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hor Archives: 怡茹

幸好中文有「倒敘法」！接下來，我的暑假日記，只能用倒敘來記錄了！ 光陰似箭，超過一個半月的假期，眨了眼就過。我，竟然回紐約了！ 七月六號，清晨12:01，眉眉像放出籠中的鳥，我只能跟在她後面，完成一定要「出門」的心願。那劃掉的日曆我還清楚記得… 過動症的眉眉，規規矩矩、沒點抱怨和我們夫妻完成十四天的隔離，其實對她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出關，感覺才是幾天前的事。 我，又坐上一樣空的飛機。 穿過一樣空的機場！ 回到安安靜靜、與世無爭的森林小鎮。 晚上七點，飛機還在台北的停機坪，我已睡的不醒人事。迷糊中記得醒來吃頓晚餐，再閉上眼繼續昏睡，下一次睜開眼已經是台北的晚上八點半。我訝異自己的好眠。要說我好福氣飛機也能睡十二小時也行、說我回到台灣出關後這五週累到人體的極限也行…長途飛機能這樣熟睡的人，眉眉和我絕對能夠榜上有名。 媽媽口味的咖啡我已近兩個月沒品嚐，好不容易，泡了杯熱咖啡，打開電腦，準備開始整理毫無頭緒、成山的照片，和我最愛的部落格。腦袋中仍然100件事同時運行，明天就要開始上課、成山的行李要歸位，還有那氣死人卻仍然幫朋友帶回來的拖運貨品得分送… 沈重且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子裡一路傳來，碰的一聲，大門打開，我笑，「你給什麼追回來了？」 親愛的老公滿頭大汗，「我被蜜蜂盯了好幾包…」 平常嘻皮笑臉的我一下收了調皮！我可沒有處理蜜蜂盯的經驗，跟在親愛的老公身後，我只記得自己重覆的說，「先尿在你的手被蜜蜂的地方…」 親愛的老公不知是嚇昏還是耳朵也給盯的聽不見我的話，直衝進淋浴間開始洗澡。我急道，「不對吧！你為什麼要洗澡？我都還沒拔出蜜蜂的刺，這樣的急救手序是對的嗎？」 我喊出了他，先塞了一劑抗組織胺到他嘴裡。疼痛事小，這時最怕的應是過敏。第二件事就是急電台灣哥哥姊姊…醫生世家是全世界最好用團隊！哥哥很快口述了幾個要項，兩顆類固醇、拔出刺後冰敷，這些我都有辦法處理。 家裡行李箱還亂成一片，要從這堆行李中翻出類固醇和挑刺的針比直接把親愛的老公送急診難上100倍。我心裡嘆道自己生命的戲劇性，一面讚美自己的冷靜沈著，到底，為什麼一起床就要去惹外面的蜜蜂呢？ 趴在床上，我仔細的檢查一遍親愛的老公的手和腳，平常從不喊痛的他，這是第一次我聽到他說，「痛」！上上下下，蜜蜂總共攻擊了他四處，而且一路從最遠的鄰居對角線那頭追進家門！ 拔出來的針看的著實心驚… 看到這可憐蜜蜂的屍體，我一眼認出這是兩年前和我住了一個暑假黃蜂，又叫馬蜂或虎頭蜂。管它叫什麼，反正就是兇猛的蜂… 血氧機的數字確定了親愛的老公身體機能一切正常，還有力氣嫌我連拍蜂刺都對不好焦距，我總算可以大口呼吸，有餘力糾正我表示他好的很，「你真的是很會給我添麻煩耶！」我罵了回去！ 滿心的台灣感想全給蜜蜂趕跑了的同時我也心驚，兩年前的補蜂經驗，我沒給盯過半個包是何等幸運？

這大概是我的日記部落格，史上最久沒更新的一個月！ 所以我喜歡隔離生活，睡飽吃飽，還可以有時間教育眉眉！ 出關前我們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眉眉的小腦袋怎麼也記不起這一大家子，我說的口沫橫飛加比手劃腳，仍然沒用，這一個大人還是連不到那一個小孩… 我氣的跳腳，這麼笨的腦袋到底打哪兒來？這也是我不很滿意美國教育的原因之一，他們不講求「背誦」，可我認為背誦有一定的重要性，它和填鴨教育並不完全是等號，什麼都不記腦袋才會什麼也記不起來。否則為什麼大多數外國人連九九乘法表這麼簡單的數學都回答不出來呢？ 罵也沒用，媽媽還是得想辦法把小孩教會，她需要學會的東西。這也是我教學生的一貫態度！ 一直知道家裡有年代久遠的照片，媽媽過世後大概沒人翻動過，直到 阿欣翻修新家時很細心的把它們全數成堆送進抽屜。問題是幾千張的照片本散落各處，從我的上一代到我的下一代，這堆照片不整理起來只是被遺忘的歷史，真要找照片時根本不知從何小手。 動了第一個抽屜櫃，沾滿灰塵指頭讓我倒吸了幾秒，還要繼續下去嗎？這將會是一條「整理」不歸路… 人生如果有兩條路，一是「想做」的事，一是做「對」的事，我永遠選擇「對」的事做，即使我一點都不想做。但我知道大部份的人會選自己想做的事… 倒出所有的照片，一邊分類一面找人頭，「眉眉，我們來做family tree吧！中文叫做族譜。」什麼叫做「對」的事？這堆人在我的腦海中怎麼都不會接錯線，我女兒會不會認這些人其實也一點都不重要，可是，也很重要。這就叫「根」，海外遊子最怕的就是變成失根蘭花，大多父母以為把下一代帶到國外他們就會變成外國人，其實最後他們既沒變外國人也不再是台灣人。親愛的老公和我戒慎恐懼，想盡各種辦法讓眉眉認識更多的台灣、和美國。 如果，她連家人都認不得，怎叫認識台灣？ 就是這種蠻勁，我心一橫的把照片全倒在地上，這樣，就非得把它整理好不可啦！ 從我的阿嬤、眉眉的阿祖開始，接下來是媽媽的八個兄弟姊妹加配偶，用說的永遠比做的容易。我家這小型社會，離婚夫妻完全是社會縮影，比例多的增高找相片難度。我一面翻拍舊照，數位化才能分享給大家庭的每一個人，一面把人最多的團體照交給眉眉，「你把它們印出來，把頭剪下來。」 眉眉和阿濃分工合作，好些從沒見過的家人，得花我們幾個鐘頭才在照片堆裡翻的出照片， 我看著媽媽時代的舊照，誰是誰根本完全不認識。這些照片也許沒人在乎了，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大手一揮全扔進垃圾筒，可我想的卻是若可以給他們那年代的人看到，應該會有另一種感動。人生走到夕陽，剩的不只是回憶？若是我老的不能動，應該會很想重新回憶自己早已忘去的許多人生細節。 又是那股傻氣，我把舊照盡可能的翻拍，一下用枕頭擋光，一下鑽進被單，偶爾搞不定相片的反光還得出動親愛的老公。翻拍整理好的再分類裝箱，西元紀年在這時相當管用，只是西元二千年和一九九幾年的時代感好像在提醒我的生命已過去了一半般刺眼。 這已經是我能做最好的極限，花了兩天，我拍掉手上的灰，抹去地上的黑，心滿意足看的自己的豐功偉業。眉眉和親愛的老公的放假模式非常徹底。我嘀咕著他兩的懶散，數十年來如一日，不管做什麼最後一定只剩我一個人收尾。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回頭一看那本來坐著看的電視的眉眉，已爬上沙發呈現這奇怪的姿勢！

隔離的14天，只有眉眉，可以直接切回台灣模式，舒舒服服的開始放暑假。親愛的老公和我，開始了未曾體驗過、地球兩端的同步生活。 我兩雖身在台灣卻過著奇怪的時區，親愛的老公嚴守紐約時間，因為他得過著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所以，他自創獨門行程，和我們一起享受台灣三餐，接著晚上九點再開始獨享紐約早餐、半夜十二點的中餐、和下午三點的咖啡時間。 我呢？過的是半紐約半台灣時區，簡言之就是亂吃亂睡，白天得醒一些時間張羅我們一家的三餐，確保親愛的老公半夜三更仍有「中餐」可吃，還得應付里幹事一天兩通的電話，和防疫中心每天十點的簡訊。生活步調之隨性也是我人生未有的輕鬆，唯獨半夜三點一定得清醒教學一事需要調鬧鐘，還有絕對不錯過里幹事「你們今天身體如何？」的兩通電話問候有點惱人。 大家庭出生的小孩沒有悶的發慌時！電鈴響的頻繁，我們三個的最大樂趣之一就是猜猜誰來了？和送了什麼來的遊戲！ 一箱箱的食物雖然看的垂涎三尺卻也讓人觸目驚心。通通放進肚子裡的結果就是親愛的老公五天激增2.5公斤！ 我向來自律甚嚴，可也沒面對過14天不出門、就是吃與睡和工作的養豬生活。防疫中心要求的是天天量體温，我則是從下飛機的那一刻就要求全家天天量體重，否則根本無從追蹤吃了幾斤的食物下肚！ 但連防疫中心送來的食物袋也這樣豐盛時，我已不知如何控制一家三口的體重了！ 為了控管親愛的老公未來的體重，我毫不遲疑的緊縮外送食物，嚴格控制每日三餐。對於收到的愛心物資，則像食物配送中心，把乾糧重新分配、照相，讓家人朋友各自認領，出貨時間是我的出關之後。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食物藏到親愛的老公看不見的地方！ 只控制飲食在這樣的養豬計劃是完全不夠的！本來在森林小鎮打開門就能打羽毛球和玩飛盤的幸運， 在民生社區難以繼續。但寬敞的客廳仍然可以運動！ 親愛的老公在體重機無法作假的數字驚嚇後，終於和眉眉兩人各自開始每日運動！ 台北的白天，就在吃與運動和亂睡一通中進行。 夜幕低垂的深夜才是我們夫妻有趣的重頭戲。 工作事小，不過上班上課地點從紐約換回台北。最有趣的要屬家裡仍然穿流不息的朋友和鄰居。打掃阿姨仍然每週報到，雖然我們家早已一麈不染。攝影機裡鄰居三歲的小孩天天在我們院子裡出現；七年級的國中生和朋友們在我們院子裡舉行社交距離的生日派隊；還有鄰居負責小菜園的採收。 台北聲控美國難度最高的要算中風朋友的借電腦一事…先生倒下後，太太成了24小時全職看護，小家庭經濟節据的困境，我們看在眼裡，最近一年朋友的捐款帳號進帳全來自我們夫妻，金額雖不大但至少他們明白，我們在這裡！需要借一台手提電腦來處理文書工作時，很難第一時間不想到親愛的老公。只是我們人在半個地球遠的台灣，實在很難把電腦雙手奉上，只好半夜連線紐約，實況轉播先請最熟悉我們家的打掃阿姨找出電腦和充電器，放置在門口某處。美國很大，等朋友來時，打掃阿姨早離開好幾個小時。所以我們得再直播一次，如何開門進屋，拿到他們需要的東西。 看著他們通通離開那個沒有主人在的家，我們夫妻心滿意足，打了個大呵欠，走吧！該是我們睡覺的時刻了！ 明天還要收拾這些前腳下貨台灣，後腳就送到家要幫朋友帶回美國的化妝品。 我不以為然念著親愛的老公，交到壞朋友，半個行李箱全是他們的東西！我自己不化妝不保養，結果得幫別人的老婆帶一年份的保養品回美??!!!!

居家隔離也給了我多一點時間，輕鬆寫作。時差如朋友說，是地表上最慢調整好的人類，每晚十二點多，我就從床上飄起，和仍生活在紐約時間的老公，一起享受寧靜的深夜工作。 2020年的美國，相當不平靜。除了傲人的新冠病毒紀錄無出其右，種族問題的衝突也浮上台面。 森林小鎮是給美國政府點名不夠民族融合的地方，我們有著百分之九十的白人。剩餘以西班牙語裔為主，黑人和亞洲人占非常少數。說起來，我們這一家，也就是不折不扣的有色人種。 在新冠病毒肆虐的同時，本已夠讓人不放心的集會遊行變成一件更有挑戰的事。換作是你，會讓孩子去參加抗議活動嗎？ 我想了一下，認為我的孩子應該親臨現場，傾聽這群有色人種的聲音。在森林小鎮，她幸運的給白人完全平等的對待，一輩子不懂有色人種和白人，在世界上被人怎麼區分和另眼相看。 宇眉是與世無爭的温室花朵，我不知她對這個全美延燒的議題有沒有興趣？ 新聞沸沸揚揚了幾天，我見她和朋友相聚後，帶了幾個標語回來。 明天鎮上有一個活動，我可以和朋友去嗎？ 當然！我不加思索。 我千叮嚀萬交代，口罩一定不能拿下來，記得大家保持距離！ 照片看起來，紐約客相當配合，人多的地方每個人都戴上口罩，但社交距離在抗議集會場所執行上比較困難。 眉眉的姊妹淘之一C，是個出生在中國大陸的孩子。十個月時就給我們的好友領養到美國生活。小時和眉眉一樣，屬好相處型的孩子，但國中高中以後，性格開始走入家庭，變成一個相當宅的少女。 眉眉和她情同手足，知道現在的C不愛出門，有什麼活動眉眉總會雞婆的約她一下，想不想出來全隨她意，反正眉眉不缺同行友人。第一場集會C說她有小提琴課，請眉眉下一次要去再告訴她。 第二場集會眉眉果然守信，仍給她打個電話。她還是說，下午有小提琴課、無法到場。 掛上電話，眉眉非常肯定，「C就是不想去！她的課明明是下午2點。可是今天的活動12點開始，她有時間來回的！我覺得，她沒有覺得自己在那個場合感到自在。」 我心頭震了一下。這，對我來說是非常有意思的結論。 住在美國一下快二十年，我們看了好多好多亞裔族群在美國，第一代也好、第二代也好，成功被號稱大融爐的美國白人社會接納的人，真的不算高比例。大部份的第二代，在青少年過程，都有相當程度的迷惘和困惑。不喜歡自己的外表，幾乎是每個孩子的必經過程，所以黑髮染成金髮的ABC滿街跑。或者出門在外絕不和父母用中文交談，甚至覺得自己的黃皮膚黑頭髮父母讓他們矮人一截…C成長在白人父母的家庭，我很意外她也正在經歷這一個「長的和別人不同」的階段。 C的媽媽是宇眉的長笛老師。遊行前夕，她和宇眉正好有一堂課，和眉眉聊起等一下的活動，她說，他們夫妻完全不知這件大事，直到剛散步時遇到學校家長，大家聊起時才得知。所以他們立刻回家改了C的課表，也告訴眉眉，C等一下會去會場。 眉眉下了課，匆匆丟下一句，「C不會去的。她的媽媽太不了解她了！可是我還是會發簡訊告訴C我會在那等她…」 整個下午，我的手機簡訊鈴聲響個不停。C的媽媽相當失望，最後C真的不願出門參加遊行。我只好又扮演起心理醫師，把所有聽過的青少年，黑髮染藍髮、男生蓄長髮、女生剃光頭、自殺、住院、轉學，甚至長大後回到台灣吃了一口芒果冰就掉下眼淚，覺得這才是家的味道，可是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回來這塊土地生活的無奈故事，一個個說給他們聽。這些孩子的心路歷程，父母沒有人懂，總以為我們把你帶來最棒的國家，下一代就可以展開美好的人生。C的爸爸笑的傷心，我想，她就是覺得她在那樣的場合不自在。 「我們從沒有想過人的膚色不同這一件事。可是，也許那就是因為我們是白人，從沒被不平等對待過，所以我們未曾想過這一件事…」好友夫妻下了非常沈重但深刻的結論。同樣身為父母的我，也只知道這是一個現象，不知道怎麼能幫助或解決，面對這個問題的大人和小孩。 相較之下，台灣民族單純，下飛機後，眼睛望出去的人通通一樣，我完全感受不到地球的另一端，人們還在努力的為「膚色」戰爭。

大部份的人，聽到回台灣得居家隔離14天，想到的全是既漫長又無事，對我們這一家寄予了無限的同情。 對我們來說，最痛苦的，其實是離家前的那幾天！ 一般來說，旅遊最長的行程大約十天至兩週，屋裡多還有家人居住，若偶遇全家出遊，請鄰居收個信或多點留心，兩星期時間一下就過。我整天幫鄰居收信、看家，大部份都順利過關，不太有驚喜。 我們呢？先天不足後天又失調。誰沒事會好端端離家一、兩個月？要如何準備這兩個月、飛過半個地球的行李，才可在旅程中永遠優雅美麗、應有盡有？這第一要件就讓我傷透腦筋。大家總說，什麼都買的到，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可是，眉眉和朋友一家到西班牙旅遊後，朋友的心得就是，你女兒每天漂漂亮亮、高根鞋加太陽眼鏡，照出來的相片和模特兒一樣。我們家每個人都是帶要丟掉的破衣破鞋，每個站她旁邊都像她的傭人。我以後出門絕對要學她帶漂亮衣服… 這是我從大學就自創的出門邏輯！旅行十四天我一定帶十四套衣服，絕不重覆！過去沖洗照片的年代，行程結束我只管按衣服整理照片即可，簡單又清楚，從不出錯。家傳淵源，眉眉當然承自我與眾不同的想法。旅行就是她的走秀時間！絕不洗衣服！ 台灣什麼都買的到，一點沒錯。可我那堆漂亮衣服不扛回台灣穿，不是太可惜了嗎？ 行李箱全是撿破爛來著…只要家人不要的巨無覇行李箱，全堆在我們家。這種三十公斤裝的大行李箱沒人用的上。誰出門旅行要推這群巨獸？用在我們身上真是好裝，卻苦了親愛的老公。一個人要扛六件二十八公斤重的行李箱上下三樓和進出大門。 還有，像我們這種遊子，「回家」還有一件無敵痛苦的事，禮物。每個人都想衣錦還鄉，這老舊觀念真是整死大家，得表現自己在國外生活最光鮮亮麗的一面給台灣親友。所以禮物怎麼能少？我呢？平時家裡進出的人數就相當驚人，美國人是重視禮儀的國家，到朋友家做客我老學會他們的習俗，絕不空手。加上森林小鎮時尚女王的封號，眉眉說，「我朋友家如果邀請我們家做客，一定會要求我同學們dress up，正式打扮的意思。他們的父母都說，因為媽媽你一定會穿很漂亮去他們家！」我拿這話當讚美，沒有買東西的困擾，禮物和華服即使不帶回台灣也老早坐在家裡的某個角落。我只有塞不進全部東西回台灣的痛苦！ 紐約的居家隔離提高了我們回台灣的門檻。本來可以讓專業人士整理儀容一事，也變成我們出門前的前置作業之一。 難度最高的，要屬怎麼讓一個空置兩個月的家仍然可以順利運作？這根本不是正常人需要想到的問題。但我們夫妻有太多人生驚奇，例如打開家門是上百隻小蜜蜂的熱鬧迎接；或者地下室淹大水的奇幻經歷…沒有萬全準備就離開，我們最好要有比別人強大的心臟和花不完的鈔票，等著修房。 屋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從琴房開始，温度溼度得精準掌控，夏天溼熱烘晒、冬天冷凍過乾，兩台尊貴的鋼琴寶寶每年調音兩次早是基本配備。調音事小，我從不知鋼琴是會壞的，直到擁有了史坦威小姐…美麗和高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她得在七十度恆溫和乾溼度四十的條件下才能美好運作。 在美國生活這麼久的我從不用吹冷氣，竟得為史小姐裝一台夏天專用冷氣、和冬天增溼暖氣！熱的半死我們夫妻仍在二樓開個小電扇呼呼大睡，史小姐卻在一樓獨自尊貴的享受冷氣的舒適… 地下室也要控溼。去年四月才舖好的木地板，第一個夏天就波浪起舞。熱漲冷縮效應，即使工人早預留了膨脹空間仍然不夠木板的延伸。一腳踩下不是過去熟悉的作大水，取而代之的是踩上水床的波浪感，站都站不穩。我們夫妻只好再把工人請回來繼續工作！今年第二夏，我們得確保回家後不用再苦苦哀求工人回來… 人人稱羨的院子在這時是個燙手山芋。草不澆水，會死。我們崇尚自然，向來手動澆水，家裡沒有裝設自動撒水器。 這時只有一種為何要假會的反省。親愛的老公發揮他工程師的過人天才，一個水籠頭加裝了十個機關、連接無數條水管遍佈院子，才有辦法含蓋整個院子的草地。除了他，世界上絕無第二人打的開那神奇水籠頭！小偷光要從院子進屋就得先確保不會給水管絆的頭破血流！ 一台車我們開到機場，另一台得想辦法塞進一百年前蓋好的迷你小車庫。 我們三個人全家出動。親愛的老公開車，眉眉和我左右護法，一個顧左邊不要撞到牆，一個顧右邊不要刮到路。 就聽到二個高八度的「停停停」的聲音此起彼落，左右夾攻，坐在車裡的人只好頻頻探頭，「我到底是要往左還是往右？」 車庫就這麼小，又是你寶貝要命的車，我們不趕緊喊停防止你刮傷還怎麼辦？ 來回嚕了五十次，這不可能的任務，總算達成。 第一次是預演，在出門前幾天完成。正式上映得再來一個五十次！ 再來就是我的完美主義加潔癖的咀咒。出門前，家裡一定要收的一塵不染，否則我好像走不出這家門般。床單棉被和毛巾一定要全洗過一輪、晾乾收好我才有辦法開心出門。 所以出門前的那二十四小時，我用著軍隊般的紀律要求全世界最沒紀律的兩個人…早上一定要洗好澡，不然我毛巾來不及乾。偏偏眉眉10點一堂鋼琴課，十二點還有露天小提琴期末發表會。 為什麼每件事都要擠在同一天？ 我也很想知道，明明我們老早告訴老師眉眉可以不用參加，為什麼老師一定選在她出門的那一天舉辦？ 演了十年穿著禮服的灰姑娘，在家洗衣打掃，十二點一到，拉著長裙飛奔音樂會！ 這就是為什麼，等到要出門前一刻，我們夫妻早已經腦力耗盡、體力用盡，還有什麼比搬完28公斤X6=168公斤的行李、和做完這堆工作清單更累人的事？ 所以，我說最痛苦、最辛苦的，不是隔離，而是離家前的二十四小時。回到台灣先把我們關在家裡十四天，足不出戶，應該是老天給我此生一次、再好不過的禮物，吃與睡的養豬計劃！

台灣人的觀念，上班叫命苦，不上班叫少奶奶。 那我只好當苦命的那群人！因為，我工作上了癮！ 學生們在沒能上學後，好不容易盼到能到我們家來個社交距離最後一堂課，興高采烈。結果天公不作美，親愛的老公只好幫我們打傘上課。在這就要出遠門的前夕，假會事件再添一樁。 但，學生離開後，沒吃完卻排隊站好的洋芋片讓我失笑。 家長的謝卡也叫人感動。除了我，誰會不讓孩子睡懶覺，一個個硬從床上挖起來上十點的中文課？ 依依不捨我要回台灣的一年級生，叫來二歲的弟弟一起道別的好笑畫面，我不忍戳破，其實一個月是一種很快就回來的概念。 視訊課結束前忽然冒出來的「謝謝」招牌，也融化了我的心！創意無邊。 這些可愛的孩子，就是讓我工作成癮的理由。 在大家一陣同情，我們得給台灣政府關上十四天的同時，其實我們早已做了萬全的準備。不能出門也絕對難不倒我們！無聊這兩字，我們三個恐怕很難知道要如何寫？ 這時不能再喊作豬隊友。神隊友的老公，幫我扛了一台電子鍵盤回來。「既然你這麼愛作搖錢樹，我就使勁把你搖個徹底…」我想，他心裡的台詞準是這句。 拆掉一百六十八公斤的行李，親愛的老公同時也幫我架好琴房。 琴要這樣放、還是那樣教…都行！ 隔離期間，只要這群孩子想上課，我凌晨三點就起來教！ 瘋狂的老師就會有瘋狂的學生。朋友的孩子等著我飛回來，好做我的夏日學生，開放隔離就可以來台北琴房上課！揹了半個地球的鍵盤，硬生生的又給長榮加收了一百五十美金，氣的我七竅生煙，我人都還沒上飛機，這個旅程光我一人，就給航空公司多收一千美金！ 怎麼不在台灣買就好？吃飯的傢伙，我沒在美國先試彈、測網路，說真的我還不敢跟家長學生說我敢開跨海網路教學。好不容易建立的聲譽我小心翼翼、愛惜羽毛，一點風險也不願擔。 一千美金之怒，在看到這群孩子鏡頭裡對台灣的好奇，我什麼也無所謂了！ 親愛的老公在台灣隔離期間，繼續美國時區，朝九晚五工作十四天。我則亂睡一通，但凌晨三點一定得起床工作。眉眉從落地就開始台灣時區！只是和美國所有的會議和視訊課程都得開始在早上八九點鐘，這大概是她史上最認命早起的一次台灣行。 大家一陣同情，你們三個就要無聊瘋了的同時，其實我們夫妻挑燈夜戰，搶錢順便吃美食。眉眉抱了一堆琴譜，信誓旦旦要把以前學的幾首大曲練回來。 我不知道別人如何安排居家隔離，不論在台灣還是美國。比起擔心受怕染病就什麼也不做，我更傾向小心但繼續正常生活。有些紐約朋友足不出戶，連出門晒個太陽都怕；有些朋友絕不外食，聽到我們每週買外帶好像我們身綁自殺炸彈。我們不難為自己，繼續小心的享受生活。 全世界沒人有經驗的世界關閉，幾十億人口亂了生活步調、陣腳，美國四之一的失業人口，很難不心慌。沒有任何書籍可以讓人參考，要怎麼開始新生活。幾個月下來，我們一家有了自己的一套。我們絕對可以也跟著關閉大門，健康在「家裡」，過著只有三個人的生活、追劇。這，可能是許多紐約人的新生活寫照。但，想辦法繼續敞開大門，膽大而不莽撞的安全工作、繼續生活、踏青、出遊，紐約市我們這幾個月去的比過往還頻繁…在大家一片同情和哀號中，我們這一家，其實過的既快樂又充實。不論這居家隔離，是在紐約還是台灣；不論，能不能踏出這個大門。 亂種一通的豆子，結出漂亮的四季豆，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惜收成的時間我們已在台灣，只好讓鄰居享用自建小菜園！順便幫我們掃掉死在院子、毫無外傷的兔子…隔壁阿嬤和我一樣百思不得其解，阿嬤當起法醫，應該是得了新冠肺炎死掉了！

每天，我們都在寫歷史。 你有想過，要怎麼寫自己的這一部嗎？ 出生在大家庭的我，從小家裡永遠住著超過我原生家庭，父母和三姊妹的表兄弟姊妹，每天晚餐永遠是十幾個人一起吃飯。不說實在很難想像，我生長的年代在台北小公寓裡，竟藏著這麼奇特的大家庭。 我和媽媽的關係就像我和眉眉，是世界上最愛吵架的母女，但我想，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大學開始，爸爸搬回台南老家，我變成媽媽的精神支柱，家裡可講不能講的秘密，媽媽一肚子苦水和眼淚，全往我這來。她總說，一個眼神，我就知什麼可講什麼不能說，當大伙話題帶到不該去的地方，她只消看我一眼，我們母女多半可以化險為夷。也因此，這大家庭台灣龍捲風連續劇，我根本是連「演」帶「看」著長大。 看。看著這幾十個人，愛恨情仇、婆媳、夫妻、金錢…電視裡想的到的情節，我們家天天上映。我自己，其實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角色！從小不會讀書的我，在台灣學業至上的環境底下根本一文不值。大家庭注重教育絕對是完美的方針，正好我們這二十個表兄弟姊妹，真的也出了好幾個會讀書的奇葩。找的出幾個家族出的了兩位保送北一女的資優生？從沒補習過卻以全建中第十八名的好成考進建中，還有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的醫生哥哥。更神奇的是，屬正常人但仍很會讀書的表兄弟姊妹也是嫁娶醫生。我永遠記得，媽媽在我大學畢業那天跟我說，我是一個自己長大的小孩。她根本沒花力氣在我身上，我就大學畢業了！ 所以我總笑，不會讀書又特別獨立的我，從小在這家庭裡就像空氣，永遠不是家裡主角。可也正因如此，我可以睜著雙眼，仔細的看著這一切，順便完美的幫媽媽這第一女主角一把。 父母都離開後，家庭裡的第一女主角架空，整個大家庭亂了好一陣子。那時已遠在美國的我，開始莫名奇妙的「演」起了這部台灣龍捲風。沒了媽媽羽翼保護的我，常被颱風尾掃到。我笑，就是有個軟弱的姊姊和寶貝的妹妹，空氣忽然變成了第一女主角。我好是不習慣！軟弱的姊姊成了完美保護色，大家有氣不會往她那去；老么更是像穿了全身防護衣，連新冠病毒都不敢入侵。 我呢？爸爸是媽媽家族公敵的我，詮釋著無辜女兒遠走美國，從買車買房開始就受盡重視。親愛的老公和我明明只買了一個價錢比台灣公寓還便宜的小房，那陣子光解釋我們夫妻怎麼付房貸和如何用付完房貸的錢來過生活的細節，就讓我疲於奔命。再來，妹妹在台灣的失言，隔著半個太平洋的我，會收到苛薄又嚴厲的指責。或者表兄弟姊妹家的父母和孩子溝通不良，一個叫我不要帶包回台灣、一個叫我帶包回台灣，最後，結果是打來罵我的不聽大人話！好奇怪耶！怎麼不是罵自己的小孩不聽父母話？說穿了，根本是他們家的問題，為何最後罵到我這來？ 這些年來我的做法始終如一，只要有人生氣，我就是乖乖打電話回台灣，去給不分清紅皂白的長輩口沫橫飛的指責一番。親愛的老公既是不捨也是不解，「完全不關你的事，為什麼你要打電話去讓人家罵？」 面對和我一點不親的父親過世時，我更直接被推上火線，又是黑道又是家族仇恨，我的姓，就是我的原罪。瘦到四十二公斤、皮包骨的我，離開台灣的那一刻流乾眼淚。心碎的演出，我頓悟出人生大道理，其實，這大家庭的每一個人，都需要情緒的出口。只要我不惡言相向，讓他們罵個高興，回頭我再把自己的垃圾倒個乾淨、忘個徹底，這戲高潮迭起的每個橋段，看起來就會是好結局。不會歹戲拖棚！ 我總忘不了，從大學開始，媽媽就一直對我說的話，「你最好想辦法離開台灣，然後永遠都不要回來，你才可以遠離這一切。這些事很奇怪，不會去找你姊你妹，就是會去找你！」媽媽身陷風暴，抑鬱而終。她知道我像餓不死的蟑螂，到哪都活的下去。即使幫不了我，卻給我一個清楚的方向。 幾十年來我做的事情一模一樣，除了愛彈琴、就是外交手腕公認一流，三教九流奇奇怪怪的朋友都有。我使出渾身解數在寫歷史，從過去宛如空氣般看家族歷史，到現在仍用著同樣的武器、不知不覺改變歷史，從上一代，到我這一代，再為下一代，寫下歷史。 空無一人的美國海關，除了我們一家三口。我傻氣也客氣的問道，我可以拍照嗎？答案竟然是肯定的！ 我不敢想像自己經歷的是怎樣的新冠病毒，把世界最繁忙的甘迺迪機場，變成空無一人。 豪經艙五十六個座位只坐了連我們三人共九人，親愛的老公後兩排的乘客還沒起飛也被換到更遠的地方。我們前後兩排，全空。十五小時的飛行比我們森林小鎮還要安靜，除了我們認真吃飯、其他乘客似乎不吃不喝也不拉。肯定是親愛的老公一個人就上了六次廁所又不穿戴防護衣、護目鏡，嚇壞大家！ 我們不是故意拿翹，但沒有任何一個小孩的哭聲、沒有腳步聲、又沒有廁所沖水聲的旅程，讓我們史無前例、舒服的睡了十多個小時。我無法不讚嘆這永生難忘的飛行！ 防疫人員每層層關卡，個個高喊，「請秀出你手機上的條碼…」萬全準備、上飛機前便填妥一切資料的親愛的老公，讓我們三人在寥寥無幾的乘客中，很快就給帶出隊伍。從落地到拿行李，不出二十分鐘。再創史上新快記錄。 「可以拍下來你們的出關時間喔！」防疫人員好意提醒。 早在美國就想好，我們的第一頓中餐！胃比小鳥還小的我們一家，說好這十四天的外食，絕對不剩菜過夜，要繼續堅持我們不扔飯菜、通通吃光光的好習慣。再好吃、再想吃也絕對要拿捏好分寸！ 從美國累回台灣，我匆匆的從時差的午覺跳起來，今天是太陽的金戒指，我一面胡疑著不知在家有沒有好福氣看見？一面氣惱著自己忘了把兩年前到田納西的護眼配備帶回台。冰雪聰明加上老天爺的眷顧，打開窗看的一清二楚的那輪太陽，我興奮的翻出陳年舊底片，兩張疊在一起加上太陽眼鏡，居家隔離的我們，不可思議卻一清二楚的再看一次，美好的日偏蝕！ 生活，不需要是多偉大的歷史，可是，我們的每一天，都在寫歷史，也都可以寫成一部活生生的精彩日記！

我的人生，就是在矛盾與衝突中度過。 光是暑假的回家與離家，我已感性的不能自己。要回那個住了二十五年的家，我的興奮、期待和高興根本不是用語言可以形容的。但，要離開這個住了十九年的家，也是相當不捨。 我們夫妻相互取笑，不過才要離開兩個月，做什麼這般依依不捨？ 問題就在這巷口來的大黑熊，搞的森林小鎮沸沸揚揚。每天的臉書，就是大家一起來找熊。真的，好有意思!! 我愛死了隔壁鄰居見了面就問，Where is the bear??!! 熊跑去哪裡了？ 可惜這張照片不是我拍的!! 鎮上警局傳的簡訊，樂的我立刻把單眼相機放在窗台，期待可以補抓它美麗的身影。 我也愛極了只不過出門要倒個垃圾，卻給家門口巨無覇大禿鷹嚇的倒退三步的心驚。 我想牠的美食應該是花栗鼠！ 無論我怎麼大呼小叫，「眉眉快出來看…」大禿鷹不動如山，吃的津津有味。我也只敢等牠飛去才貼近研究牠的美食。 還有那見了我就大喊，「嗨眉眉！」的鄰居小孩。 本忙著修剪花木的我，還得手忙腳亂抓起相機，拍下她學會騎車的那一瞬間！ 久違不見的知更鳥家族！早知他們在院子的另一頭築了個巢，只是位置高了點沒能讓我天天欣賞。想不到離巢的鳥寶寶好端端的站在枝頭，像是在和我這久違的媽打招呼般。 我總是給這大自然和動物們忙的不可開交。相機一抓就是幾個小時！搞的自己在上飛機前的最緊要關頭動彈不得，全身上下都是撒隆巴斯。 親愛的老公和宇眉總說我，嬌貴的不可思議。 我怎覺得自己是頑強和疲倦的不可思議？ 光要離家，從滿滿的冰箱要「吃」成空空的冰箱，就是一大學問。 忙不可開交，手機的簡訊響起… 我真的很喜歡，這群時不時來借醬油、蛋的美國人。這回，借的東西更奇妙了，麻油！我好奇道，「你要煮什麼啊？」 「炒飯！」 這東西，森林小鎮真的只有我有！ 回家與離家，我既開心又傷心！

居家隔離三個月，最大收獲之一，就是我們都更認識了自己，和這一家的每一個人！ 我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樣，自閉症無誤。 我們夫妻相當經的起考驗，在家暴日增的條件下，我們感情與日俱增。 眉眉和我皆為超級戰神，三天大吵兩天小吵，但也是全天下感情最好的母女，時時膩在床上談心。 親愛的老公，神隊友暨豬隊友無誤… 數不完的認清，相對於每天要面對七到十個哭喪臉的家長，我掩藏著自己對這三個月的喜愛和感謝。 我的一生，從沒有一個「三個月」，生活可以回歸到最原史的人類需求，工作和家庭就好。社交，一直占掉我許多時間和精力。紐約暫停的這段時間，大部份人抱怨無聊至極，可我覺得輕鬆極了。隨著紐約疫情的趨緩，我已經明顯感受到，大部份人已等不及「小心」的打開大門，迎接「單純」社交生活，小圈子聚會，已在我們森林小鎮巧巧展開。 為什麼我說的確定？因為我的今天，下午有約，晚上九點又有一約。星期天，S家的院子晚餐。星期一，又有B家的晚餐庭院之約… 當然，我們全備口罩，還放了六英尺的量尺。 親愛的老公取笑，世界上沒有人能了解你的困擾！我自己是開心的不得了能終於能和大家聚一聚了… 我當然喜歡偶有和朋友的相聚，隔離期間，一兩週見一次朋友，半個鐘頭、一小時的小聚，不用吃、不用忙，就是聊聊近況，我覺得是世界上最舒服的社交距離。一旦回到原來的「正常」生活，一個週末四五場聚會，光是每天打開e-mail，回信喬時間，就讓我累的頻翻白眼。我感謝極了大家的愛戴，小規則聚會絕對是從最親蜜的朋友開始找起，我們一家「外國人」，好榮幸給圈入大家的最好朋友。我確實覺得相當温暖！也很懊惱自己怎麼總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占盡好處還抱怨連連？ 但，大多數的人真的是三個月沒事做，每天只做園藝真會無聊到發瘋。我們呢？除了工作、我們夫妻兩自己種菜！ 架菜園。 整理院子。 鋸樹！親愛的老公出力，我出嘴，指揮加遞茶水、拍照。 挖竹子！ 還要裝修房子、搬樹、記錄小鳥，接著又要挑戰回台灣。而且，前腳還沒回去，工作已先報到。我們夫妻收到紐約市排名前幾名昂貴的私校、音樂系主任朋友的來信，尋問是否我們能找到台灣高中的協助，幫助他們學校準備因應新冠肺炎後、九月的開學？ 我們，實屬「民間」。學校，應該是政府單位。要找，怎不去台北駐紐約辦事處要政府單位幫忙？為什麼學校也往我們這「民間」來？ 我一面教著學生、一面分心看著這封信…我覺得，我們這一家，絕對是台灣民間的「國家隊」。政府應該打塊金牌給我們！每一天，我們三個台灣來的外國人，都在處理我眼中的美國外國人，小從森林小鎮、大至紐約市學校的點點滴滴。雖然工作來的莫名其妙，可是我們夫妻，絕對不會讓美國人失望，一定會找到最棒的台灣高中，指點一下美國這泱泱大國！ 不是抱怨，我只是知道，自己的隔離「假期」即將結束，相對於大家的期待開放，我有的全是不捨的心情。

十五歲的宇眉，彈了一手好鋼琴！ 我自己，非常喜歡彈鋼琴，從小到大，那種「喜歡」的感覺，未曾感變過。直到現在，難得有機會彈奏自己想練的曲子，那種打心裡的快樂和滿足，都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帶學生和宇眉的過程，我一直堅持自己的感覺，學音樂，最快樂的其實是練習的過程，而不是大家以為，表演後得到掌聲的成就感、或者比賽後得名的感動。那些，其實遠遠比不上，隨時想坐在鋼琴前，沒有壓力的練習。練習時的全神貫注，眼睛看到的只有音符，空白的大腦，輕巧的手指、即使是練習時還不怎麼美好的音樂，在我的聽來都是美麗無比的旋律。全心專注的二十分鐘也好、甚或一小時，絕對是心靈的掃把，不開心的事在那段時間，絕對給拋到九霄雲外。空白了一小時，即使想再找回繼續生氣的感覺，恐怕也只剩七成憤怒。 沒有壓力，才有辦法享受練習時的瑕疵。所以，我不喜歡檢定、考試、表演…美國和台灣一樣，也許全世界都相似，用這些考試來給學生立定一個「目標」。但這些制度，往往變成家長的目標，孩子本身，怎麼會把考試當成興趣？正因如此，多數孩子的練習，被這些檢定和考試，折磨的一點樂也沒有。家長眼裡看到的只剩下個考試的時期和獎牌，真能欣賞孩子每天的音樂之人，所剩無幾。 為了打破這個困境，我的音樂教室，主打不送考試的招牌人人皆知。 可是，我也得為孩子找到練習目標。一年一次的音樂會，是我和學生們大展身手的時刻。孩子們和我把學生發表會，變成「開門音樂會」，鎮上想來的觀眾人人歡迎。所以，每年的那一天，我們街上空無一人，學生和家長當然一定在現場，退休老人們時間最多，每年都來參與盛會，除了和我一樣也愛極了這群孩子雀躍的音樂，和既緊張又迫不及待表演，看著孩子們一年一年的成長，真的是種筆墨無法形容的樂趣。 對於眉眉，我也是和老師說的明白，不參加檢定。今年的隔離，並沒有阻斷這些音樂檢定，換了方式，變成寄影音過去繼續檢定。老師對眉眉提了幾次，「就把你的練習錄起來寄過去就好…」我仍不動如山，一口回絕。 星期五，眉眉上完鋼琴課，走向我，「媽媽，老師又問我一次。她沒有說一定要啦，可是我聽的出來她很想我做這件事。所以我跟她說，maybe！」 當眉眉這樣跟我說的時候，我的讀心術已知道她腦袋裡想的是什麼，她想做這件事，只是她不想違逆我。因為她和我是一模一樣的人，真正不想的事情，就是一個「不」字。 口是心非大概是我從會講話就會的天賦。雖然心裡白眼不斷，我仍平和的接口，「都好啊！你馬上也是要線上發表，本來也是該準備好你的曲子了。如果你不覺得錄影這件事很麻煩、要占掉你一個星期六的話，你就做看看。」 孩子終究是孩子，他們往往錯估自己的能力。 美好的星期六，我們三人一大早就開始安排週六計劃。「我們今天要去紐約市買東西。」我先說。 「我今天有些網路課要上，等我上完課和做好功課，我要錄影。通通弄好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眉眉也提出她的時間表。 這個行程表對我來說，就是「一整天」，「你不一定要和我們去紐約市。我們沒有要做什麼，只是買東西吃和遊車河而已。」我心想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完全沒把錄影一事放在心上。 「可是我想去！功課我應該一點多就會做完，再來錄一下，二點多三點我們就可以去紐約了。」宇眉回的自信。 一個母親最難的就是，放手讓孩子去試她想做的每一件事，即使我明明知道這事絕不像她幻想的那麼美好。 音樂這一事，只要有壓力，表演就會打折。壓力大時，打個七折都不過份。即使是空無一人的琴房，攝影機一架上去，眉眉的音樂就開始走樣。我躲的遠遠，在二樓收行李；親愛的老公在地下室享受他的大螢幕電影。三點十七分，我傳了Line給親愛的老公，「很快就要哭了…」二十五分鐘後，親愛的老公回傳，「哭下來了…」 半小時過後，我走下樓，走吧！我們去紐約吧！你需要休息一下，回來再練。 眉眉哭喪著臉，「我不會彈了…都記不起來…」 終於輪到我可以發表演講的時候了。「這就是媽媽不喜歡你檢定音樂。因為，整件事就是不好玩，最後，每次都是哭著收場。你想做，也沒關係，可是不是這種說做就做的態度。你需要更多的準備和更高的標準，才有辦法把這件事做好。休息回來，你再繼續。如果不行，就跟老師說我練來不及。」我說。 眉眉對音樂的執著，血液裡流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蠻勁。 「我不要去紐約市了！我現在就要把它用好。」沮喪的臉露出的是一股決心。 音樂要學好，就是要有這種失心瘋的蠻勁。 我也不堅持，她已經大到自己知道在做什麼的年紀了。現在她需要的就是平靜下來，和安靜的環境。 六點多，我們夫妻在紐約市，給抗議警察執法過當、Black lives matter的遊行擱置了。她傳來簡訊，「我要去S家拿東西，她幫我買了點心，本來要送過來，可是我下午在忙，我有跟她說我忙完會去拿。」 我知道，她完成她想做的事了！ 就是要有這種彈一個下午鋼琴也不會煩的決心，就是要有這份自己想要做這件事的堅持。我雖然不認同她輕率的判斷，但其實她就是經驗不足才會誤判自己的能力。我是一個願意讓孩子嘗試失敗的母親，而且她絕對可以用她自己的方法，即使我有不同的建議。好幾個小時，我在二樓聽著她的音樂從緊張、到焦慮、再到失望、挫折…我以為她會放棄，真的。 對她這份蠻勁我是肅然起敬的，雖然我取笑她是失心瘋的青少女！曲終，她跳起來拍拍手、衝去關掉錄影機的臉龐，和小時候划雪下來得意洋洋的踢正步，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