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許多在地的朋友，台灣人也好、美國人也好，兩個月的隔離下來，或多或少都出現了憂鬱的症狀。以為自己喜歡宅在家的人，在這樣的時空底下，也不見得真正喜歡「自己一直」宅在家。

我想，居家隔離，對許多人而言，最可怕的是被世界遺忘的感覺。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享受，孤獨。

我一直說自己是個喜歡「一個人」的人。但，事實上，我的喜歡一個人，根本就是基礎在身邊充滿愛我們的人上。

除了泡麵博物館，這兩個月，我有一份非常棒的工作，拆包裹。台灣的限口罩禁令，禁不住朋友對我的愛。

不能寄口罩，我就寄口罩套…

四月開放口罩禁令，只有二等親才能寄送口罩，也擋不住哥哥對我們的疼愛。

不能寄口罩，我亂寄總可以吧…我喊作哥的表哥，買東西沒人能贏他！

姊妹更不用說。明明我說了一百次我們不缺口罩，好不容易能寄口罩，她兩怎能不寄？一人一箱，一個從台中寄，一個從台北寄…

幾個Made In Taiwan的大字看的特別感動，我傻氣的想，要留到最後才用…

新日常其一，上超市必須排隊，要控管超市內的人數。神奇的是，我還沒有排隊買過菜！

朋友不可置信，那你都去哪買？

首先，兩個月前我真的買了很多東西！接下來，朋友家人也拚命從台灣寄送補給品。每兩個星期我再添購點新鮮蔬果，就很足夠。真的需要時，我選擇小型日本超市、或小規模美式超商，其實只要不是大型、連鎖超市，真的都不需要排隊。而且親愛的老公和我也能接受偶爾的外帶。

值得一提的是，人緣好真的很幸福。住在皇后區的朋友，要買菜時傳了簡訊，「我去買批發的青菜，量很大，我和你對分好嗎？你有空來我家拿。」

怎麼不好？人家願意出門幫我排隊買菜，我只要開車和出錢，為什麼不要？更何況青菜全是美式超市買不到的小白菜、青江菜、莧菜…。唯一的缺點就是，對半分完還是這麼多！

八條這麼大的芋頭！朋友憂心忡忡。我說，「你拿走你要吃的就好，剩下我來處理。」

「不行！芋頭很會壞…」她說。

「沒關係！朋友分一分，一下就吃完了。」我一點不担心。

「你是要分誰…你家那裡都外國人…」朋友好是担心，覺得她家只吃的完兩條，但硬拿了3條起來。

她真是太小看我的好人緣！我可以開車到處分啊…

我只能說，這是我花過最珍貴的三十六塊錢。四大包青菜加上五條巨無覇芋頭，我們自己切了一條起來，剩下的雖然驚人，可是這邊切半條那裡送半條，沒幾天就分完了。我怎麼也沒想到這麼簡單、不起眼的食物，在這樣的非常時期，竟然溫暖了一群朋友！

我只做的出凍凍果…

朋友有人做了芋冰、還有人煮了火鍋、甜湯…光是看著大家寄來的照片，我都感受的到大家吃的多開心！還有人回送給我們芋頭西米露！我笑，這真的是防疫期間最快樂的一刻！

左鄰右舍向來是我的好朋友，但，我沒想過在這樣的時候，他們還會想到我。兩個猶太家庭分別告訴我，他們搶到了每週一次的超市外送服務，我只要把需要的東西告訴他們，就可以每週和他們一起買食物。

所以，美式超市我也運氣超好的有了送到府服務。

中西超市都有朋友幫忙買菜，所以，我連超市幾乎都不用去了！

點心呢？有眉眉的朋友們送到家…

這是她們的新日常聊天法，站這麼遠說話。

我說，眉眉的好人緣，完全家傳淵源。

復活節時，她有復活節彩蛋籃…蛋上有我們三人各自的名字！

S送來了眉最喜歡的手作麵包，那是她奶奶的家傳食譜。

C送來了五月的春天手作點心，裡面有我最愛的、甜的要死的布朗尼！

當「愛」是這麼真實的敲著家門，我們一家三口很難只感覺，居家隔離的痛苦。

我的情緒，常常很矛盾。還沒開始工作、上課之前，我永遠是一種，懶散、厭煩，又要開始工作的抱怨。一旦開始面對學生，又是一種，充滿活力、珍惜這一份工作的滿足。

一眨眼，「暫停」的新生活兩個月過去，身邊失業朋友不少，無薪假、減半薪的都不在少數。偶爾抬頭，看到路上散步的朋友，我的情緒也是這般矛盾，好想像他們一樣，可以輕鬆散步，都不要工作，多好！同時，心裡也有另一個聲音，幸好還有這份忙碌、還有薪水可以拿，不然我不知要多麼無聊？

這份暫停，對我來說，不算一份「停止」，但絕對是一個強迫改變。撇開這份改變是用許多人生命換來的，直到這一刻，我都是很感恩這兩個月的新生活。我喜歡工作，明知道不該那樣接學生，我還是把自己的時間從星期日到星期五，一週六天，排的滿滿。吃飯、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每天眼睛睜開，就是做到晚上九點。我的身體應該已經被訓練成無飢餓感，所以常常忙到九點我也沒有肚子餓的感覺，但，食物下肚就開始胃痛。我猜，空腹太久才進食，絕對不是一個正確的養生觀念。

這兩個月，我們的新生活改變不計其數。最重要的一個改變，是三餐定時定量！只剩三十五堂課，我很容易調整工作五日，星期一到五。學生的不用上學，給了我完整的白天可以運用，就像正常的上班族般，朝九晚五的課表。加上早晨不用起個大早，為了送宇眉上學。這兩個月，我感覺身體像中樂透般，終於可以吃飽、睡足，這麼容易的事，在我的生命中竟然是一份奢侈？我真的是該好好檢討，自己的人生順序。

自從我的週末不用工作後，我們全家週末也終於有機會可以有新日常。其中一天，我們到郊外踏青；另一天，在家裡休息、順便三人一起整理這個家。

許多人，選擇足不出戶的度過這個困難的兩個月。我承認，我們這個家，是選擇風險較高，仍出門但儘量小心。

宇眉在家的時間多了許多，她也有了許多改變。更好的說法應該是，她利用這個在家的兩個月，學了許多未曾有機會做的事。例如，走進廚房、張羅自己想吃的食物。

自從她開始學習料理，忽然也瞭解我每天在忙碌中，還得變出全家的三餐，是一件多不易的事。她這麼告訴我，「因為這次的隔離，我才真正知道媽媽你真的是一個好認真的人，而且我也開始會覺得，沒有把準備好的東西吃完是一件很不對的事。」

非常有意思！這全是她在這兩個月中，悟出的道理。而我，做的事完全一模一樣、沒有改變。

而且，因為眉眉有了多出來的時間，除了學校功課、考試、和她自己的課外活動，她雖然仍忙碌卻少了一大半出門的時間。我說她是個很棒的青少年！她說，「因為可以天天無止境的用手機，我反而不那麼想一直看手機。」

她把衣服抽屜，一格一格重新整理。

把不再用到的東西，整理出來給我，準備送人。

美國學校不知為何不用課本，每堂課都發講義，一份一份的白紙，幾年下來，家裡的白紙堆積如山。除了眉眉自己，沒人知道她哪些紙是還需要用的教材，哪些是廢紙。我們母女花了兩天兩夜，把堆積如山的白紙整理出來，該回收的、可以當影印紙的、當算數學用的練習紙，一份一份收好。

這是最不用大腦的兩天兩夜，我兩坐在地上，收的很煩，陳年的紙張灰塵很多，我們的手都黑了、我還還戴上珍貴無比的口罩。但，若沒有這種平靜的時間，怎樣我們母女都不可能花上兩天天夜，來收拾這堆廢紙。

許多人，對於新日常好是憂鬱，期待生活趕快回到過去。我一直是可以既來之則安之的人！對於這外表看起來痛苦萬分的紐約隔離生活，我沒有怨言，反而感謝。這份新生活，直接教導了我那青少年女兒，我們從沒期待她在這個年紀會學會、或者有時間去做的事。

大部份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改變。可是，面對生活的改變，許多時候最好的解法就是立刻調整自己，接受改變。生命本來就有許多不能選擇的狀況。這次的我們，就是最好的例子。新日常中，我們還是可找出讓一家三口都快樂、滿足的方式，生活。

我很喜歡工作，可是，很多時候，我也給「工作」氣的半死。

十二年的教學生涯心得，就是我和亞洲人磁場不合。

完全同意，沒有一個老師會適合「每個」學生，所以我從不勉強，若家長和我理念不合。而且學生來來去去，有些興趣多，學琴的時間自然較長，有些學了短暫一兩年，便換學別的樂器。這些，都是老師的日常，我向來平常心，從不患得患失。

去年九月，我來了「一家四口」的新生，中國媽媽帶了三個混血孩子，一起學琴。他們之前的老師是到家裡上課，也許因為搬家所以不能再繼續…總之，他們半年前開始來我這學琴。

教新生對我來說，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就像認識一個新朋友般，得花時間、力氣去瞭解學生的程度、喜好、能力…每個老師重視的東西都不一樣，許多學生換來我這學琴，都是因為他們的老師從沒教過他們視譜、認音符，所以學生學到某個程度便開始遇到瓶頸。我得花力氣從頭教起。 試想怎麼教一個中年級學生ㄅㄆㄇㄈ呢 ？他們明明覺得自己會了好多東西，可是忽然要開始學簡單不得了的注音符號。 但，其實他們就是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懂，沒有注音符號的輔助，怎念的出標準中文？念不出正確的音，怎麼學的好中文字？

學琴完全是同一個道理。彈了好幾年鋼琴的學生，好像已經可以彈點像樣的曲子，其實他們會的就是最基本的和弦，多一點變化就彈不出來。能依賴腦子記住的樂譜又有多少呢？所以學了幾年當然會有瓶頸。

比起來，我確實比較喜歡從零開始學的新生。

這一家新生，學了六年的媽媽和高中的哥哥沒有什麼特別的問題。但五年級的雙胞胎妹妹從第一堂上課就讓我覺得心力交悴。怎麼說呢？她們是非常乖巧的學生，認真、安靜。

但，安靜，就是我最無法處理的學生態度。因為，不管我問什麼問題，都沒有答案。例如，從九月到現在，我都問不出這對姊妹，他們到底學了多久的鋼琴？這不是一個好容易的問題嗎？但，我不同時間、問了兩個姊妹，都只得到，「我不知道」、「我不確定…」這個答案。其實，我也不過想知道她們到底學了多久，好幫助我判斷她們的能力在哪。但，這事真的好奇怪，亞洲人的小孩，都是這個樣子，沒有意見、沒有答案，什麼都好，和美國白人小孩什麼事都有意見和想法的態度，完全不同。

再來，雙胞胎也許是興趣、也許是家裡規定，都是有在練琴的孩子，不像大部份美國學生，只愛上課不愛練琴。可是，她們的音樂沒有節拍，所有的音符都是「一拍」。 五年級，我以為是很容易理解節拍的年齡，所以我從基本節拍開始重新教導她們，還開了節拍器幫助他們的彈奏。

幾堂課過去，媽媽告訴我，雙胞胎覺得我yell at them！我一陣莫名，我幾時罵她們？或對她們兇了？我試著解釋，我正努力在教她們節拍，所以我確實幫忙打拍子，然後我很認真幫他們算1, 2, 3…可能真的很大聲？總之，我完全不知道，她們在抱怨什麼？

接下來這事，我更搞不懂他們的邏輯了。不知為何，這一家人非常認真練琴，可是上課常常請假。例如一般學生從去年九月到現在，上了二十五堂課，他們家只上十五堂課。我試著跟媽媽解釋，雙胞胎還是初學，而且她們練琴非常認真，只是有時兩週上一次課、有時更久，結果就是她們把錯的東西反覆練了一百次，最後怎麼改也改不掉。所以，我的建議是雙胞胎最好每週都上課，至於媽媽和哥哥，多久要上一次課我都沒有意見。

幾個月過去，我又收到媽媽的信，說雙胞胎其中一個練琴練的意態闌珊，也許我不要把她彈錯的地方用筆圈出來，這樣會讓孩子不舒服。

沒上幾次課，就一堆e-mail，搞的我才「意態闌珊」吧！一星期五十幾堂課，就你們家狀況最多…錯的地方都不要告訴你小孩，那我到底要教你小孩什麼？

居家隔離三月開始，我發給家長的信是，遠距鋼琴不是每個人都合適的課，有興趣的的學生再來找我就好。確實，我只有六、七成的學生回來上課。這一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選了遠距教學，但，我的頭更痛了。她們坐在鋼琴前、離I-Pad有一段距離，講話超小聲又快，我坐在這一頭什麼都聽不見，每每我多問一次，「你可以再說一次嗎？」答案就是，「沒關係…」然後，就結束了。我覺得教這對姊妹教的非常無力。因為無法溝通，所以我只好上完課後，另外錄下我彈奏她們的曲目寄給她們，希望多聽一些，她們可多懂一點節拍。

上星期，媽媽寄給我一封信，說她們一家決定要換鋼琴老師，因為很難有一個老師可以適合他們全家。

我如釋重負，同時也覺得，為什麼亞洲人做事都這樣粗糙？如果是我，遠距教學我就會選擇不要回來上課，這樣不是可以留給老師一個很美好的結束嗎？我一點不可惜他們去找別的老師，因為，我教不動她們的孩子，一定有比我更合適他們的老師。我的重點只是在，我們做人，不是都會想留下好的關係，因為世界很小，將來不管在哪兒再相遇都好做事。換老師天經地義，有一百種好方法，你偏要去選一個讓人家聽的好不舒服的方法，這樣做到底對自己有什麼好？

每年，我的學生來來去去，很少讓我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我覺得，美國人在這方面是相當文明的，每個人都很小心照顧別人的感覺。這次的例子，又讓我再一次驗證，自己和亞洲人的不合，下一次，我要收亞洲學生之前要更加小心！

這些全是居家隔離時我們一家的照片！即使遇到這麼不順心的事，我們是不是仍然精力充沛、活力十足呢？

居家隔離的人現在暫了全美大多數。親愛的老公和我，隨時都在接同事朋友的問候電話，有些開始於公事，但最後總變成一小時的閒聊，聽的出每個人的無聊和被關的要發瘋的無奈。

我們身處最是狼狽的紐約，出門的感覺確實就是身入險境，但，我們這一個半月的生活，真的還沒開始無聊。

如果只剩工作和學業，我猜，過動父女組大概沒幾天就會開始感受無聊。我這「過勞」媽媽，難得逮到工作正常的一個月，千百件想做卻一直沒機會完成的心願單，終於可以拿出來「討論」。

我的工作在居家隔離後，確實正常化。本來只能等學生下課，從下午三點才開始的課表，現在早上十點就可上工。原本九點才能結束、九點以後才能吃晚餐的瘋狂行程，現在七點前一定收工，還可以全家一起吃晚飯。所以，居家隔離後，我再也沒偶爾的胃痛問題，根本非常簡單，就是三餐定時也定量。所以，某種程度上，我非常感恩這奇妙的一個半月，外表看起來我們本無法正常生活，但實際上我們的生活才是真正回歸「正常」。

沒有了社交生活，我們一家三口，終於有時間和力氣，好好整理這個家裡的細節。親愛的老公最不喜歡改變，每每一聽到我又想做什麼「小整理」，他一定先投反對票。真也不能怪他，因為我只是那個提出的人，他才是那個施工的人。

琴房的百葉窗是骨董。

2008年我們搬進來後，身上幾乎沒有多的現金再去更換這些仍可使用卻不美觀的細節，它們多仍有功能，但都壞一半。例如，這百葉窗的線早在我們接手之時就已壞掉，所以我只能調整開或關來擋太陽，卻不能把它整個收上去，看見窗外的完整風景。

好不容易盼到親愛的老公整日在家，怎能不期待他幫我施工？而且，我也真的很有耐心，等了十二年了！

少了百葉窗的阻隔視線，琴房更顯開闊明亮。

主臥室年久的百葉窗，壞的方法和琴房恰恰相反，只能上下拉開關上、不能調葉面方向，想想我的忍功驚人，這裡壞那兒壞，也相安無事使用了十二年。

新的窗簾輕巧許多，每天可以輕鬆開關窗簾的動作，終於在住進十二年後完成心願。

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住進這家十二年，我們終於有時間、有力氣、也有能力，換到這些最不重要的美學小細節。

這些拆、裝工作說的容易，功勞其實全在親愛的老公。從丈量開始、採買、到拆卸舊家俱、釘上新的窗簾桿…全是細節。我只負責挑選喜歡的式樣、顏色，他卻得把長寬、大小量的仔細，還有釘子得用哪一種，牆壁厚度、硬度，全是他的專業。所以怎能怪他不喜歡我的提議？隨便一個臨時動議，都得花上他兩天兩夜的時間才能完工。加上全家就他一個男人，搬上搬下的勞力活幾乎全是他一手包辦。我也很想幫忙，但手無縛雞之力，越幫越忙，最後只能淪為清掃婦。

好不容易換完成窗簾。我又提議，客廳也要重新擺設！

親愛的老公哀號，客廳好的不得了，為什麼要換位置？

我歪理特多，但各個有理。「宇眉小一點的時候，我們家需要寬敞、無障礙客廳，讓她活動。現在她長大了，不需要那份寬敞，我們可以換成實用的美麗客廳。」親愛的老公顯然非常不以為然。

我承認自己是那種一旦想做某件事，便顧不得別人反對意見。我可以接受試完、結果不好、再換回原狀這整件事，可是我無法不執行。

「我終於可以坐下來休息了嗎？」親愛的老公抱怨的問…

等等…你後面的那個窗簾也太舊了，順便換掉吧！

所以，我們夫妻，這一個半月，一點也不無聊。

我最喜歡四月！

即使居家隔離己超過一個月，大家都悶的發慌，我仍然不感厭煩。因為， 四月，是動物「回家」的季節。

即使我有個美麗的琴房，但，這是全家，我最喜歡的工作位置！

飯廳旁的杜鵑，近的只要打開窗，伸手便可碰到窗外的葉子。

我最喜歡這個位置，因為，窗外的動物，總帶給我大自然生命的喜悅。

哀鴿，「每年」都在知更鳥前，回到這棵樹上，試著築巢。但從沒成功過，光是他們選的點，我看的都搖頭，根本沒有東西可以撐住他們帶回來的樹枝、葉子啊！通常二、三天過去，他們才會放棄。我笑他們是最認真的笨鳥！

知更鳥家族，沒人比我更熟悉他們了！那一抺橘紅現身，我就知道他們回來了。一如往昔，哀鴿離開後沒幾天，知更鳥跳啊跳的，似乎要回來熟悉的樹上，找出今年孕育下一代的好位置。我高興極了…如果鋼琴也可以搬到這裡，我巴不得就在這上課，可以天天盯著他們看！

結果，讓我跌破眼鏡的是藍鵲。

不可思議的搶在知更鳥開始前，動工。我就這樣看著他們叼回第一根樹枝，放下…我驚嘆！什麼？從沒看你們來這裡築巢過…看來知更鳥今年要搬到別棵樹去了！

我抓起相機，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專心了。

這，是藍鵲的巢。

幾年的經驗，我知道，巢築好，不代表小鳥一定會回來生蛋。曾經有一個巢好不容易築好後，鳥媽媽卻沒回來過。去年，終於有了第一顆蛋，結果竟然在我小睡午覺時給偷走，之後鳥爸媽回來幾次後，聰明的搬家到別處去。

我不知藍鵲的習慣。但在這非常時期，新家庭成員帶給我們全家喜悅，整天趴在窗戶前看他們是我的新日常。

四月十七，媽媽的忌日。新日常中，仍不會忘去那份思念。

我們都好，也不好！

本來，我就是我們家張羅三餐的主力。而且，我煮飯！應該說，雖然我不是天天三菜一湯，也不起大火炒菜，可是我是非常盡責的主婦，親愛的老公和宇眉每天回家，晚餐一定是備好在餐桌上。除此之外，他兩天天帶便當！

但，不知為何，我家就是給冠「不煮飯，都吃外面」的美名。說到這，我真是一肚子委屈！只是長個不主煮臉，不代表就不煮飯！

當然，家人朋友從台灣來時，我鮮少煮飯，因為我們不想台灣人飛了半個地球到紐約，還吃我的家常台灣菜。一個好的主人就是該帶家人朋友嚐遍紐約美食！難得幾次在家準備晚餐，一道咖哩豬肉我從醃肉、切料開始，到香噴噴的上桌全不假他人手，只是咖哩有時買「塊」、有時買「醬」淋上，客人吃的津津有味，我在廚房忙的不可開交，聽的有人讚道，「這咖哩好吃！是買的還是做的？」

我還來不及驕傲，就聽到有人接口，「買的啦…」

這「不煮飯」的名聲，真氣的我七竅生煙！

這次的居家隔離，我紮紮實實的煮了一個月的三餐。即使吃慣我每天三餐的眉眉，都不禁大讚，「媽媽，你真的好厲害！每天都做不一樣的東西耶！我現在每天一起來都好想知道，等下要吃什麼？因為我們家的東西實在太好吃了…」

不是我故意要大展身手，是大環境所逼，可以不要出門、少買外帶，就減少全家生病的機會。

蔥油雞、牛肉蔬菜湯、香腸、奶油白色花椰菜…

大菜我做不出來，但我連麻油雞飯都煮出來了！

沙拉雖然很簡單，可是我得在一天八堂課的中間，煮好、切完很多食材，才會有完整的一道菜。

蘿蔔湯也很麻煩。蘿蔔和肉需要燉的時間長短不同，一鍋湯煮下來從燙血水到完工最少要三小時。眉眉看我穿梭在廚房和琴房，但中餐晚餐時間一到，她和親愛的老公只要走下樓，就有滿滿的一桌菜可以吃。向來覺得媽媽都在家喝咖啡的眉眉，這一個月終於認清，「媽媽你真的太認真了…沒有人有辦法像你這樣，都沒有休息。」

蕃茄炒蛋、烤香腸、蒸蛋、馬鈴薯泥…噢媽媽…每一樣都超好吃！

這個居家隔離給我最美好的禮物，就是我的女兒終於看清，媽媽的努力。她說的清楚，一直以來她都是知道我完美主義，什麼都要求極高。可是她不知道我在家的日子是這般分秒必爭，根本沒一秒是在休息的。

我不愛丟東西，所以家裡人家給了我一些奇怪的東西，例如小米，全在這次閉關的一個月變成我的桌上佳餚。可是，我自己根本沒吃過小米粥，為了把小米煮成粥，我還得先研讀一下，誰可以和小米配成粥？

皮是買的！其他從餡到煎，全出自我手。那，這個煎餃可以算自己做的嗎？

幸好曾在朋友家包過一次煎餃，憑著那一點點的印象，我做出了這盤煎餃…

眉眉奇道，「所以媽媽，你都是每天什麼時候想要煮什麼啊？是躺在床上的時候想的嗎？」

我的一天，就是眼睛睜開便得想三餐，先翻出要退冰的東西、來不及解凍什麼都做不了。親愛的老公說的簡單，放進微波爐就好！我總白眼， 「動物脂肪」的東西微波完就不好吃，你吃不出來我可吃的出來…我就是不要我做出來的東西又乾又澀。再來九點開始上班，直到晚上六點。中間若有穿插半小時，得快點進廚房，否則中餐晚餐就來不及上桌。

我沒有要證明自己的三頭六臂，大菜，我真的變不出來。但對於自己做的連半條命都快沒了，切高麗菜絲到五十肩，卻換來輕描淡寫的一句，「你家不開伙」，真的很想吹鬍瞪眼加翻桌。

這次的居家隔離，我除了好本領的穩住工作、還大展身手一身廚藝。可是，我必須承認，一天三餐，真的是世界上最磨人的工作。解禁的那星期，我一定要「不開伙」一週！

觸目驚心的數據，紐約每日攀升的確診病例、義大例創新的死亡數字、西班牙也失控的疫情，我說，「眉眉，你住的地方，你暑假要去的夏令營、和你剛玩回來的西班牙，現在是全世界最慘的前三名…」我是要高興眉眉的好運？還是要檢討一直以來我們給她安排的瘋狂行程？

回頭說我的居家隔離生活，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紐約疫情實在太慘，每個家人、朋友，e-mail、臉書、Line或電話、簡訊也好…每天，我有回不完的問候。

你們好嗎？

我們都好！這「都好」，確實是都好，但也不是很好。

那為何都好？事實就是我們三個目前為止都健健康康，不用上學、不用出門、每天吃飽睡飽，哪裡不好？

哪裡不好呢？我其實是沒有抱怨我的居家隔離生活的，真的！我感謝這一切，給了我人生最平靜的一個月。但，同時，我也再次挑戰了人生的無極限。

首先，要比先見之明。要能夠想的到，幾個月不出門，你的生活會需要哪些必備品。若想的比人慢，結果就是買不到。例如衛生紙，我們家二月就買好，在美國人兵荒馬亂之際，我們這一家平靜的在家裡享受美好的春天。這是第一波，我管叫暫時領先。

比較難想到的，恐怕是這個！

儘管二月底我拖著親愛的老公到理髮院剪過頭髮，接下來所有店面都關上門，頭髮這不重要卻也極重要的事，該怎麼處理好呢？

每天，我仍要上八九堂遠距教學鋼琴，每個出現在鏡頭裡的爸，不是披頭散髮，就是一頭亂髮。這就是我說，當他們發現原來頭髮也會是一個問題時，亞馬遜也買不到理髮產品了！

有工具是一回事，誰要來剪又是一回事。

親愛的老公如皇帝般，「不用怕，我的頭讓你剪…」

怎麼不用怕？我嚇死了！這輩子沒用過剃刀，怎麼下手我哪知道？

先給套他上垃圾袋當披肩，這我很會，我最會想怎麼為自己省力，我不要剪完頭還要清他的衣服。

這是剪髮前…

「你就從最下面、嚕上去就對了…」他說的好輕鬆。真的，出一張嘴我也很會。你要不要自己拿看看那個剃刀的感覺？從哪下手我根本無從想起。雖然先看了Youtube教人如何理頭的影片，實際操作還是需要相當的勇氣。

剃刀上有12mm, 9mm, 6mm 和3mm，「你就用最短的剃就對了！」

我傻傻的相信了親愛的老公的話！第一刀下去，就後悔了…

3mm，超短，後腦杓像被狗啃掉一塊。我立刻換了長刀，一層層剃。

「上面我看小姐都拿剪刀剪，你就把長的地方剪一剪…」我真是欲哭無淚，哪裡是長的地方？怎麼剪才是對的啊？

一面剪我一面哀號，我的人生真的是多彩多姿，要是能活到八十歲，將來可以有說不完的故事可以講給孫子聽。

我真的盡力了…半小時候，我說。

美國失業人口已到達難以想像的數字，親愛的老公和我，很幸運在這樣的困境下，都能夠繼續工作。

這天他和公司同事視訊會議，同事驚奇問到，為什麼你可以去剪頭髮？

「我太太剪的…」如果，同事以為他是去讓「人」剪的，表示，我剪的，不太糟！

我的居家隔離生活，就在我過人的先見之明下，大大領先這些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美國人。找的到幾個家，像我們一樣在混亂的生活中，孩子仍繼續學習、一家還能穩定的、不披頭散髮繼續生活呢？

所以，我說，我們都好！

對青少年來說，不用上學的日子，雖然喜悅。但，那份開心和睡到自然醒，只持續了短短幾天，孩子們給忽然失去「生活」的日子，各個悶出了壞心情。同學們之間雖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我好無聊…」，還有孩子說，再也不會抱怨學校生活了！

對於孩子，我說性格是天生的，習慣是養成的。從學校決定關閉的那一刻開始，我立刻召開了家庭會議，告訴宇眉，我們這個家，要怎麼運行。

她的部份，週一到週五是正常工作日，週末她想怎麼晚睡怎麼晚起，我都不管。但，平日，十點就得上工。為了讓這事圓滿發生，我讓她的每天十點，從中文課開始。一週兩次，和她最相親相愛的雙胞胎姊妹一起上FaceTime 遠距團體課。其他三天，雖不上課，但他們得10點開始作中文功課。

有我這個說到做到的媽媽和老師，這些孩子很快就知道，每天鬧鐘10點一定響起，而且，我可以不厭其煩打個十次，直到每個人都接電話為止。每天，孩子們各個都是披頭散髮、臭臉、呆滯、躺在床上…我就是要煩到他們坐起床、和我講話為止。幾天過去，孩子適應了新的作息，也知道我沒有要讓他們有任何一天可以偷懶的籍口。

起床之後，一切就好辦了。

學校和政府一樣，完全沒有準備因應疫情的對策，所以在停擺兩週後，才開始慢慢把功課放到網路上，讓孩子每天去完成指定功課。但因沒有授課，所以功課對孩子來說，有些可以應付自如，有些卻做的吃力。不是每個人都能「自己學習」，更不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安排行程、完成工作的能力。

幾個星期下來，我說，「眉眉，我現在才知道你是一個能Home School ，在家自學的小孩。」她得意洋洋！

這是一場長期抗戰，我們不知不覺已在家快一個月了。對孩子來說，無疑是一場生命大轉變。一切學習在短短三週全換成線上，有些老師有備而來，可是更多老師只是趕鴨子上架，為了不要失去工作硬把教學換上線。我說，遠距教學不只考驗老師也考驗學生，十五歲的眉眉已有足夠定力，坐在螢幕前聽老師講解一個小時，但即使是她，也清楚表達這樣的上課方式相當折磨，一來沒有「教室」的制約，在家每個小東西都可以分心，二來沒有同學的相互學習動力，不管學什麼都失色許多。

除了學校上線、音樂課上線，連劇團彩排、跳舞課、表演課…全部線上授課。動態的跳舞課，我沒有聽到宇眉有什麼抱怨，應該說，家裡只要有空間，能在家、室內「團體」運動算是有趣。這時，我要感謝去年折磨死我的地下室工程，到了今年這非常時期，多出一個完整的地下室當眉眉個人工作室，我簡直要感謝老天爺這麼有遠見、如此那般的折磨我，原來只是「預先」幫我安排好這個空間。現在，我們一家三人每人一樓，完全互不影響的工作、上課，我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眉眉比較有微詞的，是所有音樂老師忽然冒出許多「線上團體表演」。例如唱歌課，老師開始了每週六，大家輪流唱歌的主意。眉眉參加了一次，給了我一個勉為其難的臉，我非常乾脆給了簡單的建議，除了老師的正常課程，這種外加的課全部你都不用上！除非你自己很想…

為什麼呢？不是每個人家的網路都像我家這般，暢通無阻，親愛的老公是電腦控，只要有關「電」字相關用品，我們家的速度一定可匹敵辦公室等級。所以，團體課時常有人的網路不通，斷斷續續，一個半小時有一半的時間都聽不到別人的聲音。再來，每週唱歌給大家聽，誰真的這麼認真準備？大部份學生唱的亂七八糟，到底為何要花時間坐在那裡？還有，老師既沒為學生準備電腦伴奏、也沒有要現場彈奏，老師的工作就是把大家聚在一起，學生自己想辦法唱首歌給大家聽，到底為什麼，我需要我的孩子每星期六坐在電腦前一個半小時？

其他音樂老師也不惶多讓，多的是舉行遠距音樂會的主意。我給這些老師的e-mail煩死了。大膽憶測，現在紐約地區失業的人實在太多，音樂家更是糊口都有問題，所以音樂老師們使出渾身解數，想讓家長感受到他們的努力，不要忘了繼續讓學生付錢上課。

我懂，真的！

我常說，音樂人不是「正常」人，他們無法理解一般人的想法。也因如此，他們才有辦法執著的把音樂做好。這一個月下來，所有的學生被迫改變了學習方式，不論他們喜歡、不喜歡都好，他們已經在面對一場人生最痛苦的改變。學校，仍然是他們學習的第一順位，才藝老師不需要過度努力，把自己的學習排到世界第一。我認為，這些課程應該是要幫助孩子，做為非常時期的調劑品，而不是喧賓奪主。老師們出於私心也好、善意也好，都忘了每個孩子雖然百般無聊，每天卻沒有停止過他們好幾個小時的「線上學習」。他們，都累了！

紐約即使至今，仍沒有「封城」。所以，我們還是鼓勵眉眉，每天出門晒晒太陽，動動身體。她會和朋友相約，有時到操場上跑幾圈，有時和朋友上街溜狗，社交距離非常寬廣，散步原則一個人走馬路的一邊。

音樂課上完，即使我們都可網上付費，眉眉也樂意散步把學費送到老師家的信箱裡。

我也很慶幸家裡這三百多坪的大院子，除了可以享受太陽的美好，還有做不完的工作可以讓這對過動父女忙個不停。

或者，練車！

這事不知要說是我們太有遠見，或運氣好？親愛的老公和我，早開始準備眉眉的十六歲駕照事宜。一來是她相當興奮自己快要可以開車，二來是我們也期待她趕快把這事學會。所以我們很早就預定了家裡的第二台車，我們三人，會需要兩台車。

電動車三月交車，正好在紐約狀況變壞之前。親愛的老公有了新玩具，正好可打發他無以發洩的過動症。眉眉也相去不遠，每天用不完的體力，到了傍晚下班下課，這對父女的全新每日一事，我們要去練車了！

眉眉的居家隔離日常，到目前為止有條不紊，而且完全自己安排時間、控制進度。她對自己的隔離新生活相當滿意，除了不能和朋友同學像過往一樣抱來抱去、擠在一起吃喝玩樂，這一個月的自我安排、學習運動、才藝課、練車，做到這樣的地步，也真叫我刮目相看！

看到新車的可愛表情，我明明拿了親愛老公的手機對準了她猛錄，卻笨拙的沒按下「開始」鍵…幸好車子有各角度的攝影機…

才沒幾週，我們紐約，又躍上新聞頭版，成為全世界第一主角。疫情擴散之速度就像電影災難片，一下失控。紐約空城， 雖然我們只遊車河、小停幾秒，卻感受到它的傷心。

安靜的只剩附近居民的中央公園。

廣告看版仍閃亮的時代廣場。

商店都關門的第五大道。

我們紐約人都怎麼想的？

每個人都不同、每一家更不同。例如，我們這一家，覺得還是得出門買菜、還是偶爾可以叫個外帶，還是要出門晒太陽，還是可以和朋友去散步…但儘可能的縮短在店裡的時間、和店員的接觸。所以，一次買東西，份量會比平常多些。同時，我也會想，難得都出門買一趟了，可以買點給隔壁鄰居、這個朋友、那個朋友…

我的原則是放在門口，再打個電話，朋友出來拿進去就好。

九成九的朋友，滿心感謝，隔著一條街用喊的也想繼續聊天。但，真的有一家美國白人朋友，是連這樣「外面買來」的食物，都婉謝我們的好意。

眉眉氣的翻白眼，覺得他們是瘋子嗎？不識好歹，我們大老遠辛苦買回來的耶…我說沒關係，每個家庭對危機的處理和感覺本來就不同，現在確實是連收信、拆信都感覺自殺般的危險時機，怎能怪他們不敢吃「紐約市」來的食物呢？

不過，我自己是絕計不會那樣做的。這非常時期，看來不是一兩星期、一個月就會有所改變。對於大家頻頻問候，西岸朋友的哀號，我們學校要到五月一號才開學耶！我們這重災區，學校連開學的時間都不打算給了，森林小鎮的父母，早已做好一路放假到九月才開學的最壞打算。真的，最好不要這樣。但，萬一，這事變成一個長期抗戰，難道，難要關在家裡半年、足不出戶？即使沒得到病毒，我認為都會先得憂鬱症了！

隔離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呢？

我說，台灣好幸福，事發到現在，竟然還可以「正常」生活。這事，身在台灣的人，絕對不知自己有多麼幸福。

森林小鎮的家長，聽到台灣竟然沒有封城，不可思議的大喊，那你們一家三口還在這做什麼？為什麼不回去台灣？學校不會開學了啦…你們回去隔離兩週後，可以在那裡住半年耶！

我也很想！但，現在不是我們把病毒帶回台灣的時候。好不容易，台灣守到現在！

紐約的隔離生活，我覺得用「封城」實在一點也不貼切，只是聳動。沒有人把你關在家裡！每個沒有生病的人，都可以自由進出。只是，大家不會到任何別人家、即使是親戚朋友都暫停了相互探訪。工作也幾乎全面停擺，除了餐廳、醫院、超市…基本上，就是大部份的人都在家，大人也好、小孩也好。工作暫停的人比想像的多，因為公司行號沒了收入，第一件事就是讓員工共體時艱。所以，忽然之間，大家的時間都多了起來，生活空間卻一下小了許多。因此，出門晒太陽、運動、散步、遛狗，變成大家每天的生活重心。

有人笑說，從沒見過我們小鎮這麼多人！是的，人，都在路上走來走去。不過，大家都保持很遠的距離。偶爾眉眉也會和朋友相約，到操場去跑一跑、動一動。可惜的是，網球場、籃球場、公園…都關閉了。僅留開放的，是那些沒有設施、人們只能走路、不能停留的開闊空間。

隔離二個多星期的生活，親愛的老公是最受影響者。工作本身完全沒問題。而且，我們家雖小，但五臟俱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辦公室」。只是，他幫忙公司網路設定，在短短兩週內要確定每個人都能在家工作這一事，看來是大工程。所以這幾個週末，他都在工作，因為，要趁沒人工作的時候，他才能工作。

這部份完工後，接下來他的過動症就開始蠢蠢欲動。沒有足夠的人和他互動、沒有足夠的事用掉他的體力，我都可以感覺到親愛的老公心中那份焦躁和生活無味感。沒有同事、只有我和眉眉的生活，是沒有辦法滿足他過盛的精力。現在，連網球場都關閉，能做的運動所剩無幾。

若再加上這種天氣，就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眉眉，森林學校關閉後，沒有台灣新聞說的，線上課程。但，線上功課不少，每個老師都出了功課，讓孩子自己學習、自己做功課。才藝課，在休息了兩週之後，全部都換成線上教學。這部份，眉眉和我持的是比較保留的態度。每個老師、每個課程，都覺得自己提供孩子、學生很特別的1~2小時。殊不知對許多學生來說，這時間無聊至極、而且有些課超級難「遠距」教學。例如唱歌，眉眉覺得若她沒有鋼琴、或自己沒有能力彈琴、找音，是要怎麼學一首新歌、把音唱準？

還有許多「一對多」的課，十幾個同學在一起，有些人的網路不好，發言時完全沒人聽的到，課程超難順利進行。不過，這就是眼前的新生活和學習方式，即使有些我們不怎麼喜歡，還是全力配合。

接下來要說的，是眉眉如何安排她的一日生活！

居家隔離的媽媽，實在忙到連寫部落格的時間都沒有，只好待續…

怎麼也沒想過，人生會遇到這看不見的敵人，威力之大、逼著全世界幾億人口，調整腳步、重新生活。

我們這一家，在紐約二十年的旅美生活，除了用歷經風霜，一下我還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重災區，現在，又是我們的代名詞。紐約州八千多個例子，我們附近就貢獻七千多例。

這些年，常處重災區的我，受到台灣家人朋友許多接接濟…

相信我，連郵局的人都報以羨慕眼光，在這個紐約也得搶物資的時代。

紐約州呈現半關閉狀態足足一週，看的出政府的關閉政策，一天比一天增加，我和親愛的老公躺在床上準備就寢，難得正經，我說，「看來我的工作會暫時停擺一暫子，可能會有半年，我是沒收入的狀態。你覺得你的工作會受到影響嗎？」

我總是想的比較快、比較遠的那個人。

親愛的老公想了一下，「不會那麼快有影響。但很難說完全不會有影響…」

「我猜，半年後經濟走下坡，你開始受影響的時候，我的工作說不定已經可以恢復正常。」我樂觀的看，但，大概也要大半年後才「可能」有機會回到我們口中的，正常。

鋼琴老師，在最近這嚴峻的環境裡非常難生存。近距離的工作條件，是第一需要避免的。而且在家長經濟緊縮的情況下，音樂學習就是一項奢侈品。

我想了一下，自己可以怎麼做？

親愛的老公，雖然大部份被我取笑豬隊友，但，他也有非常神隊友的一刻。

出嘴我也很會，「我想提供線上教學，說不定會有一些學生還想上課。」就我的理解，許多學校都提供了遠距教學。當然，我完全同意音樂學習非常難遠距，我只是提供一個「可能」，想上與不上讓學生和家長自行判斷。送給家長的信上我也清楚強調，若學生想等到可以回來音樂教室再上課，我完全沒問題，若最後課上不完，我也願意全額退費。

這個晚上，我強迫眉眉和親愛的老公，陪我錄製線上教學廣告！他兩七手八腳，架上腳架、好幾台手機對著我，這個連I-phone都不知怎麼拿的原始人，「你就坐在那裡不要動…」親愛的老公指揮著。「眉眉你假裝是在別處的學生，到二樓打給媽媽…」

要不笑場，是最難的一件事。眉眉這個假學生，在鏡頭的另一端笑的人仰馬翻，一下趴在桌上、一下擠眉弄眼，我一本正經的開講，看到她笑的連眼涙出來的臉，不是舌頭打結、就是彈錯…NG連連！

親愛的老公超級毒舌，這老師怎麼這麼爛？忙了整晚，終於錄製作出另人滿意的作品。

只是，作品很好，不代表客人就要買帳。沒有太意外，我天馬行空的主意很快就收到二、三個家長的回信，他們要等到事情結束再回來上課！學校宣佈關閉的第二天，正好是個星期日，通常是我最忙碌的一天，十堂課。而這一天，我的課從早到晚，請假一空。這結果不是太意外，我得到了一整天的在營休假。也確實感受到，新冠病毒對經濟面的影響和衝擊。報導說，將有二千五百萬人失業。這數字，相當驚人。十堂課的取消讓我再次確定，靠音樂吃飯， 真不是太穩固的職業。我還有神隊友可以支撐這個家，其他音樂人呢？

生活從非常忙碌，到忽然放假，我像小時候賺到颱風假般開心。星期一，總算有學生說，想試上遠距鋼琴課。本來滿滿的課表，今天只剩兩堂。

我很開心有學生願意試上。但，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知這件事可以執行到什麼程度？首先，我和學生在兩個不同的地方，老師要有非常好的耳朵，可以聽到學生整首歌是哪一個音彈錯。再來，得精確的告訴他們怎麼修正。接下來最難的，是要怎麼「教」學生彈新的曲子？還有，每個家的網路速度不同，有些人用的是I-Phone有些人用Samsung手機，光是技術上就有千百問題得解決。

開始上課前，我被強迫學習使用I-Phone「們」，一次好幾支，要按這又要按那，螢幕根本不聽我食指的使喚…我叫苦連天，親愛的老公當指揮官時可不像我對學生般温柔，講話之快、兇的不得了，稍有一個遲疑他的大手就跨過我，直接按下螢幕，順便表現出連這個也不會的臭臉。那我怎麼學的會呢？慢一秒就被殺頭。

這一天，我只上了兩堂課，可是比平常緊張百倍。機器和遠距，給了我莫大的壓力。

星期二，要求上課的學生從二個變成四個，我繃緊神經， 不只把課與課的時間通通拉開，還要求眉眉和親愛的老公得隨時待命。早上學怎麼用機器，下午準備開工。過去，四個學生一個接一個，兩小時就上完。現在，四個學生，上課加上架設時間，變成四個小時才上的完。我的一天，忽然從在營休假，變成怎麼都不夠用，又要煮飯又要工作，而且，這份工作不是平常的工作，是一份全新的工作。

星期三、四、五，遠距教學出忽意料大受歡迎，學生不知是無聊瘋了，還是太喜歡我這鋼琴老師，「每一個」都要求上課。我的在營休假，變成加班不加薪，壓力倍增還燒聲，從早上十點一路教到晚上八點半。而且過去設定好的課表，我每天只需要處理請假學生的信件，這個星期，我每天得處理幾十個家長的信件，從機器、到打哪個電話號碼、到琴譜得在學生上課前傳給他們、請家長印好放在鋼琴上…每一個細節都得重新來過。

一星期下來，我累的趴在床上，完全動不了。為什麼？我要發明這個遠距教學，給自己找麻煩呢？說好的在營休假，變成這樣收場真的是我始料未及。

現在，是一個不要計劃下星期的時間點。我也不知道下個星期會怎麼樣，只知台灣稍來的愛，讓我有個泡麵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