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庭從媽媽過世後,分崩離析。我其實也不知道為何那麼短的時間,可以崩壞的這般徹底?大概是少了一個願意無願無悔付出的核心人物,整個家庭再沒有穿針引線的吸引力了。這話說的好容易,其實影響之大完全無法筆墨形容。
我自己活到這把年紀,覺得我媽實在了不起!家裡從老到小,每個人都絕無二心的愛她。所以,她可以跟大家說「真話」、說「實話」。我覺得她在的時候,家裡人的價值觀沒有那麼偏差。媽媽走後,大家漸行漸遠。一來相處機會少,再來即使難得見面,也話不投機半句多,因此合則來的小團體漸漸形成。這本完全沒錯,壞在金錢糾葛,終於走上四分五裂的局面。
小時候,我很喜歡過年,整屋子都是人的感覺真的好熱鬧。移民後,我已不記得自己上次在台灣過年是什麼時候?好幾次很衝動,想回台灣過年,享受家鄉新年氣氛。但,光是要和誰、在哪吃年夜飯?想到後來我做的決定都一樣,留守森林小鎮創造我們一家自己的新年文化!
雖然很想給自己放春節,但我寒暑假、猶太節全跟著學校休息,實在不好再厚臉皮,給自己更多假。萬一金主們扭頭一走,我心疼荷包也來不及了。最後,我的獨秀是課照上,分身顧台灣,再分身西雅圖,雖然明明只有自己一張嘴需要填滿,身體和精神是7-11,24小時開張的狀態。
親愛的老公說,舅舅看到他,笑他看起來又俗又厭頭(台語)。我不知這厭頭要怎麼翻譯才貼切?但台語有時真的比國語切中紅心!「對!說的太好!就是你!」回去短短兩星期,能出的狀況全上演。每天接到老爺電話,開場白全一個樣。不是「今天發生一件慘劇」,就是「我死定了」…
慘劇是回台灣第二天,上了捷運隨手把我帶給他的外套留在車上,非常瀟灑的陪父母當孝子。回到家不知過了多久才想起許久不見的外套,連丟在哪一段車上都沒人知道。
神奇的是兩週後的今天竟讓他在失物招領處找回。
死定了是說好回台灣上班的他,結果辦公室開會時間老爺呼呼大睡,而且人家還為了他專程把下午會議提至早上。能補救的我儘量,「告訴大家你確診了,不是很舒服所以睡過頭…沒有人會怪一個確診的人。」有我這道歉大隊在後,厭頭接到不少同事的慰問電話。
向來上課超級專心的我,這段時間只得頻頻道歉,「不好意思我接個台灣電話…」親愛的老公在我們這一家已經被小麻雀追過去,現在是我家行程表排最差的一個。「有人在按我家電鈴嗎?」我奇怪的問著學生,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我去看一下這麼晚是誰?」約翰和凱薩琳年紀長我們夫妻一些,接近退休,住在斜對面幾間房的那頭,生活現在除了悏意就是享受。「明天要不要過來我家過年?」他開心的問,大家慢慢知道我在這獨秀了。忽然耳朵一尖,「你還在教嗎?」
我微微一笑,「是啊!」
「都幾點了?」他的臉寫著同情。「你快去忙,我們煮給你吃團圓飯…」這些美國人真的熱情,我好笑也好奇他們想煮什麼新年大餐給我。
「可是我明天要教到十點。」他的臉換寫了,你是瘋子…
我這家7-11什麼都賣,什麼都有,而且全天不打烊。雖然小日常很是有趣,可是重頭戲是在你喝湯我話休的台灣團圓飯。志同道合的幾個兄弟姊妹,還是會想利用過年難得團圓。難度之高,簡直占掉我上班除外的每一分鐘。光是要喬到好幾個醫生都不用上班,加上親愛的老公亂排一通的行程,還有大家輪流確診攪局,20個人一起吃頓飯真是比教躺在椅上耍賴的幼稚園生還讓人抓狂。哥哥規格高,嫌我不夠忙,特別選了間米其林餐廳,對於他威脅利誘、好不容易搶來的位置,我可不敢怠慢。
要找哪些人一起吃飯,真是學問。每張發出的邀請函發,理由全不相同,但真誠無異。對自家兄弟姊妹,我說,明宗回來大家難得團圓!對林家長輩,我說,哥哥擺席娘家團圓飯,謝謝林家上下對我的照顧和忍讓。至於哥哥們荷包大傷、南北奔波張羅這頓飯,我除了說不完的感謝感恩感動,已經詞窮,只能真心替他們倒楣有我這個麻煩妹…
開桌前一週,先是有人因家中長輩進加護病房,無法抽身,我得再添家人漂亮補位,還不能讓補位覺得自己是板凳球員。前二天,換另一家確診,一次空出四位。沒人腦袋動的比我更快,主意動到飯局當天早上正好從美國飛回台灣,公公的弟弟,五叔。「請他們一起來,他一定會很高興,下飛機就有人接風!」有誰像我這樣,和大家感情甚篤到知道誰家何時要去哪裡?
擔心我家人和五叔未曾謀面,我寫了背景介紹給每一個人,希望大家賓至如歸。還畫了桌次圖,20個人怎麼坐、怎樣聊最自在是需要用點大腦。
「我要買個蛋糕去嗎?」Ano問。她自己的生日在飯局前一天,當天正好是小姪女生日。
我打了哈哈,「來吃就好,整桌的菜已經吃不完,不要讓小姪女吃太多…」其實是早知主人安排了一個蛋糕做結尾。
「阿姨好開心姊姊去關心她的病情。」親愛的老公分享著。
「因為我有告訴姊姊阿姨之前化療的事,請她如果有機會可以關心一下阿姨啊…」我把能想到的每一細節盡力做好,整群人,我幻想著,「應該」每個人都開心的吃了一大頓晚餐。五叔驚豔台灣米其林的美味,當然也驚嚇價錢的高貴。許久不見的大家更不用說,吐苦水也好、大開眼界也好,肯定開心過年用這一團圓飯收尾。酒足飯飽的背後,肯定沒人知道我遠在紐約上演一齣你喝湯我話休的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