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家

我了解台灣最近正經歷了史上第一次的新冠病毒，很高興我的家人朋友都很鎮定、也非常努力在用平常心、過出疫情下的新生活。

我自己呢？花了沒有很久的時間，就懂了這是一個每個人都會得好幾次的感冒，不是打了疫苗就不會得，也不是躲到哪裡就不會被傳染。如同感冒般，每個人的一生，偶爾就是會感冒，只是這個感冒叫重感冒，得到的時候，我們需要關起家門、取消全部的行程，不能出門傳染給別人，換個角度想，是給自己一個充份休息的理由和時間。

紐約已經歷了第四次高峰，最近這三週，創了我自己從2020年來的最高請假記錄，所以我知道，又是一個每個人都要得到的時間。每天，請假的學生少則一堂課，多則從下午三點一路停到六點。

這天，一個在哥倫比亞大學醫院工作的醫生爸爸，給我送來e-mail，解釋他小孩星期三來上課時，其實是完全沒有症狀。但孩子每週三早上固定在學校做PCR，星期四晚上孩子開始發燒，星期五PCR結果出來果然是陽性。往前推時間，我和孩子近距離上課時她已經確診，我就是台灣新聞口中的「密接」- – 密切接觸者。接下來的故事不用說了，他們全家陸續確診，十四天後回來上課時，爸爸和小孩仍然沒有完全康復，咳的咳、累的累…

（森林小鎮的春天，很美！）

醫生爸爸用一種神奇的眼睛審視我，問道，「為什麼你看起來完全沒事？」

我心裡也同樣好奇，和確診者密切接觸，大概是這兩年下來我的每週日常，大部份時候不是學生故意生病還來上課，就是來上課的時候還沒症狀，後來才生病也已經來不及了，上課時就是和我黏在一起…

我不敢講，怕一語成讖！但這兩年我就像過去還沒新冠之前般，除了從小就很會的過敏，沒有其他的…（還是不想講），即使莫明奇妙驗出確診的那次，我也是沒燒沒咳，全家上下跑來跑去。

我了解醫生爸爸在講什麼，因為他們全家說起話來鼻音超重，「你的聲音聽起來完全正常…」他下了結論。

我不是醫生，比他更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一直就是戴著台製口罩、打開琴房窗戶，要求小孩進琴房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學生下課離開到下個學生坐上琴前我一定擦琴鍵。除此之外，每天在家做不完的家事，一天走7000步是日常，時不時被親愛的老公拖去爬山、散步也是日常，腰酸背痛和每天最想做的事永遠是在床滾也是日常！也許我一直和帶著各式各樣病毒的學生在一起，也是一種保護？

我和醫生爸爸百思不得其解。

看起來好像無為而治，我自己說，我是小心的。當知道確診數上升時，一直是社交女王的我就不和朋友約室內聚餐。這事說的容易，真做的到的沒幾人！要有許多堅持。但，我們家行程又多又緊，為了減少確診後行程大亂的災害，需要全家配合，否則一人生病全家生病，我再厲害也得取消全部行程乖乖隔離。

眉眉的12年級終於到了最後兩個月。我們的生活除了Covid、也少了申請大學的壓力，可是，小姐的玩樂行程再度點燃媽媽心中怒火。雖然是非戰之罪，但她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所以媽媽的不滿正在往上建築中。

首先，她的水槍遊戲還沒結束，親愛的老公給她打了一杯果汁，小姐在二樓喝了一口發現裡面有西瓜口味，連滾帶爬衝下來，「我的西瓜還要用耶！」我白了她一眼，爸爸是打另外的西瓜啦…

最近，西瓜被換成「裝著水的玻璃杯」，我們總算可以把冰箱清出來冰食物，而不是她那顆不能吃的西瓜了！

再來，小姐今年有四科大學先修課，這兩星期是考試週。這群森林小鎮的學生不是我在講，程度和美國的亞洲學生根本就是天攘之別。考試本身是「3」分就通過，但滿分是「5」，亞洲學生我沒聽過誰不是拿5級分結束先修課程。森林小鎮的小孩呢？考試拿到考卷後，Isabella是從第一題到最後一題都填B，反正成績全世界只有孩子自己會知道，沒人真的在意。Carina答案卡拿來就是一陣亂塗，到最後才發現題目只有60題，她一路塗到100題去了，還得回頭擦掉61~100題的亂猜答案。

我白眼翻到不行，所以你們學校去很厲害大學的人是少數，真的沒什麼好抱怨的。林小眉你今天可以去華大算我們厲害了好嘛！根本就是程度差太多。只有這些搞不清的美國人自己覺得自己超厲害…

讀書不行但玩樂很行！絕對就是我們森林小鎮。

這群12年級的小孩，在開車要2~3小時的賓州租了2棟房子，整屆有大概四十多個小孩要去四天三夜的畢業旅行。玩不是問題，錢一個人要攤三百多塊也不算大問題，那，怎麼去呢？這來回五六小時的距離，這群小孩天真的覺得，Sophie說她可以開一車，Lauren的男朋友也可以開…

「不行！Lauren的男朋友是誰我根本不認識，怎麼放心你坐誰的車開那麼遠的高速公路呢？」我一口回絕。

小姐也很會吵架！「沒有人的父母說不行為什麼只有你？」

「他們美國人腦袋不行。我才不跟他們一樣笨…」我想不通真的沒有其他家長和我一樣不放心這些十七、八歲的青少年長途駕駛嗎？他們真的沒有足夠開車經驗、更何況還要載著一車滿滿的人。

「你也知道你朋友Sophie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她自己判斷她有能力開來回五小時，你覺得呢？如果你自己沒有這能力開這兩趟路，為什麼你覺得能力差你許多的朋友有這個能力呢？」我解釋給眉眉，很多時候，青少年會做出許多不聰明只是衝動和考慮不周的判斷，「愛玩一一點都沒錯，將來你隻身在外，自己要會想，玩的安全非常重要。」所以，親愛的老公和我還在想辦法把小孩不著痕跡、不傷孩子自尊的情況下，迭到開車好遠才會到的賓州讓他們吃喝玩樂。這事如何叫我不怒？

然後，我的小孩是酒鬼…開明的父母心情要很強，看到小孩拿了滿手的酒是喊她，「讓我先拍張照再收你的酒。」

每星期的森林聚會，我家是集散地。不小心打開車庫看到這群孩子，我很尊重、立刻關上車庫門，然後隔門大喊「你們被抓去警察局我會去保你們出來！」孩子試圖很努力在離開前幫我清掃乾淨，但，又是party、又是時不時一群孩子睡在家裡，我除了教不完的學生，真的還有一份整理不完的掃地阿姨工作！

結論是，她的倒數，很樂；我的倒數，很怒！

許多朋友說，「你會這麼忙，因為你自己去找事；我不喜歡那麼多事，所以生活比較簡單。」

某種程度上，我無法否認。確實，如果我的每日生活，就是這個大家庭、就是這個森林小鎮，每天就是會有人生日、得Covid、吵架、減肥成功想要分享…各種雞毛蒜皮小事要說、要聽。換個角度想，誰沒有自己的家庭？誰沒有自己的左鄰右舍？如果大家做什麼都不會想到你，會不會是這個人本身有問題、所以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當然每天清閒的不得了？只剩自己那個小家庭。我覺得在我的有些新移民朋友，最可怕、可悲的就是這點，明明生活小的不得了、工作也不是太順遂，卻好愛批判別人，覺得自己井裡的月亮是全世界最圓！

美國有超高級星巴客，我只要進去就不想出來~~~紐約、西雅圖都有！

眉眉就是我養出來的孩子！最後一場劇團表演後，團長又寄來e-mail，問眉眉可以在國中組表演的那兩星期，擔任後台支援工作嗎？因為不在計劃裡，所以眉眉早安排了褓姆工作、和自己的音樂課。「媽你知道嗎？大鳥今天才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看國中組表演？她說她報名了劇團後台支援的志工，可是沒有聽到回應，所以她應該可以去當觀眾。問我哪天要和她去看表演。」不知道眉眉去西雅圖後，還會不會每天和我分享這些我們台語說是「雞母相鬥」小故事？

大鳥是另一個12年級的劇團朋友。五年級時她和宇眉同時演了一場秀，角色都是小鳥，但宇眉好小隻、她好大隻，從此以後，她在我們家就沒了姓名，大鳥變成她的名字。

「那她都報名了為什麼導演不叫大鳥去幫忙就好？還要特別寫信來找你？」我好奇問。

「我不知道！現在我要怎麼跟她說，我不能和你去看，因為我要去幫忙耶！這樣她不就知道導演不但不找她這個自願者，還跑來找我？」眉眉的煩惱就是，事找她！

我的工作之一就是在眉眉的每天小故事當中，告訴她這件要怎麼處理？那段話要怎麼講？那個工作應該怎麼回覆。說「告訴」，有點輕描淡寫。大部份時候，是「念」、是「罵」、是「教」，或者吼…

「導演也真的是妙，放著有空的人不用，偏要來找你這個好幾天都有事的人。」我們心知肚明，大鳥一定是不好用，導演才會不叫她，寧可找這個人家要她去兩星期，結果眉眉只能去五天的幫手。現實生活和工作職場何嚐不是如此？好用、被信賴和被喜歡的人機會自然多；而那些不被喜歡、工作不行的人成天抱怨自己運氣特別不好、永遠懷才不遇，或沾沾自喜生活的簡單輕鬆，其實根本是被邊緣化了還不自知。

「你得告訴導演你星期五要在餐廳上班，只能在戲院幫到六點半。星期六你也接了六點的褓姆工作。星期天可以從十二點半就在劇院，待到晚上…」音樂劇的前台、後台，真的占掉眉眉生命的一大部份。幸好她自己這麼喜歡！

「導演說沒關係！只要我可以去…」眉眉在我這全世界最嚴格的媽從小特訓下，目前為止去到哪她的老闆都超愛這員工。

噢…水槍遊戲的免死金牌換成這個…

現在每個小孩每天抱一顆大西瓜去上學。我跑了超遠才買到這麼小的西瓜當眉眉的免死金牌！

「那你還得告訴大鳥你星期五晚上會在餐廳、星期六也要工作，然後星期天會去劇團幫忙，所以這次不能和她去看秀。這樣，你不用瞞她任何事，聽起來也不會很傷她。」美國文化很講求做人、講話不能傷害別人的感受，完全不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我的超高EQ在這社會發揮的淋漓盡致，眉眉從小耳濡目染，表現也是相當出色，唯一比較孺子不可教也的，就是親愛的老公。明明跟我學了20年還是一個大老粗…

不過，他也是有進步的。

星期天，眉眉、喬和卡莉三個十二年級生一起在劇團現場幫忙，一天七、八個小時泡在那，她們需要點晚餐。喬訂了外送，結果地址寫錯，一張六十多塊、三人的晚餐訂單，打去餐廳申訴餐點沒送到，小姐說是你們自己弄錯所以他們沒要負責；Uber eat的外送人員不歸餐廳管，這筆訂單最後就是一筆羅生門，餐點沒送到但錢已付出去。喬很是著急，跑進跑出找餐點，肯定是Uber eat找不到地址直接獨吞了結這張單，反正沒人要負責。

音樂會將近，我的星期天變成全日班，根本不知一群孩子急的跟熱鍋上螞蟻般。等我看到我們一家的簡訊時，已經是好幾小時過後的事。

親愛的老公第一時間了解了整個故事，副總司令會在總司令不在位時替補，非常簡單的下個旨令，「再訂一次，爸爸等下送過去。」

「訂我的就好嗎？」眉眉還在學，什麼時候要付全部？什麼時候付自己的就好？

「訂三個人的！跟他們說爸爸請客！」

我總說親愛的老公小氣，二十年下來，他真的改變不少。馬上出門，直接到店裡拿菜順便跟餐廳告狀了整個故事，我們都知道，如果我們要硬吵，餐廳一定會退錢，但，不是那麼嚴重的事，餐廳也多送一份餐點表示誠意，整件事雖不完美但可以接受。孩子們也學會，有時候，就是會發生這種不順心的事，下次小心一點就好！其實，再小心人生還是會出錯的，那時就只能接受它了！

親愛的老公今天的大器讓我難得的對他讚不絕口，Good job!!!

我只是要說，因為眉眉的「事找她」，最後變成「事找我們全家」。所以，我們的生活一直很有意思，每天都在危機處理，每天也都多彩多姿。

唯一不變的，就是我最喜歡、每年都知道要回家的森林家族…倒頭栽的媽用手把小孩壓進洞裡。Welcome home！

我可以了解，高中生要畢業之前，一定會有些別具意義的活動，畢業典禮、畢業旅行、謝師宴…我們以前也都有，所以比較容易想像。但森林小鎮的畢業花樣之多，搞的我覺得我家這十二年級怎麼不像別人說的，申請大學完就兩袖清風？

「媽，我們的畢業舞會要捐款，捐款冠軍的人可以得到免費門票。一張75塊。現在最高捐款是$160。你要不要捐$200？如果我們得到冠軍，其實你就賺到75塊門票，沒有真的捐那麼多。」眉眉解釋給我，異想天開200就可以得冠軍。

我說，「你在森林小鎮念書的這13年（K+12年），我整天都在被募款，謝師、謝護士、蓋校舍…數不清的名堂，我一概捐20~45塊不等，看心情和項目。我不想捐200！而且，我也不覺得捐200就會得到冠軍。這裡的父母都很會賺錢，阿公阿嬤更有錢，隨便一個人就可以拿出2000捐給學校…」

Bye bye! Bucknell!

「已經很接近捐款結束的時間了，之前都沒人捐超過160，為什麼我們沒有機會？而且，我們的舞會需要多一點錢來辦活動，你這些捐款真的不會浪費掉…」18歲青少女和46歲媽的生命經驗果然大不相同。兩句對話我就知道我是無法用「說」的，去教會給這天真的少女，人生千萬不要去和人家比「有錢」。我們是再平凡不過、只是衣食無缺的小家庭！她的小腦袋裡還是覺得只要比160高一些她就會贏得冠軍…

對眉眉的教育我是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用這個機會讓她學會，「逢賭比輸」也許是最小的投資。「我一點都不想捐超過40，可是，因為你這樣想，我們可以試看看。你拿50，我拿250，比你想像的再多100，我們看看這樣結果會如何？」只有讓小孩拿出自己的錢，她才會痛。否則慷他人之慨，每個人都好大方。

Bucknell的資工系大樓！

我們幾乎拖到募款結束前才捐款，但，眉眉很快就聽到，有人捐了400塊，不用問還有誰比400更高，我們肯定不是那個贏到免費門票的家庭。

我沒有對結果做太多詮釋，我想她這小氣鬼不會忘記這個小小的插曲，為了這個舞會我們什麼都還沒做就先捐了300+門票75！

幾天過去，「噢媽媽，我們要開始找我畢業舞會的禮服了！」

救命啊…我的心裡真的是快給美國這吃喝玩樂文化搞到生氣了！「我櫃子裡有一堆禮服，你去試一件就好。」我提出了最省的建議。

眉眉和同學最喜歡的事之一就是鑽進我的衣櫃找寶，她興緻高昂的解釋，不是隨便的禮服都可以，款式要長這樣…她秀給我看電腦上早已做好功課的禮服。念書絕對沒這麼認真！看衣服、找鞋子她最會…「但這些禮服都很貴耶…」總算開始有一點點錢的概念，幾個月前，小姐終於搞懂刷信用卡不是銀行會自動幫你付錢，是爸媽要幫你付錢。我不知道教出這種連信用卡是誰付錢都搞不清的小孩是我們哪裡出問題？

我看了兩眼那些及地長禮服，每件最少一百起跳，二百到三百是基本配備。「不用這樣花吧…」我真心覺得煩，可是思緒飄到我自己2003在USC的畢業舞會，就是全班唯一沒有穿及地禮服的女生，那時窮死了的我只穿了一件行李箱裡從台灣帶來的小洋裝，完全格格不入，也沒想到要學台灣同學去買一件禮服，穿完再拿去退。後來，我當然知道美國人是多不會這樣做！但台灣人在美國很會貪這種 – – 可以用完拿去退 – -超級好服務的便宜…

「噢媽媽，Lily說她的媽媽想問你，要去哪裡找長禮服？她們不知道要去哪裡買，叫我來問你！說你一定知道紐約最厲害的衣服店…」曾幾何時，我變成時尚女王？這些美國人連去哪裡買禮服都要來問我！

眉眉的個子比誰都小，想到要找她的長禮服我就一個頭兩個大，不是買到就好，肯定得改，那我非得現在就開始找不可，不然6月6號的畢業舞會我女兒會開天窗。結果就是舞會還沒開始，375又得再加好幾百上去…

就這樣，大家興高采烈的為我開心，終於輕鬆了吧！我啞巴吃黃連，「我和我女兒在第五大道逛街」！聽起來，肯定是這媽媽好開心，女兒要上大學了她開始採購血拚，好一個貴婦！其實，真實是媽媽隨侍在側，像個女傭一般服侍女兒換穿禮服，還要負責拍照。

不知只有我女兒心機那麼重呢？還是大家都這樣？

「我同學每個人都在跟我要禮服的照片，可是我不想給她們看我的，這樣她們就不能學我。五月會有一天開始，大家要把自己的禮服放到一個網站上，每個人可以看到彼此的，避免撞衫。」眉眉很會說故事，遊戲規則講的很是清楚。

「那你怎麼跟人家說你不給看？」我好奇她的社交技巧。

「我給啊！只是不給我真的要穿的那一件！給她們我試穿的別件，說我還在想就好。」我笑出來，誰教你這麼有心機的！

「克里思汀就是呆呆的啊！她選好一件禮服，結果蘿倫問她，克里思汀沒想那麼多、直接把照片寄給蘿倫。當天下午，蘿倫就去買一件長的幾乎一模一樣的禮服回來。克里思汀氣死了…就不買了…只能再重找，因為她不想和蘿倫穿一樣的。」森林小鎮故事多，我看著這群小孩長大，合縱連橫，你來我往，小奸小惡，就是個社會縮影，多有意思！

水槍遊戲至今升級到一隻手得套著襪子才算有防護，就是要增加不便小孩才容易殺敵。昨天，卡密羅在學校打電話給眉眉，「你在哪？Nate今天沒戴襪子，因為他們西班牙文課在做期末發表，很多父母都在場，是最好的殺敵時間…」

我覺得卡密羅一定暗戀眉眉，拚命出賣他的好朋友！

「我今天沒帶水槍…」眉眉有點猶豫，那麼多家長在場耶！她是善良的殺手。

「去借一把！」卡密羅建議。

（其實很難，在匹茲堡資工和華盛頓大學中做選擇。）

眉眉朋友滿天下，Sophie雖然在課堂中不能出來，已經收到眉眉寄給大家誰今天有帶水槍的簡訊。「在我櫃子裡，你自己去拿！」

最後，眉眉在眾目睽睽下，充滿內疚解決了Nate！

美國的高中，真的「出頭」很多！

「媽！我需要去借水槍。」宇眉說。

「為什麼要借水槍？」我一聽就先覺得煩，不過解決問題是我的強項。「你可以去跟對面喬安娜借，她小孩一個五歲一個三歲，一定會有這種水槍玩具。後面的愛麗絲應該也可以，她小孩四歲。隔壁Leo可能也還有，他六年級…」隨便我念了好幾個名字給宇眉，但，這年紀她要做什麼，多數我都讓她自行處理，儘可能不插手。

這些把鼻子擠在我們家大門上，來找褓姆宇眉姊姊的小孩是不是可愛極了？

「因為學校讓我們12年級全部學生，玩一個叫Senior Assassin的水槍遊戲。」這時，我不得不承認，美國的高中，很好玩！

遊戲規則是這樣。每一個人，會抽到一個名字，例如宇眉拿到Nate，她的目標就是用水槍去把Nate射死。但宇眉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目標，所以，你要執行殺掉目標任務的同時，也得保護自己。執行任務只能在校外，學校是安全堡壘，意思就是每個高中生得各憑本事，像偵探一樣找到你的目標何時出現在哪裡，然後就把他/她解決掉。保護自己的方法，是湯匙！如果你手持湯匙，敵人射到你也沒關係，不算被淘汰。

至於被你射死的那個人，他原本的目標，就變成你的下一個目標，換向話說就是單淘賽。

眉眉很快就從小孩成天擠在我們家門口、對門媽媽喬安娜拿手上到一隻小巧的水槍！幾歲都一樣，拿到水槍眉眉一下射爸爸，一下射我…

接下來，就是整個森林小鎮的十二年級生，都在買水槍。同學看到眉眉的「超小」水槍，笑到打跌。立刻寄來她的專業水槍…

眉眉這小孩某些東西是有學到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不在乎別人拿什麼、想什麼的自信…只是遊戲，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遊戲開始的第一天，果然同學一整天都在學校裡、課堂上玩水槍，雖然不能殺死目標，但光是一百個小孩水槍射來射去就好玩死了！「我的水槍雖然小，可是射程好遠！而且，不會漏水，很多人的水槍太大隻，根本沒地方藏、還漏的書包都溼了…」

這些小孩這樣一手拿水槍一手拿湯匙到底要怎麼做事呢？

我們的生活因為水槍遊戲，一下有趣許多。每天，都會聽到A躲在B的車子裡，等C上車，A就把C射死。當然，C一定會生氣B，因為BC是好朋友，B怎麼可以告訴A，C等一下要坐上車呢？合縱聯橫，天下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就是這個概念。

除了車子「裡面」，也有人躲在車子「下面」，等目標一出現就衝出來殺敵。

這也是比耐力的時候！例如Simon因為學校活動，留到晚上10點才回家。想不到， 敵人躲在校外一個多小時，等到他十點多踏出學校立刻把他解決掉。

眉眉朋友多，活動也多。所以，她很認真的佈眼線，Nate什麼時間會在哪裡呢？

Nate是聰明的小孩，申請大學目標史丹佛大學那等級的學校，當然，白人最常高估自己實力，所以結果和他想的相去甚遠，不過，他還是落在一個不錯的私立大學。宇眉是認真的殺手，所以Nate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敵人是眉眉。

被眉眉抽到算他倒楣。整個森林小鎮都是眉眉的好朋友！半夜11:45，眉眉給早已呼呼大睡的我們留話，「我要和雙胞胎去解決Nate！」

天亮才看到留言的我們，等不及她醒來分享今天的故事。「殺掉Nate了嗎？」我興奮的問。

「沒有！」她雖然有點失望可是還沒開始說就笑個不停！

事情是這樣的。Nate和朋友卡密羅去麥當勞買宵夜。卡密羅是眉眉的好朋友，所以出賣Nate的動向，他們等會兒要去遊泳池附近聊天。三更半夜，和我家根本是家人的雙胞胎幾點都願意陪眉眉出生入死，Dashiell把車停的老遠，三個女孩捏手捏腳的逼進游泳池。Kari趴在地上匍伏前進，讓眉眉自己一個人進攻殺敵。

眉眉這長髮女鬼忽然出現，嚇壞兩個大男孩！他兩大叫足足三秒，Nate完全無法反應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他雖然魂飛魄散手上卻牢牢握住一隻湯匙！

卡密羅驚嘆，Nate明明把湯匙放在車上的杯架啊！

原來，足智多謀的Nate，身上還不知道藏了幾把湯匙！

Kari從趴著的地板站起來，再一次嚇壞兩個大男孩！「那又是誰？」眉眉雖然沒有成功殺敵卻笑的不能自己，「那是我朋友…」

整整兩星期，我每天的娛樂就是在聽這群孩子的創意、耐力和體力，他們比出沒晚、比誰等的久，比誰會躲…

至於眉眉的敵人Gaby呢？我覺得抽到眉眉算Gaby倒楣。同樣的，整個森林小鎮都是眉眉的朋友，Gaby一個小動作，一堆人立刻給眉眉傳簡訊。例如，眉眉早想到，「Gaby一定會用我在餐廳上班的星期五來殺我的！」

所以，她一進餐廳，就立刻跟大家解釋自己要面對的敵人和遊戲規則，眉眉是整間店的寶貝小孩，可憐的Gaby哪有辦法攻破餐廳這個堡壘？老閭娘一看到眉眉不小心把湯匙放下接電話，立刻把湯匙塞回眉眉手上，「拿好！」

果然，Gaby一行三人，鬼鬼祟崇出現在餐廳門口。眉眉眉開眼笑，克里思汀早告訴她Gaby要來了！伸高湯匙眉眉得意的揮了揮手。Gaby沒有立刻放棄，好一會兒又從後門溜回來，Sabine在餐廳吃飯，早就看到從後門折回來的Gaby，眉眉手上的手錶當然出現Sabine的提醒，「Gaby來了…敵人逼近。」湯匙早笑嘻嘻的握在手上，今天的Gaby，無功而返。

「其實，Gaby如果等久一點，在我最忙的時候，一定有機會把我殺掉的。我是不可能有手去顧那隻湯匙」眉眉自己說。

就這樣…這群十二年級的孩子，在這個整個山頭都是他們家的森林小鎮，玩了兩個星期，從天亮玩到半夜，從校外玩進餐廳…

眉眉的小臉充滿煩惱、心不在焉，我笑，「想不到你現在最大的煩惱，竟然是怎麼用水槍射死你的敵人。」她的臉皺的像包子，「對啊！好煩喔…我殺不掉Nate！」

「只是遊戲，如果你不小心被Gaby殺死也沒關係！不可以生氣幫Gaby殺掉你的人…」幾歲都一樣，小孩不喜歡輸。「我知道。」眉眉雖然煩惱極了無法順利殺敵，但她真的不是一個太要強好勝的小孩，這三更半夜在外面殺敵的經驗，已經夠她開心好幾個星期，更不用說還有六月的畢業舞會、畢業旅行、畢業典禮、畢業音樂會…等著她為自己的高中生涯劃上完美句點！

這是美國高中生決定去哪一所大學要用的字，Commit！

今年森林小鎮的春假在4月9~18。美國很有意思！除了聖誕節、感恩節這類聯邦政府等級的假，大家放的都一樣，其他春假、寒假…即使我們和隔壁走的到的小鎮，放假的時間也不完全相同。

我們等到四月一日宇眉最後一間大學放榜後，立刻訂了機票、安排行程，帶她把「有興趣」且申請進的大學，再走一輪。時間這麼靠近才決定要參觀學校，在美國這種什麼都要提早預約的地方，根本沒有參觀團可以報名。我也得誠實的承認，自己等到最後一分鐘，確定她沒有更好的選擇後，才甘願啟動這趟參觀學校之旅。

宇眉當然希望有人可以為她介紹學校，尤其是西雅圖這個從沒去過的城市，光是想到對角線的距離，她已嚇的哭了幾次。我比較是既來之則安之的個性，看看校園和城市也足夠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這個地方！人生沒有真的去做某件事之前，什麼都不知道的，再萬全的準備也是空。就像結婚一樣！即使「看起來」完美登對的兩個人，真的走進婚姻可能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常說物極必反！台北辦室處的小姐帶給我照片得重做的壞消息時，我輕描淡寫自己照片不知來不來的及在要帶宇眉去看學校前送件。結果辦事處的人不只直接幫我解決了照片問題，還熱心參與起宇眉的參觀學校行程。

「你想找人帶她看校園嗎？」小姐問。

「我們太晚決定參觀團都已額滿。不過，我有兩家非常親密的朋友住在那裡，他們應該可以帶我們走走。只是宇眉當然希望有現在正在學校就讀的學生可以聊一聊，我其中一個朋友雖然是華大畢業，但和我一樣都是20年前的事。」我沒有隱瞞。

沒一會兒，小姐寄來了電話號碼。「跟宇眉說，我連絡到西雅圖台灣辦事處，他們找來華大現在的台灣學生會長，大三的Fiona，她可以帶宇眉參觀學校、應該也有能力回答她一些問題。」

我眼睛都大了…我遇到了什麼好事？為什麼人家對我這麼好？如果發簽名照可以有這等好事，那我再洗100張給你們都沒關係…

雖然最後一分鐘才訂機票、飯店、連絡朋友，加上連絡這個素昧平生的Fiona，老天像就是要把宇眉帶去西雅圖一樣，在微軟上班、和我10歲就相識的小學同學，開了一台神氣的特斯拉、帶了8年級的女兒，陪我們逛了第一天、傾盆大雨的校園。雖然兩個女孩年紀差了一些，但一拍即合，有了伴的校園參觀好玩百倍。

第二天換Fiona上場，還來了另一個大三的男學生會長作陪，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們三人遠走的背影，這和我想像的校園亂走真的相距十萬八千里，太感謝這群上天派給我的天使！

換在Google上班的朋友再開另一台拉風的特斯拉來接我們去吃晚餐，那是我大學時代的朋友，好巧不巧也是親愛的老公台大資工系學弟，鋼琴家媽媽正和也來美國探親。宇眉雖然害怕西雅圖的遙遠，但發現媽媽的好友不知怎麼遍及各地，那種非常台灣，大家等不及她來念書的舒適自在感，還有好像西雅圖的生活就是都開特斯拉的高貴，加上鼎泰豐的小龍包和排骨炒飯，我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眉眉直接愛上這個對角線學校。

親愛的老公從台灣回美國，時差都來不及調好，我們又啟程西岸，好不容易回到紐約，我已經不知道他是在睡哪一個時區了。休息兩天，我們這對鐵人夫妻再帶宇眉往賓州去，她還有一間小的私立大學Bucknell和匹茲堡大學想走一趟。

Bucknell沒有哪裡不好！就是一個放大版的森林小鎮、森林高中。百分之七十的白人、有錢的家長…宇眉雖然愛極了這個養大她的森林小鎮，可我知道她迫不及待想換去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念大學。

匹茲堡是親愛的老公和我都愛極了的城市。這是第三次，我們來到這裡！我喜歡這個城市，遠遠勝過西雅圖。可惜要念大學的不是我！ 現在美國大學的資工系火熱的很，根本申請不進，我如何也想不通宇眉怎麼進的了今年只有10%錄取率的匹茲堡資工系，加上「錢景」看好，到底匹茲堡好還是西雅圖好？對我們這個家來說，變成非常困難的選擇。

親愛的老公當然希望女兒能夠繼承衣缽，不是說他有什麼大事業可以傳承，而是他知道未來生活的穩定性，比起許多職業，是相對舒適而且容易。我這種二流學生、加上沒有一技之長，比親愛的老公更知道看不見未來的恐懼，可是，我自己就是自由心性，明知嫁醫生穩好，我也沒能強迫自己當醫生娘。念書更是殘酷，這種念不動的心情肯定不是親愛的老公那種大腦的人可以理解。你知道花了整年的時間在那裡做數學和讀英文，最後仍是37分的心情嗎？

我非常懷疑宇眉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念資工！除了矮冬瓜不像我外，她整個的腦袋到行為我覺得像我比親愛的老公多許多…但我沒有幫她作答，她自己要去找答案。

做決定的過程，宇眉哭過幾次，都是被親愛的老公弄哭的…她非常敏感，先是接受自己沒進最好的私校，了解自己原來不是那種學生，結果爸爸不知天高地厚開了她都是備取的玩笑。小姐哪笑的出來？放聲大哭把那個對話劃上句點。再來是選系的掙扎！她沒有明說，可是做母親的我怎麼不知道她的興趣在哪裡？雖然不是對電腦「沒有」興趣，但也不是「有」興趣。 她完全卡在那是一條康莊大道為何自己沒有興奮雀躍？

15年過去，4月17，媽媽的忌日，宇眉今年記得特別清楚。15年後的今天，宇眉要決定自己未來的大學！我們從離投宿的飯店不遠、剛發生槍擊的匹茲堡返家，一趟路要開八個小時、600公里遠才回的了家。真是百味雜陳的旅途啊…

親愛的老公和我累的不成人形，但宇眉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我想Commit了！我要去西雅圖華盛頓大學！」

世界上我認識的人緣排行榜第二名，非她莫屬。同學的IG狀態，一堆人改成眉眉的好消息！我意外著為什麼同學的IG會是她的獨照？每個人Commit完都這樣舉國歡騰嗎？我問…

沒有這麼誇張！我的朋友貼我的消息的是真的有點多…而且好幾個朋友跟我講話都哭了！她有點不好意思…

這群孩子也教會我很多東西。什麼是 @uofwa? 我發現IG上很多孩子寫這個…「那是華大的網站縮寫」

連同學的媽和學校的老師都私訊眉眉。

我拍拍眉眉的肩膀，哪一天你人緣比媽媽好，我會把皇冠給你！

我的美國生活，最好玩的一部份，就在我其實和宇眉一起成長。透過她這完美橋樑，我們夫妻有機會學到多彩多姿的美國生活。例如，明明來看她音樂劇的朋友，許多都和我們一樣家裡養著高中生，可是除了我們夫妻，似乎沒有人有看過學生音樂劇表演。這對我來說是非常奇妙的現象！如果我的理解是對的，應該是這附近幾乎每個學校都有這種音樂劇、舞台劇表演。當然，眉眉的校外劇團學生多是將來想走舞台表演路線，所以音樂劇的水準特別高。但，學校多有這種社團、活動，差別只在我們亞洲父母多覺得這類活動不務正業又浪費時間，所以大部份父母不會讓小孩參加這種練習。就有朋友跟我說過，反正小孩都唱不到主要角色，不要浪費時間做事！如果學生沒有機會參與，父母自然就沒有機會學習表演藝術、欣賞音樂、舞台。就因宇眉對百老匯的熱情，說我們全家看了上百次音樂劇表演也不誇張。因為看秀， 對百老匯音樂、文化的熟悉，我們和美國人做朋友完全沒有隔閡！不過，這是在我們跟著宇眉十年的百老匯洗禮後，才發掘原來這竟是我們和美國人接軌的文化橋樑！

也因宇眉對學校的活動充滿興趣而且精力充沛，所以我們被迫也好、不知不覺也好，就是得跟著她一起學習面對未知道每一天。

森林小鎮12年級，將會結束在五月初，接下來，一週的期末考後，學校課程正式告一段落。不過，學期並沒有提前結束，森林高中要求每一個畢業生，都得找一份為期一個月的實習工作，做為畢業最後學分。整屆110~120學生，校方僅提供二十多個工作機會。你可以想成這樣不是又要競爭激烈？其實學校對這份實習秉持相當開放的態度，我認為目的只是要學生去找一件自己想做事、然後鞭策自己完成這一個月的學習或工作。六月中，會有一堂課讓每一位學生經驗分享、報告心得。

所以，可以去旅遊，如果學生寫的出一份旅遊報告；可以練一場音樂獨奏；可以去外面找工作，只要公司願意提供一個實習的位置。

我說宇眉和親愛的老公都是過動症，真的有憑有據。她亮晶晶的眼睛整天研究著學校提供的工作職缺，我笑她只要不考試每件事都很有興趣。「我來申請這個工作好了…」她喃喃自語。

我的格局比較大，「眉眉，學校是鼓勵『有辦法』的人去找別的機會，我覺得你明明在計劃你的獨奏了，就用音樂會當你的實習學分，不要去和同學搶名額吧！」

「為什麼我不能申請？我覺得這些工作看起來也很好玩啊！」青少女真的很愛回嘴。

「沒有不能，我只是覺得你是『有辦法』的學生，把機會讓給別人是更好的做法。」我是有氣肚的大人。

「可是我不想用獨奏當我的實習。」宇眉說的堅持。

這我就不懂了！練一場音樂會要花多少時間？她又想彈琴又要拉琴還要吹長笛外加唱歌，我光是陪她選曲、練她的鋼琴伴奏就覺得嗚呼唉哉，為什麼畢業生自己反而不想把這個已計劃好久的大事業拿來做報告就好？明明一石二鳥。

我們是很開明的父母！這種事還不足以浪費我的力氣來強迫她要怎麼做。

「那你同學都要做什麼呢？」我問。

「大部份的人沒有要做什麼！因為學校根本不會管。」這就是美國特別的地方，這國家給你很多機會，但給你更多自由，要不要做隨便你！我一直說森林小鎮太過富裕，這裡的孩子很少有拚勁，因為他們含著金湯匙出生，不需要太努力生活還是很舒適。不難理解，大部份小孩在努力完申請學校的過程後，只想放鬆發懶的心情。

「我想要有一份工作。」眉眉真的志向很大。

「可以啊！」我開始幫她想，「也許你可以跟餐廳說你想多上幾天班。」

「我即使去做別的工作每星期五還是去餐廳上班啊…」眉眉馬上否絕。

我是該自豪我的孩子和別人完全不同，在別的高中生只想吃喝玩樂、好好享受最後這個月時，眉眉不只想練獨奏、還想上班、外加她的每週五的餐廳工作！

我是世界上最支持孩子的母親！

「我可以幫你問看看朋友，但是，我覺得你應該先用自己的力量找一輪，如果完全找不到，那時我再幫你。」我很會想辦法也很有辦法，可是我沒有要讓孩子不勞而獲。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這麼異想天開就要付諸行動，不是她出一張嘴我就要幫她開路、鋪路。

「我要去問誰？」看吧！真的叫她去做，就想打退堂鼓。

「可以問問你那些褓姆家庭！那些父母都很認識你、也相信你，不然他們不會願意讓你照顧他們的小孩。」我提出的辦法非常中肯。只是肯定和眉眉幻想的不同，我保證她心裡一定最想去搶學校實習就好，她怎不知自己勝算很大？想不到媽媽是討人厭的程咬金，不只不讓她申請、不幫她找工作，還叫她自己去找？

2003年親愛的老公和我剛搬來森林小鎮時，和現在是20年之別，眉眉就學年代，我說，我們是這裡中上階級的父母，不論是學歷、職業、收入。唯一不行的，就是我是聾子加啞巴加文盲，還是個文化外人。現在，我的眼睛打開了，開口說的出能溝通的語言，大字多識了幾個，但，和森林小鎮年輕父母相比，親愛的老公和我早已被這些青出於藍、多從高貴的布魯克林搬來的年輕夫妻迎頭趕過，現在，每一對夫妻都挾持超高學歷、出色工作，森林小鎮的房價和房屋稅直接過濾進住新成員。

會有這樣的感獨，不是口說無憑，我那長長的學生清單，還有誰比我每一週見更多家長？然後，我的腦袋也是清楚，不是那種永遠以為自己和別人同一等級的人。噢…光是這「找定位」，就可以又是一篇落落長的新故事…只好下次再說。

眉眉生下來就有青少年的叛逆，但她還算能分辨是非，至少知道自己雖然不想去問人、要工作，但媽媽說的有理。親愛的老公和我，從宇眉高中開始，幾乎就是讓她獨當一面，從連絡自己的音樂老師、排課、到劇團請假…，明明我出面事半功倍，可是我們選讓她事必恭親、自己傳簡訊、寫e-mail。所以，我們夫妻有一份工作，就是常常得幫小孩修正「工作簡訊」的口氣；修正如何在談正事前的禮貌問候；如何在有時人家找她當褓姆可是她抽不出空的婉轉回覆。

忙碌的機場說明了美國早結束疫情！

沒有一件事是不用練習就可以直接變成專家的！從森林小鎮到台灣，人人驚豔宇眉的應對進退、談吐合宜，誰知我們夫妻每天花多少力氣、用了四年的時間在幫助她、訓練她？

想通之後，眉眉開始和我們起草稿，怎麼向別人開口這事？我說，申請大學的瘋狂論文，對宇眉的寫作有正面幫助，很快的，她就寄給幾個家庭，詢問實習工作機會。更快的，父母們也回覆，他們問完公司後多數公司沒有要用高中實習生。但，他們的回覆都相當溫暖，對面的媽喬安娜說，若你大學有要實習，來找我！後院的媽愛麗絲說，我會去問我的公司。

宇眉因為音樂劇的採排，忙的不可開交，真不能怪她聽到愛麗絲問她能不能去當褓姆時，眉眉只想一口回絕。我說，「你可以了解他們每天工作和帶小孩，難得夫妻兩想出門吃個晚餐。這週末你不行，給一個你可以的時間，如果他們真的想去吃飯又找不到人，他們會配合你的時間。」

眉眉根本不稀罕那個錢，我想她想睡覺和休息的渴望戰勝一切。 不過，她的優點就是肯學、聽的進別人的話。她再不想還是用媽媽的方法處理這一個一點都不想去的工作。結果，愛麗絲夫妻果真配合她，選了她可以當褓姆的那晚出門。眉眉簡直想把我殺了，她只想推掉這工作！

你可以的！採排完直接到他們家，我會幫你準備晚餐。你想辦法趕快把小孩放上床睡覺，剩的時間就可以休息、還可以賺錢，多好…我非常會鼓勵人！其實我也知道宇眉有多累，這天的採排要整整五小時。

估計是小孩睡著後，宇眉電話打回來了！

「媽！」聲音充滿興奮，「愛麗絲說她和公司談好了，叫我在他們律師事務所當實習一個月，我就當她的助理。」

這結果完全不是我預料到的。「什麼？」我的問號一定比宇眉多！「你找到一個紐約市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工作？」

故事說完了！

西雅圖是個美麗可愛的城市！我們一家開始期待宇眉到這裡念大學後的新生活！

眉眉當然從我這學到，怎麼把握人生的每一個機會，有時，這個機會不行，我們就要轉個彎，真的開啟下一個可能。她自己一定是要受到別人的肯定、喜歡和信賴，否則大蘋果這麼現實、殘酷的地方，沒有人要給你機會。實在聽太多大家的抱怨「運氣不好」，我藏在心裡永遠不說出口，沒人會永遠運氣不好，其實是不討人喜歡、或者討人厭所以沒人要給機會，最後人生永遠沒運氣！怎麼讓自己做一個被喜歡的人，是台灣人的課題。不是高喊做自己，別人就會愛你！或者高倡，朋友不用多。那些運氣不好的人，根本沒朋友，哪來好的工作機會？

「愛麗絲說，工作的事再來全都用e-mail連絡。YA!!媽媽，我找到工作了！」這份工作，完完全全是宇眉靠自己找的，我們夫妻，沒有插手。「看起來」，我們這家就是特別受上天眷顧，其實是哪個孩子願意在工作五小時之後再工作另一個四小時呢？眉眉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她充滿疲倦的小臉蛋綻放著滿足，「我好累！可是我好開心！」

我承認很多華僑、台灣移民在美國，一點都不可愛。他們喜歡表現出住在美國所以高人一等；或者持有美國護照的優越感。但我覺得自己從來不是狗眼看人低的討厭鬼，而且我很誠實分析兩邊的好壞，也努力教我的小孩汲取兩文化的優點。雖然冒犯但我覺得大部份ABT、ABC都是學到兩文化的缺點，別說台灣人看的當然不喜歡這些怪腔怪調的台灣移民小孩，我在美國生活真的沒有覺的正常白人小孩是這種不討喜氣質。

只是，混在這群不討喜的移民當中，我也會莫名其妙被挨揍幾拳。

（紐約市沒有浪費疫情兩年，整建的非常美麗。）

明明是六月底七月才要回台灣，可是每件事都未雨綢繆的我，早知道我的台灣護照過期。二月，雖然親愛的老公不在，我可沒因為他的缺席就停擺日常生活。什麼都可以自理的我們一家，拍護照相片已不知做過幾百次，什麼天氣、什麼光線、哪一面牆…我真的是專家，這回，只差一位攝影師！

眉眉當仁不讓，這次她得掌鏡。真的很容易，單眼相機按幾下，就可以搞定！

這張照片是我自己太大意。背景不夠白，所以送出去一星期，就收到退件通知！

沒什麼好辯解，雖然我對台灣護照相片的規定非常不滿。不是說我比較愛美國，但我自己的經驗，辦美國護照就在公民通過的當天，美國流程之隨便，一個看起來比我還三角貓的攝影師，拿一台比我的單眼還不專業兩百倍的小相機，把我們叫到牆邊，三兩下就解決護照相片，立可沖當場洗出來，護照申請2秒就解決。要硬說，那本美國護照才是大家稀罕不得了的寶物，但人家輕描淡寫，完全沒有要繁化申請手序。

反觀我們台灣護照，光是相片規定落落長，不能張嘴笑，為什麼？耳朵要露出來，事實就不是每個人都長的招風耳！不能蓋額頭，管人家要怎樣才美…搞的好像全世界都要申請台灣䕶照所以得繁化手序否則政府機關忙不過來。為什麼不能親民、簡化讓大家把力氣時間拿去做國民外交、賺錢？我怎麼都想不通到底台灣國為什麼這麼堅持一點都不重要的規章。

真的不誇張，二月，我就第一次送件申請台灣護照。二月中，台灣說我的照片背景不夠我也立刻再補照片。夠白了吧！看你下次要怎麼找我麻煩！

4月7號，連紐約台北辦事處的人都不好意思了。送來的簡訊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解釋，但，台灣那邊說你的照片有刮痕，又不給過了！」

我笑出來！是誰拚命要拿我的簽名照？有刮痕這種理由都想的出來…

承辦人說，「我是證人，照片送回去台灣時是好好的！」

我只能說，我們這些移民、遊子，回家的路，真的好難。不只是疫情阻斷回家的路，就連我們自己台灣人，都百般刁難、完全不歡迎我們。肯定是因為這些移民華僑太討人厭，最後我們就被一竿子打翻一艘船了！其實，也是有可愛、努力的人們在海外努力奮鬥，而且我們小心翼翼，還努力經營著兩本護照的生活。

我絕對可以很苛薄，一本台灣護照這麼了不起嗎？申請兩個月了還在鬼打牆，照片不行？

這小故事讓我深深感受當移民被討厭的真實，還有大家來找碴奇怪現象。

有時我會難過，為什麼我們就愛台灣人欺負台灣人？就像家人愛找自家人麻煩一樣的道理。然後面對外侮，反而噤聲。有本事，到外面去找人吵架、到外面去打拚天下，不要光會自己人欺負自己人。雖然我很懂住在美國的台灣人真的不討喜，可是這種被自己人欺負的感覺，也真不是太好。

我什麼都沒說，也沒一句怨言。每次的被退件，就是一笑置之，然後再寄一次。我的好修養，肯定感動了紐約辦事處的承辦員。你給電子檔，我們來處理！

讓我們拭目以待，我的最新簽名美照這回會用什麼理由被拿走呢？還是，會順利寄給我一本台灣新護照，讓我順利回家？

我們夫妻七手八腳把眉眉第十九張她參與過的百老匯海報掛上牆。

親愛的老公對眉眉說了一句我難得佩服的名言，「如果你把你的高中生涯很快樂的玩掉，現在，你只有一面空牆。看看你的牆…」

眉眉滿足的WOW了一聲！

三年級，眉眉的第一個角色是一隻完全沒有台詞的小猩猩，到今天，十二年級的最後一場秀，她仍只是個跑龍套，可是，她有一首完整的獨唱。站在舞台還在謝幕的那一刻，眉眉已經不能自己哭成淚人兒。

我這原本一點都不愛哭的媽，搶在女兒眼淚沒掉下之前，演員們還在奮力的表演最後一首歌，我在台下的角落早已哭紅雙眼、看不清舞台上誰是誰。

我感謝這一切！感謝劇團用她的照片來做廣告宣傳；感謝眉眉在這個舞台上努力了十年從沒抱怨過自己的渺小；感謝指揮和導演在一群一心要往舞台發展的學生中仍然一直給眉眉最合適的機會。我哭我女兒的勇敢和堅毅，哭這十年來她每天除了上學以外得花多少時間在沒有人看見的後台，哭她的體力和精力在半夜十二點早已全部耗盡時，仍努力和自己最不行的微積分、程式語言奮戰。哭她不知道要多捨不得離開，自己這麼熱愛的舞台、和這群這麼愛她的朋友…

我自己從小到大，在台灣的價值觀底下，從來就是一個平凡到再平凡不過的女孩。宇眉也是！從學業的角度去看，她和我一樣淹沒在入群中，台大也好、美國的一流大學也好，對我們母女全是搖不可及的夢；從音樂角度去看，她已經很出色的鋼琴技巧還是遠遠比不上音樂系學生；從戲劇舞台的表演者角度去看，眉眉更差大家一截。

我想，要說我們夫妻是非常低調的父母，應該一點也不為過。十年來，我從沒大張旗鼓招告天下自己跑龍套的女兒，直到最後一場表演，我決定請來一些好友，分享我們這對父母擁有這再平凡不過的女兒的驕傲。

從沒看過學生音樂劇表演的朋友們，比我這媽還驕傲。親愛的老公和我還在會場，他那志工幫忙台灣送餐團line群組裡，竟然已經有不認識的陌生帳號，恭喜Lewis女兒的音樂劇表演。我們夫妻面面相覷，這帳號YCC是誰？為什麼有人會知道我女兒現在正在台上表演？又為什麼有人知道她和我們是一家人？

就是這些好驕傲的朋友們，已經在第一時間把我們的驕傲廣播給全世界。好幾個朋友爭先恐後在我根本不在裡面的群組發言，她們都有來現場支持眉眉！

這些媽媽朋友非常有參與感。明明是我小孩在台上哭、我在台下哭，結果她們超融入情境也跟著哭…真的會被感動，宇眉的嬌小的身影，一頂無法看不見的粉紅色假髮…這個白人的世界，眉眉靠自己的力量，打拚到今天！

到現在還不用手機的我，過著的是一種許多朋友無法了解的生活。我從不即時回簡訊，因為我沒有時間和手機黏在一起。也是個性、也是選擇！我常常好幾天不看聊天的留言，因為「工作」全是e-mail在往來，每天忙下來，我也再沒有多一分力氣和朋友閒聊。而且，每天我可以「見面」的朋友已經夠多，真的也不需要這些「網路」朋友。光這星期，從親愛的老公回到森林小鎮、到最後一場眉眉的百老匯，不到一週，我們家進出的龐大親友啦啦隊團，少說一百人。

這種生活不是誰想像的出來，我自己也沒想過，一個週末我們這一家，是要這樣過！站在台上的眉眉，回到家已累的連腳都抬不起來。週末我是要上班的！又要工作又得招呼熱情熱鬧親友團，也難怪真的會有自作聰明的朋友，幻想我應該難以啟齒自己的病入膏肓，還邀大家一起來旁敲側擊我的病情，只因為，我顯少或根本沒在在群組裡發聲…

我這跑龍套的媽，沒有要去做多餘的解釋，到底，我們一家，都在忙些什麼？我們的心，早已給跑龍套的驕傲給占滿；已被她再來不知道要去哪裡念大學的興奮填滿。這個即將要畫上句號的高中生活，對宇眉來說義意非凡。我知道她不捨自己的即將離開，但，我更為她的未來感到期待。

站在眉眉專屬的百老匯牆前，數著十九張大大小小的海報，在經過一天後我還是很難控制自己情緒、感動和熱淚盈眶…

揮別了二個半月的單身生活，我幻想著，今晚，要怎麼迎接親愛的老公？

他很受傷，因為他期待著好久不見的嬌妻。成天問著，你有很高興我要回來嗎？

我這人不說謊！試著用婉轉的話解釋我的心情。在全世界都認為我們一家申請完大學就可以兩手一攤開始放假的同時，我們還在煎熬的天天收著連兩星期還沒結束的拒絕信。這真的沒什麼！打算亂丟超越眉眉程度學校時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真的讓孩子在第一線面對那些沒有止境的殘酷，也是辛苦她了！所以，我還有很多事在想，沒有辦法專心高興，你要回來！

其實，何必解釋那麼多？就說，是！就好了！但，那我的「是」完，演不出很高興的樣子，也不行啊…

重點就是，我們家的行程表仍是一樣痛苦！沒有像別人家，申請完就沒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永遠都是這樣忙亂~~還有，我更想知道，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手忙腳亂，你這爸和男主人是黃金單身漢？

3月28，男主人飛回紐約

3月29，小孩離家參加學校兩天一夜的領導課訓練營

3月30 回家

（同一星期）

3月28~31，宇眉高中生涯最後一場百老匯如火如塗的彩排中，每天9點~10pm才能回家

4月1~3 上映

我的腦袋根本不夠用。所以我上課8點半結束，準備眉眉九點回來吃晚餐，就得立刻衝出去接機。看起來無縫軌，飛機表定10:05到。偏偏老天很想趕快把新郎倌送還給我，飛機9:22就降落。老天爺！我人還在家！而且，美國真的很大，即使我向來是神奇賽車手，也要40分鐘、完全不塞車才到的了機場。

就是兵荒馬亂！沒有別的字可以形容！

那為什麼不叫車接機？就不用這樣趕啦…

因為本來看起來來的及啊！而且，我也想表現出很愛我另一半的樣子啊！結論就是，這一家三口都貪心到了極點，每個人都想做「每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三個人都做100件事加起來是300件事…

「幻想」我要穿的性感又美麗，見面的那一刻還要表演甜蜜的擁吻。結果車子開出家門時是零下十度，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三月底了的紐約還是冰凍世界。電動車不知是凍壞了還是地板真的結冰？光是下我們森林小鎮的這個小坡我就接連兩次踩不到煞車，ABS啟動兩次嚇的我魂都飛了。親愛的老公充滿興奮的電話正巧就在這時打來，「我回來了！」

沒有人有心情跟他談情說愛！我還在家門口，離機場還有一小時的距離…

他被潑了一桶冰水後，不知多失望傷心的掛上電話。我平常溫柔可人，但當下一心只想安全把女兒和自己「趕快」送到機場，哪還有心情安慰他？而且，我一直叫宇眉不要跟我來接機，她明明才剛結束採排，累的也是說不出話，明天又要出遠門、行李根本還沒收、加上學校功課、還有一個4月1就要申請截止的獎學金作文要寫。這事我講來就一肚子火。因為知道我們家別人不懂的忙碌，所以我從三月一號就提醒宇眉，趕快開始，三月底我們沒心情也沒時間申請獎學金。小姐就是孩子！總以為自己時間很多、也看不了那麼遠後的時程表，最後通通塞在這個星期，又貪心的想在第一時間看到她爸！

賽車手發揮平日水準，親愛的老公還沒出來我已飆到機場停車場。計劃是這樣，新郎倌拿好行李到外面再叫我這台車！

他也完全配合！人出來就叫車！不過，我才開離停車場， 正要開始找怎麼從停車場到第一行站的路，等不及見美嬌娘的新郎倌第二通電話又來。他想要告訴我，他人是站在航站的頭、還是尾，方便我等會兒停車。JFK機場真的很大。九個航站！我人才剛從停車場開出來，哪裡是航站還看不到一個影，後面的車緊緊黏在我的屁股上，嫌我這找路的女賽車手開不夠快。我已經被整個響個不停的電話、和後面的車燈、還有機場黑漆漆的連絡道路搞的壓力超大，完全沒有好氣，顧不得哥哥耳提面命，你老公很愛你，回去你不要再罵他了！

哪有辦法不罵？

接到人的那一刻，沒有幻想中的任何一個美麗畫面，只看見一個穿著拖鞋睡衣、火冒三丈的瘋婆子。夫妻兩一坐進車就開始「相嚷」！為什麼你一直打電話？我哪有一直打電話…宇眉更是一絕，就在我們相嚷後的氣到不講話後秒睡。

所以，當我被問到，是什麼感覺？快要見到好久不見的另一半？

我真的說不出騙人的話，因為我想到的只是，見到他後的100件事！然後我得快速倒出他行李箱，眉眉第二天就要用那個行李箱繼續出門！而且，學校下午就把這批「領導學生」送到集合地點，我們這家就是又要得到特別批准，等她採排結束後的晚上10點半父母自己把她送到目的地。我交代親愛的老公，你的時差不能亂調、亂睡，我們得在你下飛機的第二天，晚上九點到十二點保持清醒，因為要在路上做馬路小尖兵。如果你做不到，我自己來！

親愛的老公愛妻聞名，但沒有辦法操作我們家連睡覺都要算到精準時間的這種課表！說我是提醒他也好、警告、威脅他都好，反正你做不來沒關係，我自己可以。重點只在，如果你想要讓我覺得你是一個無可取代的男人，你只好皮繃緊一點、每件事做的更好一點！

我很想騙他！我超想你、等不及你回來…可是，我只要想到他回來後，我還要一起運作他的行程表、幫他算睡覺的時間，就覺得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場。 不如放生你，我自己來比較簡單！

我真心想演出，親愛的老公回到森林小鎮後我就會變成輕鬆貴婦的小鳥依人新生活，結果是我們在相隔二個半月後，用吵架和彼此指責迎接對方！這結果讓我開了眼界、學了新的一課，原來，EQ再高、修養再好的兩人，面對同時排山倒海而來的事情，還有分開兩地各自生活那麼長的時間後，都是要重新來過，再一次對齊起跑線，才有辦法重新「一起」出發。

我們夫妻感情甚篤！雖然見面那一場戲完全失控，根本就是即興表演，但車還沒開到家我們就對齊腳步。眉眉被我們喊醒時睡眼惺忪，「你們還在吵架嗎？」

我們夫妻相視一笑！我真的很高興，爸爸回來了！我說！

隨著年齡的增長，你有想過，自己是變成一個更容易掉眼淚的人？還是成為一個不輕易流眼淚的人？

我的小學同學說，小時候，他們沒見過我掉眼淚。

我覺得自己不愛哭，但也不是不會哭的人。不愛哭，是一種比較，因為我有一個世界上最愛哭的媽，她有秒哭的功力，而且是隨時可以放聲大哭。阿濃完全移傳到媽媽，從做娃娃時看小甜甜跌倒就可以哭的天昏地暗。晴晴和宇眉也都不是偷生的小孩，個個都有秒哭本領。相較他們，從小，我肯定是個不愛哭的人。

長大後，我覺得自己也不是個輕易掉眼淚的人。我很認真的想了這個問題，答案其實不是我故作堅強，我覺得我只是一個遇到事情，第一個反應不是哭的人而已。我的本能反應，就是，現在要怎麼解決眼前的這個問題。

媽媽生病的時候，我很會哭，面對死亡的無助確實給了我想到就流淚的好一段時間。醫院那台機器清亮的嗶聲，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記。它像一把利刃瞬間切斷了我全部的眼淚、悲聲、情緒…，在所有的人幾乎崩潰的那刻，我像一個沒有感覺的機器人，回頭找尋螢幕上的時間，我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忘記2:08分；再來，還有100件事情，等著我去做…

從媽媽闔上眼的那一刻，我就沒再掉過一淚眼淚。

我知道，自己痛的不知道如何形容，可是，我沒有眼淚。面對全家人的以淚洗面，我好像一個不是喪家的女兒，像一個麻木不仁的機器。從訃文、靈骨塔到告別式，加上一個二歲多的宇眉，十多年過去，我還記得自己夜深入靜躺在床上，我問著自己，我生病了嗎？為什麼我哭不出來？

14天過去的告別式當天，我走進會場，雙腳一軟，再也站不起來。我想，那是我這輩子哭過最慘最醜的時刻…

後來，我懂了。自己不是不傷心、也不是沒感覺，我的情緒我的眼淚，只是永遠來在把事情處理完之後。

這一個星期，我又有了同樣的感覺。

眉眉的大學申請，很幸運的在有了五間入學通知後，進入一個排名前五十的名校放榜階段。雖然我一再提醒宇眉，申請只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不是有機會等於錄取。但，事實就是希望像是一把兩面刀，它給了我們希望也給了我們失望。

本來的計劃是親愛的老公3月18就回美國，我不用獨自面對這困難的時刻。為了讓他在台灣有更多時間，我二話不說，請他延後回來的時間，這樣家人就可以再探玉山的美麗。

沒想到放榜的日期和時間就像無預警的海嘯，全在幾天內發生。根本來不及心理準備，連續兩間沒有被錄取的通知，眉眉對我絲毫沒有要掩飾情緒，眼淚撲簌簌的掉下。我安慰道，你反正一點都不想去Boston讀書，本來也是我強迫你申請的，不用太難過這個沒被錄取。

有時，我會驚訝這個孩子的成熟。「我不是在難過這間，我只是知道如果這兩間我都沒進，後面那些我全部不會進了…不用看了…」眉眉說的清清楚楚。

每個人都有夢，更何況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別說是她自己，就連我們這群陪她申請的旁人，也跟著一起作起夢來。只是，我們是大人，知道現實的殘酷，所以在申請的同時，一直耳提面命孩子，那些距離我們很遠的學校，只是買一個夢…不要有期待…

說起來很容易的。

但，宇眉在很短的時間，就明白了現實的狀況，坐在對面看著她哭的淅哩嘩啦的小臉，我不禁佩服了起來，我十七歲時，有這麼接近現實嗎？

接下來是一個母親最難的時刻，要怎麼告訴你的孩子，接受自己，喜歡自己，了解自己…

我是一個對孩子沒有「自己的」期望的母親。這句話非常饒口，可是我想不出更好的解釋。我對宇眉的期望，就是她對自己的期望。意思就是說，我知道大部份的父母會對自己孩子有期待，將來當醫生、嫁醫生、做工程師、賺大錢…宇眉是我的孩子可也不是我的孩子，我一直把她當成另一個人在教養，她是她，我是我，她不是「我的」，所以我沒有去想過她的未來要做什麼好。只要是對她有利益、她想做的事，我這母親的工作就是支持。

申請學校這事我也是持同樣的態度，只要她想去的地方、她去的了的地方，再遠我都雙手雙腳贊成。朋友覺得我搞不清狀況，為什麼要讓小孩去那麼遠的地方？將來她就不回我們的身邊了。如果她不想回我們的身邊，那也沒別的辦法，我又沒有她生命的擁有權，她想去哪裡是我們說了算的嗎？

所以她申請到什麼學校，我也沒有覺得哪間好？哪間不夠好的觀念。一開始決定要申請的學校，就是都想過理由才讓她請的，只要她想去，哪裡都好。

但是，孩子自己心中有一把尺，她把自己放在哪一個位置，只有她心裡知道。

孩子很天真，美國小孩更是有種全天下他們最厲害的莫名自信。眉眉在我們中西合璧的教育下，已經很幸運不是一個碰風大王，但，還是會有她自己的自我定位。在森林小鎮有著極高聲譽的她，當然會對自己有某種程度的期待，我覺得那就是她這麼拚命的動力來源。我想，她幻想著，自己這樣的成績，「應該」還是會有一點點…的機會進到一流的私立大學。

事實是取消SAT後的大學申請，每間學校今年都收到五萬到八萬不等的申請，大家都像我們一樣，反正沒有門檻再難的學校我們都寄。結果就是每間學校的新生人數仍然固定，但爆量申請表只會讓錄取率降到不是我們亂講一通的低。Fifi在校成績比宇眉還好，後來決定當一名舞者，總共請了七間學校，結果現在暫時決定不去念大學。原因真的不是她不想去念大學，是沒有一間被錄取。賽賓也只寄了七間，結果她好失望自己比眉眉還高的GPA只有兩間不怎麼樣的大學可以選擇。

我覺得這些孩子都把自己的在校成績想的太過厲害，也把進入好大學這件事想的太容易。我會這樣說只是因為我看著這群高中生，一點都不努力的玩掉高中四年，這樣如果可以進好大學，那美國這國家根本養不出精英。事實和我在這裡的觀察果真非常貼近！美國就是個精英教育的國家，這些精英不只是過人的聰明、還要加上很多努力，才有辦法在這塊土地上，享用到資源、占到位置、成就那份美國夢。我們森林小鎮這種含金湯匙出生的小孩，努力程度離人家真的太遠~~

我斟酌每一個字，想著怎樣不在孩子已經傷心到底的情緒裡，聽進去 自己在哪裡的事實，和自己花了多少力氣就只會得到多少的現實。眉眉不服，「我今年根本都沒有在玩了…」

（這是台灣…）

我知道，可是，你知道要進那些最棒學校的學生，那些人可能四年都不能玩。要好認真讀書，還要像你一樣做一百件事…我們從來沒讓你少玩，因為我們覺得你學了很多比讀書更重要的東西，但那不代表你花這樣少的讀書時間，還是可以去那些那麼厲害的學校。你不能選不讀書可是又要那個結果。

最難的就是教小孩，人生不能每個東西都要。

（這是紐約…）他們在我心中，不分軒輊，都美…

我用很平靜的口氣，解釋給宇眉，你選擇了有一個好棒、好瘋、好好玩的高中生活，就不能貪心要有人家要學校成績一流學生的結果。每一個人都是自己決定了自己的人生，我們不能選了這個又要那個…

我花了一整個晚上，教導我的小孩人生最難的課題。可是我必須說，在我開啟這個話題之前，她已經接受了自己其實是在那個和「自己期待」不同的位置上…

你可以和來和媽媽一起睡。曾幾何時，和媽媽擠一張床，是給小孩最棒的禮物？

她像小時候一樣，睡個覺一堆東西全要搬過來。我們母女窩在床上，我覺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我們更親近的母女。

真的無預警，這幾天一口氣放了好幾間學校，我們沒再有好消息，除了兩間備取。眉眉真的是個勇敢的孩子！大哭一場後，再沒掉過眼淚。備取雖然我們心知肚明幾乎等於沒有機會，但她是一個戰士，沒有戰到最後一分鐘她也沒有要放棄。而且，名校的備取對眉眉來說，就是一種肯定！我拍拍她的肩膀，wait list告訴你，你已經自我挑戰成功了！這些不是我們程度的學校，都看到你的表現、也給你肯定了！不然他們直接拒絕你就好！

我自己呢？那我的感覺是什麼？我的眼淚又到哪裡去了呢？孩子去哪裡我都好，但怎麼支持她走過人生的被拒絕、怎麼面對自己、怎麼思考未來…一下子這麼多事，我為什麼沒有哭？

我的人生從來不容易。今天，來了一個先天失聰的新學生，我看著他的助聽器，想著自己到底要怎樣幫助這樣的孩子學音樂？

我使來使去只有一招，盡力、用心過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