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每天，我要教7、8個學生，一天下來，只有「筋疲力盡」四個字可以形容我的身心狀況。身體的疲倦不用綴述，說了三、四個小時的話，喉嚨不啞也難；陪孩子們彈了四個小時的琴，身體不腰酸背痛也難！

心理上承受的壓力情感，我覺得最是難以消化。搖身一變為老師的七個年頭，我只有一種想法，要教養出一個身心健全的孩子，其實比想像中困難許多。撇開身體上的殘疾不說，拜現醫學科技之賜，身體上真有殘缺的孩子肯定仍然不少，但在我的學生中卻是沒有的。不過，說到心理上的問題，透過這種進距離的接觸、和一對一的相處，我好難不發現學生的「問題」。

也許，這份「發現」和我與生俱來對人的敏感度，有絕對的關係。可能不見得所有一對一的家教老師，都「真的」了解他們的學生，不過，他們還是有能力教育孩子。

因為價值觀的差異，五年前，我就告訴自己不再收亞洲學生。所以，我的鋼琴學生，這幾年下來清一色是美國人，其中百分之七十是猶太人。猶太人相當重視孩子的教育，和我們台灣人比較接近，而且，他們是身體力行的族群，即使是雙薪父母，也會想辦法讓孩子接受最完善的教育，絕不會因為父母都工作就把孩子放在家裡看電視。褓姆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是幫忙照顧小孩的主力。

這些母親都保持著與我非常親近的接觸，好比孩子上完鋼琴課，雖然她們不能親自接送，但時不時送信來關心上課狀況的e-mail。

故事跳到那天，我接到一個二年級女孩的母親電話。除了關心女兒的學琴狀況，她最擔心的是她女兒英文閱讀能力的問題。說到這，要先插撥一下，美國有許多孩子有一是沒有閱讀英文能力的問題，所以這種孩子，在學校是需要進行特別輔導。而不是「外國人」才會有這種問題，多的是金頭髮白皮膚的純美國孩子，有這種問題。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這位媽媽為什麼要打這通電話，來詢問我這話都說不清的鋼琴老師的意見…

我說，一年級的時候，我明顯覺得她和同年紀的女孩不太一樣，她確實無法閱讀、而且定力相當不夠。一堂課我要變許多把戲才能抓住她的注意力。不過二年級她明顯進步許多，雖然她不見得能夠明確的表達英文字母，但她找的到琴譜上的音符和鋼琴的相對位置。也許她仍然是有相當的閱讀問題，可是她能夠用自己的方法，透過聲音和位置連結進行學習。我不認為她是「真的」有問題，可是她需要用「特殊」的方式來教導與陪伴也是一個事實。

這位母親顯然非常滿意我的答案，她覺得我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因為她一直擔心她的女兒「有問題」！

白話文來說，就是不正常可是問題不大…

所以，親愛的老公和眉眉最喜歡聽我每天上完課的老師小故事，好像很多秘密可以和他們分享般…

這棉花糖也太大了吧！比眉眉的頭還大！

最近，我有一種，「眉眉，不要長大那麼快好嗎？」的感覺…

這是五年前，眉眉一年級的照片。

這是昨天！最左邊的女孩L，和眉眉，現在都是少女了！

這也是昨天！中間的C，一直被誤認是眉眉的姊妹。

五年，好像才過了幾天般。時間流逝之快，讓我有一種不想孩子這麼快長大、離開的不捨！

忙碌，應該就是讓時間轉軸飛快的主因。週末，親愛的老公獨自飛了一趟德州，因為那裡的家人正在和癌症搏鬥。接到消息的沒幾天後，親愛的老公就訂了機票，確定這一趟行程。我想，顯少比我們更有行動力的夫妻吧！掛上壞消息的電話，我們夫妻兩坐沙發上，只消十分鐘討論，就拍板定案。什麼時候該飛？是要等一家三口都有空，然後全家一起飛？還是親愛的老公現在一個人先飛？

眉眉的行程之滿，要等她小姐有空，不知道是哪一天的事。我們這對行動派夫妻，向來選擇趁病人意識清楚、還有相處品質的時候相聚，就像過往搬回台灣陪媽媽安享晚年的乾脆。「有機會，我們全家都有空，再一起飛。但，你先去一趟…」我們夫妻很快達成共識，很快買了機票，親愛的老公也很快的準備出發…

以為這就會是一個安靜的週末嗎？

好友生日，擇期不如撞日，就在親愛的老公出發前一晚慶生吧！

親愛的老公這男人什麼都好，就是忘性大。因為他彈性很大，大部份時候他對於事情沒有太多執著，和我這處女座女人完全相反。本以為好友一家十點離開後，我們就可以上床準備明早五點起床的送機。但老爺辛苦買了要帶去德州的伴手禮全留在公司，所以，我們夫妻只好半夜三更開車進曼哈頓，拿了那一堆伴手禮再踏著低垂的夜幕回家。

老爺上了飛機後，可以好好休息，舒舒服服的睡一大覺，再睜開眼睛就是另一個世界，德州。而我呢？五點起床把少爺送到機場後，開回家換服侍另一位小姐。眉眉的星期六也不是正常人行程，九點半的騎馬課我們一大早就得起床準備。十點四十五分的長笛課幸好她有一個賽車手媽媽，接下來十二點的百老匯課，更要感謝媽媽的巧手，讓她混亂中都有飯吃！

好不容易把眉眉送去上百老匯的課，我把棉被拉好、眼睛一閉，好友的電話就來了。我說，外國人很會來這種最後一分鐘的邀約，「晚上過來一起吃飯！」

老天爺一定非常同情我一天得當四十八小時用，所以好心把我送到朋友家吃晚餐！

眉眉很是幽默，「這是我今天吃到最棒的一頓飯…」大家好奇，怎麼說呢？「我的早餐是保温便當；中餐也是保温便當。而且，這是今天我第一頓可以坐在餐桌吃的飯，我的早餐和中餐都是在車上吃的…」

到底是誰虐待誰啊？我有一種欲哭無淚，疲倦與混亂中卻充滿感謝的心情…

我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學校同學會「拿」眉眉的東西，想來肯定是她在學校有一定的「被肯定度」，所以她的東西才會變成同學的目標吧！

晚餐，我們母女一如往常，你一言我一句，眉眉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噢媽媽…Y同學會拿東西…」然後，她秀眉一揚，開始了她的故事。「我有一隻從台灣帶回來的筆，它有一個地方壞掉。我在學校用了一陣子後它就不見了。不過因為我沒有特別喜歡這隻筆，所以沒有很在意。但是，前幾天我忽然看到坐我隔壁的Y同學，拿著那隻筆在用。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我的，因為不會那麼剛好，同一個地方壞掉。我就一直想，我要怎麼樣把它拿來確定那是我的筆呢？」

「後來，有一天我就假裝問她，我可以看你的鉛筆盒嗎？小朋友都很喜歡看同學的鉛筆盒…她就說可以。然後我就開始看啦！結果，裡面還有一盒我的筆心，也是從台灣帶回來的。這時候，她可能想到她有拿我的東西，就說要把鉛筆盒拿回去，我就拿出那盒筆心，跟她說，我覺得這盒是我的！」

我心裡讚，我這女兒真是異常勇敢，非常像我！

眉眉繼續，「Y說，那是她在Staples（文具店）買的…不過，你可以拿去。」

「我說，我想這不是在美國買的，因為上面印有中文字。我拿給她看，順便從我自己的鉛筆盒裡拿出另一盒長的一模一樣的筆心，我告訴她，他們都是我從台灣帶回來的。不過，那隻筆我也沒有很在意，所以我就沒有再跟她討回來了！

眉眉的生活小故事，每天都好精彩。我說，「眉眉，如果你不喜歡東西被人家拿走，就不要帶自己太喜歡的東西去學校，因為，看起來你同學都好喜歡你的東西，防不勝防。不過，媽媽很喜歡你不跟她討回那隻筆的想法，有些時候，留點台階給人家下，不用讓朋友太不好意思。而且，我也相信她已經知道你知道了，以後應該不敢了才是！」

老實說，我覺得這事以後一定還會發生，不過，我不擔心這強悍的女孩，她沒有要讓人欺負她。我甚至不知她打哪來的勇氣，一定要把自己的東西要回來！不過，我喜歡她這樣。而且，她也沒有因為人家會拿她的東西，就不打算帶自己喜歡的東西上學，我猜，她不讓步，為什麼她要因為這些同學就不能帶心愛的東西去學校?生活，其實也是一是一個戰場。她是鬥士！

眉眉的學校生活小故事，個個都是最好的人生學習課程。而我，每天其實也有許多老師教學小故事可以分享。所以，我們這一家三口，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找間好餐廳，好好坐下來享受美食順便分享生活小故事！

一個週末下來，我有種不知自己置身何處的文化錯亂感。

萬聖節早上，我們在排不出時間的行程裡硬擠了一個剪頭髮行程。想不到這全是日本人的美髮沙龍店裡，每位員工竟都盛裝上工、甚至男扮女裝。眉眉和我自從上回意外 的加入日本人聚會後，忽然有種成為他們一份子、剪個頭髮也大受歡迎的感覺。

回到家，好像遠從日本飛到美國般，換了場景、換了語言、也換了一群截然不同的面容。

眉眉比我不會錯亂，我常不小心對著美國人說國語、對著台灣人說英文…

這群孩子進出我們家就像回到自己家般，要完糖一群人一點沒有客氣就直接住下來…

我們夫妻呢？也早就習慣家裡無時住著一群孩子的日子！

第二天，是我的中文學生成年禮舞展，這充滿文化特色的活動又把親愛的老公和我帶進另一世界，印度古文明。

對於這文化，我比較沒有認同感和了解，但我仍然相當尊重的給予支持，因為孩子的母親打從半年前開始就每個月寄出提醒信，通知大家不要忘了這天共襄盛舉。而她們的家人朋友，真的全從世界各地、老遠坐飛機打倫敦、斯里蘭卡、加拿大共同參與。

印度活動相當冗長，每個活動一定都要占去整個下午，而且每次參加印度活動，我都會有這種族的人數真是相當驚人的體認。這只是「一個」孩子的活動，但偌大的場地幾乎坐了八成滿，黑壓壓一片只有萬頭攢動四字可以形容。

我置身其中，眼前看的畫面一幕換過一幕全是長的一樣的人，一場接一場的活動卻又是不一樣的面孔與聲音，一個週末下來，我有種忘了自己是誰、長的什麼樣子、屬於哪一個文化、族群的錯覺。

親愛的老公打台灣來的朋友，陪我們在混亂的族群文化中歡度萬聖節，也拉回了我一點點現實感。

旅居美國多年，這件事仍然一直是讓我感動不已的–坐飛機來的包裹！

這是好友的愛心，一定要讚美一下，台灣郵局現在非常有效率，不用一週這些書就平安送到我的手上。

這是個完全離題的開場。回歸正傳…

萬聖節將近，眉眉雖已是大朋友，但今年仍興沖沖的要與朋友一起出門要糖。這自主性很強的孩子，早已不用我幫她安排出門要糖的行程，不知幾年前開始，親愛的老公和我早已是在家送糖的父母。我也喜歡在家，因為我覺得我家是大站，因為我的學生們總呼朋引伴，他們最喜歡我準備和大家都不一樣的糖果，我也最喜歡看他們，打扮成完全認不得誰是誰的可愛扮相。

今年，眉眉又一次婉拒了和她一起過生日的那群好友，她說她要和另一群朋友一起去要糖。我完全不知她為何有些事喜歡和這一群、有些事喜歡和那一群，不過我看她在學校有好幾群完全不同的朋友，她也應付的自在，實在替她高興！

這天，她有點委屈的回家，還哭了！

「媽媽，今天發生好可怕的事…」故事其實相當簡單，就是眉眉約了三個好友一起去要糖，而且晚上這群女孩要來我們家過夜。另一位女孩L，也是我的鋼琴學生，向來對眉眉很友善，但她和眉眉從沒機會變成很親近的朋友，不過她和眉眉邀約的三位好友也是不錯的朋友。聽說，L去問了眉眉約的A同學，要和誰去要糖。其實，大家都沒有說不要告訴別人，但這裡的孩子有一種默契不太會到處廣播自己要去參加的活動，因為她們都知道不可以讓人家覺得不舒服。我不知道A怎麼想，不過她的回答是要和鄰居去，但，她其實要和眉眉走…。L又去問了B，B到目前為止都沒答應眉眉，因為她一直以來是出門要糖的伴都是爸媽和弟弟，所以，她告訴L她要和爸爸走。L又問了C，問題就出在這位C小姐。C說她要和朋友去，L不知為何窮追猛打，什麼朋友？誰？這C當然就直說了，眉眉…

誰也不知道她還說了什麼，但L非常傷心，她覺得自己沒有朋友可以一起去要糖。

然後，C把她和L的對話告訴眉眉，眉眉聽的心煩意亂，她覺得自己什麼事都沒做，可是怎麼好像傷害了L？而且，明明L和ABC從沒一起去要糖過，為何今年要一個個去問呢？整件事就是個陰錯陽差。

眉眉等不及我教完琴，擠進我的琴房告訴我這她無法處理的小故事。我也等不及結束一天的課，來安撫我的孩子…

「這事真的是太難了！誰叫我們住的是小地方呢？」每個人都認識每個人的結果就是這樣，你和誰出門在鎮上是沒有秘密的事！我說，眉眉你要有心裡準備，如果L來問你的話，你要怎麼做？你可以請她一起去，那她就不會覺得被排擠。但你會覺得莫名奇妙為什麼得找一個一點都不熟的人一起去玩！或者，你可以就不要理她，反正本來也不是你的錯，但你得有心裡準備人家可能會因此討厭你，因為從事情的結果來看，好像就是你故意排擠她一樣。

眉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可是我不想要被討厭…」

青少年的心情，我自己歷歷在目。我也曾經走過那段很怕被討厭的心情，後來我告訴自己，不管怎麼做，這世界上的人本來就不可能每個人都喜歡我，那麼，就做自己吧！

自從我想開後，我就非常想的開…但，我也知道，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做自己」。我希望眉眉可以像我，就做自己。只是這事要看她的智慧與緣份，能做到哪誰也不能強求。

我雖然很喜歡這些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但有時候，我反而想要簡單一點的生活。因為，這些外國人在我看來，實在太重視「社交」了。我個人覺得這麼小的孩子可以把重心放在學習上多一些，當然，我從來不是功課至上的媽。可是，我覺得這麼在意朋友的結果就是會太在意自己有沒有被遺忘、排擠，但，現實生活裡，過了幼稚園、一年級後，生日會就再也不是請全班，會不會被邀請到全看你的社交圈。我從來覺得生活圈不可以太小，可是也不用把全部力氣全花在「社交」上，那怎麼用功讀書和把工作做好呢？

宇眉沒有壞心思要排擠別人，朋友們也都是好意所以隱瞞了L她們要和眉眉一起要糖的計劃。但，最後L還是知道她的好友全要和眉眉走，可想而知情感上她一定受了傷。我也不願意看到我的鋼琴學生受了委屈，好像融不進我女兒的生活圈一樣…

這事真的是太難了！我告訴眉眉她得想好自己要怎麼做，世上常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人生就是一連串的選擇與決定，我們儘量不傷害別人，可是無法期待不要被討厭。

噢…光這萬聖節要糖就有說不完的故事。另一事讓眉眉感覺相當温暖，去年和她去要糖的好友S，今年和眉眉一樣有了別的計劃，但，她非常關心的私下來找眉眉，問她有沒有安排，因為她擔心她有了安排後眉眉就落單。眉眉很了解S，她是個相當聰明的孩子可卻不是個體貼的人，她能這樣幫眉眉想眉眉很是意外，當然感動！

萬聖節小故事發展到目前為止，是ABC全決定要和眉眉同行，而且，結束後四個女孩會一起在我們家過夜。L沒有下聞，我們真心希望她可以找到伴好好去玩！

十月中，我們鎮上景色美的讓人屏息。

許多朋友問到，要去哪賞楓？這些鎮上的外國人對這問題相當好奇，我們不是天天在賞楓？

我最不喜歡做的家事之一，就是洗碗。十多年前，親愛的老公和我才要起步公同生活，找落腳公寓的第一要件，就是洗碗機。親愛的老公對我這份執著相當不解，但那時正值戀愛高峯期，誰在乎呢？要洗碗機就找有附洗碗機的公寓，這事一點也不費力。而我，毫不客氣的不洗碗，把洗碗機發揮的淋漓盡致，直到現在。

雖然我的生活沒有洗碗這一事，但，怎麼把碗筷丟進洗碗機、排回碗櫃，仍然要花一些時間。所以，雖然顯少親手洗碗我還是不喜歡沒事用一堆碗盤。可是，偏偏生的女兒非常洋味，什麼都不像外國人，就是學會美國人吃頓飯要拚命換盤宛如在餐廳用餐般這奇怪習慣。小姐非常講究，食物的味道絕不混淆。我說破嘴，解釋從小我們台灣人如何一碗到底，結束一頓飯前還得用那只碗盛湯，最後才會物盡其用的將碗送進水槽。

可是，小姐還是從未有慾望改掉她飯桌當餐廳的豪氣。

這天，我實在忍無可忍，「那，換你來洗碗吧！今天不開洗碗機…」

宇眉這孩子雖然自我主張相當強，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都還算叫的動！心裡老大不願意，小姐還是乖乖搬張凳子，爬上洗水槽和那堆碗盤奮戰。

 

半小時下來，小姐總算了解我超討厭她一頓飯要用三隻碗盤的心情。

我一直覺得，同理心這事之難，實在顯少有人能夠自然而然設身處地為人著想。如果不是親身體驗過某些感覺，要角色互換到對方立場想事情，真是比登天還難。這身體力行的洗碗課，看來是最直接也算當頭棒喝的經驗。直到現在，小姐都未曾再向我提過換碗的需求。

朋友笑問，為什麼你家有這麼多故事啊？

真的！我們這個家永遠有生活小故事在持續發生中，我常覺得自己得加緊腳步，才趕的及記錄下生活中精彩的故事。

這天下午，我在教中文，是親愛的老公和眉眉有了一段對話，然後親愛的老公在我中場休息時隨便提了幾句，但我整個抓狂。「眉眉說樂團老師問另一個學生A，要不要吹高音笛？但，高音笛現在是眉眉在吹的…」

說到這，當然，我得先解釋一下樂團的架構。眉眉在樂團本來吹的是長笛。而今年，也就是六年級開學，老師問她願不願意多吹奏另一個樂器叫高音笛，整個樂團只有一隻。眉眉這不怕吃苦的孩子，滿口答應，也就開始了長笛與高音笛的練習，換句話說，她現在有四種樂器。

我得知老師去問別的學生要不要吹高音笛，已經是從親愛的老公口中聽到的轉述，但我依稀抓到重點，是宇眉的家教長笛老師寫信給樂團老師，說宇眉多忙又多忙…所以，樂團老師以為眉眉不想吹高音笛，然後開始找備案，萬一眉眉不吹的話…

我聽的怒火中燒，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搞不清楚我這「外國人」雖然英文不怎麼好也用不著別人插手我的家務事嗎？等不到我的課堂結束，我先用學生做練習的時間，送了封e-mail給樂團老師，表明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女兒非常想吹高音笛！而且，我女兒在學校的音樂學習如果有什麼狀況，「我」才會是第一個通知學校老師的人。我想，任何夠聰明的人都知道我這媽在說什麼了，我的言下之意非常清楚，不應該有任何人可以代表「我」發言我女兒的學習狀況。

接著，我也等不及宇眉回家，電話就打到長笛老師家，婉轉點說是我想了解狀況，為何學校老師去問別的學生要不要吹高音笛，如果我女兒不想吹的話？我女兒一點都沒有不想吹高音笛，這事應該不是空穴來風！說難聽些就是興師問罪，你現在就給我說清楚，到底是發什麼事?我女兒吹不吹高音笛關你什麼事???? 說到這，我這人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心裡想的和嘴巴說出的話可以差很多，雖然我心裡氣的不得了，但我絕不口出惡言、有失身份說出不合宜的話，而且，一定要非常婉轉但口氣堅定的讓對方知道，雖然我笑的很甜可是我非常生氣。電話結束在，我說我等會兒會寫信給學校老師表明我女兒非常想吹高音笛的立場，就是要讓長笛老師知道，不管你怎麼想，我女兒再忙，她就是要吹高音笛，只不過我的表現非常有心機，我演的好像我和你討論完了，現在要去跟樂團老師講了。其實，我兩小時前早就把信寄出去給樂團老師，現在才打給長笛老師興師問罪…只是說起來順序不同，好像我很尊重她一樣！

總之，長笛老師非常心虛，連寫了兩封信來道歉。

我覺得世界上有很多人，真的是好人，可是常把事情弄的非常糟糕。好比宇眉這長笛老師，她明明是我們非常親近的朋友，看著她學生數量一路下滑，我同情也可憐她本來有機會在學校教音樂，但現在只剩家教長笛這份工作，而且本來學生數十幾個，最近一路下滑只剩個位數。宇眉也想換長笛老師，她嫌老師教的有點無趣，但我把這事壓了下來，我說我們做人不落井下石。如果老師學生很多不差你一個，你想換老師媽媽絕沒話講。但，不是現在…

這位長笛老師絕對是好人，她為了宇眉的長笛學習還親自到家裡與我促膝長談，建議我讓宇眉每週上課。我婉轉拒絕，我支持宇眉學習音樂並沒有目地也沒有要讓她疲憊而死。看起來我好像砸了大錢，又買鋼琴又買長笛，套句親愛的老公說的話，不是不買小提琴，是我女兒一路還要換好幾隻小提琴因為她現在個頭太小…所以最後會連小提琴都買！買了這堆樂器，花了一堆錢栽培眉眉，我還是必須要說我「沒有」要送我女兒去念音樂系的目標。我做的這些事，只是因為我女兒喜歡，我也覺得教育孩子比留「現金」比孩子重要，所以在我能夠負擔的範圍，我全心支持她。可是，不知為何，我說了一百次、一說再說，世上除了眉眉和我，好像大家都聽不懂，我們雖然不是做著好玩但也不是要一路走進音樂學院。

總之，眉眉終於下課了。我攬著她，告訴她我聽說了今天的故事，不過我需要聽她的版本。這時，我更驚訝了。因為，事情發生在昨天，但眉眉昨晚隻字未提。

她說，「昨天，我沒有見到樂團老師，但好友A有遇到，樂團老師問A要不要吹高音笛如果我不想吹的話。A很高興來問我。我想了一天覺得莫明其妙，我並沒有不要吹高音笛啊！可是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所以我想等問完樂團老師再告訴你，不然我一說你一定就會去找老師了…但我不想那樣！」

聽到這，我覺得我女兒真的是超級成熟，她沈的住氣也足夠穩重。

「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找樂團老師，我說A告訴我她再來要吹高音笛，所以，我有點困惑現在我是要繼續吹高音笛還是沒有要吹了呢？」老師告訴我「他收到長笛老師的信說我太忙，所以眉眉那你想繼續吹嗎？」我告訴他，「我非常想吹高音笛，而且我也不知道長笛老師寫信的事…」老師說「那太好了，」後來還當眾宣佈我是樂團的高音笛！

眉眉花了兩天時間，自己把事情解決後，回家只是告訴我們夫妻，她心裡不好受，她不知道她的長笛老師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有種錯覺女兒簡直成熟的跟大人一般，她處理事情之周到完全不輸給一個成年人。而且她臨危不亂，鎮定的把不開心不好受的情緒全收起來，等處理完事情才告訴我們，她沒有亂發脾氣或急著告狀…我非常心疼但又佩服她的勇氣和處理態度。我說，你把你自己的事做的太好了！

這故事好長，其實很短。說起來很複雜，可是其實眉眉自己就搞定了。我只負責罵人和讚嘆我了不起的女兒！

這位小小外交官也挺厲害的！台灣政府若延攬她的話，英文會比我道地許多！

宇眉從很小開始，就被這我這母親訓練如何與「不怎麼喜歡的朋友」相處。和喜歡的朋友、或者學校同學往來，不用我教，小姐厲害的不得了。一群朋友裡少了她，就瘋不起來。所以這群孩子得想盡辦法把眉眉從睡夢中挖起來，我家二樓才會開始開運動會…

所以她的朋友更國際化，美國、台灣不用說，日本大陸也全有她的死黨姊妹淘。

而且眉眉花招百出，她總說，和不同的人就要玩不同的東西。例如和這對姊妹，她們三人可以搞上二十四小時也不膩，編劇、錄影加後製。

道具…

還要換裝。

最後變成電影！我這三腳媽還得拜託她剪輯一段，好讓我分享小姐的作品。

 

很厲害吧！媽媽都甘拜下風了！請到這小小外交官看來比請到我還管用…

台灣政府沒機會發掘我這小小女子來做外交官，實在是一大損失！

好友非常開心的邀請，本週末哥倫布日，她們鎮上有煙火慶典，而她家就是最佳觀賞點。請我們一定闔家光臨！

當然好囉…我從沒可以坐在家裡陽台看煙火、吃晚餐的機會。即使要開半小時車，我們這對勤勞夫妻仍沒怨言！

日本文化相當精緻，我對於日本人的細緻精神也是非常敬佩。滿桌的菜餚全是手作，而且擺盤精美。

不過，整間屋子充斥著日文，我們一家三口口操英文顯的相當突兀，所幸大家都非常有善，即使英文不好也想盡辦法比手劃腳與我們溝通。親愛的老公奇道，為什麼人家要請你啊？

我真的不知道！

不過，我很愛朋友的一句玩笑話，強國都愛和你做朋友耶！

和朋友、家人相處的許多時候，該講不該講的話，分寸很難拿捏！

故事就是從我們的果園而來。一傳十、十傳百，每個朋友都知道我家長出屬於自己小南瓜和蕃茄。雖然南瓜一點都不稀奇，但它們模樣討喜，我把三顆小南瓜放在大門口，當作萬聖節裝飾。

孩子們每天嘰嘰吱吱，就愛回家把玩黃澄澄的南瓜們！這天，眉眉的朋友、我的某位鋼琴學生上完課離開後，下個學生家長推門進來順口讚美道，這兩顆南瓜真是太可愛了…

我心一動，「兩顆，我放了三顆在門口耶！」

這消失的南瓜實在事小，所以我繼續教課一點沒把它放在心上，只是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孩子回家時，我明明看到三顆南瓜好好的杵在那…若是松鼠吃掉應該不會這麼乾淨，總會散落些果皮。

親愛的老公下班回家，我也終於上完直到晚上八點才結束的鋼琴課，好不容易全家坐下來吃飯聊天，眉眉斗大的眼淚撲朔朔的掉了下來，「媽媽，我不喜歡我朋友拿走我東西的感覺…」我說，也許不是她，就讓我們想成是松鼠吃掉的好了！「可是我覺得一定是她，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老實說，我心裡也隱約覺得就是這個孩子拿的，回頭想想，她有好幾次不良記錄，只是我們從沒放在心上，而且她拿的東西都相當小，有一回我當場歹到，溫和的問她「剛剛明明有五隻筆在桌上，怎麼現在只剩三隻？你有看到嗎？」她很不好意思的從書包拿出來，解釋道「我不小心忘了拿出來…」

其實，問題應該在筆怎麼會「不小心」的跑進你書包裡呢？

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孩子年紀小，我也沒拿這事到她家登門拜訪。這次，事情又是相當小，「南瓜」，難道我要為一顆南瓜到她家興師問罪？

平常處理人際事務功能向來不大的老公，在今天發揮了福爾摩斯的神奇偵探功能，應該說，他拿手的電子產品終於派上用場。老爺在家四週甚至家中安裝了不知幾台攝影機，別說別人不知攝影機在那，就連我這住在家中的人都不知自己是不是活在楚門的世界？畫面清楚看到孩子伸手拿走那顆南瓜，這下我也找不出理由說服眉眉是松鼠吃了我們的南瓜…

眉眉哭的心都碎了，我想，她第一次意識到怎麼會有「朋友」偷她的東西？世界的崩壞遠比被外人偷去還傷心，似懂非懂的被強迫接受現實人性醜陋的一面。我試著解釋，想想你的朋友不知多麼羨慕你，別為了一顆南瓜和自己過不去。她愈哭愈傷心，上氣不接下氣，「媽媽我對她很好，今天下課大家都在買點心，我看她好可憐沒錢買點心，還拿給她一塊錢買了一塊布朗尼蛋糕，她怎麼可以拿走我的東西，這樣我會很傷心…」

我真是不知要怎麼安慰眉眉，你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就是因為你做的很好，你又擁有的那麼多，所以小朋友才會這麼羨慕你，連你的南瓜她都想帶走！

本來不打算為了「南瓜」登門拜訪的我，忽然有一股衝動，即使對方媽媽不開心，我也應該告訴她這南瓜事件，她應該要知道她女兒的行為，至於會不會「拍謝歡生氣」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我帶上電腦，裡面有我們家南瓜的照片，還帶了拍到她女兒拿南瓜的錄影證據。最好是可以不要用上這些東西，但我也是略為擔心對方的反應，如果一定要吵架，我這外國人可也沒有要讓步的…

我把車直接開到她家，才撥了電話，告訴她我有很重要的事得當面對她說，不過我需要她出來和我談。等在門外的時候，我有一種手腳發抖、需要大口呼吸的感覺，為什麼我得要跟人家父母說這等棘手的事呢？

不想在家裡講，因為我不想讓孩子聽到，我覺得孩子一定會很不好受。在車上談，我們兩個媽媽兩個女人，我相信比較容易溝通。試著用最婉轉的方法，我告訴朋友其實我可以選擇不要講，管叫眉眉和她小孩保持距離，這事就不了了之。但，我愛她也愛她的孩子，我也不認為她應該不知道這件事…

朋友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聽完整件事，倒抽口氣，認真的說，你應該要告訴我的！那，我女兒還有拿過其他東西嗎？我沒料到她這麼快問出這個問題，我把我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訴她，可是，我說「這些事都太久了，我不認為我們現在應該拿出來責怪她。」她點點頭，「我不會，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不過，如果不幸再有下一次，你一定一定…要告訴我！」

我也點頭，「我很抱歉今晚這麼迫切的來跟你說這整件事…」

車還沒開到家，手機響了。朋友讓孩子打電話來道歉，我聽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的道歉，心也碎了。

我知道這事，講，才是對的。但這講與不講的掙扎，確實讓我猶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