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Archives: 怡茹

我不知道，這裡的高中期中考是這樣進行。 美國是一個非常自由的國家，就連高中，學校本身也有相當的權利決定考試。宇眉的學校，高一這年期中考竟只考兩科，就連宇眉自己，都搖頭嘆道，「我們學校真的是太奇怪了！下一個鎮，離我家開車2分鐘，高中要考五科；劇團同年級生有人要考七科。我覺得我們學校太保護小孩，一點都不能讓學生累或失敗！」 這點我也相當不認同！而且整個期中考週，孩子只要沒有考試的時間，是不用上學，所以宇眉這個年級，整星期總共只考一天，其他四天全在放假！ 我最不喜歡這種莫名其妙的假，他們放假，就是我的加班。白天得接送小孩熱絡忙碌的社交活動，下午得工作，整星期我像熱鍋上的螞蟻，沒有一天可以休息。 週五，我決定把宇眉和朋友送到餐廳時，也送自己一份腳底按摩的禮物，興沖沖的打電話預約，前腳幾乎要踏出門。 電鈴響了！ 衣服換了一半，我快速套了件毛衣，衝下來急著想把人打發掉。 門外站著我們的工頭，一臉不悅！「屋檢的人不是說10點半要來嗎？現在都十一點了！我等他一個早上，你可以打電話給他嗎？我等一下有事，非走不可了！」 這西語裔的工人，英文和我不相上下，所以他們對於要和政府機關打交道的工作，避之為恐不及。但，法律規定屋檢人來檢查時，工人要在，屋檢人員才能告訴工人哪裡合格？哪裡不合格？哪要改進？ 我搖了搖頭，「他是說中午要來，沒有說10:30要來！」我百分之百確定，因為那天是我陪親愛的老公到現場改屋檢人的預約時間。人家給我們時間是下星期一，因為我們工人枯等兩週已經完全沒事做，麻煩我們想辦法提前屋檢時間，所以我們夫妻明知會被白眼，也只好硬著頭皮到辦事處詢問，是否有機會儘早來屋檢，好讓我們可以進行後序工作。 果不其然，親愛的老公得到大大白眼。「從下星期一改到這星期五，總共只提早兩天，週末又不工作…」辦公室小姐一點沒有客氣，雖然沒點破你們真是煩人，但意思相去不遠。 我們這群「外國人」，最不喜歡的事之一，大概是和這種政府機關打交道。你真的可以清楚感受，人家對於他們同文同種的人，客氣許多，對話也有趣許多。親愛的老公這二十年來的感覺始終如一，人家沒有要給他好臉色看，沒有人想和他打交道，最好速速、兩句話就把他打發走，就像我想快速把門外的人打發掉來去按摩的心情一樣！ 剛到美國的前兩年，我也有一模一樣的感覺，覺得自己在台灣超級無敵大好人緣，在美國完全消失殆盡，沒有一個白人對我有興趣、對我講話有耐心。所以，我真的知道親愛的老公那種受傷委屈的感覺，和能不要接觸就不要的心情。 我說我學的快！也許我還有特殊魔力？在我英文仍說不出幾句時，我就知道情況開始改變，這裡的人開始接受我、願意和我多講幾句話。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所以有那樣的改變？再過幾年，我的英文雖不怎麼厲害，但我已經可以交談自如，之後我勢如破竹，再沒親愛的老公那種被排斥感。相反的，我覺得他們大家超級想和我做朋友，搞的我日子精彩無比！ 話說回我拒絕連絡屋檢人員，工頭仍十二萬分堅定，「你先生告訴我是十點半的約！我整個早上都等不到人，不如這樣，今天就請你幫忙，我有事真的得先離開了。」 我的火氣瞬間也給點燃，但我有非常好的修養。首先，我百分之兩百肯定，我先生說的是十二點的約，因為他給你的簡訊也有給我。白紙黑字寫「中午」，不然你找給我看哪來的10:30？明知要吵架我穩贏，可我硬生生的吞下一定贏的這番證據。再來，屋檢人來是「工人」要在，這是「工人」的工作，為什麼要推給我？我是工人嗎？屋檢人要教我怎麼修房子嗎？最後，是你自己要求人家早點來的，現在又是你時間不行？整件事到底為什麼要我接手？我修養雖好，可會吵架的本能完全管不住腦袋飛轉的罵人演講稿，好的是我一句話都沒講出來。 我看了時間，緩緩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有事，我也有事！不過沒關係，你去忙你的吧！我改我的約，我來等屋檢！」 百般不願，可這種事真沒有誰的錯，工人多等兩週他絕對很煩，屋檢辦公室每個約都是一、兩週後真的拖後每家的工程進度，但法律就是這樣繁文縟節，我們拿它一點沒輒！ 我委屈的取消自己想了許久、好不容易安排好的按摩預約，快速的把宇眉和朋友送去約會地方，立刻回家，深怕錯過了屋檢人員，那，事請就是我搞砸了！ 我看著時鐘，一分一秒過去，一步也不敢離開家裡窗口，中餐更是對著窗外吃，一點四十，我忍不住撥給親愛的老公，「親愛的，你可以看一下我們家的監視器嗎？我有錯過屋檢人嗎？」我沮喪道。 親愛的老公立刻拿起電話，撥到檢屋辦公室詢問，我們沒有等到人！小姐一如往昔的沒好氣，「我去問一下。」一會兒，更沒好氣的回覆，「他說他去啦…你們的工人沒告訴你嗎？」 聽起來，親愛的老公更惹人厭了，人家都去了，你不搞清楚，還打來興師問罪！ 親愛的老公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又打給工人，「你有碰到屋檢人員嗎？」沒有…工頭回的直接。 我呢？十一點半送宇眉出門，十一點四十分就回到家。所以監視器一看就知道，這十分鐘內有沒有人來？ 還是沒有！ 所以，現在是怎麼一回事？親愛的老公一根腸子通到底，「那我打回去告訴小姐監視器根本沒看到人來，你們都亂講！」 我痛苦萬分，結果我的一天全被你們毀了，現在我們還卡在明明沒人來卻被指責已完成屋檢的窘境！所以，我們可以下一步了嗎？會不會我們做了，你們又說我們違法，拆掉再來一次？ 三點，我的學生也來了，我得開始工作了！我收拾好沮喪的心情，換上笑臉面對這群可愛的孩子… 這時，前門的電鈴響了！我滿臉狐疑！ 屋檢人員一派紳士的站在門前，一見到我立刻道歉，「對不起，我完全忘今天中午的預約！」我笑顏全開，伸出友善的右手，「你好！我是Louise！沒有關係，大家都忙，總會忙中出錯！」我回頭交代學生先做中文閱讀，轉身陪他下樓完成檢查。過程中他道歉了至少十次，對我們的工作讚不絕口，還和我聊了他十六歲的小孩… 送走他，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總算，事情圓滿落幕。工人喜孜孜的聽到他的工作被高度讚美，親愛的老公也不用再打電話給沒好氣的小姐，吵到底有沒有來的爭議。 生活的每天每秒，我們都在做決定要如何處理、完成手上的待辦事項。當然，我們都有情緒，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不想做的事。我比較傻氣，只想趕快完成手上的工作，然後就可以進行到下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話，把情緒放到一旁，事情可以順利許多。在照顧這個家的同時，我不得不說，女人要犧牲的實在太多，而且家庭裡從來就沒有「公平」兩字。如何去享受這不公平的犧牲，還可以讓自己悠遊於生命的自在，就是各自的本領了！

生活不會在生病都好了、車子回來後、親愛的老公手回復後，才繼續往前。它從沒停止運轉！ 我有個不是住在我們附近的高功能自閉症鋼琴學生，今年十二年級，即將畢業。這天，他興高采烈的進來，「上完鋼琴課我要去參加學校畢業發表的試奏。會有三個評審決定我能不能表演？」 他是一個外表看起來完全正常的孩子，花時間相處後，我才知道他的自閉症是大腦無法正常傳遞和瞭解一般人的語言，所以我們說東、他做西，簡言之，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這樣的孩子相當辛苦，因為他看起來完全正常，所以一般狀況下大家只會覺得他是個無法溝通的怪人。學校比起來已是最好的環境，因為師生都知道他有自閉症，會給予比平常人更多的耐心和關心。但在現實社會生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幾年相處下來，我完全瞭解這對父母的用心。 我替他開心，「那你打算彈什麼曲子呢？」和他說話得放慢速度，正視他的雙眼，還得用比較簡單、直接的方法，絕不能拐彎抹角。 他的答案很特別，是一首三年前他彈過的曲子。 我心裡的對白當然是，這三年來你學了一堆很棒的曲子，難度高了許多，而且彈的又好，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你去選一首三年前的曲子，你覺得想要用那首簡單的歌去「考試」、然後人家會覺得應該給你一首獨奏的機會？ 可是，身為一位教育者，這些話絕對不能這樣說。 我先讚美和鼓勵他，並祝福他等一下的表演成功。接著，我温和的問道，「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想彈那首歌嗎？」 J天真的回，「那首歌很簡單，我可以彈的很好！」 「我完全同意！現在，你要不要先彈給我聽最近我們正在練的曲子當暖身呢？」我說。 J非常單純，很開心的坐在鋼琴前把一首「花之歌」從頭彈到尾。 我一面聽，腦子一面快轉，就剩這45分鐘的鋼琴課了，我要如何讓他在這45分鐘之內，改變主意而且練出在一段我要的2分鐘完美演出呢？ 表演的考試、甄選其實都是同一道理。2到3分鐘之內，表演者要讓評審、觀眾牢牢記住自己的特色、與眾不同之處。別天真以為，人家會坐在那，從頭到尾聽你彈完那10分鐘的曲子，包含了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如果表演特色不夠、還在第一段不停的反覆，30秒之內，評審就會按鈴請你結束表演，後面的精彩之處當然完全沒有機會表現。 花之歌是一首長四頁的鋼琴獨奏曲，第一段開場溫潤美麗，第二段高潮迭起，第三段活潑強烈，最後回到第一段的溫和才結束。整首歌當然包括許多反覆記號，意思就是表演者要重覆好幾次一模一樣的段落。這就是古典音樂！ 我說，「讓我們先專注在這首花之歌上，首先，不要反覆，一路往下彈，停在第二頁結束之處。」 J點點頭，繼續他的音樂。試了幾回，我立刻了解，他無法控制自己看到反覆記號不重覆的這個動作， 抓起立可白，我把反覆記號塗掉，終於，他可以一路往下、不再重覆。 這麼美的鹿活生生的出現在家門口，還是很令人驚嘆！ 曲子本來四頁之長，我認為彈兩頁就好，給評審停留在一個見好就收的驚嘆號，會比傻氣嘗試彈完整首歌來的讓人驚豔。所以，下一個工作就是要拿掉他的第三、第四頁。 相信我，如果把第三、四頁留給他，他一樣會不能自己的嘗試把它彈完！很難想像，對於一個17歲、高出我好幾個頭的大男孩，身為一位老師得用這麼「原始」的方法和他溝通，但，這是我教導這自閉學生的不二法門，簡單的方向、 清楚的旨令。幾年下來，我覺得非常管用、成效著越。 我留了前兩張拿掉所有反覆記號的琴譜給他，「現在，讓我們來試看看，等等你怎麼敬禮？怎麼開始？怎麼呼吸？怎麼結束？」 等他練熟了這短短2分鐘的表演，我再問，「現在，你想一想，等等彈這首歌好呢？還是你仍想彈三年前你學的那首曲子？」 他猶豫了。 我開口建議，「我認為這首花之歌你已經準備好了，也許你可以試一試，等下就彈這兩頁，記得，我們要結束在第二頁之處。」我當然也解釋給他，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我們得選擇讓人眼睛一亮的曲子，而不是選一首我們可以彈的很好因為它很容易的曲子。那麼容易的話每個人都可以彈，為什麼評審要把這個機會給你呢？道理就這麼簡單！ 跟自閉學生溝通還有一個重點，要一再和他確認他理解的東西，他們的腦袋就是和我們不同，對一般人顯而易見的事，他偏偏不這麼想。所以要說服他放棄簡易曲、換成花之歌，就是一門藝術。 再來要在45分鐘之內幫他準備好等下的考試，我說這是我的實力！ 要做一位鋼琴老師本身可能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但要當一位讓父母、學生都信賴的鋼琴老師，還得夾雜許多堅毅而且敏感的人格特質，我向來非常堅持我一定要教給學生的東西！有些事我是絕不妥協讓步的。所以這一群美國學生都說我是嚴格的台灣老師！ 結果，他順利拿下唯一的鋼琴表演機會，而且學校鼓勵他自彈自唱，再加上幫另一個團體節目彈鋼琴伴奏。 他們全家的喜悅，完全不是用語言可以表達。我當然也深深感染那份榮耀。 但，難題現在才開始。 因為其他的表演全是團體節目，所以學校在僅有的時間內要採排好全部節目已是一大挑戰，沒有人有空去照顧J的獨奏。所以對於J的表演學校基本上採取放牛吃草、完全自理的態度。而且，就在我暈眩初癒之際，我了解了這表演原來就在一個月後。換句話說，J只有三週的時間可以準備這個演出。聽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的喜悅秒變五雷轟頂，幾乎是想立刻回去床上躺下以免再次暈眩。 他們家非常積極團結，幾乎是用全家族的力量在為這孩子創造機會。他們拿了一首披頭四的歌曲和我商量自彈自唱，也寫信去給鋼琴原創拿到琴譜。我的工作相對簡單，只要把J教會彈琴就好。 時間實在太短，我建議J放棄另一個鋼琴伴奏機會，我不認為他能在短短時間做好這麼多事，不如不要貪心，專心準備一個表演。 父母非常重視我的建議，所以我們決定就自彈自唱！ 我一直說，自彈自唱其實是一件看似容易其實難度極高的表演。因為，表演者得分心，一分為二同時做好彈奏和演唱的工作。而我的自閉學生，最沒有辦法的就是分心！ 真了花了許多心思，我們終於在短短三週內把J表演準備好。 「就是這週末了！祝你好運！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享受那屬於你的兩分鐘！」我送上了最真摰的祝福。

在美國，放完假的初次見面，定是問候，新年快樂想當然爾是個喜悅的開場，接下來，大家的對話會進入，假期過的如何？怎麼迎接2019的第一天？ 「我們三人在家包水餃！」我的答案跌破大家的眼鏡。 這聽起來實在太不像我家的行程。朋友們很是為我開心，「你們難得可以這麼放鬆！」我想，大家肯定覺得我們夫妻給十二月的全套驚魂故事累的選擇在家休息。否則過動的我們，哪會有這種在家包水餃的行程？ 我沒再接口水餃背後的故事。如果真要放鬆，我才不會腦袋壞掉，沒事找事來包水餃。我會花錢去餐廳「吃水餃」！ 是的，一月六號馬上就要進行的年度募款活動，我莫名奇妙被推上第一線。感覺自己好似加入了某部美劇的演出，親愛的老公和我應該是其二的喜劇演員，每次出鏡就是要搏君一笑。 第一次參加這募款活動，我渾身不舒服，完全不懂，除了得像奧斯卡般得打扮光鮮亮麗，還要記得帶支票簿來捐錢。我的優點就是學的飛快，自從聽了一位現場朋友提及，「沒準備個二千，是沒辦法和大家一起玩！」的玩笑話，之後我不只可以走紅毯，還會先想好要捐多少錢，舉手投足總算顯的更怡然自得。 真的，要演電視沒那麼容易。要有很多漂亮的衣服，要能夠接受捐錢的快樂，今年，我還要會賣水餃！ 最上兩排是眉眉的成品，我說蠻有樣子。最後一排白色是親愛的老公的成品，我說很有份量但不夠美觀。中間漂亮的綠色是陳媽媽親傳第二代水餃！ 現場有幾十樣拍賣小禮物，價值50~100元不等的餐卷、化妝品禮盒、手飾…一字排開在舞台上，現場來賓的工作就是「花錢」買抽獎券，當然，花的錢全數直接捐給劇團。抽獎券填上姓名後放進抽獎籃，每樣小禮物最後會有一位幸運得主抱回家。當然，沒人真的在意這小禮物，重點在每位來賓的小金額捐款。 粉紅色的紙上留有六項現場拍賣的物件，有百老匯門票，六天五夜的度假小屋，還有眉眉媽媽的水餃課… 雖然義賣的錢和我完全無關，但我仍不希望自己的金字招牌給砸壞，所以再忙也得抽出時間，練習與盤算，水餃課的時間、水餃的內餡、水餃的樣貌…天知道我真不是因為想「休息」，而來包水餃。我正背負了水餃課的極大壓力，我絕對要為「台灣來的陳媽媽水餃」，打出漂亮的名聲。 孩子們很捧場，拍賣官也很厲害。起標時非常熱絡，好幾位家長、老師之前就興沖沖的告訴我，他們一定要拿到我的水餃課。幸好他們真的說到做到，要是現場有興趣的來賓只有小貓兩、三隻，我真要欲哭無淚，肯定只有被推去送死的委屈，又不是我自己說要來賣水餃的!!! 過了五百以後，試圖搶標的人明顯變少。但這拍賣官果真不是省油的燈，最後停在七百美金一堂課，而且，一口氣把我賣了兩次，為劇團賺進一千四百元的進帳。 我想，我一定看起來非常「平靜詳和」，誰也想不到，我的內心小劇場最近發生了這麼多困難，今天還掛著美麗的微笑坐在這和你們大家賣水餃？ 中場休息是社交時間，我其實不喜歡，但我很厲害。如果可以選擇坐在座位上休息，我是寧可不要動。可惜，這種場合既然來了就得起身。有對夫妻家長對我非常友善， 我們聊的正開心時，學生們拿著抽獎單走向我們繼續兜售獎券。美國的男士在這樣的場合都是受過相當好的紳土訓練，先生在我和太太聊天的過程買了一張彩券，等我們聊到一段落，遞給我，「這張送你，等會兒不管中了什麼獎，記得和我們分享！」氣氛相當和樂，我大方接受，填上眉眉的名字，隨手放進一個香奈兒的二瓶香水籃裡。 這不是第一次，眉眉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聽到自己抽中獎品。整個活動，她和團員們全是招待，忙進忙出，而我們這些帶支票本的家長管叫貴賓，負責社交和灑錢。父母與孩子根本沒有機會交談。聽到眉眉抽到香奈兒香水，團員們給眉眉極大的歡呼，我很欣慰她連在劇團都有好人緣。 眉眉回到座位，連眉毛都在笑，「媽媽，上個月也一樣。管樂團感恩節叫我們這些學生去幫忙學校的募款，我也不知道你有捐錢。」 「我一點都沒想到要整天捐錢好嗎？只是你朋友的媽媽信直接寄給我們幾個好朋友，看看大家能不能捐20~40塊錢給學校基金會，那我能說不要嗎？只好乖乖捐錢啦…」我回。 「對啊！結果現場人家也抽到你的名字，我才剛帶了一大袋漂亮的卡片、謝卡、邀請卡回家哩！今天又要帶這一籃回家。」眉眉很是得意。她說學校的現場募款，抽到我名字時候，我根本不在場。我就真心不喜歡這種拋頭露面的活動，雖然我整天都在做這些事，可是如果可以，我選擇在家教琴。那天，我就是在家教琴！主持人反應很快，也是我的朋友之一，馬上發問，「眉眉有在現場對嗎？幫媽媽領禮物回家！」同學們當然又是一陣熱烈歡呼。 如果只看「外表」，我們這一家三口真是風光，走到哪都是極受歡迎的「台灣人」，和許多在美國一輩子仍受盡歧視委屈的移民經驗截然不同。台灣政府直接叫我當外交官快一些，看我把這台灣兩字，打的多響亮！誰不知道我們來自台灣，不來自中國大陸。 但，哪一天我不是累的倒頭就睡？眼睛還沒全睜開就得開始工作的辛苦誰看的見？我的結論是，台灣上一代移民、甚或我們這代，多少還是有帶錢來美國生活的觀念，或者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把孩子養大就好的想法，和這裡的社會價值觀與現實感，相去太遠。最後二代移民還是陷入一種活在自己世界的困境。我很努力傳遞，走出家門才能看真正美國世界的觀念，就是希望，我們的美麗外表不要再繼續傳承，帶錢來美國就可以擺脫台灣生活，未來即會更美好的錯覺。台灣沒有不好！如果想在美國生活的好，得比在台灣生活更努力幾百倍，只有非常、非常多的努力，和寬大的心胸願意學習不同世界的態度，才能夠真正讓異族文化接受我們這弱勢文化的與眾不同。 當然，離開前我沒忘記分一瓶香奈兒香水給送我獎券的太太！

朋友電話，「星期五送食物過來給你們好嗎？這樣放假你就不用張羅吃的…」 我的原則是再難都要苦中作樂。我們這家，總不能只有眉眉一人獨樂？婉謝朋友好意，「雖然車子還沒回來，可是我們夫妻依然要開著租來的小白車到費城度假一趟。食物太多在冰箱就可惜了。謝謝，真的…」 而且，親愛的老公大手筆的訂了六星級飯店，「就它吧！我們也該好好喘口氣…」 醫師確診親愛的老公需要開刀，只是說的輕鬆，就打三個洞… 大病初癒的我躺在床上，和台灣匯報近況同時，才從同是醫生的姊姊口中得知，這手術看來還是要住院幾天。 我的老天爺！不是只打三個洞，開完就可以回家嗎？沒有比這更晴天霹靂的消息了。現在的我兩，是要如何應付幾天的醫院生活？也難怪這裡的醫生朋友幾乎已要打包搬到我家幫忙，只有我一個人狀況外的天真以為開完刀當天就可以回家睡覺。 動刀不是小事，如果在台灣，親愛的老公要手術，怎樣我都會請他在台大醫院作手術，更何況是右手慣用手。我想了一下，紐約的台大，就是哥倫比亞，那，我要怎麼把他弄到哥大去開刀呢？ 親愛的老公嫌自拍大臉，我這愛妻只好一馬當先，大臉就大臉… 把紐約當台北住的我，很快的想到在哥大工作的朋友。拖著親愛的老公，「快點，和我去拜託人家。手綁起來，看起來比較可憐…」好人緣這種時候真是再重要不過，朋友馬上翻出哥大骨科第一把交椅的醫生資料，「排掛號應該要好幾個星期，我幫你寫信問看看？有消息再跟你們說。」朋友說的保留，這種要麻煩別人的事，沒人有百之分百的把握，何況現在是星期天的晚上八點？ 謝了又謝，親愛的老公和我漫步回家。 前腳才進家門，朋友稍來簡訊，「明天早上，醫生辦公室會和你們連絡！」 天啊！我真是愛死了這群猶太人！ 沒有他們，我還真無法把紐約當台北過。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們把我當「自己人」，但在這裡，猶太人多勢眾，金融、法律、醫界全是他們的人。他們團結又不愛和外人做朋友，所以多數人不喜歡也無法和他們打交道。但，我喜歡也感謝這群朋友。 話說回這種找醫生幫忙之事，學問之高，我說它是門藝術。因為家裡許多醫生，所以我們從小到大常被朋友、或朋友的朋友、朋友的家人麻煩拜託找這醫生、請那醫生幫忙。醫院其實不是醫生開的，大醫院更是，醫生被「請幫忙」時，其實是一種麻煩、多一件討厭事。大部份時候大家是看在「出面」拜託的人份上，才勉為其難的幫忙。所以這種拜託，若不是來自「自己的」人際關係， 多不是像大家想像的，送禮、紅包就皆大歡迎。我相信醫生只是不說白，心裡其實避之為恐不及。 我自己是醫生磁鐵，醫生朋友極多，但我個人非常、萬分小心使用和照顧這些「關係」，不用最後關頭，絕不輕易動用任何關係、不打任何電話去麻煩別人。親愛的老公對我的小心翼翼，總算大開眼界。真的需要時，醫生朋友家人立刻拔刀相助，我除了感謝也只能感謝… 總有撥雲見日的時候。星期一的門診，竟然就在洛克斐勒中心的樓下，親愛的老公連假都不用請，上班中場下樓看一下醫生。這種插隊法實在太神氣也神奇，醫生重新給他照過X光片，很快下了結論，「不用開刀，做復健就好！」 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論！ 我想找哥大醫生只為了在哥大開刀比較放心，喜出望外的結論是我們整個月第一件喜事。 得知可以復健替代手術，我們夫妻真正鬆了一大口氣。 我很喜歡費城，古色古香的建築宛如歐洲。舒適的飯店、SPA，加上沒有孩子的壓力，我一口氣睡了12小時，總算有一掃近日疲累的清爽與愉悅之感。 讓我們用美好的心，迎接全新的2019吧！

課與課的中間，通常我會溜進廚房，按一下烤箱、或電鍋，晚上七點，宇眉和親愛的老公，就有美味的晚餐熱騰騰的迎接他兩。 一如往昔，快速的按下電鍋，準備回到琴房繼續工作。但熟悉的紅燈並沒有亮起，我摸了兩下插頭處，小小的火花電的我快速縮手。不相信電鍋也會壞的我，不死心的把果汁機插上插座，電源按下，答案揭曉。是的！今晚連白米飯都沒得吃了！ 這就是我們，特別的十二月！ 從眉眉五歲學琴開始，我未曾錯過她任何一場鋼琴發表會。今年，破天荒，「比起去那裡吐，媽媽我看你還是在家休息好了！」 這孩子雖然和我吵架當飯吃，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天天在我家上映，聽她回嘴，絕對難以想像這孩子是土生土長在美國長大的ABC。14歲的她是笑點極低、個子嬌小卻性格成熟的青少女。我也沒有客氣，「那媽媽就在家滾囉！你好好加油！平常心就好…」 看著錄回來的影片，我知她不甚滿意自己的小錯誤。以她的程度，不用我評語她幾乎可以為自己打分數。我從不是要求學生精準度百分之百的老師，一首歌要從頭到尾都不彈錯，苦練就有了。一天幾小時坐在鋼琴前，練出像機器般的精準度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那從不是我要求學生和宇眉的表演方式。在時間有限的條件下，如何詮釋出自己的性格和表演方式對我來說更是重要。 「眉眉，你的技巧進步很多，比媽媽的好了！」我讚道… 小姐也沒在客氣，「早就比你好了！」 眉眉很喜歡彈琴，和我不同的是，我在她這年紀時曲目已練的很多，聽過的歌我會想盡辦法找來練。她的忙錄程度根本沒讓她有空「享受」鋼琴，光給發表會追著跑，就夠她練了，哪有時間練更多別的曲子？但也無妨，每星期摸個幾天，能夠練成這樣我很是佩服。剩的時間，去做別的事吧！ 一面翻箱倒櫃收拾行李，一面充滿愧疚。眉眉說，「我覺得你們兩最近真的運氣很不好，可是我還是很享受我的生活。這樣我好像很壞，你們已經這麼可憐了我還要去墨西哥玩。」 下著雪的紐約，確實非常酷寒。我們的車進場到現在還沒下聞，說好十八號可以交車，果不其然沒有好消息。親愛的老公非常沮喪，舉凡他對外處理的事情，向來很難如期完成。我說他人太好，所謂人善被人欺就是如此。我也善良，可我做事很硬，全鎮都知道我是個難搞的台灣女人。親愛的老公個性温和，彈性又大，和我完全不同。工人趁我暈眩發作，跟要討論要把洗衣機搬到車庫，施工三個月期間不能使用洗衣機，他也點頭如搗蒜。我雖然身體不能動，可嘴巴一點都沒受影響。暈眩還沒全好就爬下地下室，看我一臉病容站都站不穩，哪個工人還敢提及要把洗衣機搬走一事？我完全體諒你們做事的難度，但你們也得想辦法讓我生活過的下去，不是頻頻讓步給你們方便就好。我兩一個斷臂一個暈眩，是誰有能力把衣服抱到外面洗衣店洗？ 車子一事我想親愛的老公從頭到尾就沒有給車行一個強硬時間，適逢聖誕節將近，最溫和不吵鬧的車主絕對是排最後修理，道理一點也不難懂。 我安慰道，「沒關係，真的。事情已經這麼多了，反正我們還是有租賃車可以使用，開什麼車出門都一樣。」 眉眉極同情我們這對父母，但喜孜孜的臉龐仍難掩自己要出門度假的快樂。 不管發生什麼事，就是要想辦法讓自己快樂的生活下去。我是這麼教導眉眉的！   和我們夫妻擁抱道別，揮了揮手，她和朋友一家人飛往墨西哥，享受14歲美好的聖誕佳節！

我知道，自己的意志力異常堅強，再苦再累，我都可以一直做一直做…一直以來，我也仗著自己身強體壯，從沒停下來過。直到這天，我的意志力仍遠勝體力，然後，身體直接關機。 十二月，是聖誕節派對的月份。除了教學，這個月通常我有幾場可以把自己打扮的像sex and the city女主角般，在紐約燈海裡享受電影情節的晚餐。只是，出門前的每一分鐘，我得比平日用的更為徹底。 眉眉一如往常，六點多起床。自從親愛的老公斷臂後，早上我再不讓他早起，一肩扛起早餐、中餐便當、加上送眉眉上學的任務。回家後，接著幫親愛的老公擦澡、穿衣、襪、準備出門工作。本來他可以分攤的家務，現在這節骨眼上，自然全落到我身上。我的工作時間，從早上六點半就開始。 送走一大一小。工人也來了！ 地下室工程，原本的計劃只是打掉一面牆，挖大一扇窗，加上換掉車庫門。這是要做給美國房屋法規，把我們地下室合法化的最簡方式。我說，既然要做，順便把地毯換掉、廁所也整理一下。聽起來一點都不是太困難的工作。 只是，第一天，工人開工後，一切，都和我們想像的不同。我說，命運捉弄人，大底是這意思。 親愛的老公回家的第一晚，立刻得了憂鬱症。 以為只是敲掉一面牆，怎麼整個地下室都不見了？ 工人從一面牆開始敲，接著發現我們的地下樑柱也不見了、牆的支撐也不見了，地板下層沒有防水、水管破裂滲漏…沒有一處能夠保留，所以一路拆下來，最後變成這樣。 本來，說好保留的洗衣區塊和連接到一樓的樓梯間，包的完美，我還留了許多雜物在保留區內，誰知下課一打開通往工地之大門，所受之驚嚇著實不小於憂鬱症老公。所有的東西矇上一層厚厚的灰。 我穿著要去曼哈頓的美麗衣裳，顧不得等下的晚宴，「眉眉快來，幫媽媽把東西接上樓去。」 眉眉的氣喘沒兩下，就給這堆灰塵誘發出來。 成山的東西，我家這小鳥窩，瞬間我也不知該怎麼處理，加上晚餐約會時間馬上就到，我只來的及處理掉大部份的灰塵，真沒能力再把東西歸位。 「眉眉，離他們遠一點，媽回來再收。」 接著，我像灰姑娘一樣，踩上高跟鞋，衝出家門。 紐約的晚餐不用綴述，美食、歡笑、紅白酒…我怪計乘車司機技術不好，把我從家裡一路晃來，暈車少掉了我百分之一的胃口。 回到家後，再變回灰姑娘，把親愛的老公送上床後，我摸黑獨自下樓，繼續和這堆東西奮鬥。 等我上床，早已是半夜二點。 六點半的鬧鐘，很快又無情的響起。再怎麼疲倦，我似乎別無選擇，只能起身，繼續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工人、水工、電工輪番到家裡來勘察工作。我們原本的建築師離世後，幸好我有極親蜜的學生長家也是建築師，立刻接手了我家工程，在這種體力耗盡、腦力用盡、加上住在工地極度不舒適的環境下，我仍然繼續我的教學、變出三餐、完美的24小時看護、超級媽媽… 直到這天早上，我的起床，風雲色變。 天旋地轉，我不是醫師也知道，我完全失去身體的平衡了。就連簡單的坐姿都無法完成，東倒西歪；更別說走到廁所，舉步維艱，任何一個移動都可以讓我立刻嘔吐。親愛的老公同一天約了斷臂門診，這會兒更理所當然在家工作，順便照顧我完全無行為能力的病人。只是，這對只剩一隻左手的照顧者，談何容易。 躺在床上，身體雖然不能動彈，但我嘴巴和腦袋完全正常，開玩笑一如往常。 但，要到上廁所時間，就不是這麼回事。正好眉眉下課回家，趕上只剩左手的親愛的老公，把我抱到廁所的艱辛一幕，她雖趕上幫忙，卻親眼看著我兩夫妻的狼狽模樣。我雖嬌小，但完全攤軟無力，加上一動就吐，親愛的老公只剩左手難以幫忙。眉眉嚇的放聲大哭，「媽媽你們兩都去醫院好嗎？」 我吐的全身無力，頭昏眼花「可能要叫911送我去醫院，我沒有辦法坐車去…」我也有些投降，每年到這個季節，都要到急診報到？ 「你會不會死？」眉眉嚇的厲害。 我心想，這麼痛苦我死了倒快點解脫。 好不容易七手八腳把我弄回床上，我又像個正常人般，嘴和腦在身體平靜下來後，又可以正常運作了。親愛的老公開始打電話，身邊醫生家人、朋友很多，願意拔刀相助的也很多。電話問診，很快我們夫妻心裡有了譜，這就是頂頂大名的暈眩，聽起來大部份是不明原因引起。 我停了兩天的課，在床上足足躺了四十八小時。這大概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這麼長時間待在床上，也是我搬進這房子以後，第一次兩整天沒出過房門。 鐵打的我，不尋常的生病請假引來朋友家長的關切，我說自己無國界的好人緣絕不是打狂語。親愛的老公開門看見紐約大學的急診醫生家長自願到家裡幫我看診，簡直目瞪口呆。醫生朋友看著吊著手臂的老公，指了指我，「你要先好，下星期才能照顧你先生的手術。」 是的，我們這對夫妻，一個還在天旋地轉、一個下週要手術。 老天爺給我的人生難題，有時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相信，有一部份是自己的選擇，但，有些，似乎不是選擇題，而是強迫作答題。例如親愛的老公的手和照護工作，或地下室我們從買房至今，完全不知它是不合法的故事…人生，好像很多時候是沒有選擇權的。我覺得我對人生的題目向來只是逆來順受，想辦法苦中作樂，和解決眼前的問題。我，只是不逃避問題而已。 朋友，是我們在這裡生活的極大支柱。在這麼困難的時候，中餐、晚餐，全是朋友包辦送到家，美國朋友極為貼心，竟還大老遠為我送來中國菜，親愛的老公追了出去，「我還沒給你錢…」 朋友邊笑邊跑，「我不會拿你的錢的！」 這是第三天，我還是躺在床上。平衡感雖然沒有全回來，可是我能工作、能夠自行獨立行動了。只是，一切要很慢很慢，有時一個不小心正常動作，還是會失去平衡。這一課，我學會了，當意志力凌駕身體時，原來身體是會直接關機，以示抗議。難得的暈車或許就是個警告，只是全被我拋在後腦。四十二歲，我不再像年輕時可以不吃不喝不用睡覺、還可以永遠的繼續工作… 親愛的老公和我互相提醒，我們這一家，不能有人再受傷了！ 紐約依然美麗。 … Continue reading →

「你被家暴嗎？」 「還是車禍時你在車上？」 「沒有喔！我沒有家暴他好嘛！我是那個照顧他、幫他擦藥熱敷的人！」 我們夫妻，很少運氣不好。最近，我只能說，還是小心點好了，每件好事都成雙！ 連續車禍的隔天早上，我給親愛的老公撥了電話，他是那個負責把車開去車廠維修的主力。 我家的行程是這樣的，通常早上8點35分的車，親愛的老公非要等到8:29分才要開始跑，永遠用的我這駕駛緊張兮兮。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不能8:25分就準備出門？ 這個早上，親愛的老公七點多就起床，我一如往昔提醒他，等下記得幫我把廚餘拿去倒。我不愛做廚餘分類，我主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爺說廚餘可以變土，對地球很好，所以我雖不愛還是做分類，反正他是負責出去倒的人。我只是不愛他一定要等到出門前，才要出去倒廚餘，再衝上車。我總說，「為何不分兩次，不要那麼趕呢？」 每個人想法不同，他是那種只要走一次路就行，絕不多走一趟的人。 這天，他仍一貫作風，要把車送進廠、趕火車之前才要倒廚餘。結果被院子裡活潑亂跳的松鼠嚇了一跳，四腳朝天摔倒在地，同時手撞到了一旁的推車，推車倒下、好巧不巧就撞在他頭上，手上的廚餘桶也飛了出去… 是的，像卡通一樣，充滿喜感。這是第一摔！ 摸摸摔疼的屁股，親愛的老公沒被打倒，繼續衝向第二站，修車廠。 今天我的行程是婦科例行檢查，所以我在醫院忙完後，才撥了電話，「車子都順利嗎？」 「車子都順利，但我不太順利…」 原來前往第三站，火車站時，親愛的老公看見火車正在進站中，立刻以跑百秒的時速往前衝，結果這次腳底一滑，換成往前摔。他唯一記得就是自己臉頰著地、眼鏡飛出去的感覺。 沒時間想自己的疼痛感，鐵打的老公站了起來，一拐一拐還是衝上火車。這第二跤，可真的摔壞了他！ 原以為只是跌倒拉傷，兩天過去，手臂的淤血漸漸浮出，看來非常驚人，舉不起來的手臂我變成他的第二隻手，從擦身體、換衣服到穿襪吃飯，原本需要四隻手才能運作我們家的極限行程，全部的事情全落在我一人身上。 「好像我跌倒一樣，現在是我的手臂也累到舉不起來了…」我笑說！ 親愛的老公非常膽心，「你需不需要去和心理醫生聊一聊啊？我覺得你的工作量實在太大，這樣應該會生病吧！」 我看了他一眼，「調整一下就好了吧！心理醫生能跟我講什麼呢？少做一點事就是解答吧！看要是不工作賺錢？還是不要煮三餐天天吃外面？還是叫小孩不要去拉管弦樂團我就不用天天6點半起床？為什麼我要拿錢給心理醫生花？我們家的行程哪有什麼解決之道，放棄、不要做就好啦…如果什麼都不放棄，那就是繼續天天六點半起床做到十點半睡覺，一分鐘都不能停！神仙都救不了我…」 隔壁八十幾歲的阿嬤真的很療癒。一聽到親愛的老公跌斷手臂，不由分說的搬來這上個年代的機器，「把衣服脫掉才好照…」我們夫妻好笑的聽話照作，五天後才就醫的老公，反正醫生都說骨頭斷裂，再來要討論需不需要手術，等待的這段時間，用什麼奇怪的機器來幫助斷臂都無傷大雅了吧！ 延宕了兩個月的地下室工程，就是這麼會挑時間，選在我們夫妻最堅困的時候開工。 我把老公一如往昔送上火車，回家和工人開始準備動工。 又是用泡綿包裹家俱、又是指揮這群西班牙工人搬這拆那，我忍不住大讚自己，到底是怎樣勇敢的靈魂住在這小小身邊裡，才可以這樣被生活折磨還笑嘻嘻的面對每一天呢？

一個早上連撞壞兩台車，我們一家三口，懷著不是很好的心情，還是得陪眉眉完成今天的高中劇團面試。 十四歲、高一的眉眉，是今天被「面試」的對象。導演主要和她談話，我們父母只在旁聆聽，幾乎沒有發言權。高中部的要求比國中部更加嚴格，整部戲的採排只允許一次告假，每次的週末排練都是五至六小時，基本上就是一整天都泡在劇院便是。所以，學員自己要想清楚，有無辦法面對這樣的課表？如果還想讀書的學生，自己得想辦法兼顧學校考試、成績和功課。 再來就是劇團得同意學生已符合資格，接受足夠的訓練升到高中部，如果演出經驗不足，他們會要求高中生再到國中部多唱幾部戲，才能進到高中組。 一切說起來都非常自然，但坐在辦公室的我，一想到眉眉和我們家的行程表，就頭痛萬分。 說到這，還有一事值得一提。為什麼我們家行程會這麼滿？實在是我管轄區過大。也是鄰居也是眉眉的音樂老師，要到台灣教學表演，老師主動連繫我她先生的行程，我是要如何裝作這一切都不關我事呢？ 只好動員台灣家人朋友。妹妹請了整天的假，當地陪，把台灣特色全帶給朋友。 音樂會也得動員！ 總覺得難得有人到台灣，我們就需要趁這機會把台灣介紹出去。 就連一句英文都說不出口的死黨也到場捧場，還獻上一束美麗的花。比手劃腳一定行，而且在場還會有別人可以幫忙翻譯…我只能說，朋友真的很有心！ 再回頭繼續劇團故事。 我向來不喜歡劇團的導演、老師，除了少數幾位我覺得說起話來有「温度感」外。 這完全是個人想法！我了解也能夠體會他們一天得面對幾十位學生，每個孩都有自己的理由、請假、沒有做好份內工作。如果我是他們，我也不給好臉色，任何不到的理由、或任何沒背好台詞的理由。否則，要怎麼運作每一部戲？而且眉眉完全同意，每次只要有人請假，採排困難度就會提高許多，得要有人補位、提詞，才有辦法繼續採排。所以，缺席幾乎是不被允許的。 我了解！真的！ 怎麼看怎麼想，都覺得眉眉實在不適合參與這樣的活動，因為她要想做、要做的事實在太多。 但，她好喜歡好喜歡… 從眉眉小學一年級到去年，我從不覺得和導演老師講話是一件愉快的事，說實在話我覺得他們苛薄又不近人情。所以，能少講話少接觸，我是避之為恐不及。為了眉眉的面試，劇團的要求是至少一位家長出席，我本意是請親愛的老公出馬，我說，「我一個人面對他們九年了，換你去面對未來四年！」 眉眉有點担心，「媽你可以來嗎？你比較會講話…」 為了我的孩子，我是什麼都可以忍、什麼都可以做的母親。 出乎意料之外，導演從坐下來開始，對眉眉講話的態度、口氣…一切，和過去完全不同。我坐在旁靜靜的聽，思忖著其中的差異，直到她帶到去年他們劇團人手不足，在要上戲的最後一週，他們緊急請眉眉協助，我們母女二話不說，在本來已夠滿的行程裡，硬是讓眉眉每天四點就到劇院，幫忙到晚上十點。最後一天的交接，眉眉還做了筆記給負責的學姊。 因為只是一週，事情結束我們誰也沒放在心上。 這次，貓劇的演出，劇團直接來邀請眉眉擔任助理導演，而且，完全給她彈性，沒有一句為難她的請假缺席。導演說，眉眉把她的工作做的有聲有色，他們非常感謝她的全力投入和付出。我想，從上次的幫忙到這次的助理導演，劇團總算真正認識，我這不是天才可是比任何人都努力的女兒！ 從劇團角度來看，眉眉確實不是出色的學生，上的課和受的訓練遠遠不及那些全心投入的孩子，劇團確實不用給她好臉色，既不夠認真又一天到晚想請假。我說眉眉的毅力過人！即使在劇團裡從不是顆閃亮的星星，我都算不出眉眉跑龍套跑了幾年，她還是用自己的努力，為自己掙到一席地位，而且是在一個全是白人的舞台上。 我非常非常感動…導演告訴眉眉，她可以自己決定，想要升到高中部，或再多唱一次國中部的最大角色。 眉眉沒有立刻回覆，「給我一點時間，我回家和爸媽討論一下！」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 面試結束，我們全起身準備離開。這時的我，已滿心感動。撞壞兩車的事已被拋到後腦。終於，我不用再看這群人的臉色了！ 「Louise，你可以等一下嗎？我還有事想和你談。」導演叫住我。 「當然…」我說。 眉眉聽到我們的這段話，「我要先去上跳舞課了。」語畢就直衝出門。留下親愛的老公和我。 「一月份劇團一如往常會有的年度最大的募款活動，你們也來參加過，知道我們每年都得拍賣一些東西募款。我們在想，整團師生都好喜歡你每次煮來的水餃，有沒有可能我們今年的其中一項拍賣品，是請你開一堂『包水餃課』？讓得標的家庭學生去學包水餃？」導演說的婉轉，但每一個字清清楚楚。 我相信我一定杏眼圓瞪！ 有點啼笑皆非，但我非常乾脆的回答，「當然可以，只要時間可以配合的話…」腦袋裡，我想的是，現在的我的工作量高多達六天，要開一個水餃課雖然只要一天，但總要先試包、練習過，才能做出一堂有水準的水餃課。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但要做好，就是要有萬全準備。這是我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要求，也是我在美國這塊土地上，站穩腳步的最大功臣。沒有捷徑，真的，就是一直努力一直努力。 親愛的老公走出劇團，搖了搖頭，「你竟然連煮水餃，都可以煮到變專家。」 我笑，「最早宇眉三年級開始唱戲的時候，我叫她帶水餃去，她還給我臉色看哩！殊不知這幾年，大家為了吃水餃還要排隊，她才開始覺得，帶水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眉眉沒聽到我和導演的對話。回到家，她還是很要緊，「導演找你做什麼？」 我回的平靜，「喔！她問我可不可以開一堂水餃課，做為募款的項目之一？」 「什麼？」換眉眉杏眼圓瞪！「好酷喔媽媽…大家一定會好喜歡的！」 「不然我來換賣水餃好啦…」我開玩笑。 前陣子聽到一段話，我非常有感。美國，是一個如果你想要賺錢，真的很有機會的地方。美國夢，這句話絕不是空穴來風。只是，要付出的相當大的努力，而且要非常腳踏實地、堅持自己。我怎麼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可以當水餃老闆娘！

人生什麼都會有「第一次」。今天，我體驗了駕駛座的第一場交通事故。 因為工作量過大、加上地下室的工程即將開始，最近我們夫妻意見相佐的時間非常多，疲倦、事多、壓力大，兩人都耐心告罄。 週六的早晨，我一如往昔起個大早，想趁人潮還沒開始之前先到超市採買。八點的紐約，太陽就在正前方。眼前除了太陽，我看到的就是反光的一面白。我幾乎是讓車自動滑行，想著避開這個角度應該就沒事了。 怎麼也沒想到，咔啦一聲，我知道，自己撞上前方的車。 這時，眼前還是只有美麗的反光。 沒有恐懼、害怕、也沒有緊張，我撥了電話，給還睡著香甜的親愛的老公。「我需要你，我在Farragut上，Marybeth家前撞到停在路邊的車了。」 完全沒有經驗的我，想了一下，所以我應該保留現場對嗎？ 打了雙黃燈，我想我的下一步應該要去找出車主。會停在這裡的，肯定是這附近的住戶。 我覺得很抱歉，美好的週六早上，我卻得把人喚醒，告知這討厭的消息。 第一個開門男主人非常面善，聽完我的描述，十分同情的告訴我，那是隔壁的車，並祝我好運。 我道謝也道歉自己的打擾，前往下一家。 擾人清夢我真是百般不願，可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屋裡的狗叫了很久很久，終於，主人出來開門。「早安，我非常抱歉這時間打擾你，可是我撞到你的車子了。」 看起來非常巨大的美國男人露出微微一點驚訝的樣子，但沒有口出惡言，告訴我他換一下衣服就出來。 坐在車主門口的台階上，我想著這一切。本意是想要給親愛的老公和我多一點喘息的空間，希望讓彼此冷靜一下，也給兩人多一點自己的時間。怎麼老天好像沒有要我用這樣的方法冷處理事情？相反的，反而給我們夫妻更多一起解決的待辦事項。 親愛的老公一臉沒睡飽，衝到我的眼前。「幸好我很聰明，你說你在Farragut 的Marybeth家。這條路叫 Fairmont 好嗎？完全反方向…」 雖然意見不合，但我們還是很有默契的夫妻！ 我笑了笑，「你真聰明。」 車主出來了、我們也打了電話請警察過來。 我一直很喜歡我的森林小鎮，因為，每個人都非常「文明」。 如果是我，當然不悅，七早八早一個美好的週末早晨，被把我車撞壞的人叫醒，誰會有好臉色？ 而且誰要相信我的「看不到」？而不是沒在看？或不小心？ 沒有！我非常小心，也不是因為手機發生事故。二十歲拿到駕照至今，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事故，我向來說自己是非常小心的駕駛，雖然，今天發生因為太陽而看不見的意外… 故事發生在8:15分，而我，8點50分就回到家。沒有漫罵、沒人動怒，車主和警察分頭都安慰了我，「It happens!」雖然我還是充滿抱歉，但我對於這裡人的教養更是敬佩。 還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就是，即使事情發生在週六早上八點半，我的鄰居們紛紛帶著小孩出門上各式各樣不同的課。每個人都停下來慰問我，好像我認得全鎮的人般… 我的車比較慘！ 不過，只是修車，都算事小。 親愛的老公本來好好的一個早上，也被我毀在打不完的電話上。 美國生活不能沒車！我們立刻租了一台小車，好應付每天馬不停蹄的行程。今天，還有眉眉高中百老匯劇團的第一場面試，導演要求我們父母也得到場。 對著正在路邊停車的老公，我說，「慢點慢點，別再發生另一場事故了！」 「碰！」換親愛的老公，硬生生的把租來的後車燈撞破。 眉眉坐在後座下了結論，「今天真不是我們的好日子啊！」

我們的生活雖然充滿計劃，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面對多彩多姿的挑戰，靈機應變才有辦法應萬變。 說好朋友一家抵達紐約的第二天，我們兩對夫妻帶著七歲的雙胞胎兄弟到室內水上樂園。才七點半，親愛的老公和我給手機電話吵醒。我心裡緊張，大半夜或清早的電話，多半都不是好消息。 我專心的聽著親愛的老公說話，多半可以猜出發生什麼事。「什麼時候發現掉了？…」 天啊！朋友從我們地下室的客房撥電話上來。我把頭埋進枕頭裡，你們大家為什麼一定要整天拿著手機呢？肯定是手機又掉在計乘車上了！ 我心裡哀號，不能明白現在人對手機的執著，像我使用一隻難用的不得了的手機，絕對沒有掉手機的風險。除了電話響，我幾乎沒有拿起手機的機會。話說回來，誰真有空整天打電話？因為不會，所以不用把手機握在手上。即使很不幸的，手機掉了也沒關係，再買一隻就好，什麼都沒有損失。不是很無事一身輕嗎？我對於自己還是不用蘋果，換來人生的輕鬆實在自豪不已。 美好的週末早上，我們夫妻兩七點半就得起床找手機！我半睜眼睛，昨夜一點才從醫院回家，一身的疲倦完全沒有退去。 不過，再怎麼痛苦我都能夠苦中作樂，用著氣若游絲的聲音，我歡呼，「太好了！今天肯定要放棄來回四小時的水上樂園。不用開那麼遠，也算是老天給我們的休息。」 我是個既來之則安之的人。和這組台灣朋友相約時，怎麼也沒料到這幾天就會是我們安寧病房朋友的最後幾天。突來的手機事件，果不其然讓台灣朋友立刻決定改變行程。 危機處理是我的強項。我心裡雀躍不用出遠門，卻不動聲色，總不好朋友手機不見心情已大壞，我還喜孜孜的高興天上掉下來的忙裡偷閒，「既然我們都已連絡車行，剩下能做的事就是等待。不如這樣，我們先帶小朋友到附近動物園走走，下午你們可以到紐約市看馬戲團演出，最後我們再相約紐約市用晚餐。你們看表演的時間，我相信車行應該要知道手機的下落了，我們會利用那段時間去幫忙拿手機回來。這樣你們就不用浪費今天的時間，還是帶孩子做了紐約的市區觀光，只是少玩了水上樂園…」 朋友感謝我的機靈，其實我只不過不想把兩個雙胞胎關在家裡，累死自己罷了。而且，動物園離我們的安寧病房只要十五分鐘，把他們放下的時間我們還可以去醫院陪伴朋友，怎麼看這都是個兩全其美、老天送我的禮物。怎麼想我都要不禁得意自己的聰明伶俐和面面俱到。 所以，我們又現身醫院。 「今天如何？」還沒走進病房，我們先碰到家人。 「不知道要怎麼形容，好像他整個人都好起來，等下就可以出院的樣子！但，你們怎麼來了？」每個人都一臉問號。 我也一臉錯愕。什麼叫要好起來的樣子？昨夜我們離開時，明明就是幾乎喘不過下一口氣，更別說中間還有好幾次呼吸停止幾秒。 病床上朋友看見我們夫妻，果真是令人驚奇的清醒，只差不能表達言語他的喜悅，聽到我口沫橫飛的掉手機故事，大家都覺得很是有趣。我下了結論，「所以我們等一下就要去Queens找手機…」 只能說我這單口相聲故事精彩極了，每天都有不可思議的橋段，病房裡的每個人天天都在等我的故事。 千辛萬苦，終於，看到寫繁體中文的手機，我想，就是它了！ 我們夫妻直奔餐廳，當然不能浪費好不容易到達紐約市的空檔，大肆採購一番。 忙了一整天，回家的路上，我們又繞回醫院。 算一算，今天我們夫妻開的車程，早已遠遠超過四小時。從家裡，到布朗市動物園、醫院，然後到皇后區找手機，接著到曼哈頓見朋友，再回到布朗市醫院，最後回家。這一段時間，我只能說，我們一家完全沒時間休息，上班、上課、工作，家人、醫院、朋友…我們三人緊繃到一個極限。 我總告訴眉眉，媽媽是一個很小愛的人，我沒有力氣也沒時間做義工、捐錢、把力氣花在不認識的人身上、把錢捐給不認識的人，因為光要照顧身邊的人，幾乎就用掉我每一分力氣。 眉眉似懂非懂，看著我從不空手到醫院，今天是美味的龍蝦糯米飯，她，默默的學了許多。雖然病房裡的每個陪病人，都已食不知味，但每天三餐還是要吃、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我們夫妻時間多一點就下水餃、煮甜湯，時間少一點就買些不同的食物，想辦法填飽這群人的肚子。 我相信回光返照。你呢？夜深，一切，又回復到生命接近終點的狀態。 每個人看到我的開場都一樣，「找到手機了嗎？」一群人，笑著、也傷心著，又坐回病床邊的椅子，等待那一刻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