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老公和我，常常會有對話，「如果媽媽還在的話…」像照樣造句，永遠接不完。不過，他最常造的一句，是「如果媽媽還在的話，就有人可以和我一起罵你了！」不知在他倆的心中，我是個多麼欠罵的人？
（洛克斐勒中心的空中花園很美）
我的人生從來不是台灣好學生、好孩子、正常人路線。我堅持自己未曾因反對而反對、為叛逆而叛逆，多是遇上值得或沒得選擇的事情，只好接受挑戰。別以為我從不拒絕別人，親愛的老公至理名言，「你想做的事，沒人擋的住你；你不想做的事，沒人勉強的了你！」
過去曾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的那個人，就是媽媽！
是的！我的人生從不是別人勉強的來，可是，我有我的軟肋 – – 尋求協助的下一代！
森林小鎮座落在紐約附近的一個非常白人區。這附近的學校非常重視雙語，宇眉從幼稚園開始，除了英文，西班牙語直接是學生的第二外國語。到了國中後，學生開始可以選擇自己的第二外語，大一點的學校當然可以提供多幾種不同語言課程，森林小鎮太小所以第二外語只剩西班牙語、法語和拉丁語可以選擇。眉眉畢業時，她拚了命給自己弄了一張「三語」畢業證書 – – 英語、西語和中文！雖然實質上看不到什麼用途，但聽起來確實神氣極了！
雙胞胎是猶太和中國人的混血兒，六年級從香港搬到森林小鎮後，和我結下不解之緣。我覺得她們根本是天公伯直接塞到我手上給我當女兒的孩子，最特別的是她們和宇眉也親如姊妹，和晴晴和Ariel的程度不分軒輊。
好啦！都是我的孩子！那大女兒畢業證書上寫的是三語，兩個小兒會怎麼想呢？
我發誓完全不是我去提醒她們的！我已給明明不該多忙還是天昏地暗的音樂會搞的天昏天暗。雙胞胎進來上課走大門，和學生進琴房的門也不同，因為有時她們會早點來，等上課前她們在我家舒適自在，做功課也好、一頭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也不太稀奇。
（女兒賊們不只很會給我找麻煩，還常從我這A東西走…）
看見我從琴房走到客廳，雙胞胎搶著說話，「怡茹！我們今天去問了學校老師，看看我們有沒有資格申請三語。學校說，如果我們可以完成這些…，我們就可以拿到三語畢業證書。你可以幫我們嗎？」
我心中的第一句話，絕對是，「我可以不要幫你們嗎？」然後心裡再倒抽好幾口氣，你倆不知天高地厚，這事最好這麼容易！
首先，學校對雙語的要求是每兩天就要上一次課，得修四年，還要通過考試，證明學生有「流利」的程度，才能算真正雙語。當然，一定不是每個學生上完高中四年就有能力把第二外國語變成真正雙語，可是經過四年的訓練和密集學習，確實也會達到某種程度。雙胞胎一星期跟我上兩次中文，程度雖然不差，可是懶惰程度又更甚小麻雀。今天若不是我這中文老師逼的緊，她們哪裡有現在的程度？
只是，僅管我嚴格、要求多，對於我老早提醒她們，大學先修課AP中文考試，早點去考一個成績出來這事，雙胞胎完全拋在腦後。一來當然是森林小鎮沒有提供中文課，所以這種全美通用的AP課程考試都得透過學校處理，不是自己在外面報名就可以的補教概念。她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有一個國家級考試成績證明她們的程度，我實在想不通學校怎麼可能讓她們申請「三語」畢業證書？
（紐約的高貴非常另人著迷）
可是，一個好媽媽就是不能偏心，我解釋了我的理解，「我們可以試看看，但後面事情會很多，而且你們得算好時間，每一件事都是有截止日期。我們三個人最近都這麼忙，你們確定要做嗎？」
我明明沒有說，「好！」但雙胞胎和別人通通一樣，好像只要有我的加持，一切都會成功！
背後堆了起高高的鳥雲，又到了滿滿盤子繼續往上加菜的時間了嗎？我女兒明明已經去念大學了？我的清幽好日子八字沒一撇。
接下來，雙胞胎每週都帶回學校的要求，從要有聽、說、讀、寫四部份的報告開始，到還需要一份考試成績證明她們的程度，「我可以幫忙聽說讀寫的部份。但考試得請學校去找給你們考。」我說的保留，其實，我哪知道學校要看到學生做出怎樣的報告，才符合他們心中期待的，能夠證明流利雙語程度的聽、說、讀、寫？
所以，我常說自己最討厭聽到別人跟我說，你的白天三點學生來以前，都是自己的時間、可以好好休息…事實是如果生意想要做到像我這樣，眼睛睜開就得開始工作，哪一分鐘可以休息？我的上班時間其實是和大家一樣早，但我的下班時間是晚上九點十點！
我把自己埋在書堆裡、上網找資料，寫作最容易發揮，我給她們找了十篇看圖說故事，讓她們各選一自由發揮，寫好後還要批改，再送教學校審核。一點也不敢馬虎，絕不能讓學校覺得這位中文老師虛應一應故事。
說的部份，想半天我選擇面試的方法，錄下五到七分鐘的對話，證明她們可以不管我出什麼題，都有能力對答如流。閱讀也不算太難，我找了適合她們程度的幾篇文章，讓她們回答選擇題。
到閱讀部份送審時，我明顯感覺校方開始提高門檻，「不能用選擇題的方式，但因為學校沒有先說，所以勉強接受我們的報告成果。」聽的部份，學校這次在我之前送來考題，要能夠回答所有這份8張紙問題聽力測驗才算符合聽力資格。我只好又把自己埋進書堆，繼續找材料來滿足學校的要求。
說到這些做事的方法，說也奇妙，真的沒人教過我要怎麼和美國人工作？但我就是知道，絕不能拿台灣人常說的這句話，「你要告訴我，這事要怎麼做？」美國是個自由發揮的國家，沒人管你也沒人會告訴你，事情要怎麼做。如果我一開始就把問題丟給學校，「你們要告訴我怎麼做？」我保證這事就石沈大海，誰有那美國時間去幫你們雙胞胎搞這些？要做你們自己想辦法！這，就是美國！
幾天過去，雙胞胎垂頭喪氣，「學校說我們一定要考過一個中高階的中文考試，他們會去找網路的考試給我們考，否則不能申請三語。可是坊間中高階的考試比AP更難，我們成績一定達不到標準的…」她們至少有自知之明，中文程度還沒好到那裡。「我們應該聽你的話把AP考起來，現在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全真抱著頭倒在沙發上哀號。
忙了好幾個星期，聽說讀寫全送給學校審過了，聽到這消息真的也讓我像洩了氣的皮球。
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我說，「眉眉和負責雙語這個老師關係非常好，能不能你們下次去找她的時候，不著痕跡帶一句，我們的中文老師是眉眉的媽媽。」我真的不知道有沒有用？也許學校知道這個中文老師的一些背景會給點寬容？希望眉眉的好名聲還可以用到下一屆？「但要怎麼帶才不會尷尬，你們要自己想辦法了。」我盡力了！真的！連攀關係都要拿出來試，因為我已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幫這兩個孩子！
一星期後，雙胞胎衝進家門，「怡茹，我們跟學校說眉眉媽媽是我們的中文老師。講到最後，學校說她們會讓我們的考試成績，『放水』過去！」我們三個樂的一起尖叫，房子，只差沒翻過去。沒人知道，到底哪一點讓學校最後決定通關放行，我只知道，自己為了雙胞胎的拚命都值得了！
四五月從來就是可以預知的忙碌季節，就像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的淡旺季。可是，我真的說不出口，「我太忙了，沒辦法幫你們申請三語畢業證書」這句話。最難的是，我其實一點都不知道，這事要怎麼處理！去年眉眉早早就考完AP，又和學校老師們交情甚篤，全校都知道她的中文是母語，三語畢業證書根本是學校自己幫她申請，我完全沒插上一腳，對眉眉來說整件事不費吹灰之力。
等到兩個小女兒時，除了音樂會迫在眉睫，三語畢業證書更把我燒的焦頭爛額。12年級學生花了一整年時間完成這份大報告加考試，換一份雙語畢業證書。雙胞胎想到要做這件事時，已經是春暖花開的三月，我們只剩兩個月的時間從無到有得完成這事。
三語畢業證書有什麼用？
事實是，沒有什麼特別！只是，用這一段時間，把這些孩子的第二外語程度逼到最高，用這張證書滿足她們的學習成就感！整件事，只為了讓孩子感覺良好，我連一毛加班費都沒有。所以，我說，尋求協助的下一代就是我的軟肋！
美贍是另一個12年級的中文學生，「怡茹！我想申請今天暑假去台灣學中文，你可以幫我嗎？」
我超想哭，可是，我又笑著點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