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Archives: 怡茹

陸陸續續，我接了好幾次詢問電話，朋友的朋友，為他們的退休媽媽尋覓鋼琴老師。這幾年我在當地聲名大噪，疑難雜症的小孩通通往我這兒跑，老年人的學習想來也有異取同功之妙，大家都需要極有耐心的老師。我的耐心其實非常少，眉眉和親愛的老公是最好的證人。不過我有過人的忍耐力和演技，比起多數人，我絕對是比較能夠控制自己、不口出惡言或責備學生的老師。而且，我對人的情緒反應非常敏感，孩子走進琴房、和我幾句對話後，我就可以精確查覺他們今天的精神狀況、心情，這些，和每天的學習狀況息息相關，但大部份的老師沒花絲毫力氣在這事上，或者也無力關心。 若遇上孩子一臉疲態，我一定不多加為難，課程以複習為主。當然，我會想盡辦法挑選輕鬆課程但仍舊學習、只是維持比平常少一些的新進度。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過多新進度只是適得其反，孩子完全無法吸收，就像我們大人也會因為心情不好而不想工作，若非得工作就會備感壓力、毫無樂趣可言。學生不會抱怨，畢竟我仍是一位老師，可是，媽媽的本能在這時刻遠戰勝老師的角色，我不喜歡孩子痛苦學習。 有時，資優生也是會無心學習。一週五十個學生，在我心裡當然也有排行榜。有些孩子資質過人而且認真練習，這樣的課最是好上。有些學生資質普通但認真練習；也有資質過人卻完全不練習的學生，每週只仰賴在我這裡的四十五分鐘做為他們的練習時間。還有資質不好又不認真學習的學生，現在的我較有經驗，面試新生的過程得儘量小心挑選，避勉收到這樣的學生。真的遇上也不能趕人，只好等到他們自我放棄不再上課。我想說的是，別以為資優生的課永遠好上。他們有時也會整堂課漫不經心、我的話就像耳邊風，左進右出，不見得因為疲倦， 也許，只是心情不好。 五點半，第五個學生跳進琴房，看起來精神奕奕。我開玩笑，「在你之前，我用哭了兩個孩子，今天，不准再有眼淚。」 他瞪大眼睛，「你做了什麼？」我笑笑不語，「你認真工作就是！」 第一位掉眼淚的學生，是有學習障礙的四年級孩子。她的課本來就不好上。這天，更是心不在焉。我停下課，硬上只是折磨。聊了幾句，她先說頭痛，我給她倒了杯水，孩子幽幽的說了一句「等下又要去看醫生，今天我好累。」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情極不好，又試了幾分鐘，我難得放棄，今天，不是她的學習日，只好請坐在車上等待的媽媽提早進來。孩子一見到媽，先是抱怨媽媽從不給她帶水讓她口渴極了，媽媽一臉不解，再來她眼眶一紅，「我不想去看醫生…」 雖然不是我的孩子，但她委屈難過的模樣也足夠讓我心一沈。 後來，一個二年級的男孩，整堂課就像眉眉般，鼻水直流。素知他有氣喘，變天時這樣的孩子非常辛苦。說不出哪裡不對，可是全身都不對。課上到了最後兩分鐘，他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的鼻子好不舒服…」我想也沒想，「不要上了，我們來選喜歡的糖果吧！」他破涕微笑，立刻跳下鋼琴！媽媽走進來接小孩的時候，我簡短報告他的不適，男孩一陣委屈，「我的鼻子整天都不舒服！」 目送這對母子離開，我對自己笑了一笑，都是小事，但孩子的眼淚有時也讓我有別有另一翻感受。 「那你今天有好玩的事嗎？除了把學生用哭以外。」眉眉問… 也是有，「媽媽開闢了事業新版圖。我一直沒有非常積極，嘗試教大人上課，但，今天我教了一位阿嬤，上了她的人生第一堂鋼琴課。」 眉眉挑眉瞪眼，「哇…誰？」 之前詢問鋼琴課的長者，多因行動不便需要我到他們家裡上課。雖然我極愛工作，但現階段我的白天時間家務太多，出門一趟對我而言成本過高，所以這樣的緣份我只好轉讓給別位鋼琴老師。直到這次，一位學生的爺爺剛過世，奶奶只剩一人所以決定搬到我們附近，離孫兒都近。新生活的第一步，就是鋼琴課！ 我沒有一絲猶豫，立刻決定收加收這位阿嬤級學生。 對我來說，時間和學費不是這事的重點，能夠把音樂和快樂帶給一位獨居長輩，就算做志工我也是願意的！ 這就是我的一天！ 雖然很累，可是我覺得很有意義。當大家哀鴻遍野、抱怨失眠時，我非常幸運自己永遠是那個沾了床就睡，親愛的老公進來刷牙時，我才剛準備躺下。怎麼睜開眼睛，已是天亮？

親愛的老公與我，說起來都算是好相處也願意花時間和朋友相處的人。但，有時候，我很害怕朋友打電話，詢問我們這家的行程，「你們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出來聚一聚？」 「我們都有空…」這樣回答的時候，我往往非常心虛，因為，下個步驟就是喬時間，而我們這家的行程，聽起來極像是故意找麻煩，結論絕對是沒有一天、沒有一個空檔是可以的。當然，我的回答可以換成，「我們都沒空…」可是，我們又不是真的排不出時間，親愛的老公和我非常精實，我們夫妻極會安排時間、而且體力過人加上三頭六臂，所以，再忙我們都有辦法塞進一些朋友的行程。 不過，這幾年的經驗告訴我，我們一家三口，很難同時出席社交場合上，除非婚喪喜慶、極度重要非得三人同時現身的場合，否則我這位家庭經理人，早已放棄這樣的安排。 這個學年度，我們的行程是如何瘋狂呢？ 先從八年級，明年即將成為高中生的眉眉開始。首先，眉眉迷上網球，加入學校網球隊是最簡單的選擇，練習時間是週一至週五，每日五點結束。不過，校隊的練習僅僅二個月，所以小姐校外選好另一支球隊，十一月，校隊結束之後她可以繼續打球，不用中斷。此外，她還追加了每週一堂一對一的網球課。 百老匯的課程依舊，愛唱歌跳舞的她，早已習慣這每週四堂的表演課。樂器的學習今年全是隔週上課，鋼琴仍是主修，去年考完檢定考後我們約定今年要輕鬆學習，小提琴和長笛除了一對一的隔週上課，學校管樂團和弦樂團繼續參加。眉眉很享受樂團練習時，老師叫她帶領大家吹奏的感覺，我想，那是她堅時要繼續這兩樣樂器的最大動力。另外，她每週還跟著一位聲樂老師練唱，不過，唱法不是聲樂路線，只是加強她唱歌的技巧。 最後，她今年多加了一堂學科家教，我們希望在眉眉進入高中前，把英文底子打的更堅固些，讓她更有能力應付高中新生活。 光眉眉一個人的行程，加上每個月都還有的十三歲成年禮活動，我們就已被搞的暈頭轉向、手忙腳亂。 我也不惶多讓！今年，我有三十五個鋼琴學生。原則依舊，小學生以半小時課程為主，長過半小時我個人覺得虐待孩子也虐待自己。國中以上的學生幾乎清一色上四十五分鐘或一小時的課，他們的專注時間相對較長，又可以上晚上的課，所以我的每日結束時間延至八點半。中文課一週十二堂，團體班和一對一家教各半，每週光是和學生面對面的時間就要三十小時，加上事前的準備工作，我的「工作量」應該等同正常上班族，不再是兼職工作。 除了工作，我仍是一位追求完美的母親，雖然，我非常想降低自己的標準，但，我們家就像樣品屋一樣乾淨整齊，隨時都可以歡迎朋友進來喝茶聊天。親愛的老公和眉眉每天除了早晚餐，還帶便當！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菜色，但絕對健康！衣服除了洗淨烘乾，我還有「燙衣」潔癖，雖然燙不出西裝襯衫的三條線，但燙平我非常拿手。 這晚，親愛的老公一位至友出差到紐約，半夜三更我們捨不得睡，一面品酒一面聊天，他不可思議的追問，你不累嗎？是什麼樣的動力讓你這樣一個人做好幾份工作？我知道他在問什麼，光是一份家庭主婦的工作加上眉眉一個人的行程，就夠我手忙腳亂，更何況我一週還要面對五十個孩子與家長？ 因為學生太多，所以今年的週末我也得安排幾堂課，加上平日太忙的眉眉，只剩週末可以上中文，所以我的週末幾乎也動彈不得，剩的時間，我只想好好吃頓飯、或者安靜不被打擾。 親愛的老公總抱怨，他明明非常忙碌，為什麼在我們家，看起來永遠是最不忙的一位？除了上班，他確實是週末接送眉眉的主力，但，這樣的行程，看起來在我們家裡貨真價實就是最輕鬆的一位，飯不用他煮、菜不用他買、家不用他整理、衣服、碗盤也不用他洗…平日爾偶和朋友小聚晚餐，週末還可以打球和騎車，怎麼看我都覺得他的行程只要不要給眉眉和我添亂，都是老爺級的享受！ 每年，我們一三家口都在調整、學習和改變，怎麼讓今年更好？更充實、也更快樂？到目前為止，雖然我們一直很忙，但我們都很快樂。我想，秘訣在我們三人非常獨立，這個家中的每個人都在享受自己，沒有太多犧牲。例如親愛的老公和我如果和朋友相約，眉眉非必要我們是不要求她出席，所以她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也因如此，在我們要求她出席某些場合時，她非常瞭解那絕對是我們需要她出席的時刻，所以她絕不囉嗦、討價還價，也知道自己要表現良好，不是儘坐在那吃飯，做個討人厭的青少女。 親愛的老公和我也有相對多的時間，約會、或與朋友相處。那天，一對從大陸來的台灣朋友，停了我們家一晚，明明隔天還要上班工作，我們還是暢聊至半夜十二點。朋友帶了一瓶來自五大酒莊、要價美金千元的紅酒，我連忙蓋住酒杯，「別再給我，我一點也品不出好酒價值…倒給我實在太可惜。」 喝酒也是要有伴！雖然我分不出酒的好壞，但我分的出朋友不辭辛勞、帶瓶紅酒繞了半個地球的心意。 我們這家的行程，就是這麼瘋狂！

住離紐約市相當近的我，除了到時代廣場非常便利，就連驅車前往林肯中心，都只要短短半小時，加上是林肯中心會員的朋友，我在不知不覺和潛移默化的環境中，變成古典音樂會常客。 只要有我們想聽的場次，例如馬友友、朗朗…，再忙，我都會排開學生，跳上朋友的車。晚上八點開始的音樂會，我甚至可以教到六點半，除了結束時間、加上驅車回家稍微晚了些，其餘部份對我來說，都是人生極大享受。 在台灣，我也愛聽音樂會。不過，這東西方的音樂會，可有極大的不同。 最有意思的是謝幕！不管在林肯中心或是卡內基音樂廳，這裡的表演，謝幕就是觀眾給與台上表演者最大的掌聲，歡呼和bravo聲當然不絕於耳，最高讚譽是觀眾全體起立。表演者最多出場謝幕三次，敬禮、接受觀眾的掌聲，儘止於此，至少我看過的表演從沒有安可曲。 在國家音樂廳，到了謝幕我就不自主的緊張起來。拍手不敢稍有停歇，因為表演者得在掌聲還沒結束之前趕緊出場，多表演一首安可曲。 這邏輯其實我不是很懂也不是很讚同。表演的曲目既然洋洋灑灑全寫在節目表上，為什麼還需要準備安可曲？若真心想多表演一曲，不能直接把安可曲直接寫入節目表？ 我當然非常開心，可以多欣賞一首表演。但，我心裡也替表演者委屈，到底要準備幾首安可曲，觀眾才會滿意？要多場幾次，才算是值回票價的演出？ 這天我聽的是一場鋼琴表演，表演者總共彈了五首安可曲。第一首安可，我滿心歡喜，覺得觀眾喜歡她的演出。看她急忙出來第二、三次謝幕，再坐回鋼琴前，我那同情的心莫明而起。所以她到底準備了幾首安可曲呢？我問自己。 鼓掌時我不敢鬆懈，深怕萬一表演者準備了更多曲目，但我們做觀眾的不夠認真拍手，沒有給她足夠的理由再出場一次。安可到第五首時，已比節目表上的表演曲目足足多彈了半個多小時… 做為一位觀眾，我當然覺得值回票價。可是，我很難想像如果我是那位表演者，我的心情和壓力有多大？到底要多準備到什麼程度才足夠？ 我想，我比較喜歡說好幾首就是幾首的感覺，清清楚楚、誰也別有過多期待，以免失望。中西文化之不同，表現在生活的每一份點滴。台灣文化多一些驚喜，我們管叫人情味。相較之下，美國藝術表演相對單純，沒有驚奇，節目單上的曲目，就是表演的全部。我個人覺得，這樣的謝幕輕鬆許多，只需要單純用掌聲告訴表演者，今晚非常精彩，謝謝！ 踩著夜色，聽完音樂會的心情總是平和舒暢。過去，我不知道自己竟會花這麼多時間在音樂盛宴上，但，現在的我未曾在音樂會的觀席上打盹，這轉變，也算是種特別的成長！

眉眉是一個享受團隊的孩子。 學校的網球隊，二十個學生中她雖不是排名一、二，但排的上第三、第四。和外校進行友誼賽事，最強的選手會有單打賽，眉眉和同學則是進行雙打。 這天，她隊上最強的兩位單打選手都輸了比賽。 眉眉說，「她們兩的表情，看起來就是要哭了的樣子，我覺得她們一定都沒輸過，我看的好難過。雖然我和她們一點都不熟，可是我還是去安慰她們…」 我說，「那你都怎麼講呢？」心裡相當感動眉眉有一顆善良的心，而且她願意付出溫暖，即使隊友不是她的好朋友、也比她厲害。 「儘量講一些事讓她們分心啊！我們坐車回學校時，最厲害的那個同學自己一個人坐，我就叫她過來和我們這一群一起坐，我還拿點心分她吃。」 眉眉雖是獨生的孩子，可是一點也不吝嗇愛人，也不妒嫉朋友。即使她知道自己不是隊上最出色的選手，也不會因此就排斥比她厲害的隊友。我覺得「知道自己在哪裡」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的高中年代，幾乎是一開學我就明瞭，運氣考進北一女的我，程度遠遠不及這群真正北一女的學生。和同學聊起這事，她們很努力想鼓勵我，「你不要這麼沒有信心，要相信自己！」 我說，「我不是沒有信心，我是了解自己。」 但同學沒有接受我的答案，試圖說服我要怎麼有信心… 我沒再接口，卻一直記得這翻對話。 知道自己在哪裡、知道自己不如人，並不等於沒有信心。後來我發現，這群同學因為求學之途一路順遂，所以她們非常有信心，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而且做好每一件事。但，人生並非如此。離開校園後，許多朋友的人生一路走下坡，憂鬱症、婚姻失敗、心靈空虛…比比皆是。人生旅途不是考試，有時我們盡了全力，結果還是不如預期。職場更是瞬息萬變，即使能力過人，也不代表就能飛黃騰達。結婚生子後，孩子也不見得能夠事事高人一等。他們習慣享受第一，十足的信心反而讓他們無法接受人生的不如預期。 所以，我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有信心、所以瞭解真正的自己，和有信心以為自己可以做好每一件事，其實是不一樣的。能夠接受自己，即使自己沒有能力做到「第一名」，也沒有關係，這樣的人，才能夠欣賞生命中每一份美好。朋友可以是比我們更出色的音樂家、可以是比我們更能幹的家庭主婦、可以享受比我們更寬裕舒適的生活。人，無法也無需每一件都比贏。應該說，如果真正知道自己在哪裡，我們就不會把自己進入無謂的競賽中！ 眉眉得到我真傳，懂得夠享受朋友比我們出色的優點，「你們球隊有你這種隊員，才是大家的福氣！」我讚美道。

幾年的工作經驗，我學會讓自己忙裡偷閒的重要性。除了學校的假日我一定跟著放假，我還學會不要跟學校同時開學，晚一週開課可以為我自己多賺一週的休息。所以，開學後的第二週，我的中文和鋼琴課才正式展開。偏偏眉眉的生日就在九月！鋼琴上永遠堆滿的琴譜，和桌上看不完的中文作業，一個月都還沒過完，我已覺得燃燒殆盡！ 把做好的晚餐、及打包好的中餐往冰箱一堆，我抓起皮包，決定給自己獎賞。為了避免遇上熟人，吃頓飯還得聊天，我選了不是鎮上的餐廳，且往窗邊的角落躲去。有些人不喜歡自己用餐，我完全沒有這種困擾，點了滿桌的菜，配著手上的小說，這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為何人總在最狼狽的時候會遇上熟人，這道理我是如何也想不通的？才放進一大塊壽司到嘴裡，我正懊惱壽司上的餡料撒了裙子一身，嘴裡忙著嚼食、手裡忙著擦拭，頭上黑影卻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服務生來的真不是時候，我心裡嘀咕了一下… 來者卻不是我三言兩語可以打發掉的服務生，血癌媽媽和自閉症學生笑盈盈的就站在我的面前！ 手裡還抓著從裙上撿起來的食物，我瞬間不知要如何擁抱對方？ 連忙把手上食物往盤裡一扔，嘴裡食物往肚裡一吞，我終於騰出雙手擁抱他們、恢復優雅聲音談話！ 媽媽和孩子興奮極了，像許久沒見的朋友、拉著我的手親熱的聊了一會兒。不能說我的好心情給破壞怠盡，但安逸舒適的感覺卻在遇上熟人的瞬間一掃而空，我決定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回家，也決定幫他們結帳。我喜歡這位血癌媽媽，我想，這是唯一我能為她做的事了。 為了不讓她們聽懂，我特地用中文和服務生交談，才開了頭「請幫我結帳…」下一句我正想說的「順便幫我結那桌的帳」這句話還沒出口，服務生眉開眼笑，不用付啦，有人幫你結好了！ 從她們回座到我決定打包食物，短短才幾分鐘，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的動作竟然比我還快？我不知怎麼形容自己當下的感覺，溫暖、感動、貼心…雖然大家都說，和美國人相處都是各付各的，但在這裡生活的時間，我從來沒有搶贏過付錢一事。明的搶，服務生向來拿走的是朋友的信用卡，語言上我怎麼也說不贏他們；暗的搶，我這行動力百分百的人竟然還是搶輸。 這是我非常喜歡生活在這的其中一個原因，我覺得大部份的人相當和善、親切、而且願意付出。 我喜歡無需斤斤計較的生活方式。這麼多年來，沒有朋友也沒有家長，和我計較的算計過上課時間、學費；街坊鄰居朋友，常常幫忙把只能靠自己走路到所有課後活動的眉眉送回家。有一回，眉眉在網球場打球前，不小心吃爆米花把搖搖欲墜的牙齒咬裂，我和學生就在家裡上課，親愛的老公在公司上班，最後是隔壁鄰居到球場把眉眉接走，直接送去牙醫診所處理那顆惱人的牙齒。 情感與互動當然是雙向進行才能持久。我的為人處事最高原則是與人為善、不隨便結怨，可是我也不是熱情如火，整天找朋友往來型的人。真要問我，我的答案是最喜歡孤獨、清靜的日子。可是，生活中偶有這樣的溫暖點綴和幫助，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我還沒找出答案，但非常想知道，是什麼樣的教育、環境，可以讓人這樣熱情、不大計較、願意付出、樂於愛人？

暑假，我們母女才收了滿滿兩箱三十公斤穿不下、用不上的東西回台灣，分送給親朋好友的小孩。十三歲生日，眉眉又翻箱倒櫃、收出堆積如山穿不下的衣服。 我說，「你蹲到後面，當這作衣服山的比例尺！」 是的，十三歲的眉眉，終於開始有長高的跡象，衣服、鞋子有一季就嫌小、太緊的感覺。 我應該這麼說，眉眉個子很小，像我一樣，從來就是班上個頭最小的幾位學生。不過，她的心智年齡非常成熟，她對自己的事相當有想法，例如生日，她要怎麼慶祝，從規劃到名單，她可以一手包辦。十三歲是美國文化的重要生日，不管是一般白人或猶太人，都有些教堂、寺廟的成年儀式。雖然我們家沒有十三歲成年的觀念，但眉眉認真的為自己安排了特別的十三歲生日。 她和我一樣不喜歡大型活動，一大群人全部約在一起，難聊又難玩。所以，她把朋友分了幾群，約去做不同的事。 親愛的老公和我是主張享受生活的夫妻，雖然平日生活非常忙碌，可是再忙我們還是會找出時間和朋友相聚。把這群女孩帶去慶生的同時，我們也沒浪費時間，和孩子分座兩桌，這樣大人和孩子彼此有很大的空間和距離，互不干擾，我們同時享受晚餐和朋友的時光。 這也是位猶太朋友，她常說自己是地球上最會安排行程的媽媽之一。她是個職業婦女，但照顧小孩說起來來仍是無微不至。而我，是她最愛的工作伙伴，顯然，我也是地球上最會安排行程的媽媽之一。 我笑，「你們猶太女人個個都是女超人，為什麼會這樣呢？」最近因懷孕仍拍攝蝙蝠俠神力女超人的Gayle大紅，更印證了我們的想法。說起來，Gayle就像是真的女超人般，又懷孕、又帶小孩、又工作。不要懷疑，我們認識的每個猶太女人，都是這麼的神奇，既是工作、又認真做母親，而且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三、四個孩子。 這是觀念、也是教育。開始在美國生活時，我就曾發現，當我和美國女性朋友聊天，用我非常自然，「在家不用工作是少奶奶的想法」，和她們對話時，我以為我是讚美的問候她們是全職媽媽嗎？不只一次，我明顯感覺，她們非常認真的立刻向我解釋，她們是職業婦女，只是可以在家工作、或者一週工作三、四天。交了朋友後，我才真正了解，她們對工作的重視。原來這個文化裡，女性是這麼在意自己的「工作」。 她問，「不工作要做什麼呢？」我說，我有許多朋友，白天會去運動、做瑜珈，或者上課，還要煮飯、孩子下課後要接送小孩，生活也是非常忙碌的。 慢慢的，我也懂了她們的想法，運動、煮飯、上課…這些對她們來說不是「工作」，她們需要、也想要一份，真正的工作。一開始，我以為是經濟上的需要，所以這些女性才選擇出門工作。當我走入她們的家庭、認識更深以後，我發現，不，她們完全是為工作而工作，不是為了添補家用而工作。 例如，我有一位好朋友，她和CEO的先生有三個孩子，而且，最後一個孩子還是個唐氏症寶寶。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剛懷孕，生下唐氏症寶寶時，我知道她的沮喪和痛苦。想當然，她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來照顧這個有特殊需要的孩子。四年前，她和另外八位唐氏寶寶母親，連手籌備一個基金會，現在，這個組織運行的有聲有色，她自己在一切上軌道後，退出核心，另謀一職。我從心裡佩服這位母親！我常說，從亞洲人的角度，我是位超級媽媽，又是工作、又帶小孩、又張羅家事，我可以說自己，每件事做的近乎完美。但，在這個社會裡，放眼望去，每個媽媽都和我一樣，三頭六臂。甚至她們還對我的在家工作不甚滿意，「你應該要去紐約市工作，可以賺更多錢！」 另一個朋友也是已有兩個孩子，又去衣索比亞領養了一個孩子回來，接著，再開啟了自己的冰淇淋店。現在冰淇淋店也是我們鎮上最重要的交誼場所之一，眉眉和朋友沒事就往她的冰淇店去。 「紫色蠟筆活動中心」的創辦人也是三個小孩的媽。還有一位朋友也是四個孩子的媽，最近才剛飛到芝加哥跑完馬拉松，她也是認真工作加帶小孩、還順便運動…隔壁鄰居本有一個8歲女兒，成天帶著同學往我家院子跑，這兩年，和我年紀相仿的鄰居朋友又去領養了一個女孩。從試著懷孕、到代理孕母、至最後領養的過程中，她從沒停過教職工作。我曾問過，「你沒想過要停下工作，先完成小孩這一事，再回到職場嗎？」她堅定的搖搖頭，「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回到職場，我不要再經歷一次找工作的過程。一份好的工作得來不易！」 我不是因為住在美國，才變成這樣的女性。我從不是個好學生，也早習慣了每天被長輩叨念意見太多。現在，我明白了我的腦袋和思想，就是真的意見太多，對每件事我都有自己的意見，眉眉和我一模一樣，所以我無法享受在家「沒有工作」的生活，她也無法享受整天在家沒事的感覺。我很喜歡朋友說的一句話，她覺得工作是在找尋自己的人生意義、和「有用」的感覺。看的出來，她們這些人從頭腳、由裡而外，都是一心要工作的女人。而我，正巧也喜歡做一個有用的人、和有能力助人的人。所以我們不謀而合，自然成為知己。 當然，我們也是一群非常現實、享受工作可以支持我們舒適生活的人！ 十三歲的小少女，生日快樂！

好幾次，我和台灣朋友，聊到小孩打工這話題，大家總結論一致，我們都不會捨得小孩將來去打工的啦… 對於宇眉還沒去嘗試過的事，我向來語帶保留，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我會不會捨不得，我的小孩去打工。我不想話說太滿，「不！我絕不會捨不得。」雖然我心裡隱約有答案，是嗎？為什麼父母要捨不得小孩去打工？我知道我不會。可是，我不想為了爭一口氣，將來為了證明自己絕不會捨不得而硬叫宇眉打工去。最重要的，是我得將決定權保留給宇眉，雖然我認為打工很好，但也得是她自己決定想去做才行，而不是我強迫她去打工，那和我捨不得她去打工，程度上一點沒不同。 這天，我忙著應付進進出出的學生，忽然有位家長走進琴房，問道，「你女兒有興趣當保姆嗎？家長會那天我們需要有2小時的保母…」 我不加思索，「她下課回來後我幫你問她，晚上回覆你。」 我很想直接幫宇眉答應，太好了！她一定會去！可是，我不知道她功課多少？也不知道她隔天有沒有考試？更不知她準備好要去別人家當保姆了沒？ 為人父母最困難的一部份，就在我這母親的想法，不是我孩子的想法；她是她，我是我。我覺得好的事，她可以覺得不好；我覺得非做不可的事，她可以全盤否定。我從不幫宇眉做決定，但我承認常常很想她做出我想要她做的決定。結果是她有一半機會做出我想要的決定，但另一半是我不想要的決定。 所以，我的教養方式，造就了宇眉的性格，她知道自己有充份的決定權，也完全使用自己的權利，從不因為媽媽反對而讓步，所以，我們母女兩整天吵架。即使如此，我仍堅持她的事，自己決定！ 「眉，你明晚有空嗎？想去做保姆嗎？」 她挑眉，「我？」驚恐寫滿她的小臉蛋，「好可怕…我有辦法嗎？」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你得想一下。」我說，「你得算一下你的功課有沒有辦法完成、考試來不來的及準備。你可以帶著功課，如果小朋友睡著後我想你可以做功課，但如果他還沒睡你不能拿出功課也不能用手機。再來，你得想一下你要怎麼打發那兩小時，如果小朋友沒睡覺的話。你可以陪他玩、陪他做功課…」 眉眉有一性格很不像我，我嘲笑她遺傳自我那全天下膽子最小的媽，動不動驚恐萬分、看到警察就嚇的腿軟…我很肯定，眉眉性格裡流的是膽小的血液，但她知道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媽，所以在她畏縮時，她總告訴自己，如果我的媽媽在一定會叫我試看看！所以，她被我打造成現在的模樣，可是骨子裡的她膽小如鼠！ 「我可以試看看，可是，好可怕…」 為了她第一次當保姆，親愛的老公還得提早下班，送她上工。我解釋道，「眉眉，這事完全不是為「錢」而去。爸爸提早下班，損失的錢遠比你打工兩小時賺來的多，這事怎麼都不划算。可是我認為打工是很好的學習機會，你會學到付你錢的人就是你的老闆，你得怎麼和老闆溝通、喬時間、怎麼做才會讓老闆開心？這每件事都是學問。現在你是學生，大家對你的要求不高，正是最好的學習機會。當然你也會學會，辛苦兩小時才能賺到這一點錢，下次花錢的時候腦袋想一下，你得工作多久才能買一件衣服。」 宇眉很成熟，雖然成績和我一樣，不是最頂尖的學生，但她為人處事實在不用我擔心。她很快就做了決定，「我可以去試看看。」 九點鐘我教完學生，飛快跳上車，把我辛苦工作的女兒接回家！我笑，「你看我們全家都好認真工作。」 「沒有我想像的難，其實很輕鬆。只是這兩小時我不能做自己的事…」 回到家，她衝上房間，幾乎是立刻黏到書桌前，「你們先睡，我功課很多會做晚一點。」 隔天，我喊她起床上學，你功課做到幾點？ 「十二點…」 我很確定，今天她要累上一整天。但，我一點都沒有不捨的感覺。現在，我可以很肯定、很大聲的回答，我真的不會不捨，我的女兒打工去。有人願意請她做保姆，我甚至覺得那是對她的一種肯定、也是對我們的信賴，誰會請一個自己不認識、不放心的國中生，到家裡顧小孩呢？

美國社會稀奇古怪的事層出不窮，且問題範圍日益廣泛，搞的我們大家疲倦不堪。 這幾年，眉眉從學校帶回一個新的名詞，至少，這是我的第一次，學到這世代的新問題。比眉眉高一年級，有個女孩大約從中學開始，就把自己打扮的非常中性。中性不是大問題，即使同性戀也廣為現在社會接受。我說的這個新名詞，是性別轉換。這女孩中性了幾年之後，父母幫「她」把所有身份都換作「他」，學校也添設了另一種性別轉換的第三類廁所。 我聽的目瞪口呆，眉眉說的神態自若，好像我這媽是個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的農婦。 我見過女孩一次。當下我「完全」沒有懷疑的以為她是他，直到眉眉告訴我，那就是「她」，我才知道原來她真的就是個他。 「差別就在她的身體現在還是個女生，可是她做了決定要變成男性，所以她不能再用女生廁所，但因為她的身體還是女生，所以她也不能用男生廁所，所以要有一種廁所是專門給她們或他們這些學生使用。」眉眉這麼解釋。 「所以，等她長大，也許有她會把身體也做些改變，就可以完成變成男性，是這樣的意思嗎？」我問。 「我想應該是！」眉眉回。 曾幾何時，我們母女的對話開始是我問問題，眉眉教我？ 是的！在眉眉身上，或者我該說透過眉眉，親愛的老公和我學了許多當地的美國文化、下一世代的思想、和新科技的運用。很難想像，少了這媒介，我們生活中的廣度和深度，是要如何大打折扣。眉眉相當有本事，她跨越種族藩籬，看起來白人喜歡和她做朋友、亞洲人也愛和她交往、混血兒更喜歡往我家跑，就連領養的孩子她也沒有交往的困擾。 所以，我會知道領養孩子的父母，有什麼心酸？白人家庭的父母，有什麼叫不動小孩的困擾？亞洲父母又有什麼被排擠所以只能自成一圈的委屈？ 性別轉換這事，我不知道如果我是父母，會如何處理？但，要不是眉眉和她們都認識，我哪有機會知道這個世代還有這樣的問題？更何況這情況不是發生在她們這一屆的學生身上。眉眉說，「我們這一屆沒有這樣問題的人，但上一屆很多女學生說自己是男生，可是我覺得只有她一個真的是，其他只是還搞不清楚自己是誰而已。」她下了一個結論。 我能夠想像，他們的家庭不知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來面對這些接踵而來的問題，但我比較不能夠理解的是，為什麼有這麼多孩子會有性別混淆的問題。我相信絕對有，只是不覺得比例應該這般高。 出櫃，比較不是一個問題，它只能說是一個現象。 我和眉眉最近見了一個一陣子沒碰面的朋友，她是亞洲人和猶太人的混血兒。印象中女孩相當清秀，但這次見面，我看到她的瞬間，心中多了個問號？這是青少年的改變嗎？她的妝相當濃，整個人的味道，完全像換了個人似的。 我們母女和她們母女坐在來聊天沒多久，媽媽就對我們宣佈，她女兒決定出櫃，在學校也宣布出櫃了！ 出櫃這事，在我的想法裡，是喜歡的對象不一定是異性的觀念，所以我並沒有大驚小怪、但也沒有萬般恭喜，只是靜靜的聽著她們的過程分享。 我們第一次見到這朋友的孩子是在幾年前，當時，眉眉就曾問過我，「媽媽，她是不是有些問題？她講話時會有一些很奇怪的點頭動作和手勢？不過，我們在一起還是可以玩，只是她很害羞而已。」我其實也有查覺到，不過那時和她們並不熟，當然只能猜測。但我可以想像的是，如果眉眉這樣說，那別的小孩一定也覺得她很怪，而且別的孩子不一定像眉眉這樣，願意接受和她做朋友。 一陣子過去，兩個家庭變的親蜜，我很快知道這女孩一直在看心理醫生。我想，她最大的問題在社交障礙，她不知道要怎麼和別人交往。 其實，如果我們環顧自身，每個人四周都不知有多少有社交障礙的家人和朋友，他們的問題從來沒有解決，所以，即使他們長大成人，還是沒有能力走入社會。 我理解這母親很努力的想讓自己的女兒覺得自己一點都沒有「問題」，但我必須說，我認為每個問題孩子都是來自一個問題家庭。家庭本身也許一點沒有問題，父母都相當是正常、都有穩定工作、收入也相當豐厚，問題是出在家庭觀念和教養方式。這孩子很明顯從小就想交朋友，可是行為表現特殊，所以一直有交朋友的困擾。回頭檢視這個家庭，他們家生活單純、幾乎沒有朋友，除了久久見面的一些家人，平日生活就是這個小家庭，再也沒有別人。父母平日忙著工作，週末大家都想休息，我可以想像孩子從小的生活裡，大概沒有幾個外人進出他們家，她要如何學習「社交」？ 有些人比較有慧根，上學會遇到同學，就會自己學著交朋友。但有些孩子就是比較內向，想交朋友又不知如何下手，若沒有人注意到孩子的需求，他們試了幾次、失敗後就會把自己關起來。只是，過程中我覺得孩子會有相當多的求救行為表現，如果，有人可以發覺或幫助他們一把，也許結果會有些不同。 這個孩子，在這個時間點宣佈出櫃，我非常保留這是把問題難度提高？還是只是想給孩子的特殊行為找個籍口？因為她就是和人家不一樣，所以她有許多想法和行為都和別人不同。 媽媽聽到我們說宇眉學校有些性別轉換的學生，立刻問女兒，你要不要去讀她們學校？她們那裡的人一定比較可以接受你！ 眉眉上車後，馬上對我說，「其實，她即使來到我們學校，也不見得人家就會和她做朋友。她好不容易在一個學校交了一些朋友，換一個環境對她不見得就會多多少朋友。」 我說，「她媽媽只是說說而已…」可是，其實我知道眉眉在說什麼，因為那也正是我的想法。問題不在環境，在人，在我們怎麼處理、幫助孩子找到自己。父母沒有辦法一直為孩子找尋玻璃屋，真實的世界就是沒有玻璃屋！我很保留，這時間點宣佈出櫃，是一個最好的解決方法？我覺得她的朋友已經夠少，現在，她又為自己貼上一個非常高調的標籤，會不會弄的更多人、更保留的和她交往？ 我不知道答案。但，如果我是孩子的媽，我會為她保留更寬廣的路，你可以喜歡同性、也可以喜歡異性、甚至可以誰都不喜歡。但你們還好小，世界卻是那麼的大，人生旅途還這麼漫長，我們誰都不需要理由，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更不需要大打旗幟、關起自己的大門。我們就是要用寬廣的心，去嘗試每一件事、去經歷喜歡和討厭不同的人事物，然後我們才會找到自己，知道自己是誰！

上週一，朋友打電話給親愛的老公，那時我們正在瘋狂趕路，從田納西要開回家的途中。這週一，同一個朋友，又在傍晚時分給親愛的老公電話，我們好巧不巧正好又在開車中，這回，是從海邊朋友的度假小屋回家路途上。朋友取笑，你到底有沒有在上班啊？為什麼每次我打電話給你，你都正好度假回家？ 這趟旅程，要說是託眉眉的福嗎？ 這個朋友，是眉眉到四、五年級後才認識的好朋友，她們在學校分屬不同群體，但私交甚篤。不過，在變成「家人朋友」這點上，我得要說我也是有些背後的貢獻。低年級時，同學若開生日派對，往往全班受邀。那時，眉眉和這朋友一點不熟，不過，這位媽媽，現在是我的好姊妹，和我有過兩次對話，都是在生日派對時。第一回，是個游泳池派對，我去接小孩時，二十幾個孩子全換好衣服，進入室內。運動後、加上吃過pizza、蛋糕，個個像上裝了最強勁電池的娃娃，尖叫、爆衝… 推開門的瞬間，我只有想奪門而出的衝動。但眉眉和另一個朋友，安坐在位置上吃東西，一點不受四周同學們的影響。這位媽媽正巧進來，也給眼前的景象嚇的幾乎打退堂鼓，我想，她同時也看到了我女兒乖巧的坐在那。所以，她開口了，「那是你女兒嗎？」我點頭！她驚嘆，「為什麼這麼乖？」 有些孩子非常乖巧，但又乖到太過文靜、不知如何交朋友。眉眉不是那種孩子。她乖巧可是不文靜，她交朋友可是不亂交朋友，她愛玩可是不喜歡和人群起舞，她一直是有自己的方法的孩子。 第二次見面，是在這朋友家辦的生日派對。那時，我們仍然不熟，只是眉眉和她同班，所以生日派對仍然受邀。那是個過夜的生日派對，但眉眉不喜歡夜宿在外，所以請我晚上就帶回家，她從來就不是個會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的孩子，也不管她每一個朋友都留宿。正因如此，所以我前來接小孩的時候，沒有任何一位別的家長，這媽媽正在收拾家裡。 一看到我進來，她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順便遞上一杯紅 酒。我的酒量從超級差變成可以喝一杯，就是給這群人訓練出來…她又一次的問我，「你是怎麼教小孩的？為什麼你的孩子這麼乖？」我環顧四周，雖然孩子全在院子，但尖叫聲和不受控制的吵鬧，即使我們坐在屋裡仍聽的一清二楚。對話還是一樣，這次受邀對向全是女孩，可是場面並沒有比較受控制。這媽媽下了結論，我再也不會再家裡辦生日派對，太可怕了！ 我想，她的重點在，每次她看到宇眉，都只是開心的和朋友一起，卻不失控、不尖叫、不找麻煩…她想知道，為什麼在一大群人裡，這孩子可以不受影響，仍然做她自己？ 從此以後，我們變成家人朋友，不只女孩們彼此親如家人，我們大人也變成極合的來的朋友。 美國人喜歡有度假小屋。我不喜歡「擁有」一個度假小屋，可是我「喜歡」偶爾和他們一起去度假小屋度假。 怎麼說呢？如果有一個度假小屋，我會把所有時間花到這間度假小屋，可是世界這麼大，我還有許多地方可以想要、想要看，所以，我就是那種不會把力氣和金錢花到這上面的人。再來，為了要來度假小屋住個十天，出發前幾乎要把家當搬一半過來、從床單、食物到盥洗用具，最好重要的東西都不要遺漏。這有違我的度假原則，太過麻煩！ 他們不只不嫌麻煩，還邀請我們這一家當客人，所以主人朋友一手包辦了全部家當，我只好隨手抓了幾本金庸當我的家當。 親愛的老公比起我，更是享福。我至少算有點貢獻，幫忙交朋友。老爺真是好命至極，唯一的工作就是負責開車到目的地！ 雖然沒有特別喜歡住在海邊，但這趟旅程實在太輕鬆、享受，所以我也可以理解為什麼美國人喜歡到這種清幽之處住上一、兩星期，感覺真的可以遠離塵囂、拋開工作、忘卻煩惱… 小鹿斑比長大了！車子還沒開到家門口，我遠遠看見那隻錯認我為媽媽的小鹿。被等門的感覺相當親切！短短兩個月，已經在他身上看不到「初生」的氣息，但，我仍知道，那就是他！

親愛的老公忽然在閒聊中問，「你有興趣去看日全蝕嗎？」 「有啊！但，要去哪看？」 「離我們家看車來回2500公里的田納西，會有難得一見的日全蝕。」 我再問，「你有什麼計劃？」 親愛的老公口氣不很確定，「也許我們可以星期五開車出發，日全蝕在星期一下午一點半左右開始，兩點半會是全蝕。這樣我們可以一路玩過去，看完再開回來。但，變數很多，如果下雨就什麼都看不到，所以，我還在想…」 「可是，我才剛答應教堂，星期天早上要去彈禮拜的鋼琴耶！」 「那就算了，這樣太趕…」親愛的老公很快打消念頭。 我心裡卻不是這麼想，「那，你覺得我們星期天早上11點我結束後，我們立刻出發，這樣有可能嗎？」 他聽起來非常猶豫，「是…有可能，只是我們單程要開12小時的車，你覺得我們趕的到嗎？」 我眨眨大眼，「可以吧，星期天或許我們可以開個8小時，直到沒力氣再休息，感覺加上中途的休息和加油，晚上九點我們還是有機會進飯店。星期一早點起來繼續前進，我覺得我們一定可以趕到耶！只是你才剛請了三個星期的假回台灣，又要請兩天假，你當自己和宇眉一起放暑假嗎？」我調侃了一下他。 他再繼續計劃，「我們日全蝕一結束就開始回頭，星期一下午開個五小時，星期二清晨繼續把剩的七小時，我十一點就可以到家，還可以在家工作…只是，這樣我們從星期日到星期二，每天都要開7~8小時的車。值得嗎？」 我笑，「大學時，台灣曾有過日偏蝕，我就是那種會帶著一堆舊底片、太陽眼鏡，非常克難的跑到陽明山上，去看那個大地完全不會改變，什麼都看不到的日偏蝕，你覺得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日全蝕我有可能拒絕你嗎？這事要是你問別人，人家一定說你是瘋子，可是，問我就問對人了！走吧！我覺得我們可以做的到！」 就這樣，我們夫妻喜孜孜的分享眉眉瘋狂大計，48小時內開車2500公里，來回紐約田納西，欣賞百年一見的 – – 日全蝕！ 可以欣賞日全蝕的地方，全美由西到東帶狀橫跨美國，離我們最近的區域在北卡羅萊納州。不過，我們家前往北卡的高速公路，是一條縱貫南北的主要幹道，為了避免塞車，親愛的老公決定稍微開遠一些，前進至田納西，那個方向沒有重要大城。 深粉紅色區塊全看的到日全蝕。我們標記了最接近邊緣的城市，目標這裡吧！ 我常說，我們夫妻是一個最完美的隊伍。他有聰明的腦袋，我有過人的直覺。但，看起來樂觀的他，遇到事情時其實比我負面和悲觀許多。例如我們都說好要走這一趟瘋狂之旅、也決定好要走的路，我就是那種不再管天氣如何、不去想塞車會有多糟，專心收拾家當準備上路的女主人。親愛的老公當然也會幫忙收拾他的攝影配備，可是難掩他不停的擔憂，萬一那天是個陰天，或者整條馬路擠的水洩不通，最後我們就會趕不到日全蝕… 我十分確定，「放一百顆心吧！美國這麼大，我們選了一條奇怪的路，又沒有要到著名景點，只是要開車進到可以看日全蝕的區域，到時，路邊選間舒服的餐廳、停車場，這樣，為什麼會塞到錯過日全蝕呢？」 親愛的老公常說我的思考邏輯異於常人，但結果都對。這種非常時期，我這傻大姐個性會為整件事情注入活潑的泉源，當大家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我們肯定疲倦至死的24小時車程，我卻欣喜若狂的期待一家三口關在一起、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聊天的親蜜時光。 結果，我們真的隨便停在路邊一個空無幾人的停車場，找了間舒適的牛排館，開始架設機器、攝影設備，順便享用美味的中餐。在開了一整天的車後，我真要承認，這兩小時的等待和休息，萬般美好！ 看起來，我們是這麼的優雅、悠閒，一派輕鬆的等著看日蝕。事實上，架設機器的過程，我們三個人堅持三種意見，眉眉只擔心放在Stop Sign上、她的手機掉到地下摔的粉碎；親愛的老公完全沒有美感，攝影機架攝的方向被我嫌棄到不行，你一言我不句，還沒開始就個個臭臉、惡言相向！ 雖然生氣，但還是不忘時時用特殊的天文眼鏡抬頭觀察太陽。如同我幾年前的經驗，偏蝕即使到了很高的百分比，大地依舊完全沒有改變。如果沒有用天文眼鏡抬頭觀望，肉眼是一點也看不出差異。 這回的經驗告訴我們，即使太陽被月亮擋住99%，大地依然一片光明！ 直到太陽完全被月亮遮住的那一瞬間，黑暗才真的來臨！ 那是一種全身都會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大地在瞬間變成黑夜。我們一家三口在夜幕來臨的那一刻，全忘了前幾分鐘還有的堅持與爭吵。世界是這麼神奇、美妙，還有什麼好爭執不下呢？ 蟬嗚開始在天色轉黑時，停止在維時僅僅一分多鐘、天色開始明亮後… 天色轉亮後，我們三人動作乾淨利落，快！撤退！我們儘量在人潮退出之前離開，看能不能不要塞車！ 回程我們完全沒有緊張的心情，只剩想家的疲倦。這時，電話響起，一個好友也像我們這般瘋狂，全家遠從紐約老遠開到田納西，而且多開我們三小時，往帶狀區塊的更深處去。只是，在最後關鍵幾分鐘，整片烏雲飄了過來，完完全全把太陽擋了起來。所以，他們只感受到天色的轉變，沒看到太陽被月亮遮住的過程… 相較起來，我們的漫不經心、及路邊停車場，竟安靜祥和的讓我們欣賞了完整的過程，當然，除了吵架不太祥和之外。他們來回多開六小時，辛苦抵達一個博物館，結果全給那不識相的烏雲破壞了高潮時刻。我安慰道，沒關係，天黑的那一刻，真的很震撼！這一刻，我才意識到，親愛的老公對天氣的擔憂，原來是這麼的重要，可是，人算永遠不如天算，誰算的到烏雲要飄到哪裡去呢？就讓我們把自己能夠做的事，盡全力完成，剩下的，交給上天安排便是！ 我的人生經驗告訴我，通常，都會是極好的運氣和結果，所以，不要想太多，去做就對了！ 真的，我們星期二早上不到十一點，就抵達温暖的家，親愛的老公如預期的開始了他在家工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