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平靜的暑假，結束在蜜蜂搬進家…

花了整整十天，研究家裡這群蜜蜂的作息，找尋他們的窩、及大門出入口，為何這幾百隻蜜蜂可以如此這般長驅直入？

別管他們啊，你就去做你的事！

說的容易，但究竟如何在漫天飛舞、嗡嗡作響的蜜蜂堆裡工作？連喝杯咖啡都難專心。

請人來用啊！

請人當然可以，但沒有找到他們的窩之前，請人來變成一群人在家裡走來走去找窩，有比較好嗎？

結果，為了找出他們，這十天內我的工作就是和這群蜜蜂和平共處、順便深入了解蜜蜂。他們在室內待不久，因為無法一直飛行，所以如果我偷懶，馬上會有一群小蜜蜂奄奄待斃。而且，他們晴天才出來工作，雨天不出門。至於他們的工作時間，大概早晨七點左右會有幾隻早起的蜜蜂開始工作，其餘多在九點以後才會離巢勤作工，直到晚上七點，全數安安靜靜回家睡覺，好像世界上根本沒有他們存在一樣、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親愛的老公每晚回家，看到的世界永遠是如此平和、安祥，殊不知道我每天和這群蜜蜂、大家一起勤作工十二小時…

第十天，啊哈！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給我找到他們的窩和大門了。

大門旁的門燈縫，就是他們的出入口，窩，就在我家大門口的牆裡。完全是一種共用大門、分享住家的房客畫面。

和平共處了十天，我終究還是得換上晚娘臉孔，請他們搬家。根據我這十天來的研讀，請他們搬家只有一個方法，得讓蜜蜂覺得這是一個不舒服的家！

所以，我得先把大門深鎖，讓他們知道不被歡迎！

親愛的老公從家裡的攝影機看到我英勇封洞的身影，佩服的五體投地。平常我只管把他們從家中放出門，沒有真的威脅到蜜蜂，但封他家大門入口，我明顯感受他們的驚慌。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一個不知害怕的女人，當然，我從不莽撞行事。例如，平常在家，抓蜜蜂出門我從不換衣服，但我一定等他們平靜下來才抓出門，絕不在他們緊張的時候惹怒他們。請他們搬家我可沒有仍然傻大姊一枚、坦胸露背就出門。換成長袖長褲，我還把頭髮盤起，右手拿準備封洞的紙，左手拿肥皂水。噢！蜜蜂不喜歡水、更不喜歡有味道的東西，還討厭泡沬…

先把他們噴開，我就有幾秒的空檔可以封洞。說的容易，成群蜜蜂圍繞身旁的感覺還是頗有壓力。

下個工作，是晚上趁他們熟睡後把大門封死。

不知為何，換成親愛的老公上陣時我反而多些担心，總覺得笨手笨腳如他、又和蜜蜂百般不熟，肯定會給盯的滿頭包！

看起來非常英勇，其實，晚上的施工真的沒有太多危險，重點在等蜜蜂熟睡後。果然，封洞過程平安順利，一隻蜜蜂也沒被我們驚擾。

隔天早晨，不只蜜蜂受到大門被關的驚嚇，我們夫妻也被傾巢而出的蜜蜂驚嚇。

原來，他們的家還有後門，而且就在我家屋裡、衣櫃正上方。

大門被關後，整窩蜜蜂直接進到客廳。我們夫妻兩向來是一個最強團隊，無暇思考，這時一個封後門，一個抓蜜蜂…

我的人生是不是無比精彩？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真是比誰都百思不得其解。

待續…

十八相送是有遺傳基因的。

鼻祖絕對要算是我那可秒哭的母親，不只秒哭，直到五十多歲都可以放聲大哭…

下一個世代，也出了好幾個可以秒哭的孩子。離別，永遠是她們放聲大哭的絕佳理由。

雖然我先行回美，但並沒有要讓隻身回美的眉眉一身輕，她還是得扛兩箱二十八公斤的行李回家。

不得不說，雖然我的家人像八點檔連續劇超愛吵架，但如果人生如戲，這部戲真的很有意思。

六月回台灣，我是這樣大包小包扛回來。大家翻撿行李，樂趣無窮。

八月回美國，行李內容物更是五花八門，最精典莫過於這4.5公斤/10磅重的愛的菜頭粿。

家人親手做的蘿蔔糕，在裝箱時當然爆出許多笑點。有人說，切一切分掉、大家在台灣吃掉…也有人堅持，不行，愛的菜頭粿怎麼都要回到美國才行…

眉眉忙著哭，哪裡管的了幾箱幾公斤的行李。多虧了這群可愛的兄弟姊妹。

相約在機場，等回國的一群家人順便送機眉眉的奇特畫面，絕對是我家僅有的特產。照片裡只是一半的送機家人，也難怪空服人員看到一字排開的家人，驚訝又好笑的問眉眉，「這全是你家人嗎？」

勇敢的眉眉非常順利完成獨自一人的飛行，和她一起搬行李出來的地勤忍不住問道，裝了什麼行李這麼重？我一笑帶過，哪好意思說裡面有一顆超級無敵大的愛的菜頭粿？

回到美國後的暑假，和台灣的暑假完全不同。台灣，八月開始暑輔，所有的高中生回到學校、正規上課。而這裡，八月，學生也碌續回到崗位，學校所有的運動校隊都有一個暑期特訓，當然不是強制規定每個學生都得參加，但我不得不說，我們鎮上的孩子，錯過暑期訓練的還真不算多。每天早上，踢球的、跑步的、網球隊、游泳隊…全鎮的高中生，都在運動…

眉眉雖然一心想要久留台灣，但對於她自己選擇要參加的活動，

她的敬業態度是叫人佩服的。網球隊星期一要資格考，眉眉鬧鐘撥了 早上七點，趕在爸爸出門上班前相約到球場練習，她沒有要讓自己專程回到美國，還擠不進球隊打球…

許多父母，常把是孩子自己想學才藝的話掛在嘴上。似乎這麼一說，就可以把虎爸虎媽、想要小孩學一堆東西的責任推的一乾二淨。我自己的觀察，如果孩子真心想學，他們會付出行動、會努力爭取，就像眉眉好幾年來天天早上六點四十五分起來練鋼琴般。

到這個年紀，親愛的老公和我都已清楚看出，我們的孩子不是長春籐名校的那塊料，眉眉自己也知道，她雖然「不錯」，但還沒有優秀到「那個」程度。我不是一個把大學當作孩子人生終點的母親，所以我非常嚴肅的警告，永遠第一的親愛的老公，讓眉眉做她自己，也別剝奪了她高中四年學習、生活的權利。

話說的容易，但執行起來非常困難。最重要的，是父母得完全退到十尺之外，讓孩子去決定、嚐試、甚至失敗。

我知道，我的孩子雖然不見得會從最優秀的大學畢業，但她絕對有能力，過好自己的人生。

像眉眉這般能享受高溫台北的美國小孩，一定極少。

大稻埕，不是我年代的景點。朋友陶藝店如今經營的有聲有色，眉眉完全受惠於我，享受一堂特別的老街陶土課。

畫面轉到美國，我享受著人生從未有的輕鬆，不用作飯、不用出門、甚至不用換下睡衣，冰箱剩菜完全足夠我裹腹。想睡便睡，管它時差；整天躺在床上，看電視，是我唯二做的正經事。

另一，則是件離奇到極點的蜜蜂搬家故事…

開窗關窗，這動作機器人都做的來，是個不用大腦的工作。這天我關窗時，忽然發現窗台上死了六、七隻蜜蜂，家裡還有另外三、四隻蜜蜂亂飛亂竄。我喚來親愛的老公，「這是異象，快幫我把這些死掉的蜜蜂清出去。」

我可以清掃，但我極不喜歡打掃，所以平日我請打掃阿姨一週來兩次，這樣我就可以完全不用做這份不喜歡的工作。但，我也好心的給阿姨放暑假，所以，這段時間我事必恭親，極為討厭。

親愛的老公不若我敏感，對這份「異象」沒發表評論。

第二天，八點半，我送親愛的老公出門上班，窗明几淨、世界美麗的運轉。

十點，我從二樓梳妝打扮好準備出門，才步下一樓，就看到客廳好幾隻蜜蜂又在同樣的地方，嗡嗡亂飛…雖然我趕著出門，但心裡有了最不喜歡的答案，這群蜜蜂，搬進我家了！

為什麼什麼動物都要搬進我家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十二點，推開家門，眼前的景象，只能用讓我一呆來形容。

你絕對可以用，「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勤作工」這首歌來緩解眼前緊張的畫面。但，「嗡嗡嗡…」就是我聽到唯一的聲音，放眼望去，大概有三十幾隻蜜蜂大軍停在門旁大面窗上，另外十隻蜜蜂則在空中亂竄，加上零散停留在客廳各處的十幾隻蜜蜂們…

蜂巢在哪裡？

我腦袋一片空白，傻傻的問了自己！

接下來，我一定要說，自己絕對是世界上罕見的勇敢奇女子。鄉下住慣了，什麼都不怕，就是我的寫照。

我放下滿手的東西，脫下手錶手飾，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下，今天，我要化身補蜂女王。除了蟑螂老鼠、蜈蚣和蒼蠅是我無法和平共處一室動物們，我不太殺生，只要能夠，我願意花力氣把動物、昆蟲們通通抓到院子放生。

要我說，比起來，一掌拍死、或電蚊拍拿來大開殺戒容易多了。可是，我是愛護地球小天使，蜜蜂已經大量減少了，我實在不願意再減少他們的數量。

但，在嗡嗡嗡的蜜蜂堆裡，真的難以思考。

想了一下，現在該怎麼辦呢？這回，我有先問自己，要拍照嗎？不過，念頭稍縱即逝。我不覺得自己有心思、也拍的出這得有臨場感和配音的畫面。決定先關上聚集了許多蜜蜂的窗戶，把一些蜜蜂先隔離在窗戶與紗窗之間，至少他們不會往我身上亂飛亂撞…然後，打開大門，希望能有幾隻蜜蜂誤打誤撞往那個方向出去。

這是我找來的照片，基本上他們長這樣。

我的衣服坦胸露背，要有十足的勇氣才能在蜜蜂堆裡工作。可我不知怎麼的，一點都不害怕…大概是他們在我心中，全長成這樣…

他們只是想出去！我也真心想把他們健健康康、完完整整送出門。

接下來的工作，就不是正常人有辦法的了。我拿著透明塑膠盒，一隻一隻把蜜蜂裝進盒子裡，拿到院子放生，順便告訴他們不用想我謝我，飛遠一點，記得永遠別再回來。

這動作說的容易，做起來可是要手巧反應快。蜜蜂只道威脅近了，嚇的六神無主，哪乖乖聽話一隻隻飛進盒子裡？

足足抓了2小時，我才把一窩搬進家裡蜜蜂全送出門。

還沒結束呢！把這群貴客請出門後，就是要善後了！窗台、窗框、門邊，全是黑壓壓一片。我猜，他們身上的花粉在混亂中，撒了全家都是。於是，我的養蜂女王身份結束在又一次的大掃除中。

眉眉問，「媽，你今天很relax在家喝咖啡嗎？」

「和抓蜜蜂！」我回。

眉眉雖小，但常說出讓我眼睛一亮的至理名言。

S三年級轉來，一直對眉眉非常友善。眉眉和她過從甚密一年後，因為不喜歡她的個性，所以拉開距離。我從不干涉眉眉的交友狀況，但我關心她的心路歷程。

「我不喜歡她說謊，我覺得她太喜歡說一些話來吸引大家的注意。」眉眉說的斬釘截鐵。

「她怎樣說謊？」我最喜歡聽眉眉的故事。

「她說她從沒吃過藍莓。這句話就是騙人的。因為我明明親眼看她吃過藍莓。她喜歡這樣講，因為大家會很驚訝，接著就會一直追問她事情，她喜歡大家把焦點放在她身上…」

這是眉眉三、四年級的事，從此，眉眉對S雖然保持友善，但朋友距離拉的很遠。我女兒和我一個模子刻出來，我兩交朋友從不勉強自己。

這兩年，眉眉又和S走在一起。

我好奇，「你好久不和這人交朋友了，怎麼最近又願意和她交往？她現在不說謊了嗎？」

說謊，這個詞彙，用起來實在太過沉重。我們誰不說謊？不全盤脫出算不算說謊？事情只說一半是說謊嗎？孩子黑與白的世界裡，沒說實話就是說謊。

幾年後，眉眉的世界也由黑與白開始多了灰色地帶。「她講話還是那樣。那天，我們在討論放假要去哪裡，S就會說，她可能會去LA。可是我知道她不會再去LA，因為她之前才剛剛去過LA，不會有人才去過一個地方，又立刻再飛去一次。她只是不想要看起來好像她那個假期沒事，所以，她會那樣講。其實，她只是在騙自己，讓自己舒服一點。」

那句，「她只是在騙自己。」著實讓我眼睛一亮。

眉眉對於S的說話方式，雖然不喜歡，卻已有自己的對應之道。我很放心眉眉聽話的本領，是的，朋友千百種，每個人說話都有自己的風格、方式。我認為在交朋友的過程中，就是要學會判斷每個人說話的真實性、可靠性，透過這些對話我們再決定自己喜歡交往的朋友、決定自己能夠接受朋友多少的建議。

不是每個認識的人，都叫「朋友」。眉眉分的很清，學校有很多同學，但不是每個同學都是朋友。成人的世界更是如此，身邊的人很多，但我們得挑出值得來往的對象，交朋友。

至於眉眉的結論，騙自己，我會心一笑。其實，騙自己何嘗不是許多人的人生態度呢？別說孩子選擇騙自己，讓生命比較容易過去一些。我也有朋友選擇欺騙自己十多年，直到最近才終於面對自己所託非人的事實。

我喜歡誠實面對自己！我覺得，這樣的生命比較單純、比較容易。不用編理由說服別人、不用找籍口搪塞做不到的事。

說的出「騙自己」的眉眉，想當然爾已經明瞭欺騙自己與欺騙別人的目的和手腕。我很為她開心，十三歲的她，已看的透某些人生道理。

亞洲文化，日本、台灣…教育成人也教育小孩，大家最好都一樣。所以會看到每個女人都拿一樣的包，管叫流行。每個小孩都去私立學校，管叫較好的教育。每個寒假FB充滿日本划雪照片；每個暑假FB全是美國夏令營照片。

通通一樣，如出一轍。

而，我們母女，也如出一轍。

眉眉分享的學校故事中，曾有過一則故事是這樣的。L同學「看起來」非常強勢，自認是同儕中的領導，但在眉眉眼中，其實是一隻模仿貓，顧名思意，就是人家說什麼她就說什麼，人家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甚至做什麼一定要朋友一起才安心，因為大家都一樣。

西方社會的教育和東方完全相反，他們從小強調獨特，每個人都是自己，不要和別人一樣，宗旨在每個人說的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見。

這群國中女生，都不是省油的燈。一次，一大群女孩七嘴八舌討論事情，L一如往常，把某人的話重覆一次，當作自己的意見。眉眉心裡正在白眼，她和我如出一轍，最討厭人家模仿，或者學我們說話。「又來了，模仿貓。」眉眉心裡獨白。

這時另一更直接的女孩開口，「你可以不用把別人的話重覆一次，那不叫「你」的意見，那是「她」的意見，你只是複製重貼，我們不用同一句話聽兩次…

這群孩子的對話，常讓我會心一笑。我說，她們真是親蜜朋友，可以說如此直白的真心話。但，也只有知心朋友、孩童時期的朋友，會誠實告訴你打從心裡的實話。

言規正傳。親愛的老公與我，常和美國朋友、也常和台灣朋友往來。這麼多年下來，親愛的老公仍在努力學習中，怎麼和美國人交朋友。說來容易，但如果不去掉亞洲人「和別人一樣沒關係」的本質，我覺得西方人很難打心裡覺得這外國朋友，交往起來「真有意思」、而進一步真心想交往。大部份情況聊過一次天後，就成點頭之交、永遠停留在討論天氣和運動的階段了。再一次，我又要重申，這和英文好壞一點都沒有關係。

很多朋友，在與人交往的對話中，會把從別人那聽來的知識、電視看來的新聞、或者臉書讀來的故事，甚至部落格裡學來的想法，當成「自己」的想法、意見。我不知道這樣的對話分享，在台灣社會裡社群觀感如何？不過，我很知道這種對話在西方生活圈中，外國朋友很快就會把話題帶開，或者利用我要去拿飲料作藉口而趁機開溜。

道理很簡單，沒有人想從我們的口中，聽到「別人」的意見、想法。你能看到的新聞、讀到的想法，難道別人自己不會去看、不會去吸收嗎？把別人的話重覆一次，不叫「我的想法」，充其量只能說我同意這個想法。單純分享每個人都注意到的新聞、知識，也許你讀的更深入、瞭解的更透徹，也無法引起他人的共鳴。

我認為，與人交往最重要的部份，應該是在分享了某個讀來的想法或看來的新聞後，你「自己的」想法是什麼？盡其所能的模仿、當成自己的想法，看在他人眼中也許是可笑的剽竊。把平面媒體、或不是你親耳聽來的故事當意見分享，在眉眉孩子們的世界裡，朋友還會直白明說不用重講一次、或者沒人有興趣聽這大家都知道的故事。但在成人世界裡，結果可能只剩朋友的保持距離以測安全一途了。

我自己的感覺，台灣人不重視「自己的」想法，別人的想法若和我很接近，就叫我的想法。別人用的東西很好看，我也要買一個一模一樣的來用。這些事，好似廣被接受。所以妹妹曾有朋友，看妹妹新買的首飾非常喜歡，特別前來詢問，最後買了個一模一樣的首飾，沾沾自喜的在下一個聚會戴出。

我們姊妹白眼翻到沒地方翻。但，不會有人告訴這朋友，你的行為簡直讓人退避三舍。你當然可以去買一個一模一樣的首飾，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但絕對不能同個場合帶來「撞衫」，那叫沒禮貌，不叫「你和我一樣」！

有些人先知先覺，不用人家提點就心領神會許多道理。有些人後知後覺，醍醐灌頂後還是有機會明瞭人際關係的地雷。有些人不知不覺，永遠不知朋友、老闆、家人…通通敬而遠之。

東西文化相去甚遠。我常想，台灣不可能又想模仿日本、又想模仿美國， 一個是大家都一樣文化，另一主張大家都不一樣。這兩種截然不同、充滿矛盾的文化怎麼可能融化為一？最多擇一！社會、父母如果不努力找出「自己」的想法，最後會教出和大家一模一樣的小孩，然後繼續台灣人五十年來前撲後繼的美國夢，結果就在這個大家都不一樣的地方失敗，還得「演作成功」。日本人沒有這個問題，他們沒有美國夢、也不能雙重國籍，所以他們花了幾年看完美國世界，大部份日本人選擇回到自己的國家，即使嫁給美國人的日本人，也多選擇保留日本國籍。

台灣沒有雙重國籍的問題，表面看來是絕對優勢，其實這群中不中西不西的移民，很多像沒有根的棄嬰。為了別讓自己不要變成在哪裡最後都只剩抱怨的人，我一直提醒眉眉，做自己。你可以做和別人一樣的事，但你一定要有自己的理由；你可以同意別人的看法，但不是告訴別人「你和我一樣」，你的朋友，不會感謝或高興，你和他的一樣。重點在於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著「自己」的想法和價值觀。

每個人，都在努力找尋一個安全的舒適圈，生活、也孕蘊下一代，這想法完全沒有錯。我是一個極不傳統的亞洲人，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能瞭解自己為何受了二十五年的傳統台灣教育，可是卻遠在飛越了半個地球的森林裡，才找到自己的舒適圈。

你、他、她…，都不會和我一樣。因為我們生活在不同世界裡，過著不同的時區，用不同的語言交談、養不同的孩子、吃不同的食物…。你也不用和我一樣，因為，每個人都是自己！

我們這一家，也不過三人，但，極難一次見到我們一家三口，暑假最是我們幾乎忘了彼此的黃金單身月。

要畫出我們一家三口的暑假飛機時間路線圖，確實有些難度。眉眉和我六月先回台灣；七月初，眉眉和姊姊一家再從台灣前往倫敦，親愛的老公則從紐約飛去會合，而我，留在台灣。倫敦行結束，眉眉前腳回台灣，我後腳離開飛回紐約，親愛的老公早我二天抵達紐約。最後，八月份，眉眉再從台灣自己飛回紐約。

聽的一頭霧水嗎？簡言之，我們三人很久沒看到彼此！

想到要把眉眉獨留台灣，自己生活一個月，說實話，我心裡不是沒有「幾分鐘」的疑慮。但，我的疑慮不是大伙兒想的，她要吃什麼？住哪？台灣的家人絕對會幫我照顧好她的生活點滴，我沒有半分擔憂。

我在意的，是她有沒有把難得的暑假「極大化」？

平常忙慣了的我，無法坐視孩子「沒事做」。我喜歡眉眉出門探險，逛街、吃飯都好，大白天就是別關在家裡。和我在一起，若有白天在家的機會，那絕對是孩子難得的休息時間。即使暑假，我雖主張宇眉完全放鬆，但出門是第一要項，其次是運動。我極少讓孩子白天在家殺時間…

眉眉平常是嬌貴的獨生女，但對於自己要做的事非常堅持。頂著幾乎100度的高溫，在台北豔陽下打一小時的網球，絕對要毅力過人。她從沒怨言，媽媽幫她安排暑假烈日難耐的網球課。

對眉眉來說，倫敦行的最大收獲，肯定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現場觀看温布敦球賽。聽到教練提及她曾在温布敦球場賽球，眉眉雙眼裡發直，全是崇拜！

隻身獨留台灣的眉眉，把平日和媽媽練就的一身功夫完全展現，自己接手和教練連繫每週二次的網球課。由於上課地點極為不便，她還得安排家人接送。我只能說，很抱歉媽媽尚未放心讓她獨自乘坐計乘車，所以整個網球課變成相當複雜的一件事！

另外，每週一堂長笛課，也是一個挑戰。我猶豫的那幾分鐘內，想到可以利用這個「意外」暑假強迫眉眉學會自己搭乘台北捷運，雖然我不能成天看著她有沒有善用時間，但這何嘗不是賽翁失馬因禍得福的另一好處？

再來，獨自搭乘高鐵，台北台中兩頭跑，甚至夜市、 小巨蛋、Sogo百貨、西門町，一回生二回熟，幾次下來，完全難不倒她了。

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和哥哥姊姊們的相聚。遠在成大念書的哥哥、暑假下鄉服務的實習醫生哥哥，幾個兄弟姊妹緊抓著大伙兒難得在台北的相聚時間，安排了密室脫逃、同去吃飯、相約去幫小表姊的樂旗隊比賽加油打氣。

「媽，我一直說要給哥哥錢，可是哥哥不拿，從頭付到尾，還生氣我一直要給他錢…」眉眉嘟嚷。

我滿心感動，這兄弟姊妹情緣，再多錢都買不到。

這，就是我一直想要，也需要眉眉做到的暑假極大化。我不在乎她晚上多晚睡，摸黑玩手機或瘋狂看電視。但我要求她善用白天，認識台灣、享受美食、和家人朋友相聚、運動…夜深人靜，她想不睡著，天天頂著黑眼圈明天繼續探索台灣，我也不會有意見。

我知道，大部份父母無法認同眉眉的沒有生活規矩。看電視手機到凌晨四點才睡覺？這絕對是殺無赦死罪。可我說，沒關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難得放假，我們沒有那麼多規矩。只要你白天把該做的事好好做完！

有我這種異於常人的媽媽，是眉眉的福氣！

花了足足兩星期，在回紐約的飛機上一覺到天亮，從晚上十一點一路睡到早上七點，我歡呼自己終於調好台北時差。只是，人已回到紐約。

只好再花整整兩星期，把身體調回紐約時間。

結果，我的暑假極小化。總共只做了兩件事，調時差和變成美國人。

那沒有很高興的表情，道盡了我超想留在台灣可是沒膽和美國政府硬來的心情…

我從不知道這個名詞，直到兩年前這部叫擺渡人的電影上映。電影真不怎麼樣，但擺渡人的意義倒深深印在我的心上。

字面上，擺渡人是一種工作，在渡口碼頭用船提供交通服務的人，就是把人從此岸送到對岸的船夫。電影的寓意在對人有幫助的人，擺渡人幫助一切他們能夠幫助的人，他們不只不拒絕、並盡其所能的幫助前來求助的人。

我覺得，很像我的的工作！

從小，我的人緣就異於常人的好。媽媽說，從我國小、國中、到高中的母姊會，每個老師都跟她提及同樣的評語，「你這孩子，是我從教以來見過人緣最好的學生」。北一女的導師說，輔導課曾做過一個寫下班上最喜歡的三個朋友的遊戲， 一班五十五個學生，老師說我拿了三十多張票…這是個沒有公開的活動，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要寫這個？但，老師告訴媽媽結果，媽媽告訴我結果。

我沒有驕傲也沒有特別的喜悅，我一直知道很多人喜歡和我做朋友。

進入職場後，我的人緣還是很好，IBM同事經過多年，許多好同事直到現在仍保持連絡。來到美國，原以為語言不通、外型一點都不美國的我會受到阻礙，幾年下來，親愛的老公幾乎得到，「即使你是啞巴大家還是會來和你做朋友」的結論。

在我心裡，清楚知道自己不見得是這些朋友的「最要好朋友」，可是，不知為何，在他們需要幫忙的時候，我總陪在他們身邊，走過人生某一段低潮。

J是我從大學時候就認識的朋友。我兩特別有緣，雖然念不同大學。畢業後，我到洛杉磯念書，J的兄嫂正巧同時間也在那。J自己抽中綠卡，在東岸讀書。我們從死黨姊妹更進一步變成整個家庭朋友。兄嫂生了個女娃，二個月大時竟被診出無藥可醫的平腦症，我們一群才二十幾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輕人，相互扶持直到女娃兩歲離開人世。

03年，我落腳在紐約。J的全家都有美麗的美國夢，畢業後，她也到紐約工作，還交了個ABC男友。我們看男人的眼光極不相同，她父母非常高興女兒找了個ABC男友，結婚後就可以變成美國人。我總淡淡的說，你條件這麼好，不用急著結婚。可是，我自己結婚的最急，認識親愛的老公短短一個月，我們就決定要結婚。一東一西的戀情，我們真正在一起不過46天就步入禮堂，那年，我才二十七歲。

J晚了幾年，果然如願嫁給ABC男友。J興沖沖說，她的夢想是到夏威夷舉辦婚禮。我說，要和雙方父母好好商量，大費周章的婚禮常是婚姻的夢魘。接下來J時不時怒氣沖沖，指責公婆小器，不願買機票、不願訂房間、不願幫忙付婚禮開銷。我說，也許他們經濟沒有想像中的寬裕。J一口咬定，他們非常有錢只是小器，因為他們的房子很大。

從台灣角度看來，美國房子確實很大，但，住在美國很久後我才慢慢學會，這些大房子，往往沒有台北一間小公寓值錢。美國很大很大…房子的價值卻不是只用「大小」決定。

我兩的判斷向來完全相反，但，我從不強力干涉她的私事，只是，我一直誠實告訴她我的想法。J如願舉行了夢中的婚禮，但和公婆的關係開始惡化。

某天，她說她要在我家附近買房，這樣離我較近。我說，這樣離你公婆很遠，該和他們討論才是。她說，一定要先斬後奏，否則這房買不成。後來，她如願在我家不遠處買了間房，三天兩頭往我家鑽。

後來，ABC老公沒了工作，在她懷了五個月身孕時。孩子很快報到，J說要請保姆所以先生可以好好找工作；我說找工作仍然可以同時帶小孩。一下子兩年過去。J又是忙孩子又是工作養家，先生的工作就是找工作，兩人的感情開始動搖。

J說，再生個孩子可能可以改變兩人關係。我說最好想清楚再做這決定，孩子生出來塞不回去…第二個孩子很快出世，J搬離我家附近，在皇后區換了間小公寓，仍然一個人工作養家、請保姆照顧兩個孩子，先生的工作是繼續找工作。

我說，日子不是這樣過的，有一天你會受不了。J說，只要對人好，對方就會對你更好。十幾年過去，我兩永遠持反方向，可她永遠往我這跑，我永遠靜靜的守在她身邊…

去年，J除了我守在身邊已不足夠，心理醫生、婚姻諮商全部出動也挽救不了她的婚姻。我鐵了心一定要把她送離這夢想家園，這美麗的美國夢不見得適合每一個人。一波三折、千辛萬苦，她終於隻身帶了兩個孩子，落腳台灣、重新開始。

故事說的很簡要，我的孩子已從這樣長到這樣了~~

每個人的生命都會有困惑，能夠有願意聆聽、相互扶持的朋友、伴侶、家人，是種福氣。

我常想，這份工作不是我自己去求來，但我確實知道自己不會拒絕找上門需要幫助的朋友家人。「你可以拒絕啊！工作都已經這麼累了…」大家總這麼告訴我，用一種我這傻子的口氣。

是啊！工作幾乎已經花掉我全部的力氣，可我從不忍拒絕需要陪伴的家人朋友。我想，在我心裡深處，覺得能夠幫助別人渡過難關、分享快樂與痛苦，是種緣份。我其實說不出這擺渡人的工作是什麼感覺，直到看到、聽到這個名詞。有種恍然大悟，就是它的頓悟！這份工作充實了我的生命，曾幾何時，我再也沒有自己到底活著做什麼的困惑了！

第一張機票。

姊姊一家決定暑假安排一趟倫敦自由行，會說英文的眉眉幸運受邀，帶了一台翻譯機器人，領隊少了許多心裡壓力。

從紐約飛倫敦，只消七至八小時。「眉眉，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一放假就坐十六小時飛機回台灣，再和姊姊她們坐十三小時飛機去倫敦。這個選擇，飛機時間很多，可是你早了十天到台灣。第二個選擇，留在紐約等到姊姊她們都放假，直接飛七小時過去倫敦和大家見面。這個選擇你輕鬆很多，還可以在紐約休息一陣子再開始旅行。」

「不要！我一放假就要回台灣。我還可以請假早一點回台灣喔…」

我白了她一眼。這麼愛回台灣的美國小孩大概不太多見。

「媽媽沒有要和你去倫敦喔。」我提醒道。旅遊，完全不是這年紀的我熱中之事。一來，年輕時我玩的瘋狂，細數走過的國家，竟有三四十個。當然，我想十幾二十多年前的倫敦、歐洲，和現在肯定完全不同。可是我沒有很大興致帶眉眉出遊。我總鼓勵，如果有機會，和你的朋友、姊妹自己出去玩， 會比和我和爸爸帶你出去，更有意思。只是出國旅遊的機會可遇不可求，玩伴難尋。

眉眉很喜歡和我們夫妻出遊，但她更懂的我的旅遊哲學。我只需提醒，「和別人出門不像和你的父母出遊，行李要自己提、房間要幫忙收、東西得自己買…」沒半點猶豫，眉眉的心早在學期中就飛到台灣和倫敦了。

飛了大半地球、認真工作了一整年，難得放假，我只想在台灣好好休息，最好整個月可以不要去碰行李箱、不要煮飯、不要看時鐘、不要跑行程…

親愛的老公二月才回台灣、又去了日本划雪，暑假理應待在紐約「顧厝」。誰知他想了想，那，我沒去過倫敦，一起去玩好嗎？

「人家又沒邀請你！」我整天對這對父女白眼…

一皮天下無難事。親愛的老公對於想做的事，行動力百分之百，買了第一張前往倫敦的機票。

第二張機票。

終於盼到出發當日，晚上十一點從甘迺迪機場出發，親愛的老公下午時分收到飛機取消的通知。

我是無國界、無差別項目諮商師。「我現在該怎麼辦？」電話打到台灣求救，阿濃的客廳立刻化身為我的指揮中心。

查詢，是親愛的老公的超級強項。「九多點有一班飛倫敦的班機，但得從加拿大轉機，而且從紐華克機場飛。」

「就它吧！」我們很快做出決定，親愛的老公直接前往反方向的紐華克機場，買了第二張機票。

櫃台人員辦理登機時，要求出示加拿大簽證。「我用綠卡進出加拿大很多次，應該不用簽證才是…」親愛的老公說。

「是，開車進出加拿大和搭飛機不同，坐飛機一定要。」櫃台人員解釋道，「但上網填一下只要二十分鐘就會出來。」

親愛的老公立刻把單子填好，等著簽證下來。

一等兩小時，飛機可沒有要等他，無情的留下不知所措、呆站在紐華克機場的可憐人。簽證「登」的一聲，像算好時間等飛機飛走後，才要進到他的電子信箱…

第三張機票。

不太容易放棄的親愛的老公，難得顯露疲態，「我看，我不要去好了…」

我比他更頑固。「這樣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我們再試一下，雖然你現在又累又煩，可是去到那，你還是會覺得很值得的。」

我鼓勵道…「而且，你原先那班飛機看起來好像還是有飛耶！要不要回去甘迺迪機場再試一次？」

親愛的老公跳上計乘車，從紐華克直奔甘迺迪機場。風塵僕僕，終於在十點三十分衝進櫃台。不出所料，機場人山人海，擠滿今天、昨天、前天…班機大亂的旅客。「今天是飛不了了…」他沮喪。

「明天下午一點，有一班從LaGuardia機場飛芝加哥轉倫敦的班機。或者我明天再飛？」

「我覺得明天飛很好，你也別等航空公司的免費飯店了。這堆人光是排隊就不知要等到幾點？打個電話給住在皇后區的姊夫吧！看看今晚能不能打擾他們一晚？反正明天又要從皇后區飛，你也別回家了。」

所以，親愛的老公買了第三張前往倫敦的機票。

原本只要飛七、八小時可以抵達倫敦，大紐約地區三大機場轉了一大圈、加上轉機，折騰了整整三十六小時，親愛的老公，終於出現在倫敦家人面前。

這史上最倒楣的一波三折出遊，若非我們夫妻毅力過人，三張機票去倫敦，大概多已取消機票回家去收場。

「絕對會值得的！你們好好去玩！」我鬆了口氣，撤掉台灣指揮部…

改好機票那一刻起，更正確的說法是，從踏進台灣家門、收到公民宣誓通知單那一分鐘開始，我便打定主意，絕不浪費在台灣的每一分鐘。

行事向來瘋狂的我，心思還是有細膩的一面。好比我很在意金石堂城中店哪天就要走入歷史？誠品敦南店也在明後年即將歇業…這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對我來說都意義非凡。因為，他們是我的回憶。誠中店對我來說，是北一女記憶的拚圖之一，閉著眼睛都不會走丟的重慶南路，金石堂就像守護學生的門神。

眉眉對參與我的回憶一直興趣盎然。書店決定關門前最後三十六小時不打烊，安靜的重慶南路越夜越熱鬧。

我們母女穿梭在擠滿人群的書局裡，抓了一本新版海水正藍，那是二十年前我最喜歡的小說之一。心情好是激動，身穿綠衣的感覺全部湧上。對宇眉而言，不過是一個奇特經驗，大半夜擠滿人潮的書店，放眼望去也只有台灣有了！

生命走到盡頭，剩的只有回憶。擁有再多金錢，也無法改變生命的意義。

所以每年，踏上台灣這塊土地，除了吃喝玩樂，我一直非常用心尋找自己的回憶，同時，也創造宇眉的台灣回憶，希望，她的回憶能夠連結我的回憶。那麼，我們的不中不西、也中也西的文化與記憶，就能一直傳遞下去。

上次來九份，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們才二十多歲。

眉眉當然覺得三十六、七度的台灣熱的極不舒服，但和我一起探索台灣她沒有太多怨言。

「我想吃魯肉飯」眉眉念著。

路旁的一間魯肉飯店，吸引了我們的目光。我把填好的單子交給老闆，用台語問道「這樣多少？」

老闆抬頭，看了我一眼，也用台語回我，「啊你台灣人？」

「我台灣人啊！不然這裡都沒有台灣人嗎？」我奇怪的接口。

「這裡很少台灣人啊…」老闆回。

二十年前，這裡只有台灣人！當年，整條老街就屬於我們幾個的，安安靜靜，一點不擠。現在，即使我們選擇平日造訪，九份老街依然擠的水洩不通。

二十年前，我和一群大學死黨同遊，如今，同遊的是我十三歲女兒。

街景依舊，物換星移。一腳踏進時光隧道，我很慶幸，自己從沒虛度光陰。

許多朋友，終其一生追求銀行存摺上的數字拚命增加，他們一點都沒有不對。但，我仍偏愛自己用回憶填滿的豐富人生。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這本是一樁美事，如果我可以在台灣從六月待到八月的話。

但天不從人願，一下飛機就得改回程機票的我，想到後腳便要跟著宇眉來到台灣的朋友，便覺一個頭兩個大，白眼直翻。你們平常已天天見面，做什麼還要大老遠從紐約黏回台灣？向來以國民外交手腕過人自豪的我，現在只想甩掉這燙手山芋。通通斷交也沒關係~~我心裡嘀咕…

眉眉不折不扣就是我的女兒，絲毫不差的像極了我。不會讀書、個性頑固、嘴巴不能被占點便宜、交際手腕過人…就有本事把朋友大老遠從紐約弄來台灣。我說，「西華飯店離我們家很近，他們母女住在那就好，離捷運又近，我們很好相約進出。」順便警告眉眉，你這朋友生活習慣我很不喜歡，別邀請她來家裡住。

眉眉三歲就認識這朋友，比我還瞭解她。「我不會請她，但，她好像已經打算好要來我們家住了…」

天啊…

時差都還沒機會調好，我的休假模式頓時轉換為音樂發表會時期的火力全開模式。

雖然眉眉是個獨生女，但我並不嬌寵她。「如果你要邀請朋友到台灣玩，你得自己帶朋友去玩。」

「我可以找姊姊一起…」宇眉非常懂的運用自己的資源，把生活過的多彩多姿。

「隨你！我可以給你們一些建議，教你們怎麼坐公車換捷運，台北市比起曼哈頓，安全到不能再安全。」除了車子和摩托車不讓行人，常搞的我不知如何過馬路之外，個人認為台北是一個宇眉有能力獨自玩樂也餓不著肚子的好地方。訓練獨立更待何時？

朋友果然如眉眉所說，下了飛機就把行李直拎到我家…

眉眉和大她不到兩歲的大姊姊，絕對是好地主。「第一天我們可以去台北101，晚上去吃鼎泰豐；第二天去西門町，晚上去吃石頭火鍋。」行程聽起來豐富有趣…

「外國人敢嗎？」家人好笑的問。

「沒關係，我家的美國人大部份都跟著我們吃。」就說我們是弱勢的強勢文化。朋友果然入境隨俗，筷子跟著我們在火鍋裡撈呀夾的。

想盡辦法要介紹火鍋怎麼吃，我們這一桌中英文加比手劃腳，好不熱鬧。

為了要拍照，我退到桌後，本來沒人的椅子附近。拍完照忽然發現，位置上無聲無息坐了客人，而且年輕的男女不友善的批評起我們，「太誇張了吧！」我抿笑一下，口操標準國語，回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猜，他們沒料到我是台灣人，竟然聽的懂他們的對話，兩人一呆，直看著我，一句話也沒再說。

我從台灣來，我是台灣人。但，記憶裡停留的是二十多年前的台灣。這幾年進出，深感台灣社會的氛圍實在不友善，不知為何大家把路人當壞人；把陌生人當騙子。比起來，紐約街頭路人的微笑遠比台灣街頭笑多上許多。我常自問，從小我們被教育的台灣人情味，到底去哪兒了？

這事要有比較才知道。難得回台灣，大家總把眉眉當外國人，聽到我要放任她在台北街頭亂晃，家人比誰都還緊張，好像我要把女兒推入火坑般危險，耳提面命壞人有多少？騙子有多少？怪老頭會如何？

我總讓大家說，但回家一定給眉眉再教育。哪個城市沒壞人？哪個地方絕對安全？比起來，我得教眉眉，若在紐約街頭聽到槍響，你得逃得躲；台北街頭，我最多告訴她，與前來搭訕的陌生人保持距離便是。沒有那麼多人有能力光天化日之下把你這麼大一個人抓走。但，一隻槍可以造成的傷害大上許多…

我常想，就是因為父母太過担憂、太過保護，所以整個社會氣氛變的如此緊張、關係如此淡薄。如果每個人都可以放下一些防衛、多帶一點笑容，別再恐嚇孩子、恐嚇自己，社會是不是可以多一點親和力？多一點友善呢？

這是我在我的森林小鎮學會的事。雖然，大家都生活在槍擊的恐懼中，但我們還是要Being nice，繼續友善，恐懼與害怕無法改變我們的生活，但親切與笑容可以美麗我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