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許多大學的申請截止日都在1月1日到1月5日。

很久前我們幫宇眉買了一張和朋友家庭去西岸玩的機票，因為還沒有完成全部的遞件申請，加上Omicron攪局，這個假期，我們選擇在家度過。我真心佩服森林小鎮的家庭，有了去年的經驗，大家以飛快的速度進入隔離，整個小鎮安靜無比的度過這個假期，餐廳內用一個人也沒有。我知道大家都在家，因為車子都在車道；房燈也全亮著，會這麼安靜，只有一個可能，大家都在隔離。反觀紐約市，餐廳一位難求，洛克斐勒中心的的聖誕樹觀光客擠的水洩不通。

我不喜歡疫情，可是我愛極了疫情帶給我的安靜和平靜。

當大家都開始隔離，就是開始我真正的放假。我家那紅色的大門和紅色的側門，終於可以暫時不用開開關關！

眉眉的學校申請進入最後階段，安全學校和她比較有機會上的好學校12月初已全數送出，這個假期只剩最難的六間「夢想」學校，離她很遠很遠的學校，題目加一加十幾篇文章得生出。要問小姐本人，她是一點都不想把假期「浪費」在這些不可能的任務，何況朋友們早在Omicron來襲前就玩翻天。我們這對父母雖然平常寵溺小孩，但對孩子人生的未來可正經嚴肅，你可以被拒絕，可是不能不拚這一次。

眉眉雖然很會和我吵架，壓力一大就找我這媽麻煩，可是對於我給她的目標，只要「聽懂了」原因和理由，再苦她都會咬著牙撐過去。其實道理都一樣，我只教她一個觀念 – – 人生沒有簡單的路！快樂不是選擇輕鬆的路會得來，往往最後只會羨慕別人的擁有。我自己覺得努力後的快樂是自己的，成就感和努力當下與朋友或伙伴的革命情感是誰也拿不走的，那才是人生最踏實、基本的快樂來源。

就像別人多羨慕我們夫妻的好感情。其實誰知道我們二十年一路走來吃了多少苦？從放棄綠卡搬回台灣、再帶著小孩搬回紐約重新開始、買房後原本只有一份薪水的省吃儉用、百年老房根本是吃錢怪和做不完的工程…沒有一個階段是我們預期的。曾經我也是以為結婚後就可以過著王子公主般幸福日子的小女孩。誰知道紐約的四季加上歷史老宅的生活是這般的磨練？然後老天爺更是沒有要讓我當沒煩惱的少奶奶，父親過世時先派個拿槍的黑道來嚇嚇我這沒見過世面的女人，好不容易生活平靜後開始送我一大群問題學生…親愛的老公和我光是把送來眼前的問題一一解決，就已經累的每晚得呼呼大睡八小時才有力氣再打明天的新戰疫。

感情如何不好？同心協力連呼吸都得一致才有辦法通過我們這二十年來的考驗。

看著我認真的剪著挖著眉眉不用的護唇膏，最底下還有很多可以用的耶！只是要把它挖出來而已…親愛的老公笑著抓過相機，「別人一定不知道你省成這樣。」

好不容易年底放假，我有比較多的時間可以理家。美國這國家有許多優點，但也有許多我無法忍受的缺點。例如，浪費。冰箱裡隨便可以翻出五十包小包裝蕃茄醬是我的芒刺。我不懂為什麼店家給這些東西都是一把抓？然後消費者再把沒用掉的那一把扔進垃圾筒？最後成天喊著節能減碳？每個人少浪費一點就直接節能減碳了！

親愛的老公因為有一張$35的禮券得用掉，我們決定中餐要吃Shake shack。我手舞足蹈的翻出幾十包蕃茄醬，太好了，「我可以把這堆放回他們的醬料區。」開了半小時才抵達目的地，我失望的看著全紐約沒有幾家不開放室內用餐的店，竟給我們遇上。這丟包的任務今天是無法完成了！我嘆了口氣！順便提醒親愛的老公，「等會兒拿到食物把裡面的醬包還他們，你看我這已這麼大包。」

一會兒，那平常不太動怒的老公氣鼓鼓的上車。「我們根本沒點薯條，結果他們又給了一把蕃茄醬。然後我拿出來還，店員態度超差，說我碰過的東西他們不能拿回去…」

結果就是，不只丟包不成，反而加了更大一把蕃茄醬。

我一句都沒責怪親愛的老公，這就是美國！

（這是我結婚當天穿的鞋，到現在鞋帶明明斷了我還在穿~）

你們這麼浪費，我捐掉總行吧！人在生氣的時候都會生出無形的力量，趴在電腦錢，試圖找出誰會要我這堆根本不值幾塊錢的蕃茄醬，只因為我不想「扔掉」。我們怎麼不懂，丟掉最快，不喜歡的東西丟垃圾筒最快，省時省力。可是我自己的心好奇怪過不去這一關，就像我不喜歡扔食物一樣。可以用的東西我一定想辦法為它們找出新家！

皇天不負苦心人！研究了好久，終於找到怎麼去無家可歸收容所捐贈物資的辦法。只是，紐約市收容所離我家要開單程一小時的車。從小媽媽就說我，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幾十年來，仍然一樣。爬上爬下，我把收容所需要的清單仔細讀了幾次，開始翻箱倒櫃，飯店帶回來、飛機上拿下來的刮鬍刀、牙刷、梳子…冰箱裡可以用但沒開封過的醬料，全部收到一個箱子裡。我要送給自己的2021歲末禮就是拜訪收容所！

這也不是我第一次這樣捐贈。只要身邊的朋友或家人買新房，我一定是那個先厚著臉皮把家裡因為宇眉長大而開始不用的東西，一一放上歡迎搬到新家使用的清單上，送給身邊的朋友。沒有人會開口跟別人要東西，可是佈置一個新家，許多不重要的東西是可以能省就省。至於我家為什麼常有那麼多東西不用的東西？其實因為年紀的增長，家裡的佈置和家俱也會慢慢升級、改變，那些舊家俱在還沒變舊變壞之前，如果可以找到一個新家，他們都不是垃圾。最可惜的就是我們東方人喜歡把這些東西放到倉庫、或「留」在家裡、留給小孩，十年、二十年過去這些東西真的變成無用的垃圾。哪個小孩會要父母二十年前的東西？美國人習慣不同，他們非常乾脆、浪費，直接扔出去當垃圾。誰要花力氣和時間在給這些東西找新家？

雖然宇眉的申請學校旅程已進到最後階段，她早已寫的又煩又沮喪，截止日和放榜的壓力逼進，加上親愛的老公返鄉之路看起來遍佈荊棘，2021年底不是太容易。

收容所的標語是，我們的紅色大門24小時開放。我笑，這和我家標語不謀而合！走在我前面要進屋的是一個流浪婆婆，她敲了敲門，屋裡的志工探頭出來，我退後一步，讓他先處理婆婆。這些經驗豐富的志工看著我手上的東西，秒懂同時到卻目地不同的兩個客人。被領進收容所的我，環視了四周，親愛的老公隨後再搬進一箱我的捐贈物資。志工溫暖熱情，「我不知道你們用不用的到這些東西？」我笑。志工看了那小包醬料，「廚房一定用的到」…我知道，因為我讀了他們的工作內容和服務項目。收容所每天做1000分的食物，讓無家可歸的人可以外帶。我這看似成堆的東西，其實他們一天都不夠用。

短短幾分鐘的下貨，要花掉我好幾小時的收拾整理、和另外幾小時的來回車程。停留在那幾分鐘，我看到三個流浪漢來敲門、討食、取物…

親愛的老公和我開心的跑回車上，像兩個剛吃完糖的小孩一樣興奮。把不要的東西丟掉最快最簡單！可是我兩花了一整個下午，舟車勞頓的到下曼哈頓，只為了幾包蕃茄醬…

隔壁八十幾歲的阿嬤在測了兩次陰性報告後，今天終於拿到第三份陽性報告，前後花了足足花了一個星期。出門前我告訴他們，晚上別煮、好好休息，我們會帶晚餐回來！

我的2021倒數計時，南北奔波，我們夫妻搶著這杯熱呼呼的珍珠奶茶，這是很有意義的一天！我心滿意足的踏上回家的路！

我常說，工作不要涉及感情，才能把工作做好、才會單純。學生的來去是工作的日常，不用傷心不用感嘆也不用得失心太重。

可是我自己工作教學，不只和學生搏感情，和很多家長更變成莫逆之交。也因為這樣，我明明是地表最強的計劃和施行者，生活卻常給學生們搞的亂七八糟！

例如第三針的疫苗施打，我老早選好了個星期五，想著副作用來襲時，我可以用一週唯一不工作的星期六好好休息。

打完針才回到家，一個已從我這畢業，在大學念書的中文學生家庭打電話來。我一陣狐疑，但還是立刻接起電話寒暄問候。Patty一家過去住在森林小鎮，有一度她們這家和另外兩個家庭是一起上中文課的團體。結果小孩相處不來，加上這群人發明了每週五的固定聚會，最後不歡而散，不只小孩做不成朋友，大人也撕破臉不來往。

這觀念我從做孩子就學會，人與人的交往一定要維持適當距離，我這孤僻性格的人其實和人的距離越遠、感情越好。所以舉凡固定聚會、固定群體、固定朋友…我一概敬謝不敏，不只我自己非常堅持這交友原則，眉眉從小的人際關係，我也吾道一以貫之，不讓她和固定朋友黏在一起，我自己和她朋友的家長，更是會保持適當距離，我最不喜歡我們大家都是好朋友那種世界一家親概念。我的孩子才不想會希望我和別的父母整天交流他們之間的事~~

結果因為我和每個人的安全距離，眉眉果然和我沒有距離。不只她的朋友知道我是不窺探她們秘密的好媽媽，我還是世上口風最緊的好媽媽…什麼秘密都可以告訴我，因為我只幫忙解決還絕不傳話。

讚美自己半天，最後我的中文團體班就是大家吵翻，但每個家庭都和我變成「家庭朋友」，每個小孩都和我女兒變好朋友好姊妹。好像我口是心非一樣，明明打著保持距離的旗幟但和大家根本沒有距離、你家就是我家、你爸媽就是我爸媽。事實是因為我的保持距離10年後，才變成沒有距離。但大部份的人會選沒有距離二年，最後就變成太平洋距離~~~

Patty是很可愛、溫暖的母親，她的媽媽八十歲生日將近，她和孩子們正在準備外婆八十大壽的禮物。不過，外婆因為最近剛失去姊妹、加上疫情，沒有心情做大壽，只想和兩個女兒的家庭慶生。Patty和孩子打算給這上下加起來十人的家庭成員，每人送上一頂外婆最愛的紅帽，上面寫上外婆的名字。

多可愛的生日禮物！我讚~~

「是啊！可是我們沒有人敢在帽子上寫中文字，所以孩子們想到你！」Patty終於說出她們找上我的原因。

「我當然可以幫忙！」想都沒想，我直接回。Patty沒有告訴我生日晚餐是哪一天，我因為一週只有星期六不工作，所以真的沒太多選擇。雖然心中的旁白是 – – 呃，如果我明天沒有副作用、可以好好的起床幫你們的話，你們當然可以來~~

開工後，我們一群人一面家庭代工一面聊天。親愛的老公和我是標準的工程師和心理諮商師大不同的最佳代言！Patty解釋半天，她們想在帽子上寫33，因為外婆是家裡的老三，大家都喊她33，或三姨。 今年是她的80大壽，所以她們要在帽子上寫3380。

我怎麼看不懂我那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親愛的老公腦袋裡想的是什麼？他一臉的不贊同，接過筆在白板上寫下「珊」字，試著解釋通常我們會用珊字來代替3的發音。我心裡想著又不是你的帽子你出什麼意見啊…心理諮商這工作不是這樣做的好嘛！你就是工程師整天要幫別人解決問題。謝天謝地他沒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這樣看起來像3388…」

雖然我的第三針真有些微副作用，可是我保證我這金馬影后演技之好，肯定沒人看的出我正在頭痛和身體不適，你們這三三八八的生日派對正在占用我本來應該好好躺在床上的休息日。

也是在家庭代工進行的聊天過程，我才知道外婆的八十大壽是等一下的晚餐！幸好我從不拖泥帶水的乾脆個性，一口答應也馬上給了通完電話24小時間內的時間，這件奇怪可是非常有意義的「忙」總算及時完工！

現在的我，有了眉眉上班的店裡加持，隨時可以給我送來一艘船！客人怎麼也不會期待家庭代工後還有美味中餐。雖然從進門到離開只有短短兩小時，但人與人的連結就在彼此麻煩和一起做事的不知不覺中，建立起「我永遠在你身後」信心。

比起固定的吃喝玩樂聚會，我真心認為一起打過仗的革命情感更是無法取代。

就在我們以為生活終於可以回歸正常的聖誕節前夕，Omicron 這看不見的敵人，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襲擊了紐約，每天的當日確診人數超過四萬，不斷創紐約自己的歷史新高。

（紐約市的布魯克林大橋夜景不會因為疫情而暗淡）

我已學會處變不驚，怎樣都要把日子歡樂、美麗的過下去。溫馨的家，是第一步！

疫情以來，我們森林小鎮從沒有這樣的確診率，幾乎認識的每一個人，家裡都有人確診。輕症重症我們還來不及知道，隔離風暴再起捲起，慶幸的是森林小鎮的疫苗施打率之高，全鎮我只認識兩個人沒打針！

國中是第一個大規模傳染的學校，起因是週末的一場籃球賽，過程中學球員沒有戴口罩，結果一發不可收拾，傳染速度確實是以往的好幾倍，我們森林小鎮的家庭像節節敗退的軍隊， 一一關上家門。Isabella的弟弟Joseph是成員之一，因為確診所以移到地下室隔離。其實他只發燒了一天，但全家嚴格實施隔離，每個人都足不出戶自己的房間，也停止到校上課，一週過去，每個人都驗了好幾次PCR，鐵的隔離紀律下，竟然其他的人全數陰性，看起來擋下了這一波在他們家的疫情。

剛剛Christine稍來簡訊，媽媽Barbara幾小時前也確診。因為一場音樂表演的採排，其中有人確診，媽媽雖未有症狀但因接觸確診，所以做了檢查，沒想到就在聖誕夜拿到確診報告。

巷口Steve的小孩和念大學的孫女全都確診…隨便我可以數出好幾家森林小鎮的朋友，措手不及Omicron的突襲。

我們當然都懂像某些極權國家整個關閉，阻擋病毒的成效最好。但我最喜歡紐約這城市，就在於它的勇敢和堅強。雖然我們狼狽不堪，可是，學校堅守崗位，這次我們不再輕易關閉。確診的學校和兄弟姊妹當然得在家視訊上課，其他能到校的學生在還沒驗出確診前通通得進來！

已身經百戰的我當然也立刻發出e-mail，讓學生家長自己做決定放假前夕要不要讓孩子來上課。一馬當先回信的是一個哥倫比亞大學的醫生兼教授，我們知道你多小心在保護這些孩子，你的琴房是非常安全的教室，只要你願意，我的孩子就會來上課！

（看著這樣上鋼琴課的學生是不是好讓人開心？）

我們都很小心可是不害怕，遇到事情也不彼此責怪，反而更加支持對方。我覺得我們像一大群手牽手的家人，確診的人就退到後位休養，前面的人立刻補位再把手牽起來繼續打仗。每個人都會輪到後位；每個人也都會輪到前線。擁擠的紐約永遠是第一個面對戰疫的城市！

原以為終於可以回到「過去」，享受一個與家人、朋友團聚的聖誕節，怎麼也沒想到，這敵人來的這樣快速猛烈，所以，我們取消了眉眉這假期本來要和朋友去旅行的機票，今年，我們只好再來個安靜的聖誕節。

日子還是繼續下去，學生的愛心絕對會讓外人以為，我們不是身在戰疫中。

（餐廳老闆也送來聖誕禮盒）

我們森林小鎮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敵人不是彼此，確診絕不是誰故意自找的。

這再三個月就滿兩年的疫情生活，我們學會很多，親愛的老公和我的紅色警戒，就是遇上疫情的高點，我們就得退到不能進餐廳用餐的底線，其他生活，要想辦法在隔離中繼續下去。沒有確診、沒有症狀時，室內活動一定要全程口罩，室外什麼都可以做，口罩拿下來也沒所謂，但記得離人群遠一些。如果一定要和朋友聚餐，只好雪衣雪褲上身，坐在零下的室外享用不知道在吃什麼的天寒地凍。這，只有眉眉和那群不怕冷也硬要和朋友在一起的青少年才會做。

我以為自己再也不願做寄養家庭，結果根本於心不忍這些家在半個地球外的台灣小孩，疫情期間沒地方去。只好和我們一起隔離。

生活，從不容易。媽媽總說我的神經特別大條，連布鞋破洞了的下雨天襪子全溼也不知抱怨。直到媽媽發現擠的出水的襪子才回頭翻找出了什麼事的布鞋。然後大驚小怪為什麼我可以這樣繼續穿著不知破了多久的布鞋？

許多人需要取暖、尋找認同感。我應該不只神經大條，可能根本沒神經，加上忘性大，生活的不快和不易轉了頭就忘。即使面對Omicron，我還是覺得白色聖誕很有味道！

只是，親愛的老公返鄉過年之路，恐怕添了難以預估的變數~~

我試著儘量不要用英文寫日記！可是，很多東西，實在不知道要怎麼翻譯！

這是眉眉重要的一天！親愛的老公和我，已經不知要如何用言語形容這些日子以來的壓力，更別說眉眉自己了！

眉眉從四、五歲開始就被我嚴格教導，有些事不能說！沒有不小心說出口這種理由，也沒有忍不住好想講所以說出來這個藉口。講好不說的事，就是不說；朋友交代我們不說的事，答應人家後，不說就是不說。不關你的事，也不用到處去說，那也是一種責任和做人的原則。結果，她變成了一個我！不能說的事不會說！不想說的事也不會說！

她其實申請了Early Decision（簡稱 ED），可是她交代我們不可以說！

（幸好有這些頂客族好友有閒情逸致用滿桌的晚餐來餵飽我們）

這是什麼？每個學生申請大學的過程可以選一間學校，在11月遞出ED申請，有點像台灣的繁星計劃，申請「上」的話一定得要去念，不能反悔，還要把其他學校的申請全部都徹回，會在12月中放榜。錄取率如果是一般6~9%的大學，ED的錄取率可以高到20%。

眉眉想了很久，選了一間我們都知道她上不了的大學，申請ED。

然後，我們全被下了封口令，整個森林高中除了和她一起去看大學的蘇菲，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今天的音樂會眉眉表演了三種樂器 – -小提琴）

蘇菲是一個很講義氣的孩子而且愛極了眉眉，媽媽珊迪和我是姊妹淘，整天纏著蘇菲，「眉眉到底申請哪間ED？」蘇菲一口回絕，「我不能告訴你！」蘇菲對眉眉說，「我不會告訴我媽，她們大人最不可靠，等下喝了酒就亂講話，到時說出來傳了大家都知道，最多跟我說，I am so sorry…又能如何補救？我絕對不會告訴她…」

我看著孩子們這些堅持和相親相愛，其實很多感動。

（放下小提琴從台上走到平台鋼琴做伴奏很是神氣）

我當然知道眉眉需要支持，好幾次，她壓力大的掉眼淚，哭著說「我好想跟朋友說，我覺得我需要一些支持…」我總是安慰，你想告訴誰都可以，只要你自己覺得好！但她自己直到現在隻字未提的理由，就是她覺得自己沒有機會。她不想要忙了一場後還要去告訴大家，她沒有申請上！我們一家都知道，眉眉是非常出色的孩子，可是，她的出色和優秀，不是那種MIT、哈佛學生的優秀。就像我一樣，明明從小到大都是一模一樣的人，可是在台灣念了一輩子的書，誰覺得應該把我放入資優班？

（長笛）

媽媽總開玩笑說，我和姊姊同在介壽國中時，姊姊模擬考的全校放榜，第一排不用看完一定會看到她名字！真的好厲害耶！介壽是是上千人的大學校！我呢？放榜如果是前3~400名，媽媽說要從最後一榜開始找，比較容易看到我！用眉眉的話，台灣人是look down她的媽媽~我，look up她的爸爸~我親愛的老公。那也沒什麼不對，用學業來看學生的優秀度本來就是一種標準！

親愛的老公總讚美我，也不知這到底是讚美還是一種無法理解的同情？你怎麼能在被看低了二十五年台灣生活仍然充滿自信？

我大笑！因為我知道台灣人都是瞎子！

（但還是很多愛我的台灣朋友，假期從沒忘記過我）

我一直知道自己和別人的不同！就像現在，我也知道我自己的孩子和別人的不同！眉眉非常優秀、出色，只是她的過人之處不是在微積分、數學和英文…所以申請這種長春籐等級的學校，她的成績一放上去，就是離學業優等生一大截，我們自己知道，學校當然也看的出來，這種事不是可以用騙、和不說來瞞天過海。眉眉知道自己的實力，「我不要一個一個去和朋友解釋，為什麼我沒有上。他們大家會在放榜之前鼓勵我，你一定會上！可是其實我上的機會實在太小！知道我沒上之後，我還要去安慰大家，我沒事…這樣太累！」 好一個看懂人情世故的孩子！

我們只能希望，哪一個超級厲害的學校，看到這小孩的某個特質，覺得他們要讓這孩子去他們學校，和那些天才學生一起受教育。如果她真的念不動，硬把眉眉塞進去她還是跟不上，那也不是一個好的大學生活！就像我到北一女念了永遠的最後一名，只是我有幸好好的畢業，但其他北一女同學可能無法接受自己在一堆天才中不再是前十名，結果高中開始就悶悶不樂、到大學都無法找到快樂。

（什麼時間了家裡還來了借住20天聖誕假期沒地方去的台灣留學生）

11月遞件後，眉眉出乎意料的拿到面試機會，我那哈佛畢業的猶太朋友不由分說「叫眉眉來，我幫她準備面試！」從九月開學到現在的「每一天」，除了上課、上班、打球、教琴、家教、演戲…眉眉的每一分鐘都在讀書、寫大學申請表、準備面試…每天二點多上床，六點多起床，早一點七、八點回家，晚一點十點多才進門…

我看著她疲倦的小臉蛋，心裡怎麼不明這孩子是鐵了心要把自己送進一個好大學！除了支持，我們夫妻心裡全是驕傲！

昨天放榜，她忙的幾乎忘了這一刻，完全沒有好幾天前就開始的悶悶不樂。沒有在e-mail裡看到煙火的那瞬間，我們都知道她沒有錄取！眉眉讀信的速度快我們夫妻許多，「我被Defer了！」又是一個新名詞！就是學校沒有「拒絕」她的申請，是把她放到下一輪，信上明白指出，要看她這學期的成績，再和其他正規申請學生比一輪！

眉眉眼眶一紅，沒有我想像的放聲大哭，掉了幾滴眼淚！

我緊緊抱著她！「不用哭！我們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個離我們很遠的目標！你其實能做到現在沒有被『拒絕』已經是大贏了！」我當然知道她還是失望，但她的鎮定和平靜真是勇敢和成熟的表現！

五點放榜，五點也是她的上班時間。「我上班已經遲到了！你幫我傳簡訊給老闆說我會慢幾分鐘，我要出門了！」擦乾眼淚，眉眉抓起自己長髮綁起馬尾，開車出門。

我自豪的看著她，還有哪一個高中生，能像我們家眉眉這般成熟、有自信、 真的知道自己在哪裡？然後拚了命要讓自己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去長大！

（這群森林小鎮的父母聚會是我忙的快死了還要煮水餃去餵他們！）

亮晶晶的眼睛下班後更加閃亮，經過幾小時的平靜和消化，「我覺得自己沒有想像的差，學校竟然沒有直接拒絕我耶！」小小身體裡不知充滿多少能量和鬥志？放學後要小睡片刻才有力氣到餐廳上班卻仍然對生命充滿熱情，我怎能不替這雖進不了最高學府卻精神奕奕的孩子開心？「噢…我今天賺了75塊，老闆好像給我加薪，本來一小時$15，今天給我好多錢！還給我好多壽司帶回家吃！」

我取笑，「你是哭給人家看你沒被錄取嗎？」

眉眉白了我一眼！「你真的很壞耶！」

故事到這暫告一個段落！不用為我們傷心難過，真的！

紐約今天的新冠確診破了紐約州自己的單日最高紀錄！2021的聖誕假期遇上新一波疫情，我們一家「應該」可以好好享受安靜的閉關生活，繼續把再來的1月1號到5號截止的學校申請表通通寄出，然後親愛的老公就可以回台灣過個好年，我們也可以進入等待放榜的下一個階段。

朋友的一段玩笑話，雖然非常無厘頭，可是確實讓我莞爾！

之前台灣的疫苗荒，焦急的台灣人到處找不到疫苗，朋友說，「我覺得讓怡茹去幫我們想辦法，可能還實在一點~~」

雖然我沒有那麼神通廣大，但我們這一家，真是沒有話講的每一天都在做國民外交。

12年級的眉眉，每申請一間學校就得到辦公室找學校顧問報到，生活的一部份，就是在和老師們聊天。森林高中一屆就只有這110個學生，每個學生都彼此認識，老師也多叫的出學生姓名。

眉眉正事聊到一半，領導課的老師沒在客氣，直接跳進談話，只是，關心的問題不是學業，而是，「眉眉，你的台灣家人都還好嗎？」眉眉一頭霧水，不知CNN新聞天天大篇幅報導中國大陸對我們台灣的威脅與日俱增，看的這些美國人心驚膽跳。我自己給一問再問，答的都緊張起來，好像隨時都會爆發戰爭，那我的台灣家人是要逃去哪裡？

「我要去買一面國旗來支持台灣！」老師說的斬釘截鐵，眉眉雖然一知半解卻也感到被支持的溫暖。

但智商異於常人的眉眉，總讓我懷疑自己的教育，「那打仗會打到台北嗎？」

當然會啊…你在想什麼？

「那大家可以坐飛機來美國嗎？」

當然不行啊…你在想什麼？

眉眉越問越怕，發現自己小腦袋裡的戰爭和辦家家酒不太一樣，小姐緊張了起來…哭喪著臉，那怎麼辦？真的打起仗來大家怎麼辦？

如果我不看新聞，我也不懂的害怕。這個未爆彈確實讓人憂心。

幾天過去，眉眉的晚上話題，「今天我走進教室，嚇了一跳，教室裡掛了一面好大的台灣國旗。老師說他要支持台灣！」

雖然這故事超級小，可是我覺得意義非凡。不是我說嘴，這照片登上台灣新聞肯定可以振奮人心！哪一國和台灣斷交又如何？還可以省下一直得送出去的錢哩！

我常覺得，不用喊口號、不用和人爭論吵架、更不用害怕被歧視、排擠，做一個能夠愛人就自然會被愛的人，力量最大。如果每一個台灣人，都可以這麼自然的送出我們的國旗到每一個海外所在地、學校，我們台灣還有什麼好擔心害怕的呢？

說的比較容易！要怎樣才會「在家就一直有人送來玉米？」

我們一家，就是那種家裡已忙的天昏地暗、電鈴還不斷響起的戰場！如果用講的可以教會大家怎麼討人喜歡、做國民外交？那，我們這一家也就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了！

森林裡晚上九點半才要開始的高中派對，我家是小孩的集合地。

院子外黑壓壓排隊停好的一排車。

從車庫拿好酒準備前往森林的孩子們…有些酒是我買給眉眉的，既然要喝，那不如我買好一點的酒給你！比起在外面喝到加了什麼都不知道的飲料好多了吧！結果，我發現不只眉眉會從我家拿酒出去，有些孩子覺得從我的點子既聰明又安全，順便一起喝起我家的安全酒，還可以省了現場買酒的錢！酒消失的同時，也出現了好些不是我買的酒…「眉眉，這些是什麼東西？」

「喔…朋友不想帶回家的酒先借放在我們家。」森林小鎮的父母們到底知不知道有些人應該要付我開瓶費！還有些人該付我寄酒錢！

喝完直接在我們家過夜的青少女…

這個被爸爸診斷微積分都不會、馬上要拿個零分回家的小孩，和父母一樣非常努力在做我們台灣的國民外交！不如台灣政府幫我們寫張厲害的推薦信，一腳把這個成績不行可是其他處處資優的小孩送進大學。以我們一家獨特的國民外交實力，不知可以幫台灣省下多少錢、可以建立更加穩固實用的關係、還不用整天害怕被邦交國切八段呢！

我知道我最該感謝的，是自己！

但，只有我自己，每一件事都沒辦法做到今天。我只好謝天！不管結果如何，我對生命中的家人朋友全充滿感謝。

年輕時談戀愛的過程，男友的家庭，價值觀和我徹底不同，比起紐約台灣的差異，用地球和火星來比喻更加貼近，所以我記憶猶新，二十歲時我們觀念的南轅北轍到現在仍記憶猶新。他說，我「浪費」太多時間在不重要的人身上，人不應該花那麼多時間交朋友：他父母都是台灣最好的大學畢業，工作表現也相當出色，所以他們用經驗試著溫和的教育我，有需要的時候再去找人幫忙就好，其他時間、精力、金錢應該要「投資」自己。

那時的我，完全不同意，但我沒反駁，我想，這只是價值不同和人生觀不同而已，沒有對錯。

現在，我還是不會反駁，可是，我仍然不會這樣教育我小孩，相反的，我告訴眉眉，如果你有遇到喜歡、或是值得你喜歡的人，先付出，去結交朋友，不用斤斤計較你付出多少對方付出多少、一定要平等對等。我們有眼睛、能感受，如果對方沒有能力、不願意給我們相對滿足的回應，隨時都可以拉開距離，我們的人生沒有真正損失。

我自己吾道一以貫之，從小到大秉持一模一樣的原則交朋友，直到今天，跌跌撞撞一波三折的人生，全靠這些朋友的愛的支撐，走到今天。這些愛，不只包圍了我，也溫暖了我的家人、我的小孩…

家人雖然我們是無權選擇，但，某種程度上還是可以選擇。流著血液的家人不等於就是朋友，一起長大的家人也不見得就可以對彼此予取予求。雖然我不說，但我的心裡有一把尺，做了我認為對「家人」該做的事後，如果心裡沒有開心、或無法真心喜歡對方，我選擇禮貌的拉開距離，井水不犯河水後，自然沒有衝突。但，一開始的付出，我一定是不計較也盡力盡力。 幾十年過去， 我的家人，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長腿叔叔、我人生最大的支持。

申請學校的過程，我們從一開始的捉襟見肘，到身邊每個朋友家人都在幫忙，我自己充滿感謝，每天只睡四小時的眉眉，學校截止日再遇上劇團的戲劇發表，我覺得她完全就是憑著過人的毅力和驚人的體力在過每一天。

澳洲來的好友，有著優異的雙語和工作能力，不只幫忙我們翻譯論文想法，還參與了好幾篇討論。哈佛畢業的鄰居，自告奮勇負責眉眉的面試練習。從小在美國長大的ABC，現在我們說ABT – –  T是Taiwan，更是嚴格把關眉眉每一篇寫好的文章，從文法、邏輯到修辭，比學校老師在改眉眉的功課還嚴格。親愛的老公那大我十歲的老闆完全不藏私，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什麼好學校全一一例出，只怕眉眉少申請了什麼不知名的好大學。

學校的老師們也讓我們這一家感到溫暖。那天晚上九點，電腦程式課的老師忽然給親愛的老公打電話，嚇了我們全家非常大一跳，「發生什麼大事了嗎？」結果只是，他人還在曼哈頓，收到系統寄給他眉眉多寄了幾間大學申請，他很怕自己的推薦信沒有及時送到，特別打來和我們確認截止日期。我嘆，「你的老師也太愛護你了眉眉，他一個人手上要寫幾十封推薦信，你的事人家牢牢放心上…」

劇團因為疫情沒有場地表演，12月初這場秀借用了眉眉的學校，這對我們來說真是天上掉下的禮物，省去我們每天一小時的交通。眉眉從早七點多就到學校，表演前的採排就是得到晚上10點才放人，眉眉一天在學校的時間14~15小時，中間還得穿插著去補10年級生補化學和教四年級生彈鋼琴。這天，她的學校音樂老師正好有一堂課到晚上，在為自己準備晚餐時特別給眉眉買了咖啡，「你實在太辛苦了！」

我常說，森林小鎮的人，不只看著我們一家努力，真的給了我們很多幫忙。

宇眉在這裡念書的12年，每年學校春天、冬天的音樂會我們都準時報到，從沒看過哪一個學生為弦樂團伴奏。今年，樂團老師給了眉眉一個鋼琴伴奏的機會，2個星期後的音樂會由她擔任。當然，這對眉眉來說是最高殊榮，可也代表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的她，多了另一個壓力和工作！

最驚險、精彩的，是12月1號，是許多美國大學的截止日。眉眉從11到12月之間，寄了八間學校。聽起來真的只是個「正常」數字，學校明明是鼓勵學生申請10~15間，不知為何，森林小鎮今年的孩子，到現在多數只寄了1到3間。眉眉自己也搖頭，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輕鬆？都是這樣選？

我只能說，也許，美國白人、和我們台灣人，就是真的太不同了！這個地方的人太過富裕，不管是物質或精神，所以他們完全不想也無需，更加努力去換來「更好」的日子，他們非常滿足安逸的現狀。

第九間，我們說好，要在12月1號寄出，截止日是半夜12點。眉眉晚上九點半才回到家，吃飯和當兵一樣，快的我連她的臉都還沒看清楚，就衝上樓準備她的第九間。十點半，系統當機，眉眉當然瘋掉，全美國的小孩也瘋掉，所有的人都在趕再一個多小時候的截止，結果就是系統無法負荷、大當機。親愛的老公坐在電腦前，一次又一次的傳送；ABT姊姊也是強迫症，「快！你再改，我們還有一點點時間，這句還可以更好…我幫你看其他地方…」一群人坐在自己家的電腦前，都在忙眉眉的學校申請，沒有人在半夜一點前有機會上床。除了我…早就體力不支。

睡了一大覺起來看見全家還燈火通明，我心想眉眉看見我肯定要放聲大哭，十七歲的她對大哭完全沒有害臊，是可以很用力很大聲的哭那種…意外的是迎向我的竟是張平靜的小臉，我抱了抱她，「你還好嗎？」

她點點頭！「我們寄出去了！我很謝謝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些朋友、這些幫忙，當初我在和他們交朋友時，怎麼也沒想過會有今天。結果現在每個人把眉眉的事都當成自己的事！不論結果如何，我都好感謝眉眉在這過程中學到的點滴，除了怎麼整理自己的思緒、她的寫作功力在這2個月內紥實的被磨練，當然她更感受到這麼一大群人在幫她愛她。就連學校和她同時申請的同學，都自動自發幫忙，克里思汀負責生物，考試一到就到家裡陪讀；蘇菲電話打個不停，你要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不只是我，感受到這麼大的支持，眉眉自己，就是靠這股力量在過她12年級的每一天，一個十七歲的小孩，誰能這樣馬不停蹄的工作？我到底在教育小孩什麼？我問自己！

我在教她，要努力、要感恩，要學會美國人最大的優點，「我至少可以為你做這個…」沒有人會告訴你，我需要幫忙。但，我們可以自己感受、自己提出、自己付出，去關心、去愛身邊值得的人。

最後，就是太多人要謝了，我們只好，謝天！

我家的鳥瞰圖！白紅車右邊那間即是！真的住在森林裡吧！

夕陽灑下，座落在哈德遜河畔的森林小鎮美的像人間仙境！

我呢？是個活在仙境的灰姑娘！我的教學日記，其實非常有趣！只是生活比教學有趣和重要的事實在太多，可惜了就像疫苗要到第十五輪才排的到說它！

童話故事般的外表下的真實，就是每逢感恩節或中國年，在排課表時的我一定重新猶豫一次，要不要給自己放假呢？

感恩節，美國國定假只放星期四一天，但學校放星期四、五兩天，所以是一個四天連假。我跟著學校課表，基本上已有一個四天連假。我雖然愛極了誘人的鈔票，但也熱愛自由和生命。好想星期一、二、三也一起放掉，這樣我就可以有一個跨兩週末的九天連假！聽起來真是太美妙不過。但，每年最後的結果，愛鈔票總是完勝愛自由！不過，我在持續進步中，偷偷給自己多放星期三已行之有年，今年還挑戰了作弊休假法，把星期二比較難教的課停掉，這樣我就可以有「上完星期一」開始放假的感覺~~

想的是得意洋洋，但作弊就是不好的行為，最終果然也沒有好結果！

是美！只是落葉會清到讓人發瘋。

為了要多放星期二那幾堂上的「比較難賺」的課，我得e-mail往返父母好幾次、還得想出完美無瑕的理由，例如Jet媽，我說，高一這年他的表現非常好，也幾乎不缺課，所以我想感恩節這週給他放假休息，重點是得詢問父母的意見，直到媽媽回，「好的！謝謝！」才完結案！

（紐約什麼都正常了！只是進餐廳吃飯要看二劑以上疫苗證明）

Sofia 和Leni這對國小姊妹，因為學校的音樂劇表演已缺了兩堂課，所以我不難猜到，即使我問「要不要給小朋友感恩節休假？」父母的回覆卻是，「她們這週是想上課！」雖不滿意但勉強能接受，好幾週沒見到她們了，上就上吧！這家庭是疫情到現在唯一還堅持網課的低年級生。視訊雖比較難解釋音符，但至少小朋友在彈琴時我是可以稍微摸魚幾分鐘的。那就維持原來的四點到五點見！

我一直說自己是天底下最勞碌命的灰姑娘吧！這故事再次證明，屢試不爽！

從早上盤算著今天要給宇眉做一頓豐盛的水餃感恩節便當，其實我小孩是不吃水餃，我完全是做歡喜甘願做給「學校小朋友」應景，享受過節的氣氛。所以要算好時間，不然十一點五分無法站在校門口。

10:03，手機想起！「親愛的，你在忙嗎？Steve需要幫忙？」我那親愛的老公一週不過進一天公司，也不乾脆點好心給我放大假。人都不在家還要下指指令。

（每間餐廳都要排隊）

我沒好氣，「哪個Steve？」

「巷口的八十歲阿公Steve的太太Gigi去了Costco，結果車鑰匙不見，現在回不了家。你可以帶Steve送一備份鑰匙過去嗎？」親愛的老公真的很會做老闆，他的要求都是我無法拒絕的！眉眉從西岸自己飛回紐約，早上六點到的接機，就是阿公Steve一個人單程開一小時去把我們小孩接回來，現在這15分鐘的Costco，我是能說不嗎？更何況阿嬤被卡在零度的停車場動彈不得…

我的人生就是這般灰姑娘，永遠穿著高根鞋在奔跑。可是，當我看孩子們吃的這麼開心、看見阿公阿嬤滿是皺紋的感激笑容，就會忘記自己趕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狼狽。

二點半，Sofia的媽琳達稍來簡訊。「我們褓姆的先生確診，等一下我們得跟三個孩子宣布取消所有感恩節計劃的壞消息。很有可能今天會無法上課，可以預期孩子們一定會非常沮喪！」我心裡同時有好多對話，例如，早就問你要不要放假，你們就偏要假認真。現在搞一個確診最後還不是得放假，還壞了我的休息大計。

確診一事真也不能怪他們，誰想在這個節骨眼遇上這件事？只是，褓姆的先生確診，褓姆還沒確診，如果是我會當作沒這回事先把節過完，有人生病了再說。不過，也是我自己經歷了六月的確診風波才會得到這樣的心得。這家父母肯定不行，從三個小小孩還沒完全疫苗接種，仍堅持網課的行為就可以看出端倪他們神經質異於常人，發生這事一定讓他們全家陷入瘋狂的谷底。

我一分鐘也不浪費，立刻發簡訊給雙胞胎，她們本來今天是我最後一堂五~六點的課。「要不要四點就來上課，早點結束我們大家都可以放假。」

在上學的雙胞眙還沒給我回信，琳達又寄來簡訊。「那…我可以三點半再和你確認一次嗎？也許她們會想上…不過，若你覺得直接取消今天的課比較容易，也沒關係。」

媽媽問的客氣，其實就是要逼我表演口是心非！

（疫情前&後的洛克斐勒中心）

直接取消就好了啦…你們小孩不會要上課的！我心裡回罵著她的不乾脆。手上傳過去的訊息卻是，「沒問題，如果到時你們都覺得上課可以分散孩子的沮喪，我非常樂意幫忙。3點半等你確認。」我覺得，每個人都該來和我學學怎麼口是心非，口出讓人愉悅的對話，當一個人見人愛、幫人著想的好人！這樣大家都不會吵架、真的可以一直天下太平！

已寄給雙胞胎的簡訊只好再寄一次，抱歉連連。雙胞胎就像我自己的女兒，我對這對姊妹雖然嚴格卻是寵愛有加，別說孩子自己知道，連爸媽和爸媽的爸媽都清清楚楚，所以全家上下都變成我的家人…癌症的阿嬤如果從DC來森林小鎮拜訪小孩，還會跟來我們家熱鬧一下！所以，偶爾把她們的課改來改去，是可以被接受的。不是所有的關係都可以讓我這樣拿翹，真的要在前面先付出許多、到數不清的程度，才有這免死金牌可以使用。

果然不出所料，「孩子太失望了，對不起！今天的鋼琴課得取消。」3點29分，琳達送來最後確認，可我也來不及再把雙胞胎叫來上課了。

紐約的五點天色已暗，門前人影一閃孩子已衝進家裡。我頭也沒抬，「怎麼只有你一個？」

Jet回了我一聲，What？

（每天都在跑趴的我們）

這下，我人都醒了！已經夠亂的一天變成更亂…不是上星期就跟你媽說這星期不上你的課了，怎麼你又來了？而且我約了雙胞胎上這時間的課，我的作弊結果，就是不該來的還是來了，該來的也來了，兩組學生3個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我嘆了一口氣，就是我沒有提早下班的命，而且還得危機處理，讓每個媽每個小孩都開心才行。

Jet聽完了我的解釋，嘀咕起媽媽 ，「她就是根本沒看完e-mail…」真的！孩子說出了我對許多爸媽不滿的心聲。為什麼不好好看重要的信呢？我太了解為人父母不想看長篇大論e-mail的心情，所以重要的信我一律寫的簡短扼要，而且沒事我絕對不會找你們聊天。這樣還不看信，那你們做父母的到底都在忙什麼？以這個小孩的例子來說，這對父母兩人都沒在工作，加上只養一個小孩，跟我說連讀e-mail的時間都沒有我實在很難相信！

Jet從小一跟著我到高一，實在也是我半個小孩。來都來了，就練琴吧！確定了雙胞胎等一會兒沒事，我說，「下課我送你們回去，請媽媽不要跑來跑去。」我把人家的課一改再改，哪好意思還讓父母來接？她們是配合度最高的一家，我們在客廳等吧…一個補眠一個做功課，大家都沒浪費這半小時，我家就是這些孩子第二個家…孩子在這父母也沒一個人真的擔心。

開了門要送孩子回家時，雙胞胎的媽妮娜已在門口，笑嘻嘻的對我說感恩節快樂！她怎不知我的好意和辛苦，即使我都說了我會帶孩子回家，她還是來接小孩，硬幫我省下一趟出門。這，就是我總說嘴的，森林小鎮這一大群人，全是我相親相愛的家人！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付出，他們對我們一家的付出不在話下。

把全部的孩子趕回家後，接下來的就是感恩節接二連三的慶祝活動。Monica一家從LA飛來森林小鎮過節，珊迪這猶太大家庭是我們之中最常在家辦聚會的地點，「晚上過來我們家吃飯！」 我永遠是那個遲到早退的人。而且，我實在大牌，一口氣推掉其他三個感恩節的晚餐邀約，今年我真的需要安靜休息，疫情後的生活回到過去的忙碌，加上眉眉的12年級，一切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我這跨國界的派對女王，越老越需要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世界！

喝的醉醺醺的一群人，只剩我和親愛的老公保持清醒。

在森林小鎮奮鬥了近二十年後的生活，是凡走過都留下足跡的美好。當然，還是很累、而且真的很累~~

感恩節快樂！

一個家庭要運轉的好，每一個成員都得有許多讓步和犧牲。

從台灣人的角度去評斷我的婚姻，我這輔大中文系，完全沒有社會價值的女生，是高攀親愛的老公台大資訊這當時第二志願的高材生。加上身無分文又沒有工作能力的嫁到美國去，所以，在婚姻裡我應該要是姿態低、被予取予求和乖巧聽話的那個人。

但，婚姻近二十年，怎麼沒見我變成小鳥依人，視先生的話為聖旨？看起來仍是幾近番婆、我行我素、天馬行空的任性女人！

（二十年前，我們還只是朋友，一起造訪了這個小鎮）

親愛的老公只是呆了點但不是真笨！外人也許看不見在這一段婚姻裡我們的角色和付出，但親愛的老公更常說，這家要不是有我事事超前步署、而且說做就做沒有灰色地帶的強悍性格，根本無法有今天。

就拿最近明明我們這小家庭忙的不可開交，我卻丟出一個震撼彈，「親愛的，你應該回台灣過年！」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你確定嗎？」

不確定…我笑！

（20年前）

返鄉過年這事對我一點都不重要，我向來是個不守禮法的女人。可是，返鄉過年對老人家很重要！這事我們夫妻從好幾年前，就一直討論著，有沒有哪一年你可以帶宇眉飛回台灣過年？

家庭和原生家庭之間，我先選了自己的小家庭。上課還是非常重要，所以這事這麼多年來只發生過一次。但，我緊記在心，永遠在看日曆，究竟哪一年才能送親愛的老公回家過年。

疫情打亂了舊秩序卻也開啟了新生活，在家工作忽然變成可被接受的模式，未來幾個月內應該還有機會維持現狀。比起過去回台灣只能短短三週，我再不想冬天沒有親愛的老公和我一起守護這百年老宅，還是鼓起勇氣，「丟完宇眉第二批大學申請，你就回去過年，趁父母還能健康享受有你陪伴的時候…」

相信我！我比誰都害怕面對紐約的冬天。難以預測的天氣要是來個十幾吋大雪手不動三寶的我是要如何處理？零下低溫等會兒水管又結冰我要一個人演冰雪奇緣。而且宇眉的學校放榜也只剩我一人陪她哭；還得繼續送便當生活加上我自己的滿堂行程、和眉眉也是滿檔的行程。

「你真的可以嗎？」親愛的老公很不放心，沒有人比我們夫妻更懂這個團隊少一人但事情並不會減少的恐懼和不安。

我牙一咬，應該可以。

（20年後）

其實我真心不覺得自己可以，只是更知道親愛的老公在國外二十年，也該是為年邁的父母多做些什麼的時間了。沒有人要求過他什麼，也沒有人要求過我什麼，可是，上天給了我不用別人開口就洞悉人心的性格，實在讓我無法把自己的需要事事放在第一。

「沒關係！雖然有你最好，可是森林小鎮有許多會幫我們的人，如果我開口，大家都會來的。」我是打定主意要把親愛的老公送回家過新年了！這念頭在我看到指揮中心說，有可能改成7+7的檢疫方式那一刻開始萌芽。

指揮中心拍板定案，我的心裡也拍板定案，沒有要給親愛的老公討論的空間。電腦開始查詢檢疫旅館，同時尋求台灣家人的幫助，老天給我最完美的家人做團隊，和我一樣有強迫症的不算少數，台灣檢疫飯店一團亂，為應付好幾萬的返鄉人潮，真也不是他們的錯。沒有彈性可也彈性最大的我，很快便放棄找到可以出關過年的飯店，也接受阿濃退而求其次的「除夕回家隔離」也是一種團聚的概念，即使不能一起吃飯也沒關係，至少回家了！換阿濃和大家強迫症繼續發作，都回來了為什麼不拚一起吃團圓飯？不行！繼續找…

真的！我最沒有的就是時間，但他們是一間間飯店打電話，少說100通，line上面的往來更是不計其數， 只要搶的到的空房都先訂下來再說，沒有大家的幫忙，親愛的老公返家過年之路是無法實現的。

（他喜歡舊地重遊，這是我們戀愛時期最愛的LA餐廳 – – Captain Jack）

幾天的混亂過去後，阿濃搶好房間，親愛的老公也訂好不是天天有飛機回台灣的機票，比起我他的彈性更大，檢疫旅館一位難求，所以得以飯店時間為主再買機票，「轉轉轉還是可以回家，不能直飛有什麼關係。」

媽媽說我有著奇怪的自信，從來不願意改變自己去配合社會價值觀。我當然知道從外在條件來看我是如何的高攀親愛的老公，但我確實也自信的撇嘴，那你去找比我更願意做、更獨立的女人，我換給她沒關係。

婚姻裡我也想只是那個被照顧者，應該說我的生命裡我超想是那個「被」照顧者，可是，偏偏我生長在一個男主人從不在的家庭，從我懂事就知道媽媽一個人沒辦法，尤其是我們家是幾十個人的大家庭。所以，我一直用自己可以的方法，去照顧身邊的人。這些照顧，通通都是得放棄自己的某些需求才能達成，世上沒有什麼照顧是可以「順便」完成的。

（丟包的西岸之旅我們還完成許多戀愛時期的記憶再造）

我們這人人稱羨的婚姻也是，親愛的老公當年貪圖美色娶到我這番婆當然得有他的讓步，我可沒恃寵而嬌然後不事生產，也沒台灣人嫁的好就是要當貴婦在家相夫教子的觀念，完全和美國女性工作、家庭和小孩全要兼顧的想法無縫接軌。幸好我天生反骨沒有被貴婦觀念洗腦，否則是無法有現在森林小鎮的有趣生活。

要問我自己，我真心不想親愛的老公放下我，一個人台灣快活享樂新年。為什麼我要在這一個人做全部的事？而且沒有一件是吃喝玩樂好行程。為什麼福氣全你享，然後我在這做牛做馬？這些年來我們夫妻之間的默契，早已沒人在計較誰做多誰做少。什麼時候誰該做什麼事，就去執行，另一個人就是補位。不用什麼事都一起！是我們夫妻的左右銘，完成後兩人會合一樣一起完美生活，只會增添更多話題和經驗。

（一樣的pancake, 不一樣的身分和心情）

我最常和美國朋友聊到的，就是這裡的每個女人都過著無頭蒼蠅的生活。「我不知道要怎麼運轉你們每家三、四個小孩的生活？」

美國朋友的回答，千篇一律，「每個人都是這樣！每個女人都要一次做十件事！」

很有意思！我觀察台灣教育，全職媽媽很忙所以不要工作沒關係；或者有工作的女人很忙所以不用帶小孩、做家事。當然一定有！但我自己很少看到十項全能的女性！可是，紐約女性「每個」都和女超人吉兒般，個個都是千手觀音，一次做好幾件事，而且每件事都做的有聲有色。最特別的是，她們看的到和她們一樣的人，「眉眉一個人做三個小孩的事好嘛！你一個人還要搞那一大班學生，你做的事比我們更多且從來不出差錯…」

森林小鎮有許多愛我們的人，看的見我們一家三口在這裡的努力。反觀台灣價值，不知是太過不同還是無法認同，我不覺得很多人看的到我們的努力和我們的不同。今天我有的一切都是運氣特別好，嫁了一個好老公所以有錢買平台鋼琴來當三腳貓老師。或者打心裡覺得又要工作又要全職家庭到底哪裡成功？不要工作就有錢花才是幸福好命！另外還有些因為工作所以沒空理家的台灣女強人，也會把忙的焦頭爛額帶小孩的我們看成苦命的代表。

我和眼睛看出去的紐約女性，是工作理家小孩全包，我們沒覺得自己是女強人、也沒覺得自己是貴婦，只是一群努力工作、時而讓步時而堅持自己的新時代女性，和我們的另一半，組成一個合作團隊，齊心為生活奮鬥。

一直寫日記，會發現要讓內容不是爸爸生日完換媽媽生日、小孩生日、萬聖節、感恩節和聖誕節完換農曆年這些聚會吃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FB上的分享，不難總結。

我的人生什麼時候才會有這種無聊日記？我覺得我很可以有個半年流水帳、不知所云的放空生活！

現在，我終於知道森林小鎮大概沒幾家像我們這麼傻，外國人還敢沒請顧問，根本是自殺客行為。但，來不及了！只好繼續打我們自己發明的混戰！

申請15~20間學校看起來是我們這裡的習慣。當然，每家都會有不同的策略和節奏。

例如蘇菲。她是一個完全不讀書的猶太人，SAT成績比起眉眉還差上一大截，阿公阿嬤住的是城堡級房屋。她的申請方法全是錄取率非常高的大學，但猶太學生比例一定要幾十百分比才行。基本上她和眉眉完全目標不同大學，所以我們兩家根本沒東西可以競爭，感情好的不得了。蘇菲一聽到眉眉有面試機會，兩秒後就把顧問給她的面試技巧文件轉寄給眉眉，快讀！在我們家火燒到眉毛的時候，蘇菲媽電話打來，要不要去我爸媽的城堡度假一晚？

「什麼？」我驚呼，「你們全寄完了嗎？」

「對啊…」珊迪笑嘻嘻…「我知道你們家這時可以出門的機率一定很低，所以真的沒關係。」

「我們寄了七間，還有另外七間得寫。」我有一種看不到盡頭的無力感。

一般來說，錄取率高的學校都只要寄上自傳，所以寫好一篇就可以打通關。真的不是太難！

眉眉呢？我們把她的申請學校分成三類，一是不可及的夢想學校，就是說不定老天忽然想到，一腳把我踢進北一女的概念般。另一類是她的程度學校，和最後一類是保證班學校。

第一輪的七間學校截止日全在11月中，雖然眉眉不知死活的上了一堆超級難的課，仍下定決心要拚11月中的提早截止日(early action)。這是什麼？一般 (regular) 的大學截止日在冬天，2月到4月。可是有另外一個秋天就申請的選項，1月便可以收到通知。誰不想早點有結果？難就難在開學這兩個月是最混亂的時候，所以大部份學生沒有定力完成這個階段的申請。

我們家不知為何，明明就是不會又愛自創，不只不請人幫忙還雞婆挑戰提早申請。所以，我心裡從7月底寄養家庭開始的獨白一直是，時鐘可以走快點嗎？不過，最近的心情更加複雜，又想時間快轉又怕時間不夠。

我們的秋季申請選了一個夢、三所宇眉的程度學校和三個保證班。我心裡覺得，這七間一定會有一間大學有慧眼要我女兒！保證學校的申請要求比較少，只要把好不容易擠出的自傳和表格送出去，和每間USD75~80的報名費即可。但她的程度學校，已經是比較有難度的大學，所以每一間基本上都有自己的一到兩題小論文要寫。至於那個夢想學校，就更難了！每一個夢想學校少則兩~三篇，UCLA要四篇！

加州公立大學全是水準之上的學校但偏偏跩的不得了。他們和全美其他州都不通用，硬是自己來一套獨立系統。麻煩的是一次要寫四篇論文，優點是生出四篇後可以隨你申請幾間大學。對於一定要在加州念書的人來說，痛一次就可以申請10間學校非常划算。但眉眉總共只喜歡UCLA，我看了一下八選四的題目，直接搖頭勸退，「眉眉，這樣不CP值太低，辛苦的要死只為了一間學校，我看你不要請這間好了！」我真心覺得自己是個講理又通情理的媽。

稍微喘息了一個星期，我覺得自己累的離天堂又近了一步之際，第二輪12月1日到1月15日截止的大學申請馬上又要開始，我們隨便還有十篇文章得生出來！

有些同樣申請秋季截止的學生，在寄出申請後便停下來等結果。 打算放榜後若沒上再來下一論的申請。

我們認真討論，如果發生最壞狀況，萬一第一輪七間全沒上，或者只上了一間保證學校，一月放榜後眉眉會錯過很多她的程度大學截止日，直接只能申請保證大學截止日。那，好像也不是她要的！

所以，我們只好忍痛決定開始拚第二輪。這一回合，我們眼光放的最高，全是眉眉程度往上加一點的好學校，和多買幾間夢想大學！

眉眉幽幽的說，「你知道克里思丁總共只請三間嗎？全是錄取率超高的公立大學。所以她已經輕鬆的開始玩了！」

每個家庭對孩子的教育計劃真是天壤之別。對大部份父母而言，學費肯定是第一。私立學校動輒六到八萬一年的學費，如果我有3~4個小孩絕對不會考慮讓其中一個就念掉兄弟姊妹的全部學費。所以，選擇所在州讀書的家庭至少有一半，學費只要一~兩萬一年就包吃包住。

克里思丁的爸媽大我們夫妻十來歲，只有一個成績和眉眉不相上下的小孩，當然她的其他條件遠遠比不上眉眉（我自己說的），可是經濟條件比我們優渥。我心裡嘆，人家父母怎麼這麼好當？完全不用也不想幫小孩拚一下！我們七間完還要再拚七間，一間比一間難寫，人家他們已經結束！會這樣選擇，肯定是父母完全覺得不用花一間房子的錢把小孩送去「更好的大學」洗禮。和我們夫妻賣血也要讓小孩受到更好教育的想法完全不同！我超羨慕那些看的開的美國父母，可是，我太了解自己的個性，我做不到！孩子完成教育後，他們的未來就真的不是我能左右，可是，在學習的階段我還是希望讓她可以到更好的地方學習、磨練、交朋友。

如果得申請到第三輪，那時的我們非得降低標準，應該是誰要眉眉都好的想法了！不過，申請到那時候，應該又回到只要寄自傳和花報名費的安全學校上！

我們夫妻獨創三輪申請法，如果眉眉大失敗也只好認了！ 下回就知道乖乖用美國人的方法申請大學。

感恩節將至，朋友的邀約開始。我毫不領情，擠到親愛的老公身上，「可以找個舒服的飯店讓我們換個地方繼續寫論文嗎？最好還有SPA 的那種…」

親愛的老公有很壞的記錄。九月的丟包之行，我們結束在聖地牙哥一間百年歷史老飯店。大部份台灣朋友警告我，那是間很舊的老飯店；但大部份美國朋友都羨慕的說，那是間充滿歷史的飯店。我們選擇美國朋友建議入住。住房要價不斐所以親愛的老公對我吵個不停的SPA夢想完全採用拖延戰術，最後不耐我的磨人功只好幫我預約了退房早上的九點。

幾乎是跳進SPA中心的我，笑盈盈的報上大名。櫃檯小姐看了兩次電腦，抬頭望向我，「可以給我你的預約紀錄嗎？」我快速的遞上手機…

「噢…這是明天的預約…」小姐對我笑了一笑。

我的臉一定是三條線加上天上砸下的石頭和身後飛過的烏鴉…

親愛的老公真是太有心機！我們明明等一下就要離開，他不知想多久出了這招不小心看錯日期的「明天」預約！

我趴在櫃檯三秒，「好吧！也沒辦法了…」是我自己不對，大意失荊州。失望的轉身想著等下要如何算帳的我，忽然聽見小姐美好的發現，「不如做臉吧！價錢和時間都一樣，只是SPA換成做臉…」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親愛的老公一定想不到，我還有這招可出！我直接換成狐狸臉，「當然！」

這一次，我可不會再傻傻上當，不讓你幫我約了！我笑的賊，肯定要給自己一個全身SPA加做臉！

如果小孩天天哭，很明顯的，就是生活超過她的負荷了！

我那取名期待她「眉開眼笑」的小孩，最近不只「眉頭深鎖」，根本是天天哭，搞的我從本來的疲倦、忙亂，開始生氣起身邊越幫越忙的這群人。

(啦啦隊畢業式）

當然申請學校是壓力大宗，但，其實，只是占掉眉眉50%的時間和力氣。十二年級才兩個月，究竟為什麼搞的烏煙瘴氣？明明長笛課和唱歌課我早未雨綢繆的把它們停掉啦！

每個學校都有開高中可以上大學的先修課，我們學校也不例外。森林高中的小孩因為外務多，所以大部份12年級生只拿一、最多二科先修課。我相當不同意這種先修觀念，一直主張眉眉不用假會，等到大學再去修大學的課便是！但眉眉向來是自我要求極高的小孩，而且她在森林小鎮有極高的美名，所以她堅持一定要上幾門先修課，「媽你不知道，這樣申請大學時人家才會覺得你是一個認真的學生！」我怎不知道？只是不同意需要這樣演而已！

（每個活動都有畢業式，父母是當然的觀眾）

開學兩星期後，我留意到眉眉上床的時間越來越晚，每天一點多才睡但早晨點六點多起床。當然，這對我們台灣來的學生和家長是稀鬆平常，一點睡有什麼了不起？要拿出來說嘴！

至少我們森林小鎮不是這樣運行的！

這裡的孩子運動量大，吃飽、睡飽是第一要件。眉眉的運動量也大，對於這樣的作息偶爾一天我還可以接受，但若天天我就要檢查到底哪個環節出問題。

「眉眉你到底今年上了幾堂先修課？」我終於奈不住性子。

「四堂！」

「為什麼那麼多？你要不要退選一堂？」這小孩是哪根筋不對？為什麼人家上一堂你要拿四堂？我很想說你是不知道自己斤兩嗎？但忍住苛薄的台詞。

（這群都是畢業生，感覺眉眉像跑錯場的小孩）

「我本來只想上三堂，樂理、寫程式和微積分，但最後學校幫我加了一堂生物，因為我的課表塞不進其他的課，然後老師覺得我拿四堂先修沒問題…我不要退選，你不是都說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廢嗎？」眉眉回的理直氣壯。

我是這樣說沒錯，但你拿四堂也太多，退選一堂有什麼關係？明明比我還不如的腦好像搞不清自己的能力！程式、微積分和生物，都不是你和我這種頭腦可以懂的東西…我，要很用力才忍住到口的批評。

「那你下課趕快回來，不要再把體力花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了。」我也想不出來要怎麼辦，她幾乎已足不出戶和同學吃飯鬼混，除了運動和課外活動…

「你把這星期的課後活動列出來，我們討論一下要怎麼排行程，才有辦法把你的成績顧好的同時，也送出申請表。這一年你一定要很小心用你的時間，不然沒辦法好好享受高中最後一年。」我是一個一直在幫小孩完成願望的母親，雖然我非常嚴格，可是宇眉自己也知道在同學、朋友圈裡，我們這對父母是出了名的完全支持…

「我這星期有模擬法庭的社團。」她開始數…

「那是什麼？」為何小孩出頭那麼多？

（抱著眉眉大哭的學妹）

「去年我和可可創了一個社團，我是社長，從一開始我得請朋友來捧場到現在，已經全都是不認識的高中生來參加了。上星期的練習有二十幾個人…」她面無表情、也不是在跟我炫耀的只是在數一件待辦事項。

我大驚小怪。What??!!! 我不知道我小孩這麼厲害！但你是吃飽太閒嗎？是覺得自己有什麼美國時間還去創社？只是她真的做到了！所以我現在是要罵她假會嗎？

（竟學到我買點小零食請來參加會議的同學）

「哇！你好厲害！」我仍想罵人，可是藏的不露痕跡，一個母親就是得把心裡的話和教育小孩的話分的一清二楚。「再來呢？」繼續問。 

「今年我得要負責10小時的免費家教，就是之前申請到National Honor Society的工作，所以我要教那個10年級的小孩化學和寫程式。」我的眼睛一定比葡萄還大。你自己都要請爸爸天天教你寫程式了，哪來的能力幫別人啊？不如叫你爸去教那個10年級生來的快一點。

「還要去餐廳上3小時的班；要教琴還要上自己的鋼琴課；還要baby sitting對面和後院的小孩… 」她繼續數著除了大學申請以外，現在生活的另外百之分五十。所以，真的不是四堂大學先修的課太多，是通通加在一起，眉眉根本沒時間也沒力氣讀書。每一科不很難但沒搞懂加起來就變成超級難…

（即使同年的隊友都相當疼愛眉眉）

我一面寫一面想也一面心驚，難怪我的小孩天天哭，哪個十七歲的小孩有辦法處理這樣的生活？什麼是對她重要的事？什麼是可以讓她放鬆的調劑？身為一個母親，變成孩子的好朋友從不是我的目標，我覺得成為一個孩子的指引是我為人父母和老師的準則。這把尺很難抓，只能給孩子一個方向，而不是跳進孩子生活裡幫他們做決定。身邊的多數亞洲父母是直接威權、和下指令，真的不怪他們，軍事化管理是讓生活最簡單的方式，只是，我的觀察是最後孩子會直接選擇不和父母溝通。至於那些變成小孩朋友父母，落實教育上也出問題，所以我這個老師整天在幫父母溝通小孩，因為父母講的話小孩根本不聽。

一點都不貪心的我，對宇眉的音樂學習從來只有修身養性的目標，去年她開始了一首我已彈不動的新曲，我就定下這首歌慢慢練，一年半後也就是明年的五六月，可以為你的高中音樂會劃上句點。無奈每個老師對眉眉都有一種，「她就可以彈，再推一下就有了的」目標，本意是讓她喘口氣去上個鋼琴課，結果開門迎接的是一個哭的梨花帶淚的小孩。

「老師好mean！她直接把我的琴譜拿走，叫我背著彈…我已經3個星期沒時間練琴了，我什麼都不記得啊…她都說她懂我很忙，她根本不懂…」好不容易有一天沒哭的眉眉，又被這些越幫越忙的人弄哭了。

我整把火都上來。不是已跟老師說了一百次我們不在十二月表演了嗎？為什麼還要這樣給我小孩壓力？也難怪這鋼琴老師同是高中生的小孩早已完全不和媽媽溝通，因為這媽有聽沒懂小孩在講什麼，她有自己的高標準，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你幫我小孩定高標準；而且說好明年六月表演，我也不需要你幫我改變計劃，今年12月就要讓她表演啊…

（森林小鎮的大家都說眉眉是個被愛擁抱長大的孩子）

其實鋼琴老師也是難為，我自己教琴怎不知道。哪個家長可以忍受小孩一首歌彈一年半，一定打來罵老師偷懶。可是，我就不是正常家長！老早就告訴老師音樂只是我小孩的放鬆、心靈雞湯…看來不只朋友覺得我口是心非，鋼琴老師也覺得同是鋼琴老師的我一定會同意「推孩子一把」上台表演！我心裡很快原諒老師在這節骨眼上的幫倒忙，硬是把我們原本好好的心靈雞湯變成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話說回來，那我整天都在體諒別人，到底誰來體諒我這要搞自己小孩又要搞別人小孩「們」的媽哩？現在我還得去和老師溝通，根本全部都停掉最簡單。

「不要哭了！我會清楚的再跟老師說一遍，你12月不表演。如果她不能接受，你只好做準備不再上課，回來媽媽自己陪你練…」講這句話時我心裡是得鼓起多大的勇氣，一來宇眉的程度根本不輸我，我只贏在多活她幾十年當然多彈她幾十年的量，完全沒有她完整的技巧訓練。我是要拿什麼東西教她？可也沒別的辦法，每次遇到和越幫越忙的人說不通時，我的備案永遠都是，自己來！其實我根本沒那麼厲害，只是為了要挺孩子而已。

「那，還想繼續去餐廳工作嗎？」她點點頭，我想站在那三小時對她來說雖然是體力消耗，可是精神上可能是一種抽離。「還要去baby sitting嗎？」我再問。「那些小孩都很可愛…」她說。那，就去和她們玩一下吧！「朋友只好停下來了…」我要求道。「我早就沒和同學出去了…」她也沒客氣，有種媽你是在找麻煩的味道嗎…

支持，其實就是家庭團結和親蜜的鑰匙。它不是寵溺，不是放任，卻也不是一種亂挺。

這一晚，我們一家三人擠在床上聊到眉眉入睡。我想著小時候這張床擠三個人還相當寬敞的感覺，曾幾何時她睡著後我們夫妻得回到自己床上，否則半夜沒人睡的好？

眉眉可惜沒有親愛的老公成績上的天才，可是她有自己堅毅的性格，和被我磨的多年的耐力。大學從來就不是一個終點！我不知道她最後會去哪裡？我只需要確定，她能接受「如果」自己不是去一間名校， 也不是世界末日的來臨！我知道自己高中也很拚，可是有沒有她這麼拚命我不敢說大話。如果她已盡了連我都不敢在她面前說嘴自己的力，去哪裡念書就是命！

很特別的事，當台灣家長拚命想把小孩送到美國念大學，我們家小孩時拚命要把自己送回台灣。她的夢想是三年大學在美國念，一年交換學生回台灣！我樂觀其成，如果她真的可以把自己送回台灣念一年大學的話…最好親愛的老公也跟回去上班，我一個人在森林做天覇王，翹腳捻鬍鬚！

天命觀念要教給十七歲小孩，恐怕是現在最難的事，例如我從不想九月結婚十二月就懷孕；也不想媽媽三十歲就離開我們；不想媽媽走時已心力交悴還要捲入爸爸和媽媽兄弟姊妹的戰爭；更不想爸爸離世黑道黑腳便來，最後我還要被媽媽家人補上致命的一刀…人生有太多天命不是想就要、不想就不要這麼簡單。人生要落腳到哪也不是全然能夠夢想成真。孩子正值世界唯我獨尊的青春年華。我等著她收到拒絕信的眼淚，想著再來要怎麼安慰正在學習- – 不是努力就會有美好結果 – – 的小孩，這個有點殘酷的人生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