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05 來不及

紐約辦事處的小姐說,「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接電話,和數不清的人講電話。但第一次和你通電話,我就覺得你和別人都不一樣,講話的聲音和方式完全不同…這要怎麼訓練啊?」

這是天生的吧!怎麼訓練聲音?我心裡好笑。我的聲音和別人不一樣,甜美溫柔,其實應該問問小麻雀她對我聲音的感覺 ,保證是魔音穿腦。長相也和別人很不一樣,從小就是棵大桃花樹,但,只有親愛的老公承認他就是圖我美色,其他每個追我的男人都說,其實你並不特別美麗…什麼都和別人不同,但大家黏過來的程度倒很一致。

結果,現在我們變成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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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的飛快,一個月前的今天,親愛的老公和我終於世界繞一圈回到森林小鎮,我兩才剛吃完一頓美味晚餐,開車回家的路上。天色黑了,我記得…

台灣長輩電話號碼顯示在我的螢幕上。雖然已道別,但真正時間來臨的那一刻,永遠無法準備好。「剛剛又是天還沒亮,就接到電話,說心跳已經停止,我馬上去停車場開車、先接五家老小再衝去醫院,你知道我開多快嗎?整個人都披披挫…」他也是七十好幾的老人,五家長輩雖是哥哥,但對他來說不折不扣就是父親。我想著自己要告別母親時的心情,只有不捨…現在的他,應該只是更加不捨。

「我們在一起五十三年了…」我的心一酸,不過,急難當頭我從來沒有傷心機制。「你吃高血壓的藥了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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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真的很緊張,連水都沒帶出來。」他無力的回,但想起自己的身體也是要顧。「你現在一面跟我講,一面去買水,先把藥吃了。」急診室外,只能等待,慌張無助害怕…我能想像七十幾歲的人,面對死亡和我二十多歲時的心情完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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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當然最好不要再有這種嚇死人的電話,我覺得你不要開車。你可以告訴五家,大家自己分頭坐車過去。一來時間才會快,這種時候真的是和時間賽跑;二來這麼緊張的情況下,實在不適合自己開車,壓力太大太危險了,而且,你還要停車…」我覺得,老天爺生給我不一樣的聲音和樣貌,也沒有客氣的給了我一堆不一樣的工作。我像整天教學生下棋的老師,人家動一子,我就在背後叫這個學生動這棋,那個學生動那棋,而且一次下十盤棋。

陪伴了一會兒,他掛上電話,等待何時能進重症病房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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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秒也不敢停,馬上連絡台灣群組,「快點起床準備去醫院,剛剛已心跳停止。」

「為什麼美國人最先知道?」一群人全跳了起來,一面趕一面忙著傳簡訊。

我拿親愛的老公手機打電話,「Ano你身上帶幾瓶水,好了就快出門。」我的手機還要繼續傳給不同的群組。大家愛吵架真的很麻煩!同一件事要用不同的口氣講五次,有些是通知,「快跑…」;有些只是盡告知的義務;有些人和我一起念阿彌陀佛;有些人還在氣頭,「我沒欠他們了」。其實這整件事根本不關我的事,到底為什麼美國人要在這幫忙通知?硬要說起來,這些長輩沒特別關愛我,生氣亂罵卻是每個找上我,我是人太好,從來對大家族以德報怨、不和他們一般見識。更何況我還有最難處理的小麻雀,她的台灣機票是四天之後。雖然從買機票開始我們就一直提醒小麻雀,舅公不見得撐得到你回去…

晚餐過後一路忙到深夜,紐約台北連線,時間和體力上全是吃緊的。才睡著沒幾小時,小麻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電話響起,「媽媽阿公上天堂了…I am so close…….差一點點就可以回去跟他說再見。」她放聲大哭,幾歲都一樣,這孩子沒有偶像包袱。而且,完全記得我們跟她說過的話,不管幾點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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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非常辛苦,常常大半夜沒得睡覺。我翻下床,摸到另一個房間,親愛的老公和我至少要有一人好好睡覺,我們的生活和7-11,24小時營業沒什麼不同。輪班是我們的秘訣,誰叫我選擇和台灣完全相反的時區生活呢?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很快來臨,小麻雀還是希望自己趕的上最後一面,但春假明明3月18開始,我們這對父母已經非常任性的老早買好3月11的機票,就是希望她可以好好和舅公道別。

這就是人生,我們一家三口,從親愛的老公一月在台灣,二月我的快閃,到三月小麻雀只差幾天,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她就是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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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IG,不知小麻雀放了什麼照片、寫了什麼故事在她的IG。(她後來說她放了上面這張)但親愛的老公眼睛張開,手機裡好幾個台灣朋友的節哀順變留言,還有森林小鎮眉眉朋友的父母也專程給他打電話,搞的我們和台灣大家一起瞎忙,完全沒受太平洋之隔…只不過我們忙著澄清此阿公非彼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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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嗎?」掛上電話前我再三確定。「沒關係,我的朋友們全都在這了,他們大家會陪我…他們還給我泡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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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眉是個被愛也有愛的孩子,我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傷心的時刻,她還有心去翻找出照片,阿公阿嬤一起想,哭的更徹底些…遠在西雅圖可是她並不孤單,一群朋友陪伴她度過難熬的一天,她用了自己的方式,告別她愛和愛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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