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我們夫妻兩,放下手上的工作,搭機「出國」旅遊- – 離開北美、 不在台灣 、沒有別人 – – 已經是十六年前,2007年9月的事。那時,宇眉三歲,媽媽離世半年。放棄了第一趟綠卡申請到最後一關的親愛的老公,準備離開台灣,用另一張工作簽證,十月到職美國新公司,再把我們全家帶回紐約。這新公司,他一待十七年半,成為他的老東家。
我們夫妻怎麼也沒想到,難得安排了一趟小旅行,竟然和十多年前如出一轍。回家後得立刻遞出辭呈,下個月,他要轉任新職!
總共八天的旅程,我們只買了來回機票、和訂了前三日的飯店,提了登機箱,夫妻兩就這樣飛到海的另一端。
世界七大洲各有風情。放下一切出遊的首日,探索阿姆斯特丹市區的美麗後,竟然從晚上七點一路睡到隔天十一點,足足十六小時,破了自己的睡覺紀錄!睡眼惺忪的兩人相識而笑,「是出國睡覺的嗎?」
雖然踩著輕快的步伐,享受眼前的美麗,但心情和話題全繞著辭職順序,誰該是第一個通知的人?怎麼開口?什麼理由?為什麼是現在?親愛的老公忠厚老實,極不願打擊去年才轉手賣掉的老東家士氣。
一般美國公司的離職程序,十天至兩週前通知公司即可。但親愛的老公希望給團隊多一些交接的時間,決定提早一個月通知親如家人的團隊和老東家;但兩週前才要向人力資源部正式遞辭呈。
帶他進老東家的學長,想當然爾是第一順位。親愛的老公把車開到學長家,他決定在可以做的到的情況下,全數親自登門拜訪。大家都是聰明人,學長打開家門的第一句話,「你要換工作了嗎?」老大哥個性乾脆,非常能夠了解我們的決定。這第一步,踏出的不算太困難。
接下來最難以啟齒的是每天一起工作的團隊。親愛的老公依樣畫葫蘆,一個個登門、一個個打電話。把想好的說詞對團隊「每一個人」重覆一次。聽完他要離職的消息,團隊成員太過震驚、大受打擊,對後面準備離職理由,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三小時的長談,隔了兩天,工程師組長保羅又再打一次電話,「你到底為什麼要走?」親愛的老公只好再花兩小時,解釋一次他想了七年的這個決定。
西岸的馬克更是慌亂,喝了整瓶酒後決定買機票飛往紐約挽留親愛的老公。幸好給大家攔了下來,「別難為Lewis!」
誰都沒想到,這個從沒抱怨、笑口常開Lewis,會是第一個離開的那個人!
雖然人在外地旅遊,我家工程卻沒有延宕。應該說,就是因為有這為期一週的春假,難得家裡沒有孩子進出,工人此時不來更待何時?只好冒著交給工人全數負責的風險,先施工、再修改。
果然,做好的新屋簷缺一角。
可以把兩邊缺口補齊嗎?遠在海的兩頭,只能用照片溝通。
我不喜歡窗上像貼膠帶的框,可以把它上紅漆嗎?
幸好不很會說英文的胡里歐也聰明過人,雖然美感不行但會想辦法做到我要的結果。
這神奇魔法其實正是過好美國生活的關鍵。美國地廣,且事事都得預約,光請工人上工,沒等幾個月工人是不可能現身。所以在這把生活過到水準之上,一定得學會同時做十件事,而且非得是生活規劃大師不可!看好出門旅遊時間就得打電話給工人。這樣回家時,新屋簷和窗框才有機會施工完成,不影響我的上課品質也不影響學生進出的安全。
口頭辭職進行三天後,老東家展現最高誠意,明知不是薪資問題,仍開出全公司最高的工程師薪資,加30%的薪水挽留親愛的老公。
「我很榮幸也很不捨!但請你們把這一份好意留著,給下次需要時做準備。」我知道,整個過程一點都不容易,而且情緒非常激動。親愛的老公婉謝也感謝老東家心意,卻不貪心、不準備拿這份更高薪資到新公司重談配套年薪。「兩邊都是家人!我只是換個地方工作而已…」
我像老太婆般飽受只有五小時的時差折磨,加上陪審團的冗長程序,又跟著辭職過程大家心情七上八下,身心飽受煎熬。
我愛極了這段對話…
組長問,「你可以再說一次,離職理由嗎?」
「新公司CEO是我的世交朋友,family friend。」親愛的老公回。
「這不是理由!我們也是你的家人…」組長回的更快,聽的我眼眶一紅。
離開不見得是一種離開!我們只能安慰自己,正如離開台灣二十多年,我們,從沒真正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