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是不是「自己」的小孩，真的不一樣！

我沒有時間換掉全溼的性感睡衣，抓起手機一看，好幾通未接來電、和數不清的Line未讀簡訊…

我懂，被卡在紐約市的小孩一定心急如焚，在台灣的媽媽愛莫能助，肯定火上加油了緊張和世界末日感，但，眼前整個紐約的混亂，真的是坐在火車上被卡住最是安全。事實也是在離開火車前，沒有人可以做什麼事，不如冷靜下來，好好想想，等一下、或者今晚，要怎麼處 「自己」。

我撥了電話給孩子，用著一慣冷靜溫和的聲音，從宇眉的轉述，我知道，他一點都不好。「你還好嗎？」

孩子用著虛弱的聲音，「not really…..我很冷，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要怎麼辦…可能我今天得住在紐約市…」

我們每個人都很冷！你在火車上等了幾小時，已是相對最舒服的人了。你知道全紐約的人現在都在自己家的水池泡了好幾小時了嗎？

這如果是宇眉給我的回話，我早就開罵。這個世界，不是每一件事都繞著你轉！

不只沒破口大罵，我讚美道，「哇！會想到要住在紐約市的飯店，真的是一個超級聰明的點子！」無論怎麼困苦，我永遠都是最好的啦啦隊長。

「我看了一間第一大道和44街的飯店…」孩子說。

雖然不是IQ最聰明，但不用GPS就在美國混了二十年的我，腦袋就是地圖。「我想，你先試一下中央車站上的君悅飯店好嗎？它就在火車站的正二樓，你查一下google，找到大門，去問一下，他們今晚有沒有房間？離開中央車站之前，你先去廁所，用烘手機把身體烘一烘，讓身體先熱起來…」我盡全力想解決孩子的每一個問題。「44街那個飯店看起來不錯，不過還有一點距離。」

我的紐約旅美生活要說起來，肯定是豐富多彩，這間飯店因為我自己去找過朋友，所以熟知它的地理位置和便利性，我想沒多少人有像我這樣的能力，你提什麼問題我的腦海裡都有答案可以給你。

坐在餐桌前，我用孩子去找飯店的時間，打回台灣安慰孩子的媽。

宇眉在琴房做功課，開學第一天就遇上百年一見的天災，12年級的功課不好混，宇眉沒有抱怨但一臉就是功課寫不完的模樣…

我交代著，「你做功課的時候幫我用你的手機看一下小孩的位置…，媽媽需要和台灣報平安，沒辦法用手機做那麼多事。」

電話這頭我好不容易安撫了台灣那群完全幫不上忙，可是很喜歡出主意的家人。眉眉喊道，「媽，他的位置在第一大道耶…」

救命啊！為什麼別人的小孩都這麼不聽話呢？我心裡罵道，一轉念，有飯店住就好，要在大雨裡多走這十分鐘也是你的選擇，我明明告訴過你，有只要淋10秒雨就可以解決的好答案。其實，人生不就是如此，長大後，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需要對別人的選擇負責，也沒有人真的能幫忙什麼事。

電話又響，我先吸了一口氣，才敢接電話，期待自己不要失控。孩子用了幾乎是失控的口氣喊道，「飯店說我沒有帶證件，不能入住…我好冷…我覺得我可能會失溫…我也很想吐…」一連串描述著自己多麼不舒服的形容詞，說的我火冒三丈。

人要控制自己內心的台詞，不冒然出口，真的要五百年的修養。

不是早叫你停在中央車站嗎？你就是不聽真的好奇怪。偏要出去跑掉自己十五分鐘的力氣，大風大雨，本來就喊冷的人除了更冷我想不出淋了15分鐘雨後，會忽然不冷的道理。我白眼翻到不行，奇怪這些小孩的父母平常到底都是給孩子什麼家庭教育？為什麼遇到事情時完全沒有處理的能力。

「Calm down！冷靜一點…」我也揚起聲音。

「沒有用啊…我沒有辦法冷靜啊…我現在不知道要怎麼辦啊…」孩子發起脾氣，和我比大聲。

我的天啊！完全明白宇眉的想掛電話…

難得我口氣也嚴肅了起來，「你不冷靜，在路上跑來跑去，這樣對事情有幫助嗎？我不是叫你留在中央車站找君悅，你現在把自己淋的更冷更沒力氣，又不冷靜下來，再來我們完全沒辦法做事，有比較好嗎？」

孩子說，君悅沒開…我沒多說但一個字都不信。

我給了指令，雖然不知道他真的會做多少。「你現在去飯店找廁所，把自己用乾，美國的廁所一定有烘手機。我來打電話問看看飯店，今天能不能開特例。」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飯店說12點以前一定要check in。」孩子焦急的說。

抬頭看了下時間，十一點半，老天一定要這樣整我們嗎？我嘆了口氣…我們自己一家全溼，還沒人有空去用乾身體！我讓孩子先掛掉電話，這時間點再多說也沒幫助，我和親愛的老公連絡飯店的同時，我腦袋開始想其他解決辦法，如果飯店不收我要把小孩安置去哪一個朋友家？

疫情期間的半夜十二點，誰願意開門給陌生人入住？這，完全是人際關係大考驗。

飯店規定相當嚴格，電話轉來轉去，最後還是拒絕了我們的請求，我退而求其次，「那，至少可以借給孩子一條毛巾，讓他在飯店等我們處理的時間不要受凍…」

我再撥電話給小孩，「你去跟櫃台拿一條毛巾。如果冷氣房裡太冷，你可以走到門外，不要淋到雨，先讓自己溫暖起來。」我想盡辦法安撫，同時雙手在電腦上的簡訊也沒停過，神奇的已找到上西區八十幾街的朋友願意收留小孩。問題是，朋友家在曼哈頓的最西邊，而小孩跑到最曼哈頓的最東側，三更半夜，小孩怎麼過的去八十幾街？

「外面很多人在抽煙，我不喜歡那個味道…」小孩回。

我心裡罵，你們這些人的人生，完全是不能有一點委屈，說飯店冷氣太冷，又說外面煙味太重，又虛弱兮兮，到底是誰叫你今天出門去玩的呢？能不能為自己的人生負一點責任？全世界都在幫忙了，除了抱怨和訴說自己的可憐，你幫了自己什麼忙？還有我叫你留在中央車站，你自做主張跑到最東邊的飯店越幫越忙外？如果一個人的人生什麼都要聽自己的，那也沒關係，遇到事情就勇敢一點，自己負責，沒有半個人有資格說你一句…

我想破頭也想不出怎麼把小孩運到上西區，在這滂沱大雨的夜晚，電視上演的地鐵站瀑布沒有誇張，地鐵當晚很快關閉，路上水流成河，也沒有Uber可搭…

我看向親愛的老公，「你願不願意問你那住在中城的單身同事？」我想不出別的辦法，可最不喜歡的就是把我的「家人」賴給親愛的老公。這二十年來，他默默幫我照顧了這一大家人，出力是我，但，若沒有他的錢，我這一點力根本做不了什麼事。我百般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要讓他欠人情債，可是，我那聰明的腦袋已經快沒有辦法可想了…

他二話不說，電話拿起來就打，在半夜十二點的深夜…

單身同事一點都不乾脆，但，我們真的怪不了別人，美國的疫情一天還是十五萬例確診， 一年半下來大家都不用出門工作，誰要開門讓你家在外面玩到回不了家的小孩躲雨？

眉眉在琴房貌似做功課，耳朵全在聽我們夫妻處理這燙手山芋，她小小聲但著急的，「媽，叫爸不要再講了，他同事不想…我們換下一個人打電話了…太晚了！」宇眉這小孩和我一模一樣，雖然不會考試但生活聰明真的非常足夠，我也是這麼看，所以早在想下一個名單了。

過世的Uncle小孩，住在中城第五大道！我跳了起來…快，「打給他，他不會跟我們說NO的…」

我們不只要找關係夠親的朋友願意大半夜的疫情期間打開大門，還得找亂跑的孩子等一下到的了的地方！這難上加難的事，足智多謀的我當下也沒有把握，這一晚真的解決的了這個難題。老天保佑，撿來的弟弟二話不說，「叫小孩過來…我跟門房說，他可以直接上樓。」親愛的老公交代了一下，孩子會需要的幫忙，可以讓他洗個澡，借一套乾淨的換洗衣服，就讓他好好睡一覺，明天你要出門時直接把他踢出門…

同時我也打給小孩，「聽好，我需要你現在走回中央車站，再往南走幾條街，我們找到一個朋友願意讓你過一夜。」

I don’t think I can make it!!!!

我真的要爆炸了…在打了一堆電話後，聽到小孩這樣的回話。我超想扔下一句，隨你，就掛上電話。如果一開始你就聽我的，待在中央車站，現在你往南走幾條街就到了不是嗎？完全不用受凍和白跑…

我吸了一口氣，平靜自己，「NO，你一定要！如果你怕你找不到路，我請朋友到中央車站接你，順便給你拿一套衣服下來保暖。」我耐著性子，慢慢解釋我們可以為他做什麼。到底我招誰惹誰，欠你們這些人嗎？

「我不要在中央車站換衣服…」老天爺！為什麼這些人在緊要關頭，還有這麼多的「不要」？

那，你就「不要」喊冷，就「不要」說，I can’t make it！

根據我七、八十歲老人好友的說法，我的修養是他們的程度！今晚，我完全沒要謙虛，我是！

「好，我們把地址傳到你手機上了，你現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走過去叔叔家，上樓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人到他家給我打電話報平安！撐一下，十五分鐘就到了！」我鼓勵著，同時也叫眉眉盯著他的位置看。

十二點半，我的手機再次響起，「我到了！」

我們一家三口幾乎要放鞭炮，終於，鬆了一大口氣，原本一身溼的衣服都快乾了…

不是我誇口，這種神救援，只有同在紐約的人懂，那一夜，多少紐約客就在地鐵站、火車站席地而坐、等待明天過後，我們可以讓別人的孩子平安、溫暖的有「家」可待，是需要平常多少的努力和累積，才有辦法讓「別人」願意打開大門？

滿腔怒氣很快過去。剩下的，全是感謝！真的！謝謝這麼多朋友的願意幫忙，我們的人生，就是因為這些有愛的人，才可以這麼美好，和這麼多有趣的故事可以分享！

電影裡的螢幕情人，有時會演喜劇片、有時悲劇、有時愛情戲…親愛的老公和我這對，從結婚開始，演了足足二十年的災難片。真的！我們交友之廣，要比一卡車、一巴士還是一飛機，我臉不紅氣不喘，完全當之無愧，可是，掐指頭數不出哪一個人，或者哪一對夫妻，比我們的災難片，演的更完整，沒漏演任何一部！

這故事很長很長…

才提到任寄養父母一職之難，因為教育不是自己小孩的難度，比教育眉眉高出幾百倍。因為，孩子不是我們的，孩子的父母，當然和我們一家的父母完全不同，否則，我們就不是我們了！

（網球場）

孩子說，「你們是很奇怪的父母！我在你們家聽到的觀念，都是這一輩子從沒聽過，和在台灣父母、每一個大人講的，是完全相反。」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比誰都知道，這些進出我家的孩子，有著多少中西文化的衝擊，第一衝擊的，就是我這奇怪阿姨，每天趕小孩出門。台灣父母當小孩是寶，不能受傷不能出去闖天下不能學獨立。宇眉我五年級就讓她「自己」和她自己朋友的家庭去歐洲旅遊、自己坐飛機在美國飛東飛西、自己飛回台灣、自己去紐約市玩…我一直是沒有什麼「不行做」的事的父母。

所以每個住在我家的小孩，甚至大人，都經歷過不出門和我窩在家的階段！

（學校操場）

我懂！到一個全新的地方，語言不通、時差、物價三倍的差異…，東西文化的不同在台北紐約是非常驚人，可是，這就是人生選擇。既然來了，就是得要出門，去過過紐約生活，不是窩在我家，過台灣的紐約生活。最重要的是，我沒有時間沒有力氣，煮三餐伺候這些小孩，當洗衣婆、打掃媽，我明明就是補習班老闆，一個人從掃地到教書，得忙一整個鎮的孩子！

但，我看起來很平靜優雅，所以小孩多和宇眉一樣，覺得媽媽整天在家喝咖啡，等他們下課回來說故事…

當寄養父母的第一句話，我一定告訴孩子，來美國生活要學會看天氣，因為美國之大東西要開車8~9天，可想而知天氣的變化和差異，不如南北五小時就開到海裡的台灣那般一致。

這事就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沒人放心上也沒人聽的懂。

（我家旁2分鐘遠的高速公路和地基被沖走的火車站）

我懂，沒人把「下雨」放心上，下雨就下雨，台灣天天下雨。

平常每天往外跑的宇眉，遇到天氣不好的大雨天，是不會排要去曼哈頓這種行程。

關在家好幾天了的別人小孩，已快把我這個二媽搞瘋。孩子自己不開學，當做全世界和他一起放假。沒有人知道我們九月一號就要開學，我這間鋼琴中文補習班是有多少工作得在開學前完成！已經忙的焦頭爛額昏天暗地還得天天張羅三餐給青少年的男孩，心裡不只是嘀咕，已是熊熊烈火，我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維持自己一慣優雅，讓人看不出我的精神分裂。

忽然在下了一整天雨的下午四點，孩子衝進琴房，「阿姨你等下可以送我去車站嗎？我和朋友約晚餐！」

（森林小鎮街景）

是不能自己走下去嗎？還要我送…我的第一句心裡的對白。溼溼答答的外面為什麼我還要跟你出去淋雨啊！可是，不用煮晚餐的喜樂超越一切，「沒問題！但是你要帶外套和雨傘，今天外面會冷！」我喜孜孜的的淋溼自己還是把孩子送到車站，前往曼哈頓享樂。

親愛的老公和我，享受了開學第一天，難得「只有」一家三口平靜、而且簡單的晚餐。通常，我們一家三口的食量，等於任何一個外人的食量！

晚上八點多快九點，我已換好美豔的性感睡衣，半躺在沙發上和台灣家人說話，宇眉乖乖的做著她十二年級第一份功課，也把開學第二天要用的東西張羅齊全。她非常期待自己的高中最後一年，過的精彩豐富！

親愛的老公本和我一起黏在沙發上，聽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雨，和地下室忽然就打個沒停的抽水機，「我要來去把另外兩台備用抽水機拿出來…」說著，人就瞬間消失，但我一心好幾用的特異功能確實聽到了他要去拿「抽水機」。

（森林小鎮連外道路）

所以，我草草的結束和台灣家人的對話，趴在窗上，外面一片戚黑的滂沱大雨聲，找尋親愛的老公的身影，現在是在院子的哪一角？

第一台抽水機完全沒有停止的聲音打的我心跳加速，我跑下地下室，打開車庫的門，那時，九點，因為我下來之前還看了一下時間，喊了宇眉如果我們無法出門，等下你去接小孩回來。所以我知道時間…

親愛的老公難得口氣嚴肅，我需要很多的幫忙…

這時，蓋在天然大石裡的車庫已看到水從四面八方- -牆壁、車道「流」進。

親愛的老公才搬出備用第二台抽水機，還在研究怎麼使用，本來「踩」在地板上，沒幾分鐘已經「泡」在水裡。我這通常只出嘴的美豔女主角顧不得一身性感睡衣，也踩進已淹到腳踝的水裡，因為，我家延長線已全泡在水裡，整個地下室能浮起來的東西已全飄在水面上了。

（土石全沖進游泳池）

我只有一個念頭，我們夫妻要被電死了。快把插頭拔掉…親愛的老公想的比我快，口氣已經急了起來，加上根本還不知怎麼使用第二台抽水機，耳朵聽到的只是第一台抽水機的瘋狂打水聲，加上外面完全是用倒的大雨聲，我們幾乎聽不到彼此說話的聲音，「快點拔掉，太危險了…」他手使勁按著備用抽水機試著打水出去，眼看車庫的水已經要淹進家裡地下室。

我心裡也急，可是電源插座比我高很多，加上插頭非常牢固，我使勁吃奶力都拔不掉總插座。

他衝了過來，太危險了…大手一伸拉掉電源，「我們怎麼還沒被電死？」我們就是螢幕男女要死了都還笑的出來那種。

我知道他緊張，「親愛的，Calm down！你一定要冷靜下來，不然我們沒辦法做事…」今天，我終於領悟到另一個道理，我應該是一個緊張神經壞掉的人，或者高壓生活過太久了，生死關頭我還是非常冷靜，肯定是可以優美死去的那種女主角。

我平靜沒有隨著親愛的老公緊張而抬高的聲音，起了安撫的作用，混亂中他也冷靜下來，「先把孩子的兩箱行李搬進去！」身強體壯的他一手一件行李，應該是腎上腺素在這時特別發達吧…孩子的行李是我們唯一搶救進地下室，喊了宇眉下來擦乾就算毫髮未傷的東西。我試著把其他怕水的東西搬到高處，便蹲到親愛的老公身邊，和他一起「試著」抽水。

通常，打開一個新買的東西，親愛的老公即使是個天才也要花幾分鐘研究，今天，我們最沒有的，就是那個幾分鐘。他基本上是打開盒子就直接把備用抽水機放進水裡，管線、開關我們夫妻就只能一起泡在水裡研究，緊急中我們很快知道水管和機器本身少了一個接頭，所以水無法從水管裡順利排出。

大雨繼續這樣倒…六分鐘而已，車庫的水已經高達要進地下室那格階梯了。親愛的老公用雙手加上包巾，把水管和抽水機緊緊壓住，我負責開關抽水機。水的力量比想像中大非常多，這是我在和大自然搏鬥中學會的另一件事。根本不是我們渺小的人類足以對抗！

我心疼著親愛的老公，不知要使出多少力量，才有辦法在水裡壓住水管不給大水沖掉…

宇眉也沒得閒，擦完行李箱喊著，「媽，火車從哈林區往紐約中央車站開了，車子出不來…但回頭開的速度也很慢，開開停停，然後，小孩在電話那頭抓狂了…對我大吼…」宇眉有點委屈。「我已試著在幫他了…」

（到處是被沖壞的路面）

親愛的老公喊回去，「跟他說就待在火車上等，我們這裡忙完會去幫他。車子回到中央車站之前我們什麼也沒辦法做…」

我知道，我那也是獨生的寶貝女兒雖然在同齡裡非常超齡成熟，可是遇上這又是大水又要安慰別人的情況，口氣一定無法像我這般溫和。

全身溼透的我們夫妻，就在千鈞一髮，順利啟動了備用抽水機，我大聲鼓勵的親愛的老公，「有了有了…水往下降了！我們成功了…」雖然還沒全打出去，但我知道，我們夫妻的搶救奏效，因為水不升反降，表示我們有時間可以把水慢慢打出去。

親愛的老公聽到我的鼓勵，更加鎮定些。我拿了另一個接頭，也許試看看這個，說不定你可以省點力氣就可以按住水管和抽水機。

因為多了一點點時間，所以我們夫妻可以試著找出省力一點的方法和大水搏鬥。親愛的老公是郭靖和楊過的組合，他有楊過的聰明卻是郭靖的宅心仁厚和對老婆言聽計從。冷靜下來後我們打水更順利了，還有空把宇眉喊下來拍攝最後抽乾水的結果，我叮嚀道，「別把媽媽的內褲拍進去…」我那本是飄逸的長睡衣只來的及打一個結就下水救援…

宇眉咯咯笑著打開了鏡頭，記下這難忘的一刻。說了這麼長的故事，其實，全發生在短短幾分鐘之內…

我這比不上黃蓉美貌和聰明的女主角，斷言，「火車不會通了，明天學校可能也不會開了，這外面的世界，不知要怎麼混亂？」

「不會吧！」親愛的老公天真單純，總覺得全世界只有我們家、我們兩在演災難片…

我抹了下全身的水，抬頭看了時鐘一眼，我們夫妻和大水奮戰了2小時，要說筋疲力盡一點都不誇張。可是，還沒結束…上去救援小孩吧！我們還有一個孩子，被卡在曼哈頓今晚會回不了家的！我甜甜著對著親愛的老公一笑~~

天公唄啊！你不覺得分配給我的戲太多太重了嗎？可以分一點出去讓別人演我絕對不會眼紅嫉妒的…

對於那些願意當寄養家庭的夫妻，我實在充滿敬佩！

2008年搬進現址百年歷史的古蹟小屋後，親愛的老公和我先開始經營的是免費民宿。大蘋果紐約是世界級景點，不管是家人還是朋友，還是家人的朋友或朋友的家人…每個人終其一生似乎都要到這個城市採點，過去我們家一年幾乎住了半年的「客人」。一開始，我的工作沒那麼忙、加上宇眉還小，來去的家人客人陪伴我一起帶小孩，給我們的生活添了許多樂趣，也給我們和台灣的連結打下穩固基礎。

十多年過去，宇眉漸漸長大、我的事業越做越大、我們夫妻年齡也越來越大，該來的家人朋友全來過了。我們的民宿跟著歲月的流逝慢慢轉型，這幾年，來的客人開始變成家人的「小孩」或朋友的「小孩」，我們夫妻經營的免費民宿，升等至免費寄養家庭，我們，是這群孩子的寄養父母。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當寄養父母？但，我覺得這工作一點都不容易。

首先，它是個無給職。不管是我雞婆找來、還是自己找上門的，這些孩子在我們家吃住，有幾人會想到紐約的生活費是台灣的三倍？水電瓦斯要不要錢？寒冬只有我們三人，電費隨便就要個500~600美金，加上怕冷的客人電暖氣狂開，什麼都還不用做電費就得先加個好幾百塊。有些孩子的家長比較上道，會表示心意，付我們一些「相添」。那些相添以台幣來看也許數字驚人，可是對我們高貴的紐約生活，實在是塞牙縫都不夠。所以，親愛的老公和我早有默契，收下心意但我們會再把這些錢當「獎學金」，轉發給小孩。我的潔癖不只是家裡一塵不染，精神上更不給人口舌，好像我拿你們的錢就欠你們、得幫忙顧別人小孩，千萬別說我們夫妻用這份工作「賺錢」…我可是一毛沒拿還倒添很多喔…不過，更多家長是想也沒想過要「相添」我們這寄養家庭的。

夏天我自己從不吹冷氣，即使偶爾35~37度的高溫我也怡然自得。但這些從台灣來吹慣冷氣的孩子，哪受的了這種酷熱？我自己不吹冷氣總不能叫別人的小孩和我一起受熱？電扇全搬出來對著他們直吹…

再來，吃，是住在森林小鎮最大難題。除了兔子、鹿、浣熊、小鳥和大野狼…我們附近實在沒什麼食物！山下是有一間超市，但幾個孩子真有能力自己到超市買東西、扛上山，再把那些東西煮成一桌美味佳餚？大部份時候，喝完最後一口牛奶只會是，「阿姨，牛奶喝完了…」這種對話。我會接口，「哪一天你出門回家時也可以順便買回來喔！」沒說的那句話，是，「我們全家其實根本不喝牛奶，你想喝可以自己買嗎？」可是，這事從沒發生過。小孩當我就是壞掉的自動販賣機，不用付錢。許多人會說，可以叫外賣、外送也行啊！不要天天煮。是啊！物價之高，通常大伙兒點了一兩次後就會自動決定跟著我「隨便吃」，換句話說就是吃我的！那也行，只是，台灣人摸著良心說，誰願意餐餐吃剩菜剩飯？我的不剩菜習慣哪一個跟我們住的小孩真能配合？試了幾次，結果就是別人家小孩吃新菜，親愛的老公和我吃他們吃的剩菜。最後，我家伙食費不知不覺越來越高，冰箱食物也因客人進出，越堆越高…

帶別人小孩出去玩，也是錢！出門一趟，油錢、門票、加上紐約隨便一座橋過一趟就是15美金…只要跨出這個家門，就是燒錢。

當然，一定有辦法做輕鬆一點的寄養父母。最簡單、省錢的辦法，就是把孩子關在家裡，什麼都別做，然後買東西回來自己煮，好吃難吃誰管你，要不要吃隨便你。我猜，一樣可以得到孩子的感謝，他們仍有棲身之處，而且也夠溫飽。只是，省了錢那時間呢？我最沒有的，就是一天煮「三餐」的時間！只有我們一家三口時，我一天煮一餐就好，可是有別人家的小孩，我得按時煮三餐，到底是招誰惹誰沒事找事？

親愛的老公和我，偏偏就不是把孩子關在家裡的寄養父母。

為了怕孩子將來生活無法自理，我從打蛋、煎蛋開始教。

怕孩子運動不夠，我問都不問直接報名網球課。

為什麼「不問」？從台灣的角度去看，每堂課都是天價，如果我問了孩子的真父母，結果一定是，不用上課，讓他們在家裡就好！過去的經驗我早學會，不必自找麻煩還要和父母溝通，小孩在我手上，我自掏腰包讓他們上課總行吧？別管我怎麼安排這些小孩的每天生活，不然送去別人那我真的一點都不會傷心。所以，這寄養家庭的工作，不只無給職，根本是燒錢職。

小提琴宇眉也有兩隻，那你們就一起去上點音樂課！

我這變態媽最了不起的一點就是，孩子要運動我再累都可以強迫自己跟去，這樣也可以把原本懶的動的孩子全拖出門。想不到吧！為了宇眉的網球季節將近，我這媽是陪小孩去跑操場練體力的！

再來，寄養家庭當然得收出空房給來借住的孩子。為了要讓這些孩子住的舒服，每次我們都得斟酌，這次要收哪個房間呢？取決於借住者的時間長短。

例如這回一住六週，我們需要給孩子完全的隱私和足夠的空間，我交代眉眉，讓出你一間房間，順便連抽屜的收出來給人家用！

「What??!!!那我這段時間都不能進去嗎？」眉眉大驚小怪！

當然啦…就不是你的房間啦你怎可以隨便進出？

家裡的每一份子都得有些犧牲讓步，如果要做好一個寄養家庭！我在人來前就給眉眉做好行前訓練，不可以讓客人覺得不舒服、太打擾我們，出門在外已經夠辛苦，你絕對會有些不方便，這就是我們的課題！你回台灣我們也是住阿濃家兩個月，你以為人家很舒服很喜歡和你住嗎？可是，這些寄養小孩，有多少是受過同樣的訓練，就來叨擾我們呢？

親愛的老公更了不起了！從打球開始…

到騎車…

到準備帶孩子去划船…

到上船…

他和阿公史提夫帶孩子一路從紐約划到約澤西！

真的！他一個人除了自己的工作，還多了好幾份無薪「義工」，現在還得兼寄養父親！我真心覺得他是個了不起的好人！

體力和金錢聽起來已夠麻煩，其實，最困難、痛苦的部份是「溝通」與「教育」。

待續…

「我要聽U扁的故事…」阿濃電話直接打來！

誰有耐心在那等你的第二集？像小時候我們看的漫畫「千面女郎」一樣，永遠不出結局真的很氣人。

我的生活就是這樣，一直很忙。好不容易稍有不忙時，我會立刻再給自己添忙，日記也因為這樣，堆在那裡的標題一堆，就是沒有每天兩小時好好坐在那想事情、寫東西！加上生活奇事一椿又一椿，阿扁的故事只好一延再延。

阿扁在使用親愛的老公的電腦程式訂單系統後，發現原本要花好幾小時做數學加減乘除，幾個魯肉飯、幾碗湯元的時間全部不見了，心花怒放。要說這人中年仍然衝勁十足也行，要說他是頭頂著牛奶缸- – 愛作夢的賣牛奶大叔也行，他不只異想天開、真的行動力十足，「那，我可以去找很多私廚一起合賣，做團購的話客人的選擇就更多了，我也可以跟商家私廚抽成，這樣我就可以賺更多…」他也是個不自私的人，非常努力要和親愛的老公「分」賺來的錢。「你說一個數字，要分幾成？」

親愛的老公完全不認識這賣牛奶大叔，也不知他行動力如何，以之前處理他一家菜單的經驗，沒多少時間親愛的老公就可以搞定，實在沒把這事放在眼裡，隨他去玩！我們夫妻義工的工作二十年下來不計其數，誰也沒把這錢放心上，「你先把自己的錢賺夠，以後要分再說…」親愛的老公不想拿人家的錢就等於正式接了一個工作。現在的狀況，做的不開心隨時喊辭職我們可沒有欠別人…

怎麼也沒想到，阿扁行動力完全等於親愛的老婆！

私廚、餐廳菜單一家一家來，親愛的老公本還可以耐著性子，每天吃過晚餐後就開始打菜單，好一陣子我只能獨守空閨，每個晚上都是自己一個人呼呼大睡。幾星期過去，老爺終於失去耐心，開始對著我抱怨，這些珍珠奶茶店的菜單很難處理，每個人要加的料和冰還有甜度都不同，超級麻煩…

不只打菜單要花親愛的老公許多時間，最恐怖的是十幾間餐廳的菜單打進系統後，主打「免費」的網站也開始不穩定，人家系統本來就不是寫給上千菜單的餐廳使用。本以為2小時就可以解決的事，漸漸變成每天加班兩小時還做不完…

阿扁是受惠者，他加倍的營收全是自己努力而來！親愛的老公和我在紐約住了二十年，從沒吃過這麼多不同的粽子、肉圓、魯肉飯…，當然遠比不上台灣的道地，但聊勝於無，某種程度上我們也可以說是受惠者。

如果換來滿冰箱的魯肉飯肉圓肉粽，可以讓宇眉順利進大學；如果滿冰箱的珍珠奶茶和西米露，可以直接搞定我那每天好幾小時的學生…那我們當然樂此不疲。現實生活是我們夫妻滿手工作，這幾個月又是確診又是音樂會還不自量力接了別人家小孩來顧，事實就是工作早已成堆還往上加的概念，宇眉申請大學的截止日期漸漸逼近，緊張程度和我們台灣大學聯考的概念其實是一模一樣，到底為什麼我們夫妻還有時間在這做這些「義工」？

「親愛的，這樣不行！」我先發難。「你會累倒，而且，這件事再這樣下去你就不會覺得好玩了。」我也是會心疼那個鐵打的另一半。「你跟老闆說，如果他要繼續這樣拚命找新的私廚菜單，我來把他的打菜單工作發包出去，但他要付點小錢給別人。我們一樣不拿錢…。如果他覺得賺不夠付「打菜單」的錢，那他就要停止找新餐廳，因為我們沒辦法這樣幫他。」

我劃下停損點！親愛的老公一直是老好人，他無法拒絕別人。

在打了整晚的菜單後，他只能呆呆的望著我，期待我能說出什麼拯救他人生再也別打菜單的妙計。「我來跟我中文學生說，我要給他們出暑假作業，這樣他們沒有人能拒絕我。功課就是用拚音練習中打 – – 中文菜單，他們可以用這個機會練習看中文、打中文，還可以賺點零用錢…」

親愛的老公眼睛從本來睜不開的一半，忽然亮了起來。我想，他一定覺得這老婆除了不會讀書真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

工作如我們所願的發包出去，一開始學著怎麼把東西輸入系統最是困難，三個童工一開始還能聊天，後來得全心全意和大腸、鴨血…等奇怪的台灣美食奮戰。手機拿來查不懂的字，再輸入電腦裡，孩子們一張20塊錢的菜單錢其實也不怎麼好賺。但放上學中文的美名誰都不能拒絕我！

有了小朋友的加持，老闆從我們森林小鎮的第一個團購開始做起，共分了AB組，每組有十五家餐廳的菜單，每週客人可以採買不同的台灣小吃讓老闆送來。疫情後發展出全新的台灣美食外送，是我們作夢也想不到的新生活。

有了第一團的成功，老闆生意越做越大，馬上加開皇后區三團，曼哈頓團、布魯克林區團、最近還加了紐澤西團、長島團。幾乎每二、三天，親愛的老公晚上就得幫阿扁結單，讓他看到每周的外送訂單，好分送商家，時間到了阿扁再到每一商家領菜、最後送到團購終點。

電腦系統架構完成後，是需要時間來測試，親愛的老公基本上是老闆一面做生意一面幫忙架設系統，根本沒時間測試，所以，他和阿扁兩人完全在錯誤中學習。話又說回來，到底這團購生意，關我們家什麼事呢？我們是吃飽太閒沒事幹找事來忙嗎？

剛開始用系統的第一次，阿扁就開了一個無法收拾的天窗。

系統的設計是客人下單後，阿扁和電腦後台都會收到訂單，最後結單時親愛的老公會發一份總訂單給阿扁讓他去處理所有採買和分送的後段。親愛的老公一再交代，「你一定要自己再對一次！」他做系統的人，知道沒測試過的東西就上路一定錯誤百出。

完全不懂電腦的阿扁當時也是新手，一下生意擴展許多，完全沒心思去注意到他手上拿到的訂單和後台過來的訂單「有可能」不同，送貨到現場才發現少了三單。客人從來就不是以貼心聞名，特別我們台灣人有種花錢是老爺的觀念！

果然，被漏單的客人不只現場開罵，更在line群組抱怨，為什麼系統沒有測試可以做生意？害她今天請了客人結果沒東西可以上菜…

真的！她完全有理由發脾氣，這錯誤真的是太離譜了！阿扁要負最大的責任！可是善良如親愛的老公也不好過，明明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他的工作，可是他也跟著壞心情一整天。

我心裡罵道，真是有夠倒楣，好心幫忙結果你們這些人沒點感謝還這麼氣勢凌人！可是，這種時間加進來吵架完全於事無補，我只能盡力安慰親愛的老公，幸好我們沒拿錢，否則出狀況我們責任更大…就這樣，跌跌撞撞我們一下幫了素昧平生的阿扁好幾個月的生意…

這天，親愛的老公進城工作，我分配到拿菜。老闆的訂單早已一字排開在這等待客人來領取，我停好車走近一瞧，笑道「等等…別動！我先拍一張照片留作紀念，想不到短短幾個月你的生意可以做到這麼驚人，我們這也不過只是其中一團，如果每一團都這樣的話老闆你真是生意興隆！賺大錢了！我們太為你開心…」為何別人口袋賺飽錢我們夫妻也開心呢？錢一塊都沒進我們口袋啊~~~

阿扁滿心感動，「如果不是Lewis，我沒辦法有今天！」

我笑，「對啊！你這小三，害我好幾個月見不到另一半了！」其實我們的損失真的不少…明明同在一個屋簷下卻根本沒時間見到對方…

幫人賺錢然後自己沒分半點好處的工作，大概沒多少人，像我們夫妻願意花這「傻勁」吧！我鼓勵著親愛的老公，你不覺得如果一個人不偷不搶，願意這樣靠自己的勞力賺錢，很值得被嘉獎嗎？而且，其實你不只幫助阿扁一個人，這麼多背後的私廚，其實都被你幫忙到，說不定很多人就靠這份工作在養家，你的系統幫了大家一起衝高營業額耶！你看你做了多少好事？我崇拜著看著親愛的老公！

我們夫妻成天喊累，真不是我們無病呻吟，實在是因為這一堆有的沒的、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事情天天在我們的行事曆裡。確實是我們自己點頭答應、沒人強迫，但，攜手完成一件又一件神奇的工作，那份親密感和成就感，就是我們這一家切不斷的連結。很多人會說，是女兒你申請大學又不是你申請大學；是我在教學生又不是親愛的老公教學生；是親愛的老公寫阿扁的系統又不是我寫。

是的！我們一家三口感情特好的秘訣就是，我們三人不管遇到什麼困境都是一起努力，往共同的目標、或者對方的目標、或者宇眉的目標一起邁進，沒有分彼此，就是相互支持、一起前進！這世界現在存在著太多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他們不知道的是，如果不能一起共苦，其實根本不能同享手牽手、走長久的最後成果~~

以前，媽媽還在的時候，曾跟我說，五根手指都不一樣長，每個媽對孩子的愛也是無法一樣的。

現在的我完全懂！每學期我都有幾十個學生在家裡進進出出，雖然表面上盡力表現公平，但，我就是有自己的偏心！

雙胞胎和我一拍即合，雖然小宇眉一歲、一屆，但我對她兩就是有種無法言喻的親密，果然不用花太多介紹力氣，宇眉和她兩很快變成無比親愛的三姊妹。我說這是美國版的Ariel和Megan，讓獨生女的宇眉不管在台灣還是美國，都不是獨生女！而且在台灣她當妹妹，在美國她是姊姊！

宇眉和卡莉不顧中間的黛姍根本不會彈琴，兩人押著她無所不用其極學會六首聯彈，而且完全無視黛姍的拒絕，強迫她一定要在音樂會上表演，我笑她何其無辜，明明沒上鋼琴課也得上台！但從頭到尾我都不用出聲出力，所以我也是在旁樂觀其成。

結果，三人六手在音樂會上出盡鋒頭！「台下觀眾看著我們三人上台敬禮的表情，就是~~啥？你們三人要做什麼~~的臉！」三個人嘰嘰喳喳，興奮不已完成這學生教學生的表演！只是，黛珊緊張到忘了拿下口罩~~~

我就是偏愛她們，要問原因真也說不出個理由！也許世上就是有些人你會多愛一點，有些人就是會讓我們愛不下去。或者有時我們就是會被多疼愛一些，有時什麼都做了還是得不到人疼。

我常常偏心愛人，當然自己也有被偏心沒被愛到的故事！

宇眉對我這麼沒有英文能力的人，如何到美國生活的點滴和開始，永遠興趣盎然。這天，她問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那，你和爸爸結婚時，你爸爸媽媽給你什麼？」

我想她小腦袋裡幻想著結婚時我們夫妻要給她什麼好禮物！

親愛的老公和我對望一眼。我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

「什麼叫什麼都沒有？」宇眉看了我，停了兩秒！「可是你一個人要到另一個國家生活，你也沒有工作，那，沒有人給你錢嗎？這樣你怎麼在那裡生活」她不死心也不可思議的追問。

我開始回憶初來美國的點點滴滴…

我的學費很貴！全家上下一直把我當小公主在養，所以知道我要到南加大念書，舅舅阿姨表哥表姊…很快就湊了200萬讓我到美國念研究所。兩百萬聽起來很多，但其實南加大學分在我那個年代已是一學分一千美金的貴族學校，我得完成三十二個學分才能畢業，即使我是全班第一個口試畢業的學生，念完書加上生活費，其實我身上真的也沒剩什麼錢了！

接著我和親愛的老公開著車，花了九天八夜從加州把我僅有的家當搬到紐約，結婚並展開全新生活。要說那時的我身無分文，也不是太離譜的形容！

眉眉不可置信，「那你的媽媽不會覺得這樣很奇怪嗎？你什麼都沒有又沒工作耶…」

我幫媽媽辯護，「沒有人知道我在美國是過怎樣的生活，也沒人想到我會需要什麼吧！」好一點的說法，也許大家覺得我很厲害，一定會想的出辦法解決，因為我一直非常獨立，雖然不會讀書可是從沒出過狀況。難聽一點的說法，也許沒人真正擔心或想過，這人身上什麼都沒有，拿什麼在半個地球外的地方生活？我想著要怎麼解釋即使現在想起來也是相當有挑戰的新生活和窘境。

宇眉雖然不會讀書，可是其他聰明和我絕對不相上下。「我不覺得你和爸爸會讓我這樣就嫁到一個其他的國家耶！這樣對你的先生不是很不好意思嗎？你什麼都沒有也沒關係，你可以工作賺錢養自己，可是你那時也沒工作啊！那你老公為什麼要養你哩？」眉眉完全是美國人，賺錢養自己這事深植她心。

「可能我媽媽那時覺得你的爸爸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以照顧我們這個小家庭吧…」我越說越心虛，是啊！為什麼我可以這樣就把自己賴給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人呢？那萬一很不幸我們夫妻感情不好怎麼辦？「不過，因為我和爸爸九月結婚，十二月就懷了你，所以，我真的沒時間想那麼多，你就出生了，然後，阿嬤就生病了…」

眉眉完全不買帳！「那也是很奇怪！你自己不會覺得對爸爸家庭很不好意思嗎？你根本就不是這樣教我的啊！你也不會讓我這樣去結婚的…」她說的斬釘截鐵。

我笑了！其實我的媽媽是有點偏心啦！但，我也強調著，我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最不擔心的女兒，所以，事實是她真的沒有也沒能力為我想那麼多。

我回憶著媽媽生病後的某一天，她在餐桌上和我們三姊妹聊著錢事。「以後，我所有的錢和房子都留給阿欣！這房子是大家的，阿欣你不能不讓姊姊她們回來住…」我從來都不愛錢，也沒在乎過什麼公平不公平，我和姊姊都有自己的家庭，只有阿欣- – 宇眉的阿濃尚未成家，什麼都給她也不為過，更何況我根本不住台灣！

忽然想到，「媽，阿欣美國戶頭裡還有一點錢，不如就留給我吧！我們家只剩我在美國生活！」我想的很理所當然，裡面也沒有多少錢。

媽媽的反應更是直接，「不行！那是阿欣的！要留給她…」

除了錯愕，我一直記得當時我有種被拋棄的委屈。眼睛再眨兩下我的眼淚就老實不客氣的流下，「媽，你真的很偏心耶…」

我一直知道媽媽的偏心，也沒有真的在乎過她的偏心，可是，那一刻，我還記得自己的感覺，委屈極了。

我試著解釋我的感覺，雖然我討厭極了跟人開口「討」東西。當然，那麼久的事了，細節我不覺得自己完全記得，可我知道自己試圖和媽媽解釋，這麼久以來，我從沒跟家裡或她要過什麼東西，我只是想要『有時候』也有『被疼被愛』的感覺。我哭著解釋，「姊姊結婚時有一份嫁妝，我結婚時什麼都沒有我也沒講過什麼，現在我只是想說這美金真的阿欣也用不到了…」然後我就說不下去了！

媽媽講的也是有理，「你把你的200萬嫁妝拿去讀書了！」

接下來的話我就沒再說出口，為什麼讀書錢是我的嫁妝？那姊姊讀大學七年也是她的嫁妝嗎？明明她就念完書還有嫁妝啊！阿濃也讀完大學還念美國的碩士學位，那她也念書你也還是把全部的東西留給她啊…我是很會吵架的人，可是，我也不是想和媽媽吵架來爭什麼。只是傷心她的偏心！這些話說出口即使我都吵贏也沒有真贏！

結果我們三姊妹都哭了…姊姊和妹妹和我站一線，「媽你不要這樣！為什麼美金不留給在美國住的人用呢？」我們姊妹都不是愛錢的人，我委屈的感覺她們都懂。

「你有拿一些我的首飾啊！」媽媽那天不知哪根筋不對，硬要解釋！

不說還好，越說我越委屈…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拿首飾…我心想著。

「你要什麼去跟你老公要就好！反正他很疼你！」媽媽丟下一句…

我憶著那天的對話給宇眉，孩子聽的目瞪口呆。

「沒有什麼啦！我媽那時生病已經夠心煩了，她沒有辦法再體貼任何人任何事，她只有辦法想著自己的擔心。阿濃真的就是一個人，媽媽一定是最擔心她。」親愛的老公從結婚那一刻起就以愛妻聞名，也不能怪媽媽就是不擔心我，她只是無力顧及一切，而且我從很小就一直非常獨立也沒讓她操心過，何況她自己當下就是個癌症末期的病人呢？

親愛的老公和眉眉好奇我這沒被父母偏心疼愛的小孩，「那你不會從小不平嗎？」

「好像還好耶！我一直覺得老天很公平！雖然我的父母偏心可是他們不是不愛我，而且，我一直是媽媽最好的朋友！加上從小到大，我自己就沒見過比我人緣更好的人，那麼多愛底下我完全沒有因為這偏心而走鍾。但，我也不知小時候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堅強？可能就是比較笨吧！」說著說著，我自己也笑出來！

我沒有人生要公平愛人、或公平被愛的觀念。有幸遇上比較投緣、特別喜愛的家人朋友，就儘量享受其中親蜜美好。我從來就是一直感謝上天給我這麼多兄弟姊妹！不幸是被偏心沒被愛到的那人，也不要緊，好比我在這大家庭的老人圈中從來就是空氣，而且不小心他們生氣起來空氣還得變受氣包。但，老天給你關一扇窗必也會開啟另一扇門。我也不跟自己過不去，走遠一點沒關係！現在，整個森林小鎮多少美國人告訴過我，我就是他們的家人！我可不覺得，他們和鎮上其他百分之四的亞洲人也說同樣的話！走開之後世界之大，我的家人囊括了美國人、義大利人、猶太人、法國人希臘人英國人…我覺得自己反而直接去了七十而隨心所欲的快樂境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

我實在找不出，還有什麼比這群孩子更能讓我大聲喊出，我真心以你們為傲！

又是支援又是U扁加上照顧別人的小孩，親愛的老公和我，終於在昨晚挑燈夜戰，兩台電腦、三個螢幕、兩副耳機…空拍機、好幾台攝影機，要剪接出我們的驕傲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得先找出每個學生的精華二十秒，再找出精選照片、搭配上不同角度的攝影機，每次做到後來，我們這對相親相愛的夫妻一定彼此指責對方難搞。

最終，我兩還是把我們共同的驕傲，完美呈獻！為難得的這場戶外音樂會，畫上美麗句點！

台灣有些文化，我實在不太喜歡。例如為善不與人知、曖曖內含光…我撇嘴，每場派對、每個飯局都是面試，美國人有五說十的個性，遇上有十說三的台灣人、語言不通還等著別人自動自發來發掘我們的「光」，等上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看到哪有光？基本上就是直接對以謙虛為榮的台灣人失去興趣，最後這群人只能懷才不遇、沒有機會、然後抑鬱而終。我說，有十說十不是自滿，其實是一種能力和藝術！

我們姊妹近年來開玩笑的主題之一，是上天堂的門票！我呢？門票肯定是VIP！可以直飛上去…人家是為善不與人知，我們姊妹則樂於分享為善！親愛的老公插嘴道，他雖沒門票，可是他可以拉著我的衣角一起飛上去。因為，沒有他，我也完全不了這些不可能的任務！

其實，事實並非如此， 這故事要說的就是我那厲害的老公，根本不用拉我衣角，明明他自己就有一張直通天堂的專屬門票。

不可否認，疫情確實導致許多工作的消失，但同時也奇妙的開起了許多過去從沒有過的消費習慣和行業。生命力極度旺盛的紐約，Uber Eats 生意不只蓬勃、選擇比起過去不只多上十倍，以前從沒機會在森林小鎮吃到台灣菜，疫情之下只要願意付錢，海底撈、肉粽、肉圓、鹼粽、芋粿、鹹湯元…這二十年我從沒在美國吃過的東西，通通可以宅配到府！當然，絕對沒有回台灣的好滋味，可也足夠解我們的思鄉情。

這天，朋友送給我一個連結，有一個皇后區的老閭最近給說服，願意試送餐點到我們附近，但大家得拚湊一下，若下訂超過三百塊美金、大家再給老闆一些小費的話，他願意送一趟來！我是沒這樣做過，但，聽說，這就叫「團購」。

錢可以解決的事都是小事！我二話不說，馬上點！

雖然我們附近沒有太多台灣人，但也足夠讓老闆跑這一趟雙贏之行。

第一回嚐到甜頭， 不久之後老闆又說要送第二次，只是，得加line群組點菜。「我不要！吃個飯這麼麻煩還要加群組。我最討厭群組！想吃時我直接請貝卡（介紹我這件事的新好朋友）幫我買就好…」我跟親愛的老公說。

「你這人真的很高拐…人家要怎樣你就是不聽耶！怎麼這麼不合群？」親愛的老公是好好先生。

「要加你去加，我可以不吃沒關係！我反正不要群組…」我超有個性。

不出我所料，親愛的老公默默的把自己加入群組。我覺得，他愛交朋友、愛和人在一起的天性遠遠勝過愛吃。陪我關在這動物比人多的森林小鎮他不知多麼寂寞？

但他做不好小弟的工作，連點菜都點不好。

人家明明說星期五送餐，老爺群組留言偏寫星期六要去拿菜。然後，老闆就打電話來了…大嗓門的他說話像拿麥克風，巷頭八十歲史地夫耳朵不好大概都聽的見。他在一樓接電話，我在二樓拿他的粗心當例子說教給宇眉聽，「你爸爸就是做事粗心，老闆一定看他亂留言要打電話來罵他，以後你做事千萬不要這樣，在群組裡總是搞不清狀況的人最討厭…」我罵人很會、從不用打草稿。

怎麼這通挨罵電話講那麼久？而且有說有笑？

我豎起耳朵，聽個認真…

半小時過後，親愛的老公笑嘻嘻的臉出現在我的房門口。「發生什麼事？怎麼講那麼久？」我聽了頭就知道尾的仙姑能力這次完全不靈驗。

「這兩次我跟阿扁老闆點菜，都是用excel表格，寫的漂漂亮亮、清清楚楚給他，其他人都是條列+1、+2…老闆光是算所有人的訂單就要花上好幾個小時，所以他打電話來問我，可不可以幫他忙，把大家的東西都弄成像我這樣？」親愛的老公好得意。

「他知道你會寫程式嗎？」我好奇。

「不知道！他是一個五十幾歲的人，根本不會用電腦，分不清excel和寫一個訂單程式根本是不同的兩件事。他只知道如果大家都這樣給他的話他做生意會容易許多。」親愛的老公興致勃勃，他最喜歡玩沒做過的事，但，也三分鐘熱度。

「我跟他說我可以幫他的忙啊！反正他就是私廚，菜單從頭到尾就那幾樣，很容易的。」我看老爺說的輕鬆。

果不其然，親愛的老公很快找出一個現成的免費網站、幫老闆寫了程式架構一個免費系統，幾天後系統順利上線，我們台灣在紐約群組舉國歡騰，大家再也不用+1、+2、+3…，點選一下就可以點菜。

親愛的老公看著自己的成果，滿意極了。這樣做生意才會快嘛！他洋洋得意。不過，他當然也多一份工作，每星期得幫老闆結這個團體的訂單。老闆感激不盡，一直追問到底要支付老爺多少錢？

親愛的老公見錢眼開，光是聽到有錢拿就眼睛發亮。我也愛錢可更愛羽毛，「我看還是算了吧！拿那幾十塊變成你的正職，還要對別人交代，不如賺尊重就好吧！」

親愛的老公雖然永遠做不到我的大器，但幾十年來看著我一步一腳印建立出自己的王國，早已對我的處世態度沒有懷疑，滿口回拒報酬，「沒關係！一點點小忙，大家開心就好！」幫人口袋裝滿錢還不分些好處走，我讚親愛的老公，這等胸襟也真不是普通寬大。

好友給我們這「Uber Eats阿扁」的無薪事業取了個頭加尾的好玩名字，U扁！故事要是這樣就結束，我們的生活就太輕鬆美好！

接下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完全我們夫妻始料未及的結果！

待續~~

有個朋友曾對我說過，「你要不是非常不了解自己，要不就是人格嚴重分裂。因為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比較喜歡一個人、獨處、安靜，可是，每一件你做的事，都是往人群裡去，或者是把人找來。」

我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來！真的！完全不能否認他的精闢分析！本來有整整三個月、難得不用回台灣、可以在美國好好休息的暑假，我卻雞婆成性自找麻煩的招來比顧自己小孩更困難的事，終結好命。若是不知後果嚴重而這麼做，那叫不了解自己；若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真就是人格分裂！

表姊小孩申請到西岸大學，今年九月要正式入學。

這事和我關係夠遠吧！

可我常和眉眉回憶到，2001年10月，我第一次踏上美國這塊土地，那時，準備申請研究所，只是開始語言學校。2002年6月，買了單程機票前往南加大，展開我的喑啞人士研究所生涯。也許，從台灣的角度去看，來美國就是前程似錦，往美好人生邁去。但我自己知道，英文差到不行的我，和沒手沒腳殘障人士沒有兩樣。加上一到加州的第三天就得開車上學，借住的親戚家離學校不塞車要整整一小時，洛杉磯交通以差聞名，除了得應付學業，每天還要花三小時開車。重點是那之前在台灣根本沒多少實際上路的開車經驗，更別提二十年前沒有GPS、手機導航系統，一切，只得靠自己小小腦袋和過人膽識，其實是傻的要命不知害怕，從先認路、上路、到考駕照。是的！完全反過來了！為何先上路才考駕照？為了不給別人添太多麻煩我拖到開學前才飛到美國，所以只能先上學再處理後面的事…

我永遠忘不掉前幾年到美國生活的困窘、辛苦，永遠希望別人能多給一些幫助，可以伸手幫我一把，外面看來是披著南加大碩士生的華服，但我怎麼看別人都聽的懂「美國人」說話，只有我一個人念完書還嫁到紐約，住了五年後仍是聾子瞎子？然後我也有一個非常大的疑惑，所以我的一輩子都要住在這「假美國」- – 生活在美國但關在只有台灣人的泡泡裡嗎？

直到2007年12月，我們一家圓滿了母親後事，再回到美國這塊土地上，我和眉眉終於有力氣、專注在我們真正的美國生活上。我跟著孩子，從幼稚園重新活過一次，英文、文化、朋友…十五年過去，我終於建立了自己的森林小鎮動物王國。

回頭看這辛苦的一切，我告訴自己，只要是我做的到的，我一定要幫忙，因為沒人比我更清楚，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小幫忙，對遠在異鄉的遊子都可能是唯一救生圈。親愛的老公總開玩笑，我得到和你不一樣的結論，我也是這樣沒人幫忙還活的好好的，所以你們大家自己想辦法！

這些年，我已經數不清家裡進出過多少奇怪的孩子，和我八竿子打不著的學生們，有姊夫弟弟的小孩，每到春假就呷好道相報帶幾個朋友一起來住一星期；或者朋友老師的小孩，因為在紐約念研究所，整整一年每逢週末就給我電話，「怡茹姊我可以回家嗎？」然後一來一個週末，跟著我們吃吃喝喝只問過第一次她要攤多少錢，我的一句客氣話跟著我們吃飯還要算錢？接下來的一整年陌生小公主就這麼大剌剌白吃白喝一整年。

這些誰的誰我都照單全收了，何況是自己家表姊的小孩要來美國讀書，我怎可能裝聾作啞？

確實需要許多理智的自我對話，一直不停的給自己洗腦，我在做對的事，我在給這個新來美國的幼苗一個機會，讓他先在我這看到健康的美國生活，再去發展自己的美國生活。最內心的自我時不時會跳出，這誰誰誰的小孩去西岸讀書到底關我什麼事了？他學到不好的美國生活又與我何干？好好的三個月暑假為什麼要犧牲兩個月來帶別人家的小孩？

就這樣，我結束了自己此生第一個貴婦假期。還大發慈悲的發明，孩子一個人要從紐約飛到西岸入學也太可憐，不如我們全家陪他飛去上學吧！

親愛的老公不只下巴掉下，應該很想順便送我一巴掌看能不能把我打醒？為何我們一家三口要在這危險疫情期間、全家出動護送別人小孩坐飛機去上大學？那當初我們不如回台灣關禁閉、還可以看家人哩！

真心覺得娶到我的他萬分不幸！「唉呀！我們就當出去旅行嘛！」我只有一招，撒嬌！

「你除了把我口袋的錢花光還會什麼？」親愛的老公對我的花招百出根本無力，「你做聖人我花錢！」我想他應該快氣到中風。

「將來我上天堂你可以拉著我的衣角一起上來，這樣我們永遠都不用分開啦…」我歪理很多。

孩子基本上星期四凌晨住進我們森林小鎮，一路六週直到九月第一個週末。

我這行動派二娘哪裡管台灣人超守規矩 – – 死都不出門規則，星期六一大早，還等不到已經進到沒有手機訊號露營區探路的表姊確認，一聲令下，走吧！一小時後我們出發去找表姊一家。有一種可能是我們無法紥營，那也無妨，晚上我們就回家睡覺。但，做好今晚要睡帳篷的打算。

這露營計劃完全不是個「計劃」！只是我兩天前無意發現表姊家已安排了露營活動，厚臉皮的我自我邀請，「那我們也想來可以嗎？」表姊的小孩年紀尚小，一般美國移民交朋友都不是強項，孩子給我取了名叫「好玩阿姨」！這些年來就喜歡和我在一起，無奈我雖愛孩子但時間有限，即使把所有可以的時間都給他們，幾個月才有機會見面一次。我大膽假設我的自我邀請會大受歡迎，所以等不到表姊的確認我們這一家還加一已經上路。

表姊笑，她們好不容易找到有訊號準備告訴我，營地有點小，不知道擠不擠的下另一帳篷時，已收到我的簡訊，12點半到你們那！

孩子們興奮不已！好玩阿姨要來了！能不能住哪是重點！能一起玩最重要。

一小時準備就跳上車的結果，便是我帶了滿滿的食物但忘了搬瓦斯爐…

幸好，表姊不知為何帶了瓦斯爐可沒帶食物！

我們一行人，非常陽春的體驗了一次準備不周的露營生活。孩子們哪裡在乎陽春還是高級？他們只會記得和表兄弟姊妹還有好玩阿姨，度過了難忘的一個週末！

我的嚴重人格分裂也發展到顛峰，森林小鎮每個朋友聽到我們出門露營的反應，全是放聲大笑。誰不知高級SPA才是我的菜，是怎樣的犧牲我竟然出門露營？

大部份的人只看到外表，我就是個合群好相處的派對咖。幸運的是森林小鎮的朋友和我的好友家人真正懂我！他們除了知道我人格分裂的嚴重，永遠選擇對的事去做。最另人感動的是，很多人不只看懂還願意幫忙，巷口的史地夫聽到我接待的是十八歲大男孩，馬上邀約親愛的老公一起帶小孩去划船。餐廳老闆娘給我電話，隨時小孩想吃中式料理給她電話，她到皇后區幫我跑腿，至少可以為我省力。我還有自己的長腿叔叔、永遠支持我的姊妹、還有執行力不輸我的朋友幫忙分攤這些做不完的「工作」！

我的假期是自找麻煩的提前結束了！同時我也感受到好溫暖的愛與支持。常常不知道原來自己擁有的竟然這麼多，真的要在遇到事情時…

我們一家，十多年來如一日，宇眉和我的生活從沒輕鬆放鬆慢下來過。硬要說，最沒有壓力、行程表比較像正常人，就是我那親愛的老公。

可是，我也必須說句公道話，他，其實也不是「真」輕鬆度日！

生性殊懶的他，和我完全是相反的兩人。我呢？能動就不坐；他能坐就不站。我能起床就不躺；他能躺就不下床。我說可以幫我倒一下垃圾嗎？他一定會倒但要拖到高興為止，結果我常看的不高興就自己去倒…可是，我們這一家就是得有一個這樣隨時可機動的懶人來平衡行程，否則三人天天滿檔、壓力爆表，生活真無法過下去。

憑心而論，他的工作，只是比較有彈性，並不是真的壓力小或者比較容易！常常一個程式解決不了，老爺是要關房間好幾小時離不開那張椅子，這把年紀我早無法熬夜，但老爺拚起來還算蠻常工作到半夜十二點、一點。雖然對電腦一竅不通，但我隱約知道親愛的老公是有兩把刷子，不只精通自己的軟體程式，舉凡「有螢幕」像電腦電視手機…或是有「電」、或「機」的硬體知識、設備，像冰箱、發電機、網路、照相機、攝影機…，最近的新寵是空拍機、3D列印機， 大概沒幾件事真可難倒他。然後我家雖然小的像麻雀窩，可是什麼「電」玩具都是拿的出來唬人！

所以，小到整條巷子，從巷頭到巷尾，啦叭壞了、電視壞了、網路壞了，全都打電話到我們家。同事之間也是，公司好幾個部門，他一個人和每一個部門都一起工作。家人之間更不用說，姊夫的檔案壞了、阿濃的網路機器設備、小朋友誰要買新電腦、阿姨的電腦有問題…他是大家的諮商。

支援之無遠弗界，只是我從沒時間也沒機會講到「他的」豐功偉業，光眉眉和我自己的故事，在我們一家的日記就說不完…

這神奇的支援故事是發生在麻州赫赫有名的哈佛大學附設醫院。親愛的老公和我朋友滿天下，從優秀的MIT博士、到從牢裡出獄的朋友都有。MIT博士不只自己優秀，娶的太太也厲害的很，在哈佛大學的附設醫院做研究。

電話是太太打給親愛的老公，因為醫院的電腦系統出了問題，損失難以估計的資料庫。我想他們應該是試盡所有辦法都行不通，才死馬當活馬醫打給遠在紐約的老爺。

平常我們夫妻雖然嘻皮笑臉沒點正經，但正事來時我們絕對相互支援，一定讓對方全心出場應仗。我聽出院方的沮喪，也知到親愛的老公要遠距支援是難上加難，首先技術問題得解決，再來還有一堆不認識的人要溝通…誰信你這不知哪來的外國人有能力幫遠從紐約幫他們解決波士頓的問題？這麼厲害…人都不用來看嗎？大多時候，直爽的美國人是會不掩識他們的不買帳！

這種時候我就會一肩攬下所有其他雜務、家事、接送小孩，老爺只要專心去搞他的支援，三餐點心我都可以送到書房沒問題，吃完丟著就好…這，就是我們這一隊！最後失敗也沒關係，可是我們土生土長、草根性超強的台灣人，絕對要拿出實力和蠻力拚它一下！

正巧親愛的老公和醫院使用的電腦軟體公司的台灣總經理是麻吉！是啊…好巧！世上怎有這麼碰巧的事？

對外，我們一律說「正好」我們認識經總理！其實，這「巧合」根本全是我們夫妻多年來一步一腳印經營出來的朋友和人際關係，二十多年來旅外生活，大部份華僑移民早已失去和台灣的連結。我們夫妻為了不斷根，全心全意在這兩塊土地努力經營，我們難道不知暑假不回台灣，二十年下來早可以帶宇眉玩遍世界？但，我們選擇了看似狹窄的生活方式，哪都沒得去、只能回家！嚴格說來，這暑假每年回台灣，對我們夫妻來說從來是「加班」，哪是度假？

加班二十年，還是會有成績的！總經理好友當然派給老公最好的工程師，有台灣的硬體支援，加上金頭腦神救援，事情不是我在做，故事我也真說不出個多厲害。我只知道，好幾個夜晚我只能獨自睡覺，因為，我的夜晚正是他能和台灣工程師工作的黃金時段。

不簡單的！白天，他有自己的工作，還得撥時間處理醫院打來的電話，晚上，換和台灣溝通，幾天過去，我慢慢聽出親愛的老公說話漸有活力，我知道，事情一定往好的方向去~~電腦這東西說不得準，在沒完成救援前，一切都只是「應該」有機會！

直到那聲歡呼在好幾天後響起，我也跟著鬆了一大口氣！太厲害了！這樣也能把遠在波士頓的醫院系統資料救回！一切送餐到辦公桌都值得了…我硬要分一點榮耀！

就是有這幾近天才的神奇爸爸，和強迫症也有目共睹的神經媽媽，我們總笑宇眉，其實是你是最倒楣的小孩，雖然大家都以為你是最幸運的孩子，有我們這種父母。宇眉在各方面是個資質比一般人好一點點的正常人，然後，就沒了！剩的，是一般人的懶惰、貪玩、沒自制力…通通加在一起加上腦袋不夠聰明，她不管做什麼事，電腦、運動體能永遠比不上爸爸；音樂、做人處事永遠比不上媽媽，在我們這個家永遠是個最後一名，怎麼做都給我們夫妻嫌的半死。有時我們看她可憐，真也同情，又不是你故意的，把你生的資質平庸我們也好抱歉！

宇眉白眼翻到後腦，「怎麼會有你這種媽媽…」我們夫妻都知道，宇眉能有今天的一切，其實，就是個教育能點石成金的成功故事。「你雖然不能救援醫院這種等級太高的單位，可是你能陪阿公阿嬤聊天和玩平板，也是一種能力！」我笑…

終於能同床共枕！成功就援難度、視界極高的哈佛醫院後，我們這個團隊感覺自己又完成了一個更高等級的挑戰！那一覺，我們睡的特別香甜！

音樂會結束後，我開始了人生最美好的休息時間！此話一點不假，親愛的老公笑，「你竟然也有今天…」

是的！我度過了整個月不用換掉睡衣的時間，一天在床上滾超過12小時；時不時想到再到Spa繼續滾。本來因為音樂會加上確診實在過忙而爛掉的皮膚，（但不知為何老天會留給我一張正常的臉蛋），又或者本來就很差實在也不用再找藉口，整整一個月過去，我的身體、皮膚，漸漸回到正常狀況。終於！我滿足的吐了口氣…我也有今天！

為了讓自己有一個完整的休息，我發明父女兩人到曼哈頓上班的主意真是絕世聰明，只要準備好早餐，包了中餐，再來的一整天都不用煮飯洗碗，只要等到晚餐時間上菜就好。可知這小小的不做飯、備餐心願竟是疫情十六個月以來最難實現的一環。

所以，我終於有了「自己」的時間！今年，我又在院子裡找到四窩小鳥！是的！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沒人懂也沒人稀罕的「大自然」…剛搬進這間房子時，偶爾家裡飛進一隻蜜蜂我是嚇的硬要把它打死才肯罷休。現在，我可以心平氣和又一次和在後院烤肉區的黃蜂窩奮戰！我不要殺死你們，可是你們一定要搬家！因為你們住離我家太近了…

夏季的蒼蠅更是活力十足，開門拿個信就衝進一隻。早已摸清他們習性，我也不再花傻力追逐，等一下它就會停到某幾處，我再到那裡開窗開門放生就是。宇眉看著我表演趕蒼蠅出門特技，「媽媽你太厲害了！它飛那麼快耶…」

「我又沒有要打它，我只是要把它趕出去而已。」前提是得知道它的動向！

運氣好時，還可以看見野狼把野兔追進我家院子的畫面，然後親愛的老公和我像孩子一樣，開著車猛追那隻看見人類就一溜煙跑掉的野狼。免子在我們家院子住習慣了，完全不怕人，而且把我家院子當成它們的避難所，給狼追了急了知道要躲回家!!

看久了，我現在還會分，這隻紅鳥和這隻白鳥其實是一對的！

要說我們夫妻太閒也好、說我們懂的生活也好。我們就是如此享受這大自然，成天拿著相機追著動物們跑。

以前Uncle在世，總說我運氣特別好，常看到許多特別的動物畫面。我覺得其實是因為特別喜歡、而且我的自我療癒就是在這院子東張西望，時間一久五官變得十分敏感，一點風吹草動我就可以在三百坪的院子裡，發現這棵樹裡有什麼動靜。捏手捏腳逼進後，果然跳出這對紅白夫妻的小北鼻，還不會飛的一隻小女生 – -白鳥。通常我「感覺」將要有什麼驚奇時，出家門一探就究前我一定會抓出手機或相機，否則哪有那麼多幸運？補捉到這麼多特別的畫面！小北鼻初生之犢不怕虎，一頭幾乎跳進我手上，鳥爸媽果然氣急敗壞，衝了出來，迅速把孩子帶離我這煩人的人類！

留下兀自哈哈大笑的我！

通常鳥季結束在六月，但，這窩夏季小鳥，從築巢到離巢根本是上天派給我的新寵。我一如往常的站在琴房窗邊，探頭探腦，今天有什麼好玩的呢？去年樹上一個知更鳥巢這幾日才跌落地上，親愛的老公把它撿到院子中間的長椅上。我每天端著咖啡就在窗邊等新鮮事，竟給我盼來一隻知更鳥，硬生生的把舊巢的樹枝拆下、然後鑽進一旁樹叢裡！我笑靨如花，YAY!!!所以舊巢可以換新巢嗎？等鳥媽媽飛走後，我像做賊般，捏手捏腳拿出宇眉的自拍棒，伸進樹叢裡，找出第四窩鳥巢，和算懷孕時間表一模一樣，我扳扳手根一算，音樂會結束後我就可以好好享受這窩小鳥！

第十二天，三隻小北鼻雄糾糾氣昂昂的站出來！

第十三天，我還來的及拍到最後一隻小鳥離巢前的身影！

巷口八十歲的史提夫是親愛老公的最好朋友，和我有一模一樣的嗜好，就愛這些花花鳥鳥，在人人奇怪我們夫妻三教九流各行各業朋友、從2歲到八十歲都可以聊，我想答案就是我們都有一顆未泯童心，然後與世無爭，在大部份我們這年紀的人還在追逐權利與金錢的「成功皇冠」時，我們已找到更可以滿足自己的世界。

宇眉當然是充實我世界的另一功臣，要說是另一找麻煩女王也完全可以。

好不容易我們這對中年夫妻可以稍微沒有壓力過個暑假，宇眉看著成功的音樂會，發下豪語。我高中畢業前，也想在我們家院子想給自己辦一場音樂會！

多麼了不起的心願！我不可思議的看向她！但心裡的台詞是你吃飽太撐覺得生活不夠忙嗎？

我吸了一口氣，平靜自己的驚嚇。「你知道你要準備好幾首歌才能辦一場『你自己』的音樂會嗎？」

「我當然知道！我已經有兩首獨奏我覺得明年五六月一定可以練好表演。然後你和我可以彈雙鋼琴做開場，但是你要練琴，因為你很爛可是我去年就練好了！我只要再花一點時間就可以把整首歌練回來。我也會去找小提琴老師練一首小提琴，可能可以是三、四重奏，比較有趣一點。再加一首長笛和唱一首唱歌，這樣曲目就很豐富有趣了！

今年，我們一家應邀了一場即將要去念音樂系的十二年級生小提琴獨奏會。因為疫情，現場只能坐四十多位觀眾，其他人只能線上欣賞。我環顧了四周，早已習慣除了我們不會有第二個黑頭髮的家庭場景。「林小眉，觀眾我沒認識幾個，多不是我們森林小鎮的家庭。為什麼這學姊會請到你和我們這家？」

「因為她只請懂音樂的人啊…而且她把我當成她最好的好朋友之一啊！」眉眉給我一種媽麻你這問題實在很低能的臉。

肯定因為那場音樂會加上我的音樂會啟發了宇眉對自己音樂獨奏會的幻想！

我冷靜些了！是的，她沒有亂講！她已把計劃想的非常完美，還順便損了我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搬兩台琴出來？」

我的老天爺！這樣養小孩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她完全學會我可以搬一台琴表示可以搬兩台琴到外面的道理！「不行嗎？」她看了我一眼…

沒有不行！好的不得了！如果我現在就開始練琴的話…搬兩台琴有什麼問題？

小孩給自己設下高難度的人生挑戰，做父母的當然雙手雙腳贊成。但，我這媽很不幸的好容易給拖下水。為什麼你要表演我也要練習？你十七歲時很有衝勁，我十七歲時也拚命過。為什麼四十五歲我還得再拚命一次？我好想當穿的漂漂亮亮坐在台下欣賞音樂的觀眾就好！

「在這裡，很多人會辦高中畢業派對，因為大家都要離開森林小鎮了。我可以不用！我只要自己的音樂會就好。但結束之後可以像你的音樂會一樣讓大家留下來吃東西聊天嗎？」宇眉想好一整套她要的東西！

其中一場我們參加的畢業派對還請了這台神奇的Pizza車！

「可以！我覺得你要做的事比畢業派對有意義多了，人家只是要慶祝畢業，可你為了音樂會得花加倍的力氣練一場表演來慶祝，我覺得光是想做這件事的勇氣就讓我覺得你很了不起！」我讚美道。雖然心裡對我們這一家的十二年級行程捏把冷汗，但人生不就是要有些時間是這種不顧一切的拚命換來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回憶？「而且，到時你的朋友們一定會全玩瘋了，你確定你會有心情練這堆樂器嗎？」

「我那時會有最多時間好好練習！學校四五月後就沒有重要的事，我覺得最適合做這件事。」宇眉說的每一個字我都同意！

（紐約的林肯音樂中心真的很美…）

就這樣！我的這一個月，除了不亦樂乎追逐著動物們，我也開始了難得認真的練琴！雖然還沒有百分之百確定畢業音樂會的細節，但至少要練習的兩人已達成共識、有默契的開始往那個方向前進。如果，有那一天，我們一家真的共同完成這一件事，我們夫妻肯定會我們養出這樣神奇 – – 整天搬石頭砸我們 – – 的小孩，感動的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