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媽媽還在的時候,曾跟我說,五根手指都不一樣長,每個媽對孩子的愛也是無法一樣的。
現在的我完全懂!每學期我都有幾十個學生在家裡進進出出,雖然表面上盡力表現公平,但,我就是有自己的偏心!
雙胞胎和我一拍即合,雖然小宇眉一歲、一屆,但我對她兩就是有種無法言喻的親密,果然不用花太多介紹力氣,宇眉和她兩很快變成無比親愛的三姊妹。我說這是美國版的Ariel和Megan,讓獨生女的宇眉不管在台灣還是美國,都不是獨生女!而且在台灣她當妹妹,在美國她是姊姊!
宇眉和卡莉不顧中間的黛姍根本不會彈琴,兩人押著她無所不用其極學會六首聯彈,而且完全無視黛姍的拒絕,強迫她一定要在音樂會上表演,我笑她何其無辜,明明沒上鋼琴課也得上台!但從頭到尾我都不用出聲出力,所以我也是在旁樂觀其成。
結果,三人六手在音樂會上出盡鋒頭!「台下觀眾看著我們三人上台敬禮的表情,就是~~啥?你們三人要做什麼~~的臉!」三個人嘰嘰喳喳,興奮不已完成這學生教學生的表演!只是,黛珊緊張到忘了拿下口罩~~~
我就是偏愛她們,要問原因真也說不出個理由!也許世上就是有些人你會多愛一點,有些人就是會讓我們愛不下去。或者有時我們就是會被多疼愛一些,有時什麼都做了還是得不到人疼。
我常常偏心愛人,當然自己也有被偏心沒被愛到的故事!
宇眉對我這麼沒有英文能力的人,如何到美國生活的點滴和開始,永遠興趣盎然。這天,她問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那,你和爸爸結婚時,你爸爸媽媽給你什麼?」
我想她小腦袋裡幻想著結婚時我們夫妻要給她什麼好禮物!
親愛的老公和我對望一眼。我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
「什麼叫什麼都沒有?」宇眉看了我,停了兩秒!「可是你一個人要到另一個國家生活,你也沒有工作,那,沒有人給你錢嗎?這樣你怎麼在那裡生活」她不死心也不可思議的追問。
我開始回憶初來美國的點點滴滴…
我的學費很貴!全家上下一直把我當小公主在養,所以知道我要到南加大念書,舅舅阿姨表哥表姊…很快就湊了200萬讓我到美國念研究所。兩百萬聽起來很多,但其實南加大學分在我那個年代已是一學分一千美金的貴族學校,我得完成三十二個學分才能畢業,即使我是全班第一個口試畢業的學生,念完書加上生活費,其實我身上真的也沒剩什麼錢了!
接著我和親愛的老公開著車,花了九天八夜從加州把我僅有的家當搬到紐約,結婚並展開全新生活。要說那時的我身無分文,也不是太離譜的形容!
眉眉不可置信,「那你的媽媽不會覺得這樣很奇怪嗎?你什麼都沒有又沒工作耶…」
我幫媽媽辯護,「沒有人知道我在美國是過怎樣的生活,也沒人想到我會需要什麼吧!」好一點的說法,也許大家覺得我很厲害,一定會想的出辦法解決,因為我一直非常獨立,雖然不會讀書可是從沒出過狀況。難聽一點的說法,也許沒人真正擔心或想過,這人身上什麼都沒有,拿什麼在半個地球外的地方生活?我想著要怎麼解釋即使現在想起來也是相當有挑戰的新生活和窘境。
宇眉雖然不會讀書,可是其他聰明和我絕對不相上下。「我不覺得你和爸爸會讓我這樣就嫁到一個其他的國家耶!這樣對你的先生不是很不好意思嗎?你什麼都沒有也沒關係,你可以工作賺錢養自己,可是你那時也沒工作啊!那你老公為什麼要養你哩?」眉眉完全是美國人,賺錢養自己這事深植她心。
「可能我媽媽那時覺得你的爸爸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以照顧我們這個小家庭吧…」我越說越心虛,是啊!為什麼我可以這樣就把自己賴給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人呢?那萬一很不幸我們夫妻感情不好怎麼辦?「不過,因為我和爸爸九月結婚,十二月就懷了你,所以,我真的沒時間想那麼多,你就出生了,然後,阿嬤就生病了…」
眉眉完全不買帳!「那也是很奇怪!你自己不會覺得對爸爸家庭很不好意思嗎?你根本就不是這樣教我的啊!你也不會讓我這樣去結婚的…」她說的斬釘截鐵。
我笑了!其實我的媽媽是有點偏心啦!但,我也強調著,我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最不擔心的女兒,所以,事實是她真的沒有也沒能力為我想那麼多。
我回憶著媽媽生病後的某一天,她在餐桌上和我們三姊妹聊著錢事。「以後,我所有的錢和房子都留給阿欣!這房子是大家的,阿欣你不能不讓姊姊她們回來住…」我從來都不愛錢,也沒在乎過什麼公平不公平,我和姊姊都有自己的家庭,只有阿欣- – 宇眉的阿濃尚未成家,什麼都給她也不為過,更何況我根本不住台灣!
忽然想到,「媽,阿欣美國戶頭裡還有一點錢,不如就留給我吧!我們家只剩我在美國生活!」我想的很理所當然,裡面也沒有多少錢。
媽媽的反應更是直接,「不行!那是阿欣的!要留給她…」
除了錯愕,我一直記得當時我有種被拋棄的委屈。眼睛再眨兩下我的眼淚就老實不客氣的流下,「媽,你真的很偏心耶…」
我一直知道媽媽的偏心,也沒有真的在乎過她的偏心,可是,那一刻,我還記得自己的感覺,委屈極了。
我試著解釋我的感覺,雖然我討厭極了跟人開口「討」東西。當然,那麼久的事了,細節我不覺得自己完全記得,可我知道自己試圖和媽媽解釋,這麼久以來,我從沒跟家裡或她要過什麼東西,我只是想要『有時候』也有『被疼被愛』的感覺。我哭著解釋,「姊姊結婚時有一份嫁妝,我結婚時什麼都沒有我也沒講過什麼,現在我只是想說這美金真的阿欣也用不到了…」然後我就說不下去了!
媽媽講的也是有理,「你把你的200萬嫁妝拿去讀書了!」
接下來的話我就沒再說出口,為什麼讀書錢是我的嫁妝?那姊姊讀大學七年也是她的嫁妝嗎?明明她就念完書還有嫁妝啊!阿濃也讀完大學還念美國的碩士學位,那她也念書你也還是把全部的東西留給她啊…我是很會吵架的人,可是,我也不是想和媽媽吵架來爭什麼。只是傷心她的偏心!這些話說出口即使我都吵贏也沒有真贏!
結果我們三姊妹都哭了…姊姊和妹妹和我站一線,「媽你不要這樣!為什麼美金不留給在美國住的人用呢?」我們姊妹都不是愛錢的人,我委屈的感覺她們都懂。
「你有拿一些我的首飾啊!」媽媽那天不知哪根筋不對,硬要解釋!
不說還好,越說我越委屈…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拿首飾…我心想著。
「你要什麼去跟你老公要就好!反正他很疼你!」媽媽丟下一句…
我憶著那天的對話給宇眉,孩子聽的目瞪口呆。
「沒有什麼啦!我媽那時生病已經夠心煩了,她沒有辦法再體貼任何人任何事,她只有辦法想著自己的擔心。阿濃真的就是一個人,媽媽一定是最擔心她。」親愛的老公從結婚那一刻起就以愛妻聞名,也不能怪媽媽就是不擔心我,她只是無力顧及一切,而且我從很小就一直非常獨立也沒讓她操心過,何況她自己當下就是個癌症末期的病人呢?
親愛的老公和眉眉好奇我這沒被父母偏心疼愛的小孩,「那你不會從小不平嗎?」
「好像還好耶!我一直覺得老天很公平!雖然我的父母偏心可是他們不是不愛我,而且,我一直是媽媽最好的朋友!加上從小到大,我自己就沒見過比我人緣更好的人,那麼多愛底下我完全沒有因為這偏心而走鍾。但,我也不知小時候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堅強?可能就是比較笨吧!」說著說著,我自己也笑出來!
我沒有人生要公平愛人、或公平被愛的觀念。有幸遇上比較投緣、特別喜愛的家人朋友,就儘量享受其中親蜜美好。我從來就是一直感謝上天給我這麼多兄弟姊妹!不幸是被偏心沒被愛到的那人,也不要緊,好比我在這大家庭的老人圈中從來就是空氣,而且不小心他們生氣起來空氣還得變受氣包。但,老天給你關一扇窗必也會開啟另一扇門。我也不跟自己過不去,走遠一點沒關係!現在,整個森林小鎮多少美國人告訴過我,我就是他們的家人!我可不覺得,他們和鎮上其他百分之四的亞洲人也說同樣的話!走開之後世界之大,我的家人囊括了美國人、義大利人、猶太人、法國人希臘人英國人…我覺得自己反而直接去了七十而隨心所欲的快樂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