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知紐約的冬天不好過,零下二十度的森林小鎮,幾乎座落在森林小山丘的至高點的我們,旁邊又是那迷人的大院子,百年老屋的每個角落,都感受的到外面酷寒,毫無遮蔽的直接灌進家裡。暖氣開的再怎麼強,還是冷!把手放到冰箱冷凍櫃五分鐘,大底可以稍微接近我們冬季的寒流感。
親愛的老公出頭很多。電動車家裡明明安裝了充電站,老爺偏要老遠把車開到鎮上公有充電站,美其名強迫運動,說穿了就是可以免費充電。這事完全沒有錯,只有道德瑕疵。不是怕別人異樣眼光,而是老爺打著運動旗幟,我又累又凍好不容易上完八點的車庫課,還得快速扒完幾口晚飯,和體力仍像早上八點剛起床一樣好的老爺散步1.5公里下山開車回家。
道德瑕疵就在這!我已經在冰箱冷凍櫃工作好幾個鐘頭,為什麼還要到北極散步的概念。因為我們要一起「健康的」長命百歲!
老爺完全沒想過自己身上有七十五公斤的油脂保暖,和四十八公斤的我截然不同,我這隻小冰棒好不容易解凍一點又要進冷凍,他的油脂一天不過冰那三十分鐘當然不會結凍!所以,他不冷,我冷死了!
不論我多不願意,還是健康大旗勝利。結果就是我們夫妻常在空無一人、零下好幾度的街道,散步當運動。因為老爺的健康旗幟非常大張,而我,就是個嬌弱的意志堅強鋼鐵人,再怎麼不想也可以因為是對的事完成它。
從森林小鎮的最高點走到山腳下的充電站,我們穿過基本上整座小山丘。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在冷的要命的冬天,看起來格外溫暖。唯一暗燈的,就是它,紫色蠟筆。
2008年,我的猶太好友用家族基金,買下了這座原是殘破不堪的舊教堂,在森林小鎮最熱鬧的那條街上。爾後改建成可以提供場地舉行活動的藝文中心,我最早期的音樂發表會,在這租借幾次舉辦過。
會一腳踏入中文教學,全拜這朋友之賜,她是位有夢想的藝術家,做事非常天馬行空。為了給一開始無人使用的空間充人氣,她鼓勵我租借場地開中文班。絲豪沒有中文教學基礎的我,有的只有勇氣和傻氣,算了下場地費用,和我做公義的教學收費幾乎相抵,如果加上時間成本,根本大賠。而且十多年前,想學中文的學生寥寥無幾,中文當時在美國不是一個熱門語言。所以, 這課開下去完全不為賺錢,而是適水溫、支持朋友、打發時間、學習中文拚音…想的出和賺錢無關的美好名詞全可以用上。
一年之後,紫色蠟筆開始有了些商務生意,決定不再開放租借學生授課,因為學生進出會影響商務工作。
我這人不只沒有玻璃心,而且還有過人的恆心,起了頭的事怎可以就此做罷?當我還在找尋替代方案,那小小試水溫班的家長也知道這個消息。他們決定輪流提供場地,請我到「家裡」教學。而且,本來試水溫的五歲小小班,另外還有年長的兄弟姊妹組了一個中年級班,希望我授課。
上天關掉一扇門,必定會開啟另一扇窗。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感受。
從紫色蠟筆到學生家,中文家教學生不知不覺日益累積,幾年過去,我不得不停止外出授課,全部讓學生到家裡來上課,省掉我跑進跑出的時間。音樂發表會,紫色蠟筆的場地租借價錢高昂,且塞不進我逐漸成長的學生家長,我也只得再另啟爐灶,找尋更大的教堂來舉辦。
在紫色蠟筆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它確實是我人生非常重要的一個轉折點。從另一個角度,我和紫色蠟筆起步的時間,完全同時,十年,英文叫一個decade,中文可以叫一個世代嗎?
2019年,紫色蠟筆貼上出售公告。
直到現在,它還是孤獨的座落在這。
成立它的好友,是我在森林小鎮第一個姊妹淘。我兩個性南轅北徹,她是夢想家、藝術家;我是實踐家。她坐擁猶太家族世代遺留下來的財富,雖然不能直接領錢出來當零用錢亂花,但只要想的出合理名堂,家族基金會基本上都可以提供支持。我一人隻身到語言不通的國家闖蕩,英文說不出幾個字,讀完一個高貴的南加大後身上更是身無分文,再加上扛了一個四、五歲的娃娃,除了每天柴米油鹽,想辦法把孩子養大,根本做不了什麼事。
我和她幾乎同時搬進「房子」,我兩都選擇了簡單樸實的小屋落腳。四、五年後,她選了小鎮更好的一個區域,再搬一次家。那時,我有點擔心,因為我知道她和先生都辭去外面的工作,兩人全心投入紫色蠟筆的經營。看似肥缺的好工作,問題是這種非營利事業的工作當兩人的正職不是風險相當大嗎?萬一經營不善如何養家活口?
幾個月前,我忽然看到她第二個家的出售消息,還沒來的及找到她問個清楚,眉眉就帶回她離婚的消息。後面的故事不用多說,我自己全可以可以編好編滿為什麼要賣房的理由了。
許多人會羨慕別人的金山銀山,羨慕別人的特別好運。我的眼睛不知怎麼的,或許從小就是個半瞎的大近視?從來看不到別人的金山銀山,也不知道該去羨慕別人的金湯匙銀湯匙。我好像一個與世隔絕卻又活在世界中心的矛盾綜合,明明應該要感受到金山和身無分文的差異,卻好似戴了刀槍不入的盔甲渾然不知,不知別人口袋全是錢是如何舒適感?不知貴婦們不用工作就有全身名牌名車的奢華感?也不知自己在冰凍的車庫教學該是痛苦萬分感?不知自己從冰箱工作完還要當煮飯婆是疲憊感?更不知忙完一天還要在零下的大冬天健行運動是健康感?
麻油雞加雞心是我煮飯生涯的新挑戰!想不到二十年前連白米飯都做不出的我竟然會有今天!
我是一個沒有「比較」神經的人。我給自己下了一個結論!我是隻井底之蛙,完全活在自己、想做什麼就做的小小世界裡。
看著紫色蠟筆一個世代的起落,這個和我同時起步的夢想城堡,我,不禁唏噓…人生不用看別人擁有的東西,過好自己能夠擁有的生活,才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