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我們的表演順序仍照傳統，抽籤。眉眉是今年的開場，接下來她會抽出第二位表演者，第二位表演者再抽出第三位。所以，我們的音樂會裡沒有誰比誰厲害這件事，每一位孩子都是最棒的！由於學生一年比一年多，連怎麼彩排都變成一個問題。我挑了7位工作人員，除了顧門和食物的幫手，我還需要一位工作人員幫我登記彩排順序。

一點半開始，學生陸續到場。我只保留了十五分鐘讓孩子們試琴，所以非要在這短短時間內，讓二十五位學生完成試鋼琴。Sabine果然不負我望，幫我把這幾十個學生的彩排順序安排的清清楚楚。學生進場動線是這樣，守門員眉眉在大門處就只能放學生進場，謝絕家長，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能進來。學生進來後，Sabine理應給每位學生一個採排號碼，所以我只管1號彩排完就換2號，其他什麼都不用擔心。

想不到Sabine做的遠多於我的預期。

我對著一群即期待又緊張的學生們問道，「你們都知道自己的彩排順序嗎？」

他們笑著對我點頭。「他完換她、她完換我、我完再換他…」小朋友七嘴八舌爭相對我解釋。我心裡狐疑，怎麼可能大家都知道每個學生的彩排順序，但忙著和時間賽跑的我，沒時間想清楚，只能分秒必爭，「沒問題，知道就好！」我非常堅持下午兩點音樂會準時開始。

後來，我才由眉眉口中知道，Sabine不只給每個孩子自己的順序，還一一告訴他們前一位彩排者的姓名，尤其耳提面命那些低年級的小朋友，所以，三十幾個孩子井井有條，彩排流程順利到不可思議。

彩排雖然非常順利，可是，我的學生中，有自閉症、亞斯博格症、閱讀障礙症、統合感覺失調症…等各個不同問題的孩子。平常，我們多的是時間，我有許多力氣和耐心和他們慢慢磨、不厭其煩的解釋直到他們了解該怎麼做。但，當有極大的時間壓力時，我無法慢慢和他們解釋、說明現在的狀況、下一步我們要怎麼做，面對這一群問題學生「不正常」的提問，我心裡有種求助無門的無力感、現在誰能幫我的旁白。好比在一個學生只有三十秒的試琴時間，我的亞斯博格症孩子偏要在這時候改結尾的演奏方式；閱讀障疑的小學生，不只平常閱讀有些困難，就連聽「旨令」都有些困惑，對於等一下要怎麼上台、下台一臉茫然…

所以我說，要當一群問題學生的老師，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我得想出辦法，讓每個孩子感覺良好，如何幫助他們順利在200人面前上下台、完成表演，別說他們的父母為他們捏把冷汗，沒到孩子表演完，我是完全無法輕鬆呼吸！幸好的是，雖然我的問題學生不少，但幫的上忙的學生也不少，不論男女，孩子們都相當乖巧、聽話，高年級的學生會主動幫我照顧低年級的小弟妹們，帶他們表演前去上廁所、照顧他們等著彩排時不要找父母…一切結束後，我回頭想來，真的很感謝這一班學生各司其職，所以我們每年的音樂會都能圓滿順利。

與其說，成果發表會是我的驕傲，我更喜歡說，這群孩子是「我的」驕傲，而音樂會，是「他們的」驕傲。

還有一件值得一提的小故事。搬到華盛頓DC的Lara，這一年當中早已想放棄鋼琴，因為她試了幾位音樂老師，仍然找不到喜歡、合適的老師。我一點都不意外，Lara是一位典型「書呆子」好學生。她的考試成績永遠完美，可是一點沒有音樂天份。跟了我學了五年的鋼琴，直到去年搬離我們小鎮，我們的師生關係算是告一段落。一直以來，我對她的要求相當高，雖然，我明知她完全聽不到節奏，雖然會算拍子，可是彈不出準確的拍子、也聽不到自己彈錯，她最拿手的，就是讀對每一個音符，然後像木頭一樣把每個音符正確彈出來。用淺顯易懂的方法說，就是她完全沒有音樂細胞。

但，跟了我五年，我不得不說，Lara也是彈了一手好鋼琴。因為，我會儘量挑選她能夠處理節奏的曲子讓她練習，雖然沒有節奏感，可是她願意苦練。所以，去年搬走時的她，她有足夠的鋼琴基礎。

雖然非常想放棄鋼琴，但Lara把回來參加我們的年度音樂會，當成一個目標。所以，她多堅持了一年。五月，我為她上了每週一堂的視訊鋼琴課，為的就是把她現在正在學習的曲目重新整理、編排，我得在有限時間和困難重重的視訊鋼琴課裡，幫助她在我們的音樂會裡，成功表演完她準備的曲子。

這事說來容易，就叫她把現在正在練的曲子拿來表演就好。若是平日，彈來自娛娛人，絕不是問題。但我們的發表會，孩子們和我的要求可不是把平常練習的曲子拿出來表演「而已」。三、四月開始，我和學生會挑選出今年的挑戰曲目，除了新生，大部份孩子都會選擇難度較高的歌曲。練好之後我們還得預留幾週，把歌曲磨成像樣的演奏曲。這個步驟非常重要，否則一首歌曲聽來多半平淡無味。

Lara第一次彈給我聽她想表演的曲目，是五月。一首四頁的歌她只學了2頁。她的計劃是表演前她可以學完這首歌，所以六月的音樂會應該沒問題。我沒挑明對她說，但，「學完」一首歌和「表演」一首歌，距離是相當遙遠的。如果她用學完這首歌的程度，就來彈我們的發表會，最後結果無庸置疑，她會覺得相當沮喪，因為，大家的表演和她的表演程度相距甚遠。

當我答應她回來表演時，我就告訴自己，絕不會讓她辛苦坐了四五個小時的車程回到紐約，結果彈完一曲後決定再也不要學琴。無論再困難，我都要讓她覺得自己成功的完成目標！

第一次和她視訊，親愛的老公在飯廳用餐，向來以對牛彈琴聞名的他，聽完Lara的準備況狀，竟也搖頭嘆氣，你叫她來聽大家表演，不要彈比較好吧！我是有著魔法的老師，不放棄學生是我的左右銘。我要怎麼做呢？在她彈給我聽之前，我為了她買了一本琴譜，因為她要彈的歌我聽都沒聽過，家裡也沒有譜。只是，這本琴譜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我就知道這本書我再也不會用，但，為了Lara，我還是買了，而且在她彈給我聽之前，我先練過這首歌。

所以，第一堂視訊課，我把她準備的差不多的部份，全部挑出。第二堂上課前，重新編排歌曲，編成一首精華版表演曲，說穿了，就是把四頁刪成兩頁，可是要保留頭尾。接下來幾堂課，就是把她彈的不錯的地方，磨的更順暢。當Lara笑著下台時，我知道，親愛的老公對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一場音樂會下來，我除了滿心感動，有更多感謝。感動學生們願意花苦工，完成這場表演；感動他們的自動自發、認真練習。美國父母和亞洲父母非常不同，他們不會強迫孩子學某一種樂器，如果孩子沒有興趣的話…因為選擇很多，不喜歡鋼琴還有小啦叭、薩克司風、雙簧管。我可以很大聲的說，我的孩子們全是自己愛彈琴！

我也感謝我的中文班底。這群孩子每年都會空出時間，在我鋼琴發表會當日到現場幫忙，因為她們知道我需要人手。客人離場時，她們早也幫我把招待區收拾乾淨，我連垃圾袋的影都沒瞧見…

阿姨和姨丈的前來也給我很大的鼓勵和支持。

「You will be back！」這首歌，是我們的謝幕。希望，明年大家都可以回來，一起分享孩子們的果實！

一年中，屬於我自己，最驕傲的日子，莫過於鋼琴學生的期末發表會。

今年，每週我得教三十六個鋼琴學生。發表會前的兩個月，孩子們開始不再請假，卯足全力就為了這一天。

每個孩子都敢上台表演嗎？不會很多人不能到嗎？

沒有每個孩子都敢上台表演，我有一個高二的學生，幾年前從別的老師那轉過來，第一天面試就明白告訴我他不要彈發表會。我笑，不想彈就不要彈，沒有關係。我喜歡我的音樂會可以在1小時左右結束，這麼多學生要表演，很難控制音樂會不要過長。幾個學生不能參加，反而可以給我爭取一點時間。後來，我發現這個孩子明明彈的不錯，只是他有表演心結，我猜想可能是之前有過上台表演，但結果很差的經驗，所以他再也不願意在眾人面前彈琴。另外一對姊弟因為四月才開始上課，所以還沒有勇氣上台。我覺得不用勉強，雖然我相當鼓勵，但等孩子心理上充份準備好，再上台表演，也是非常必要。

很多人不能到嗎？不會！

我做事非常乾脆，九月開學的第一堂鋼琴課，我就會公告六月已訂好的期末發表會日期、時間和地點。我自己的感覺是，除非學生有相當大的家庭活動，否則大部份家長都會全力配合。或者我該說，他們不只空出時間，還把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親朋好友一併帶來。

每年，我們都有坐飛機從外州前來聽音樂會的爺爺奶奶，或者開車超過一小時，從長島、紐澤西各地過來共襄盛舉的外公外婆。

今年的觀眾席，又是滿座。

但，為了這一天，我的前置工作可不少。今年，我把例年來的音樂會照片沖洗出來，準備張貼在音樂會結束後的接待會場。挑選、編排、沖洗…全靠親愛的老公和我兩人。

我的節目表是孩子們的自傳，除了每個表演者的表演曲目，孩子會放上自己的簡介。所以，音樂會的一小時內，觀眾除了欣賞音樂，還可以透過自傳，了解表演者的年齡、興趣、家庭背景…學生們相當可愛，許多新生的自傳當然是由父母幫忙完成，可是，更多學生的自傳是他們自己寫好遞交給我，他們喜歡「自己」和我完成這場音樂會的每個細節。

今年的節目表，已經是滿滿兩張、正反總共四頁。

除了前置作業，表演前的彩排也相當重要。音樂會兩點開始，我要求工作人員的學生一點十五分就到抵達會場，因為我們需要在大批學生前來之前先試好鋼琴，然後就工作崗位。宇眉和Fiona是擋門員，要擋住這一兩百位急著想進場占位的長家，需要有相當的說話技巧，非眉眉不可！另外還要有幾個學生，得幫忙把食物帶到接待廳，順便擺盤。音樂會一結束，這二百人全湧到接待廳，食物得已經漂漂亮亮的放在會場。

大部份的食物我喜歡自己張羅，因為我就是要給這群努力練琴的學生一份大獎勵。所以我準備壽司、水餃、煎餃、春捲…全是孩子最喜歡的亞洲食物。另外還向朋友訂了手工冰淇淋，別小看這冰淇淋，光是這手工冰淇淋就花了我二百美金。學生家長知道我們賓客不少，大部份的家長會自動自發幫忙帶甜點、水果甚至飲料，我從不開口要求均攤食物，可是家長非常貼心，也從沒需要我開口就自動幫忙。

大部份的音樂老師，會向家長收取場地費用，家長也得分攤張羅食物。可我就是個反骨老師，從不管別人怎麼做，我只做自己喜歡、想做的事。雖然我很愛錢，可是我非常堅持這是學生和我的音樂會，我們自己就可以完成每一件事，不需要向家長收取任何一分費用我們也是可以完成自己的音樂會。

待~~

教完琴，我抬頭看了一下時鐘，八點多了，他們應該快回來了！

下午，學生還沒來之前，朋友的孩子，一個三十初頭的女孩，撥了一通電話給我，她喊我怡茹姊。「你今天有空嗎？我晚上可以過來找你聊一聊嗎？」

最怕這種電話，我能說不要嗎？千萬別來，我從兩點工作到八點，沒吃沒喝、沒力氣聊天！

快速塞了幾口晚餐到嘴裡，便聽見開門的聲音。她苦了一張臉，我說，你還好嗎？

「不好，超級不好！」

這個朋友的孩子是土生土長的ABC，拿了兩個長春籐名校的碩士學歷，說了一口好國語、台語加上英文。她說自己一輩子在台灣美國進出，怎麼所有人家眼裡看來的優勢，在她生命中全變成缺點？她不是無病呻吟，而是夾在中西文化、美國與傳統台灣思想下的犧牲品。

她相當優秀，可是極沒信心。因為，從小到大不管怎麼做，父母永遠都沒有辦法了解，她在想什麼？所有她的成就與快樂，由父母的角度看去，似乎一無是處。這回她的委屈，我實在深表同情。生日將至，所以她和朋友相約慶生。這件事我左看右看正看倒著看，都看不出為什麼可以變成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可它偏偏就是。父親要求她在那天做某件極為不重要的事，她回了一句，可是那天是我生日，我和朋友約好了要吃晚餐。結果，六十多歲的父親勃然大怒，覺得小孩憑什麼慶生？這麼了不起只是一個生日就要如此大張旗鼓？

這事不免讓我想起自己。大學時代，我感覺我和父親也有過似曾相識的對話，也許他們那個年代，只有老人在「做生日」。

對我來說，成長過程中的生日週，是一年一度和朋友相聚的大好時光，生日，只是一個籍口讓大家找出一個時間、地方，敘舊。別說別人，我自己一直都是這樣做。老實說，我不知這樣做有哪裡不妥？

反觀美國人的「過生日」，和我理想中的過生日法則大不相同。從孩子出生、幼稚園、即使到現在，甚或是我四、五十歲的朋友們，大家對過生日都樂此不疲。包場地、辦活動、禮物…這是他們的文化，生日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大事，不是和朋友相聚、聊天就可以打發了的事。說起來，這和我們傳統為長輩「做生日」，有異取同功之妙。所以，我也不太來這套，我覺得教養小孩從小就這般隆重過生日，未免超過。所以，我們這小家庭對生日的過法，一直是用我自創的生日週，和想見的朋友做些特別的事，吃些特別的食物，享受一下這特別的日子。

這女孩在美國出生長大，當然和宇眉一樣，深受美國人過生日的文化影響。我相信，她自己一定認為她的做法極為低調，不知為何仍招來一頓漫罵？

這就是我常說，中西文化的碰撞。我的每一日，都夾在中西文化碰撞的對話中！

這事，無解，因為她的父母堅持他們三十年前的台灣觀念，一點都沒有錯。而我們活在的是當今的美國，她也沒有錯。

許多的不快樂和接二連三的病痛，這女孩瞭解自己在家中得不到支持，意識到自己似乎得了憂鬱症，所以她求助心理醫師。這事在美國稀鬆平常，每個人家都有人在看不同的治療師。她沒有覺得這事該引起風異，所以在家常對話中和家裡提及，想不到又展開了另一場家庭風暴。

爸媽要求她停止與心理醫師的對話，告訴她她沒有需要、沒有問題，告訴她看心理醫師讓他們的家庭蒙羞。我覺得我好像在看瓊瑤小說，這樣不可思議的事竟然就在我的身邊上映？

她哭的委屈，我聽的無言。我不會忘記，自己從小到大，就是土生土長的台灣孩子，可是卻有一個體制外的腦袋。我書讀不好，但人緣超好，從小到大，我給這個大家庭的萬般皆下品唯有醫生好的觀念貶低的一文不值。每一件我做成功的事，在大家眼裡就是一無是處。當然，沒有人責怪我的不成材，只是，用同情的眼光，期盼我利用美麗的外表，趕快嫁個好醫生換得一生美好。可惜我就是腦袋不對，嫁醫生做個不用工作的少奶奶，從來不是我的夢想。所以我買了單程機票，來到美國。開啟了我人生的另一頁。

我的故事和她大不相同，雖然我土生土長台灣，可是我從沒有困惑於自己與傳統價值觀的不同。但她不一樣。她雖然土生土長美國，可是由裡而外就是個台灣孩子，她真心覺得自己不該去看心理醫師、自己不該過生日，當她聽了父母的責難。

所以，我給了她父母不會開心的建議。我鼓勵她做自己，一定要過生日，但不要和父母碰撞，改了和朋友相約的日期，一樣可以又過生日又完成父母的交代。然後保持低調，如果他們不過問，不必自首，我們沒有說謊，只是選擇性交代事情而已。心理醫師的部份更是如此，必要的時候，我說你只好選擇說謊。當然，這是下下策，誰不想對自己的父母敞開心胸、分享每件事？可是如果說了沒有好處，而且還得停下心理醫生、傷害自己，弄到最後想不開走上絕路，那絕不是父母樂見的結果，他們只是天真的不知道，他們的孩子需要幫忙。

我的工作，除了每天魚貫進出練琴的孩子，還有各式各樣的心理諮商。說不定教琴面對天真可愛的笑臉，就是我面對心理諮商眼淚的泉源。

我的工作內容，包羅萬象！除了媽媽、太太、老師，我覺得我還兼職心理輔導員！老天爺要頒給我善心人士獎；台灣政府也要頒給我民間外交官獎！

噢…忘了說，我是那種再忙也要應景過節的人！故事開始前，還是要先感謝送我們肉粽的朋友，讓我們好有過節的氣氛。

早上，備好宇眉和親愛的老公的的早餐、和中餐便當後，我得在八點以前，快速檢視一遍我的電子信箱，看看有沒有需要在父母出門前就回好的急件行程。這急件如何定義？我們附近的美國人多數雙薪，父母有八成是在曼哈頓工作，所以，如果有當日請假、調課、又或者眉眉那堆整日往我家鑽的國中女孩需要我在我們家停留較長，父母一定會再次和我確認，好在他們的孩子出門前也和他們喬定每個人的當日行程。所以，早晨很重要。

在我這個家庭裡，我認為早餐也很重要。眉眉說，「我同學聽到我早餐吃鬆餅、蔥油餅或煎蛋都很羨慕…」

「不然他們大家早餐都吃什麼？」我其實不是很明白，那些沒吃早餐就上學的小孩，父母在想什麼！

所以，在早上的混仗中，要找出急件，是一種能力。

這天，我讀到一封鋼琴家長的信，內容如下：「如果，你今天有空可以打電話給我嗎？我有事情不想用e-mail說…」看到這樣沒頭沒尾的信，每個人的接收能力絕對不同。我呢？喃喃自語，不過，我對著親愛的老公說，千萬不要告訴我她得了癌症…

親愛的老公沒放在心上。我想，他心裡一定想我亂猜一通！

這個早上，我難得有總經理級女朋友從台灣飛過來，我兩在百忙中好不容易擠出時間，約在中央公園旁的餐廳，準備用短短的一小時敘舊。匆忙中我仍帶上了家長的電話，算好我在等朋友的時間，至少還有五分鐘給她電話…

我人還沒坐定位，家長又傳了簡訊到我的百年手機。雖然我的生活非常混亂，可我若和朋友相約，儘可能的都會準時或提早到。我的完美主義，不太容得自己遲到。果不其然，我早朋友一步進餐廳，飛快坐下，隨手點了兩份早餐，相信我，我和朋友，是兩個沒有時間坐在那等早餐的女人，所以我一個人就得搞定早餐，然後，拿出手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我很抱歉讓你打這通電話給我，可是，我明天要開始化療，所以我沒辦法帶孩子過來上課…」

我心裡長嘆口氣，有種無語問蒼天的難過，此時，我沒有開心自己的通靈能力，那種從小人家講話開了頭，我就知道後面要講什麼的超級雷達…懊惱自己英文只說的出幾個安慰人的字，如果，可以說國語安慰她，那該有多好？

其實，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一定要親口對我說這件事，不過，我想，她需要和人說說話，所以，我靜靜坐著，聽她說，讓她哭，我的眼眶，也跟著泛紅…

我的期末發表會非常固定，就是每年六月的第二個星期六下午。幾年下來，家長和我已養成良好默契，很少有學生因故無法參加表演。

五月，是我的非常時期。宇眉的百老匯、所有音樂課程之期末發表，全擠在五月。我的學生到五月也進入最後階段，若非必要絕沒有學生要請假。但，五月也是各種運動的高峰季節，所以我的課表給這群又運動又彈琴的孩子搞的亂七八糟，最後結果就是我一週要上七天的課，沒一天能休息。

親愛的老公每到五月，總要被我狠狠的大發一頓脾氣後，才會上緊發條。我奇怪他如何在宇眉和我的瘋狂行程中，依然我行我素的享受人生？平日就算了，我多做一點，撐一下就到週末，至少可以好好休息兩天。但，美麗的五月，真的不行。我說，你得放下手機，把我平常的打雜工作全接手，這樣我九點下班，才能真正休息！

白天啊！你白天可以休息？

我不知道別人的白天都在忙什麼？但，我的白天永遠和時間賽跑。宇眉知道我忙，可是，再忙，她演出前一週，我一定會讓她帶著熱騰騰的水餃，到綵排劇場。因為，全團的孩子，都在等著我們家的水餃。

宇眉說故事的能力很強，水餃的故事，親愛的老公和我，百聽不膩。

「OK…就是…」眉眉的開場白永遠一樣。「第一天就有朋友問，什麼時候會有水餃？我跟他們說，我媽媽最近很忙，可是一定會幫我們準備。今天，我一走進去，馬上有人看到我手上的盒子，立刻就問我，這是水餃嗎？我點了點頭。然後，他們就開始大叫，所以，全部的人，包括導演、演員、工作人員的大哥哥姊姊，全都過來了！」

「所有的都圍著我，等我放下水餃。這時，有一個大哥哥說，我們人太多了，為了確定每個人都吃到，大家先退一步。然後第一輪每個人都先拿一顆，如果有剩，我們再繼續吃第二輪…」

「所以，大家吃的超有順序，每個人都有吃到，大概30秒就整盤空了！」

其實，每到開演前的這週，家長們有一張食物清單，分配誰帶水果、誰帶Bagel、誰帶水…食物雖不吸引人，但確定孩子一定會吃飽。可是這群孩子等著，就是我的水餃。

為了煮這一盒水餃，我得算好時間，先買回來家裡冰在冷凍。所以冷凍得要先空出位置，不然誰家冰箱這麼大，可以放一個劇團孩子們要吃的水餃？再來，我家住的地方就是個美國區，要買水餃不是走下去就有的事。我得算好時間，專程開車出門，把水餃們搬回家，在他們融化之前全塞進冷凍。所以看似簡單的煮水餃一事，在我的生活裡，可是一大工程。

接下來，我為了不想讓水餃冷掉，得算好時間在眉眉出門剛好起鍋。問題是我的學生二點過後就接二連三的進出，我得拿捏好，才不會學生來時我得拿著湯勺上課！別說喘氣，一個閃神，可能就忘了放醬油、或者忘了在煮好的水餃上淋上香油…

三天的表演更是重頭戲。

辛苦練習這麼久，誰不希望親朋好友全來捧場？眉眉是劇團裡人人稱羨的團員，明明就不是演什麼大角色，可是她的加油團天天都聲勢浩大，表演結束，一群朋友總堵在門口，尖叫等著她…

「今天有一個團員很傷心，她很想出來的時候，她朋友在門口等她，像我朋友那樣，結果她演完出來時沒有一個朋友…」

我聽了也很替眉眉的朋友委屈，可是，這事可遇不可求。每到表演的季節，眉眉的朋友都是自己想要來看眉眉演出，不是我們花錢去買、花時間去找來的。我的工作只是稍微把大家分散在三天，確定每天都有人來為眉眉捧場。我也好幫這群孩子的父母省些力氣，如果我車子載得下，我一定親自接送這群孩子！

所以，為了她的表演，我這媽的準備工作，僅僅一週內絕對不少於100封e-mails，加上我自己的工作，五月，是不是一個瘋狂的季節？

我們是一對人人稱羨的夫妻，至少，到目前為止。

所以，我們不吵架的嗎？沒這種事！我們只是不大聲講話、也不冷戰。可是，我們一天到晚意見不合。

親愛的老公不知哪天開始，發明了不帶皮包出門的新招。一開始，我渾然不知，一點也沒有感受到這帶不帶皮包的差別。他倒得意洋洋，述說自己出門有多麼輕便，只要帶手機就好，幾張卡片和駕照加上一張20塊錢的紙鈔，全放在手機套裡，就可以出門。

結果，好幾次我們分頭而行，因為我們家就是個和時間賽跑的家庭，分頭進行自己的事是我們的必殺絕招，否則一天就是二十四小時，我們哪有辦法完成四十八小時的工作？但，最後他的行程全鎩羽而歸。例如，好不容易遠到Flushing一趟，我得去買菜，他理應快速剪頭髮，半小時候我們餐廳見面，這樣，完全不用浪費一分鐘。結果，老爺因為沒帶錢包，最後我買完菜得大包小包、衝到理髮院幫他付錢。

一次兩次下來，我的火氣也跟著上來，為什麼你要發明一招自以為輕便，然後帶給我們全家極大不便？這種溝通，不會是一次兩次就達到目的，常講的我們倆火冒三丈，誰也不讓。親愛的老公覺得他沒有影響到我們的生活，為什麼我要干涉他聰明的新招？

「如果你沒有一天到晚讓我追著你付錢，我為什麼要干涉你的新招？」我反問！

而且，你以為你不用帶東西，相當輕便，那是因為你和女兒出門該帶的東西，全往我包包裡去了！所以你們兩一個樣，和我出門就喜歡不帶包包。我委屈道，你知道我還沒生小孩之前，包包是比小的嗎？哪個女人誰喜歡出門帶一個尿布包！是因為我們沒得選，只好默默就這麼做了，別以為我們都心甘情願大包小包出門好嗎？現在宇眉長大了，我的包包雖然變小，可是裡面還是裝了一半不是我的東西。她的氣喘藥、你的牙棒、衛生紙、水壺…我自己一個人出門到底為什麼要帶這堆東西呢？我說的滔滔不絕，一次又一次，終於把親愛的老公不帶錢包出門怪招，改掉！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用追著他，付錢！

改變的，其實不只是他。結婚十多年，我也改掉了不少習慣，當然也為婚姻生活衍生出許多新的習慣，例如我超不喜歡大包小包，可是我還是得大包小包出門。又如我超不喜歡吃三餐，可是我每天都得張羅三餐，明明我是吃兩餐就夠的人…

婚姻生活是一連串的拔河和溝通，親愛的老公與我，相處之道在百分之百的對話，不管這對話是否愉快、不論這話題是否敏感，該講的，還是一定得讓對方聽見。只是，溝通要是有相當的技巧，軟硬兼施是必殺絕技，一味的蠻橫只會落得兩敗俱傷。温和堅定的口氣，更是傳遞訊息的必要條件。我覺得唯有夫妻彼此都在婚姻中得到自己的快樂，這個婚姻才有辦法持久。

親愛的老公有著過人的體力加上過動症，所以除了溝通，還得放手讓他出門。動不動和朋友去騎個三十公里的腳踏車，回家後保證少掉一半的戰鬥力來吵架。這招是我的最愛！可以贏的不費吹灰之力！

教堂也為我開啟友善的門！每週日的禮拜，總需要一位現場鋼琴伴奏。我相當感謝教堂辦公室厚愛，租用教堂舉辦音樂會的團體、鋼琴老師應該不是十隻手指頭數的完的。至於為什麼要請我去幫忙？我仍然是那一笑，吾道一以貫之啊！只要人家喜歡你，根本不管你英文好不好？鋼琴彈的好不好？是不是教堂的成員？

住在美國那麼久，英文怎麼會不好？

這句話，是所有台灣朋友最常對我們這些華僑說的話，和先入為主的觀念。其實，我只要反問一句，住在台灣一輩子，大家的台語都講的像我這麼好嗎？有一半的人，應該是一句台語都說不出來吧！聽不懂台語的台灣人，應該也不是少數。同理，住在美國也一樣！沒有住在美國，英文就會自動自發變好的道理！我還是覺得，最難的是文化！

我可以交流、可以日常生活對話，但到了教堂，我像鴨子聽雷，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所有的用詞，對我來說全是外星語。不過，這種啞巴加聾子的經驗我一點也不陌生，這種時候，只要面帶微笑，優雅的跟著別人做所有的動作，就萬無一失了！

我很感謝上帝為我打開的這扇門，但我盤算一下自己的時間，我實在沒有辦法接下這每週日的工作。「我可以常常來幫忙，但我不敢答應，每週日都可以空下時間過來。我可以準備一下，也許，下個學期跟著學校開學一起開始工作！」

教堂負責人非常開心，「那，有沒有可能六月就開始呢？」

我心頭一驚，現在是非我不可了嗎？幸好我有回台灣這道黃金擋箭牌。「我六月就要回台灣，不如這樣，我八月回來比較有空，那時再來幫忙好嗎？」

這件事，就這樣大致抵定。

親愛的老公總笑，我老婆天天比我晚下班，再加那隻千年手機，看起來真的是窮愁潦倒的音樂家！

我不以為然，撇嘴道，「我可沒有因為自己忙，就疏於照顧你們兩。」

親愛的老公也愛用證據說話，默默的照下某天打開還沒享用的便當，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是嗎？吃一半的玉米加白飯，好一個愛心便當！

這封電子郵件的內容是這樣的，我從Trish那兒得到你的資訊，我和未婚妻下週要在教堂舉行婚禮，需要一位鋼琴師，不知你能不能排的出時間來為我們做現場的演奏？

我瞪著電腦螢幕，腦子轉了一遍又一遍，誰是Trish？下星期的事現在才問？又要採排又要婚禮，我要怎麼塞進我的行程？

這，就又是我生活中另一份驚奇！

想了許久，我終於拚湊出事情「可能」的原委。我猜，應該是這對新人計劃要在教堂結婚，所以教堂負責人把他們介紹給我。

眉眉難得聽見媽媽認真練習結婚進行曲，「爸爸，為什麼媽媽要練這個？」然後，這對父女開始了這段對話。「很多鋼琴老師都在教堂辦成果發表會啊！為什麼教堂要給媽媽介紹工作？」

我忍不住插話，「因為大家喜歡我啊…」

眉眉白了我一眼，「真的啦！為什麼人家要來找你？」

我笑，「我真的不知道。這個負責人是這兩年新來的，她剛上任的時候，新規矩一大堆，我還心裡滴咕之前的阿嬤負責人和藹可親多了。但我再不喜歡她也得和她工作啊，因為我每年還是會固定租一次教堂。所以我有很努力試著瞭解她…」

大部份的音樂老師，一年會舉辦兩場以上的發表會，可是我不喜歡。我覺得自己忙不過來，而且我的學生也忙不過來，所以，說起來我是最好混的鋼琴老師。重點是，我相信大部份的老師租借教堂的使用率遠高於我，可是，我覺得美國人喜歡和我「一組」，他們很聰明的知道和我一起做事出錯率比較低，我非常小心、而且我做事嚴謹、一點都不馬虎。如果我答應要接這份工作，我就不會出狀況。

為什麼答應一份接工作還會出錯？

就是會啊！這大家以為非常容易的事，偏偏我覺得就是很少人做的好。好比我明明告訴親愛的老公，你的晚餐在冰箱裡第二層。等我上完課要用晚餐給眉眉吃的時候，發現我放在第三層的飯菜全都不見了！又或者高中生姊姊明明和我約好明天要接眉眉，時間到的時候，就會來一通非常抱歉的簡訊，她弄錯時間沒辦法過來接眉眉…這種事層出不窮，我一天到晚都在處理別人留下的爛攤子，全不是大事，但久了每個人都會知道，和誰「一組」絕不會出錯；和誰一組常會出狀況。所以媽媽們、學生家長們全愛和我一組，和我約定小孩保證會準時到預定地。

這種轉介的工作，我相信大家更是愛惜羽毛，誰想轉介工作給一個回覆不即時？或者囉囉嗦嗦寫一堆可是看不到重點的人？

眉眉說，「那麼多人比你厲害為什麼人家要找你？而且你有彈過婚禮嗎？」

不給我女兒一點顏色瞧瞧，她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你知道媽媽有一個朋友是台灣很有名的大公司老闆的小孩？當初她結婚的現場，請了弦樂團，你的媽媽就是那個鋼琴伴奏！」

「什麼？」眉眉被我嚇了很大一跳！

「我雖然沒在美國彈過教堂婚禮，可是，我在台灣有很多大型舞台的鋼琴表演經驗。我想我應該有能力應付。」

我看到眉眉眼中有種對媽媽的佩服，雖然我們都知道比我厲害的鋼琴家滿街都是，可是我真的有許多相當特別的經驗和機會。

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表，硬要排進去確實不易，可是，我非常喜歡接受有挑戰的工作，而且我喜歡分享「喜事」的氣氛。只是，我不知道要怎麼收費。所以，我撥了通電話給教堂負責人，請益順便道謝。她像一個大姊姊般，給我了許多準備的建議，和教堂一般的收費建議。這事我還沒開始做，就覺得自己又上了一課。

怎麼也沒想到，只是與教堂一面之緣，竟會為自己開啟另一扇門？

所以我說，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只是，我們留下的，是什麼樣的足跡？是廣結善緣？又或者是過眼雲煙，浪費了每天說過話的每一個人？

我是個非常小心行事、說話的用字遣詞儘量溫和的人。面對喜歡的人，我的原則向來是努力做好自己、和大家和平相處。面對不喜歡的人，我自認也是小心翼翼，把那份不喜歡藏在心中，儘可能的做好表面禮貌，然後保持距離或敬而遠之。有時，工作關係，難免還是得和不喜歡的人相處，這時，那份「不喜歡」更得收好！

許多人不以為然，覺得這樣做人不免過於辛苦、而且虛情假意，更沒有忠於自己的感覺。

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事情也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不過我想談談，自己對凡走過必留下足跡的感覺，和這事對我的人生帶來的影響。

整個2016學年度，我的工作呈現一種爆表狀態，除了本來就滿堂的課表，不時還有特殊工作從天而降。工作空檔中，我一定會檢視電子信箱，它是家長和我溝通的最重要媒介，也是生活中驚喜的最大來源。

收到陌生人的來信對我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比較周到的家長，在把我介紹給別人的同時，會先稍來一封簡短的信，引見雙方。所以我可以很清楚知道，這位陌生人是打哪兒來。多數情況，是陌生人直接寫信來，當然絕對會交代他們從何處得到我的連絡方式，和他們來找我的理由。近年來，社群媒體的力量很大，雖然大部份家長都知道我並不喜歡公開在社群媒體下，但久久還是會有家長好意為我做一下宣傳。所以，面對「陌生人」，也變成我生活中的一大課題，不過，他們前來的理由不外乎兩大宗，中文和鋼琴。

最近，有一位家長相當積極的連絡我，想送他五歲的孩子來上中文課。面對新生，我的原則一概是「面試」。說的好聽是我們見面聊，其實，我心裡想的是要面試「家長」。那孩子呢？不用看嗎？這幾年的工作經驗，我學到的是，對我而言，家長比孩子更重要。如果談話的過程，我感覺家長和我的目標不那麼接近、或者理念沒有那麼符合，我是絕對不收他們的孩子。當然，我不會明說，因為我們的想法不同，所以我不要教你小孩。其實，只需要幾分鐘的談話，我就可以決定自己有沒有辦法和這個家庭一起工作。我不要收來學生，然後做不到家長的期望，最終大家不歡而散。所以，我其實是挑學生的，說的更明白些，我相當挑工作，並不是照單全收前來的學生。

這位新生家長，我從往返的信件中無法得知他們從何打聽到我，所以見面的時候，略問了一下。相當意外，她說，她們是從別鎮，一個私立學校的高中生家庭中得知我的訊息。我楞了一秒，恍然大悟…

兩年前，這位高中生需要做一個專題訪問，主題是要探討英文是第二語言的移民生活，她輾轉得知我的訊息，母女一同前來，我們做了長達一個小時的訪問。關掉錄音機之後，她們並沒有立刻離開，我泡了一壺茶，我們繼續聊想法、聊教育、聊我和我看到的移民生活。我們確實有一個非常愉快、幾個小時的對話，但結束之後，這件事就結束了！再也沒回到我的生活中。直到今天！

學期下個月就要結束，所以我善意的解釋給這位新生家長，我的教學理念、想法和時間，「我想，九月跟著新學期開始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時間點。」這位媽媽有點不好意思，笑問，「你覺得我們可以下星期就開始上課嗎？我們非常想讓孩子現在就開始，每星期來兩次…」

這就是我說，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故事。

這個面試中，我什麼事都沒做。早在他們前來與我會面之前，他們早就做好決定，小孩無論如何就是要送來給我教，只要我願意。我笑著對親愛的老公說，這生意也太好談了吧！

其實，這事一點都不簡單。最難的就是平常生活中的嚴謹和戰戰兢兢。大部份時候，我想沒有人會把「別人的事」放在心上，或者為什麼要花時間在不相關的人身上？為什麼要花力氣對別人好？我最不是一個大愛的人，例如我從不捐錢、也不做義工，我只有小愛來關心和照顧我身邊的人。可是，對於走到我面前、和我交談的每一個人，我都是用「全心」來傾聽與交流，哪怕儘是一面之緣。

這份心帶給我生命無窮的感動和驚喜，我自己知道，它其實不是從天而降。但在別人眼裡，我是上天的寵兒。對於我源源不絕的學生，我還有聽台灣朋友結論，「你住的地方比較多人要學鋼琴，紐澤西州的鋼琴老師都收不到學生。」我莞爾，並沒有回話。殊不知我身邊有多少音樂家、鋼琴家，全和我住在同一鎮上，都有招收不到學生的委屈，有一個老師說她得跑三個音樂學校，還收不到我一個人的學生數。

我的重點不在自己有多少學生，而是在沒有人真正留心，日常生活中的細節與點滴。真正帶給我這些工作的，絕不是我的學歷、也不是我的語言、更不是我穿戴身上的名牌名車、或豪宅。

我的好人緣無遠弗屆。

眉眉拿著邀請卡，「媽媽，S的成年禮你和爸爸都有被邀請喔！S特別跟我說，邀請卡上也有打上你們兩的名字！」

我杏眼圓瞪，「我以為這只是小朋友的事…」

「平常是只請家人和同學，但他們也會請比較親近的一些大人朋友。」

所以，四月的每個週末，我們都被事情占滿。從姊夫弟弟的小孩辛妮，到阿濃、到DC、再到弗羅里達、最後一個週末還要一整天的儀式加晚宴。

猶太儀式，親愛的老公和我算起來已不是新人，不能帶電子產品入場是基本常識、男人要帶小黑帽、西裝領帶，女人裙裝為主…雖然我們長的和全場每個人都不一樣，可是我們相當專業！

就像台灣的婚禮，早上先到教堂舉行正式儀式。十三歲的孩子要在台上朗誦一個半小時的希伯來文、加上唱歌、演講…雖然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看的出這十三歲的孩子已被訓練出穩健的台風和對台下二百人公開演講的能力。雖然我對美國文化常不以為然，但這訓練非常紮實，他們會花好幾個月的時間準備這一場成年禮。錢和時間是花掉了，但移植到孩子身上的能力，永遠是他們的了。

晚上再到宴會廳晚宴。不同的只在，美國晚宴在晚餐前會有一小時的雞尾酒時間，晚餐之後再跳舞、狂歡！親愛的老公最怕這種晚宴，我再怎麼陪他，一會兒就被人纏住，認識的朋友也好，不認識的生人也好…我是那種在晚宴中不會落單的外國人。跳舞時間更慘，我和朋友玩瘋了，親愛的老公最好得找到和他一樣不跳舞的美國人聊天，不然簡直是可憐透了。

為什麼要選兩張這麼像的照片？因為我的裙子開高叉怎麼可以沒拍到？

猶太舞會中的高潮，就是把主人放在椅上高高抬起，像電影上演的那樣。不過，這不是所有美國人的習俗，多只出現在猶太人的活動中！

眉眉和我完全沒有「不會玩」的困擾，她可以跳整場…

有些孩子一定得和好友黏在一起，不見得會參加團體活動，但眉眉沒有一定得黏著誰，她喜歡和大家一起瘋，笑的人仰馬翻、尖叫連連。

 我喜歡這個電梯，長的和電影裡一模一樣，還要有專人開關電梯門。我像鄉下佬，興奮的東張西望！

 不過，連續兩個週末參加晚宴，身體完全吃不消。耳朵翁翁作響，因為DJ和音樂震耳欲聾；喉嚨啞了，因為和朋友聊天全都得用喊的；眼睛也瞎了，因為現場的霓虹燈光相當刺眼…

這個年紀的孩子，非常害怕和父母出席同場合。眉眉說她同學總和父母跑反方向，連媽媽好意前來幫她們拿手提包都覺得父母讓她們丟臉。「那我們有讓你不好意思嗎？我可沒有黏著你，媽媽忙的不得了！」我很好奇。

「不會，我不知道你們在哪？而且我朋友們都很喜歡你們，覺得你們兩很酷。」

所以，我們是美國青少年心中的酷爸媽？真的是太有趣了！

親愛的老公還得在百忙中的週末，騰出一天，隻身開了單程四小時的車，只為見老友一面。有朋自遠方來！只要時間允許、體力足夠，我們夫妻非常支持對方，享受難得的單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