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個導演,我的電影場景,會是台灣和紐約,兩顆鏡頭不停切換。就像我如戲的人生般~~
回到紐約是星期天晚上,史上第一次,我的國際班機提早了整整一小時降落,像老天爺都在疼惜我的辛苦,打算讓我早點回家休息般。手機的網路接通後,訊息聲像節拍器般,叮叮的響個不停。我快速的滑了一遍,先回了明天需要來借車送小孩上學的朋友。什麼稀奇古怪的忙都有!我笑自己。美國是個沒車沒腳的地方,朋友的車送修,第二天開學日需要車接送三個不同年紀的小孩,我是大家開口的首選。
「沒問題!我會把車鑰匙留在信箱裡,你明早幾點來開去都沒問題,不要把我叫醒就好。」快速解釋一下自己還在機場跑道,已經不知等一下是要睡紐約?西雅圖?還是台灣時區的窘境,而且眼睛睜開就要工作、上課,沒什麼比睡眠對我來說更加重要。幸好我們森林小鎮只有動物,鑰匙亂丟也不怕車子被開走~~
五家有三個小孩。老大婚姻危機中,老二就是皇后區我停車的表姊,二十年前就是因為她,問我要不要來紐約念語文學校,可以和她一起擠地下室三個月,開始了我的美國奇幻人生。二十年後的現在,我用免費教她孩子中文,報答當初她的無心插柳,卻給了我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這天大恩情。老三單身,現在負責照顧五家兩位八十多歲的固執老人,其中一個正是癌症末期的父親。
三兄妹和我是極不相同的人,但都和我有些私交。特別的是,五家長輩確診癌末一事,事發至今近兩個月,五家小孩沒有一個人和我親口聊過。大家庭中不知為何,經過完整社會化過程的人,非常少數。五家從上到下,像住在玻璃城堡中,被保護過度的一群人。面對生老病死,果不其然手忙腳亂。當然,這事發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樣困難和不知所挫,沒有人真心也忍心責怪。只是,一下動用七十多歲的長輩來輪職照顧,一下傳送簡訊詢問家人醫生的意見卻又聽不進半個建議,每個人手上都還有自身的工作,加上這麼雜亂無章的照顧過程,最後人人身心俱疲。整個大家庭群龍無首,加上1800的金錢和親情之戰,我明明置身事外,卻硬把自己往事裡堆,好像嫌自己不夠忙似的…
小表姊一聽到我要回台灣,像抓到救星似的。「我們可以跟你一起過去探望五家嗎?」
「當然可以…」我想都沒想。
「如果有什麼不方便你可以跟我說。」她體貼道。
「有什麼好不方便的?五家可不稀罕我,多一點人去才熱鬧。」我完全只是做自己,根本不是誰多想見到我!這一面對我來說,只是道別。親愛的老公和我住在半個地球遠,面對生離死別,我們早就放棄最後一面,坐火箭都趕不上~~媽媽的離開教會我們,清醒時的相處遠比送終的意義,大上千百倍;二十年的美國文化,教會我們道別。
好好的、認真的道別,可以讓生命了無遺憾。
這一趟比商務出差還短暫的行程,對我自己的意義,真的儘在道別。當然,這熱情的旋風對家人而言,無疑是一強心針,希望能夠鼓舞大家的士氣。
婉拒了四點之約,一群人在我下機幾小時候,全在五家集合。
親愛的老公有一副巷尾講話,巷頭都聽的見的內建麥克風喉嚨。連他都說,長輩聽不見他講話,對我來說長輩的世界就是接近無聲。我可不想老遠飛了一趟結果只能比手劃腳、話都不能好好講。對於別人不解決的問題,我永遠都想的出「史無前例的解決之道」。你不帶助聽器,我帶麥克加喇叭總行吧?
長輩看見我的忽然出現,眼眶一紅。沒等他掉下眼淚,我開始瘋言亂語,使出渾身解數逗人開心,加上麥克風和小喇叭的現身,大家無不開懷。起先沒人想用,但講沒幾句每個人都知道,長輩根本聽不見。我的上課用麥克風飛了半個地球完全發揮功能,只要一人拿著喇叭在長輩耳旁,要說話的人傳一下麥克風,長輩可以聽的一清二楚。我心裡大讚自己的創意和聰明,這樣的聊天太有品質了!不枉我飛這一趟!
坐火車上台北也好、薪水小偷也好…大家都很努力,在我下飛機的星期四,火速團圓!
混亂中,我仍留了短短幾小時給自己。SPA對我來說不只是身體的放鬆,也是腦袋可以完整的、不受干擾的好好運作、思考的時間。這兩小時像2分鐘一樣,躺下去就被喊醒~~
腳步幾乎是不能停下的,只有四天,沒有一分鐘可以浪費!衝出SPA,和好友天南地北百無禁忌盡興的聊了幾個鐘頭,我的身體連時差的能力也沒有了,眼睛睜開,就是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