。

她是一位工作能力很強的醫生，但「為人母」能力一點都不強的美國人。所以，她成天把兩個孩子塞給我，大概只有我能押著她的孩子完成某些工作。雖然語言不是百分之百通，但我們卻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忙完倒數計時的這一場又一場，真的是大半夜，好不容易坐下來，我打開電腦，L的來信，「我們竟然在1月1號這天，接到我母親過世的惡耗，事情太過複雜，總之，我們回家了…」

我常覺得，自己的人生在這十年內充滿戲劇化，喪父喪母的過程都痛徹心屝，但我的故事，遠遠比不上L的痛。

什麼叫太過複雜？她的故事我再清楚不過，就是八十七歲母親因為父親的離開，心情一直很不好，但年事已高所以這幾個月腦袋有些退化，反而因為這些許的失智，母親最近算是稍稍走出憂鬱的陰霾。這不是兩天前我們才有的對話嗎？為什麼忽然過世？而且這麼語焉不詳。

我等不及天亮，睡衣都沒換下就套上一件外套，拖著親愛的老公直衝L家。不用先打電話的，就像我在台灣一樣，又是電鈴又是敲門，直到她同樣也一身睡衣打開大門。我一把抱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

她哭道，「我的父親過世上新聞，我的母親過世也是新聞版面。」

L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姊姊，育有一四十八歲的孩子，長期失業。我們大伙兒常在L家見面，看起來一切正常，就是和人群遠了些。跨年夜，那姊姊和四十八歲的孩子到L媽媽家陪伴她跨年，本是一片好意、不想讓老人家孤單，結果四十八歲兒竟然燥鬱症發作，發狂般攻擊家人，家俱全是他的武器，現場三、四個成人無法阻止不了他的攻擊。所以血跡斑斑，頭破、血流、玻璃碎裂一地，L年邁的母親就在他的狂亂的攻擊中，喪命，其他每個人也都受傷送醫。瘋狂的攻擊所以從二樓直到一樓、院子，全是一片凌亂。警察、直升機、封鎖現場…雖然來的再迅速，仍阻止不了這件憾事。

Cops: N.Y. man beat grandmother to death

Authorities respond to a home in the Bronx borough of New York City, Thursday, Jan. 1, 2015 where one was found dead and three others were found injured. CBS NEW YORK

NEW YORK — A 48-year-old man was in custody after police investigating a report of an emotionally disturbed man in a Bronx home found his 87-year-old grandmother dead and three other people harmed.

我聽的睜大雙眼，太可憐了！L眼淚直流，她心疼她年邁的母親，心疼她的姊姊親眼目睹自己的孩子殺了自己的母親…我淚流滿面、難過的不知怎麼安慰她。這是真真實實的人倫悲劇。

L總是說，錢買不到她的快樂。是的，她相當有富裕，可是，這五年的生命歷程簡直是折磨她，我心疼她的這句話、她的遭遇，除了擁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給她什麼？

回家後，我儘有力氣把故事說給眉眉聽，她必須對L的孩子有更多的同情，別人可以不喜歡L的孩子，但眉眉你必須用更多的愛和他們相處。這就是我們做朋友該做的工作。

美國人不知為何，就是有相當高比例的憂鬱症或者燥鬰症。當這故事活生生的在身邊上映時，我感到無奈、擔憂、傷心，也有相當程度的害怕。我也真心希望，這傷心的事故，別再重演。

旅美生活時間越長，親愛的老公和我越是能抓的到屬於我們自己的節奏。但，我還是不免感嘆，這台節拍器拍子實在打的過快！是否該調慢些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我們要過美國節日、又不能忘本的得過台灣節日、加上紐約地區的金融機構和學校全跟著猶太節日走，看看這日曆將會是多麼驚人！首先，元旦是全世界的節日，緊接而來的是台灣新年，復活節、端午節、中秋節、萬聖節、感恩節再加上聖誕節…還有我完全不會翻譯的猶太節日們。我們的旅美生活，有一部份重心確實就在「過節」。

說起這年底的聖誕節，我的感覺，忙碌程度已慢慢超越農曆新年。可以理解的是，農曆新年雖然我家是第一主角，理應我這女主人要張羅一切，但畢竟和我們一起過節的是少數家庭，而且我們可以自己決定要過大、還是過小；要請很多人一起過節，還是自己家人吃年夜飯就好，所以雖然忙碌但不至失控。至於聖誕節這屬於外國人的節日，如同我之前所說，我們夫妻已經更懂的如何怎麼掌握生活節奏，這些外國節日，我們家儘可能的選擇不過。一來我們真的不知道怎麼過，二來過這些節日對我們這個家庭的文化意義實在不大。

但，如果有朋友邀約，時間上也能配合，當然我們非常樂意同樂。今年，聖誕節假期的邀請卡像雪片般灑落，十七場聖誕聚餐塞滿了整整兩週，也難怪我們感覺，聖誕節逐漸比農曆年還要忙碌。

十七場？怎麼過啊！朋友問。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打扮美麗，然後買禮物、包禮物和送禮物。幸好的是五年級的眉眉已經完全不用我操心，她比我還走在時尚尖端，捲頭髮、作造型…沒有一樣需要假我手。所以我可以專注於扮演美麗的聖誕老公公，但，我的感嘆永遠一樣，中華民國政府實在需要給我頒發外交津貼！首先，要打扮美麗需要補貼。總不能每次去人家家都穿一樣的衣服吧！這些美國人的家庭聚會，大家一定都精心打扮，連阿嬤、阿祖都是打扮美麗的！雖然不像電影明星那般誇張，但時髦和時尚絕不可或缺。還有，我們總是唯一一家“外國人”，我覺得我們這一家三口，「特色」一定要維持，不然怎麼強響台灣名號？怎麼讓人家覺得台灣人和大陸人，就是不同！

再來，準備禮物也需要補貼。聖誕老公公不是隨便上網買些禮物，小朋友就會超級開心。要知道現在孩子的富裕程度不比過往，他們應有盡有，怎樣買到合適的禮物，都是學問。好比眉眉這群中學生，每一份禮物我下手之前，一定和眉眉討論過，你覺得你的朋友會喜歡嗎？我討厭浪費，不喜歡送給人家用不到的東西，或小朋友一看就不喜歡的禮物，所以聖誕節所以忙碌的一大主因，就在絞盡腦汁研究禮物。還有一個重點是，我不喜歡花大錢買禮物，每份禮物我這強迫症媽媽一定有預算控制。至少我主張我女兒這年紀的孩子，或者更小的孩子們，都不應該追求名牌，所以，怎樣在合理的預算內買到孩子會拿出來用的禮物，這工作讓我足足忙了一整個月。

許多巧手媽媽，變的出這些漂亮的手工餅乾！

不過，我的天賦裡沒有這一項。

我只會- -買！

而且還有特異功能，明明買的是馬卡龍，到朋友家卻變成了聖誕節餅乾??

誰在意呢!!我們只管，聖誕節快樂!!!

眉眉和我就是一對超人母女，星期一，她完全遵守諾言，準時上課。媽媽我也立刻恢復正常工作。

晚餐時間，我們母女上學的上學、教琴的教琴，真的都累了。眉眉雖然疲倦，還在「回台灣」的心情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今天班導師要求她第一個分享，週末回台的小故事。學校每週一都會有一堂課，分享週末行程。老師不僅讓她第一個發言，還要求同學，「今天不能有人對眉眉 很mean–苛薄」，因為她肯定非常疲倦。眉說，同學七嘴八舌，從來就不會有人對她mean…她覺得很溫暖，更開心自己可以第一個分享，台灣小故事！

「而且老師還叫我如果太累可以去保健室睡覺耶！誰好意思去睡覺啊！」

我笑，「這老師也太可愛了吧！」

就在我們母女你一言我一語時，電話響了。眉眉同學的媽，這幾年變成我新好朋友的M，問道「我女兒說，你們週末回台灣參加婚禮。我告訴她，婚禮應該是在別的地方，不是在台灣吧！但我女兒非常堅持，NO，就是在台灣…這，是真的嗎？」我笑，「真的，她一點都沒有說錯。」

電話裡的那一頭傳來一陣尖叫和笑聲，你真的是太瘋狂了！

在這群瘋狂的美國人眼裡，我這奇怪的台灣人，才是徹底瘋狂！瘋狂的固執，固執的瘋狂。她們最常說我，你看起來就是個青少年，我想，沒說出來的那句話，就是這看起來像青少年的媽，其實是個瘋狂又固執的女人！

就是這份瘋狂和固執，我們這一家的生活，才能這麼多采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