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大學相比,眉眉學校開學的很早,和我們森林小鎮的行事曆幾乎一樣,1月3號開學,所以1月2號就得回學校。大部份東岸大學,寒假可以一路放到一月底,有朋友甚至二月初才開學。
我們一家從第一天宇眉飛去羅馬,正式離巢,到現在小孩時不時飛進飛出,完全家常便飯、習以為常,沒有眼淚沒有不捨,只有祝福,Have fun – – 好好去玩。還有叮嚀 – – 不要喝太多,注意身體健康!多開明的父母!
(聖誕假期冰凍的紐約市)
清晨四點半起床,親愛的老公和我一把年紀,體力早無法負荷熬夜或睡眠不足。但美國近期航班除了一個亂字,沒有更貼切的形容詞,許多朋友聖誕假期到了機場卻飛不出去,最後因為班機取消,根本無法和家人團聚。飛機若慢幾小時,只要照飛、有機會到目的地,都要拍手慶祝、沒有怨言。「通常一天第一班飛機受影響的機會比較小…」親愛的老公這樣判斷,所以我們三人眼睛都沒全開,就把宇眉送上飛機。
期待已久的聖誕假期,十天眨眼就過。明天就要正式上班,我暗暗心驚自己從沒上班前完全沒時間備課的經驗。原來,宇眉念大學後,我的新生活,是這樣子的!孩子難得回家,我們的假期玩的比過去還兇,沒時間沒體力也沒機會,準備「工作」。這也是自營企業和上班族最大差異。過去我曾是上班族,除了上班日、上班時,回家就是下班,不用工作。但,自己的公司,老闆兼撞鐘時,24小時都是上班時間,只要工作來、只要眼睛睜開,就要工作。稍微喘口氣,工作進度就是落後,完全無法作弊、無法摸魚,沒有薪水小偷這件事,只會直接掉工作。
想好眉眉一上飛機,就得瘋狂補班。
百老老厝的冬天,真的很美!
親愛的老公走向我,「Tina問她們可以過來走走嗎?」
Tina和Andrew是我認識的朋友,硬把我從最辛苦排行榜擠到第二名的一對夫妻。一百九十多公分的運動健將Andrew,在四十四歲那年,昏倒在健身房、準備游泳前。中風摧毀了他的健康、也結束了他和太太的工作。幾年下來,十多次的腦部手術,他們的生活,除了醫院,就是在家復健、休息、準備下一個手術。事情發生的第一年,有捐款、有朋友會進出幫忙。Tina是獨生女,父母都在巴西。Andrew是台灣人,全家除了他都在台灣。這些年來當然偶爾有家人飛到美國,時間一長加上疫情,十年過去,雖然他們從沒抱怨,但,我隱約知道,他們生命裡,只剩下我們夫妻!
(以前的Andrew 和Tina)
逢年過節,我們轉點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只是心意的小額到捐款戶頭,看的到前幾次的轉帳,也是我們…
他們夫妻從事發到現在,一句怨言都沒有過,更是顯少有眼淚。
Andrew不能出門時,只要找的到時間,我們儘可能會過去走走。宇眉小時候,我們夫妻把宇眉連朋友也一起帶去,希望Andrew家多一點孩子的歡樂聲音。有時Andrew狀況好一些、若天氣允許,Tina會開車帶Andrew出來晒晒太陽,即使他只能坐在車上,我們大家就在車道上吃飯聊天,也是一種陪伴。
「Tina很少開口這樣問法,她發生什麼事嗎?」親愛的老公常說,我聽的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看的到別人感受不到的異狀。雖然我真的不是故意、也沒那個熱心攬事,但,直覺向來非常準確。親愛的老公對我言聽計從,多問兩句,就知道答案。「她媽媽前陣子得了新冠肺炎、沒能挺過這關,兩星期前過世了…Tina要照顧Andrew,不能離開回去送媽媽。」
我的特異功能只有辦法猜到,發生了事,但可猜不到,發生了這麼大件的事。也難怪Tina想過來走走,她不知道多需要有人可以說說話。「隨便她哪天有空想過來都好,我們就是陪她!」我自認沒有資格比她忙、比她累。
結果她選了眉眉上飛機的當天中午!
她說的算!雖然我萬般不想,但Tina光是要把Andrew推出門就是一大工程,更何況每天都有不同的回診,時間不是他們想要哪天都可以的。
「我們可以去餐廳吃飯嗎?」Tina難得提出請求。我們夫妻在電話這頭一臉狐疑,「只要Andrew可以,你們想做什麼都好。」好難想像半個頭蓋骨都沒有的人可以到餐廳,我心道…
「他最近可以。」Tina回。「只是需要找輪椅可以進去的餐廳…」
我是疑難雜症組長,馬上生出一間餐廳!這其實就是我常說的,錢可以解決的事,都是小事。人生有太多,金錢解決不了的事了!活到我們這把年紀,還不懂有錢也買不到快樂、買不到時間和健康的道理,也只好由著為錢而活的人繼續追逐他們以為的成功。
放下眉眉後,我們夫妻回到家天色還是黑的!「快,回去睡覺,不然我們等一下沒力氣照顧Tina和Andrew。」平常感情超好的夫妻兩,這個時一人跑一間房,「你要睡眉眉那間還是我過去?」真的要養足體力,否則連Andrew的輪椅都推不動!
一行人好不容易喬好空間、把輪椅安置好,通通坐下後我笑瞇瞇的看向Andrew,「真的很高興看你復原到這種地步!你們最近都好嗎?」
「我還沒告訴你,我得了癌症。剛剛結束這一次的化療…」Andrew講的像「我剛去市場買條魚」那般輕鬆,我用盡最大努力,讓自己的臉不要表現出過份的情緒和同情,我的舌燦蓮花在他們夫妻身上絲毫派不上用場。只能把菜單推到Tina面前,「你們想吃什麼?Andrew能吃什麼?通通點來!吃不完打包回去,省你幾餐煮飯的力氣。」不用多說,Tina也懂這頓飯要怎麼吃、怎麼付錢,挑了幾道Andrew比較容易吞嚥的菜,我們夫妻認真的傾聽他們的故事…
親愛的老公和我完全不覺得,滿滿一桌菜讓他們帶回家,是一種浪費、是一種亂花錢。但,也我必須承認,自己微薄的薪水永遠這樣左手進,右手出。「希望他們有覺得今天過來走這一趟,是開心的回家!」
用這樣的方式收假,意義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