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認為,回到教堂的音樂會,比起前兩年的戶外音樂會,絕對輕鬆一百倍!
答案是,是也不是!
第一年戶外音樂會,親愛的老公和我被偽陽性PCR搞的人仰馬翻,改期三次終於順利完成疫情期間第一場音樂會。那時,根本沒人在意音樂,第一次走出戶外、第一次走回人群,所有的人都心懷感謝。坐在風和日麗的我家院子,除了輕鬆就是愜意。當然!結束後親愛的老公和我絕對只有終於解脫後的虛脫感。
去年,年度音樂會和宇眉個人音樂會接連兩場,我的心思根本沒在自己學生的「音樂」表現上,全給小麻雀的個人秀加上我和她好幾首表演占據,痛苦指數爆表,只想趕快結束整件事,把小麻雀一腳踢到西雅圖去。
今年,終於可以集合人群、回到教堂,「能怎樣困難?」我誇大口!
我的從教生涯從2010年開始從啞巴老師比手劃腳的2個鋼琴學生開始,到2011年6個學生,2012年11個學生,接下來不可思議的翻倍二十幾個後,往三十多邁進,到2020年到達高峰,光是鋼琴學生就四十個!更不用說加上中文課了。說我是補教名師一點也不為過。接下來,疫情襲捲而來,一下子改變全世界,當然也改變紐約的整體教育環境,改變了我的學生人數。從五十幾堂課我的工作一度銳減到三十堂,我認真思考,誰知道這學生人數的方向是要往哪個方向走?如果教學事業因為疫情結束,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沒想到,2022年,我的工作再創另一高峰!疫情換掉我一大群「中間」學生,可以學也可以不學的孩子。換成現在這批新生,玩票性質心態學生少了許多,大部份孩子要不極有興趣;要不父母要求較高,和眉眉時期我的第一代學生截然不同。學費也從一開始的半買半送起,隨著經驗逐漸豐富,和聲名大噪。現在我跟著大蘋果行情,已和茱莉亞音樂學院畢業的老師相去無幾。
今年,可以算是疫情後第一場第二代音樂會。
以強迫症聞名的我,雖然已和早期判若兩師,但每年學生和我自己的狀況都不同,經驗和樂曲完全無法複製貼上。當然我拿生病的身體硬打這一仗,氣勢上先輸了一截。今年森林小鎮因為冬天的雪假沒有用完,硬在五月底原本只有三天連假的Memorial weekend加放兩天。
最理想的音樂會準備,應該是前一週就要把每一個學生的表演曲準備到顛峰狀態。我不勉強學生背譜,但一般準備到顛峰時每一個孩子對於自己的曲子早已胸有成竹、滾瓜爛熟。如果他們覺得帶譜上場可以讓他們更有把握,我說「為什麼不呢?」
音樂會當週的最後一堂課,應該要是信心喊話,我期待自己可以告訴每一個學生,你準備好了!然後再和三十多個表演者交代一次,怎麼敬禮、怎麼抽籤、怎麼呼吸放輕鬆、把觀眾當成大西瓜、怎麼結束表演離場…
我發誓自己超前佈署,只是自作孽不可活,平常最喜歡學校放假,因為我打的是學校放假老師就關門的旗幟。結果音樂會前一週的五天連假,打亂了我的完美計劃。
星期天到星期二的學生,我在前二週5月21、22和23很小心的一個個作記號,誰準備好了?誰29、30號不能放假要正常上課。我不喜歡補課、不喜歡因為音樂會追加學生的課,但我小心翼翼,解釋給他們為什麼放假還要來上鋼琴課的原因。可以上場的,音樂會當週再來讓我打氣一下就行。
結果,出問題的是21號我打了勾勾,準備好的學生。Joseph是高功能自閉症,已經大學畢業開始在幼稚園當助手。明明兩週前彈的好好的,放了個假回來最後一堂課完全走味?他不是沒練習,而是認真的完全練錯整整兩週!我難得得用比較重的話,解釋他的音樂表情不能在譜上寫要消失的結尾,變成一個放煙火般「碰」的一聲。還有五分鐘的曲子不能平板的一二三、一二三算拍,你彈的高興我聽的睡著…
Joseph性情向來相當溫和,聽完我的評語一定相當緊張,只剩五天就要音樂會他全部練錯是要怎麼辦?他非常沮喪,辯解著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詮釋音樂。消失的結束他聽不到尾音所以他想要這樣碰的一聲彈…這個好難!平常也是我教學生,每個人的音樂都要有自己的個性!為什麼現在他全不照譜變成不行了?
你要有自己可是得照著譜去創造自己!這種話跟平常人說就有一點難以離解,更遑論對一個自閉症?他們的問題就是腦部結構和正常人不同,對於事情的理解力和表達力都無法「正常」。再多講也沒用,我想著現在是要怎麼辦?
「你可以星期二、和星期四都來練習嗎?不用上課,人過來就好我陪你練琴!」我說的好婉轉深怕傷了他的心。
「不一定可以,因為我父母都要工作他們不一定有時間載我來上課。」他根本搞不清現在不是有沒有空的問題,是你沒有選擇非得來的狀況。我打定主意,多說無益,現在是我得直接找這個「大人學生」的父母,想辦法在最後一週我已經塞不下的課表還是得帶他過來,不然音樂會完是他要哭還是我要哭真的很難講?
為人父母從不容易!這對猶太父母對我是百之分百的信賴,媽媽寫了好幾封信解釋自閉症人生的困難,也傾訴她試著幫忙但不知從何下手的委屈。「千萬別再越幫越忙。」我心裡尖叫!Joseph的第三頁該是慢版,我想他在家練習時,媽媽可能有提到「速度這樣慢聽起來好像在練習、不像演奏」。從此之後每到第三頁他的手指就像要被我捉到外面的螞蟻,失速狂奔。我一講再講,慢下來、慢下來…根本沒用。他的腦袋裡已自己烙印,這裡要彈快…
我選擇不再和他用語言溝通,也交代父母在這週完全別和他討論音樂,讓我用雙鋼琴直接和他對話。「你能跟上我的速度和節拍嗎?要快慢、大小聲和我完全一樣喔!」
別說他父母不知要怎麼做?我其實也不知道每次遇到的狀況要怎麼解決,更何況是在時間這麼緊迫的情況。
Jospeh只是其一,我的暗黑音樂會告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