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2 孝順

當中文老師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得和美國學生討論「文化」。但,沒有一本書是教文化的!我覺得文化其實是一種「觀察和行為的解釋」,我常用自己的心得來教育小孩,例如,說中文的這一大群人,都可稱之為Chinese,中國人。但,我是從台灣來的台灣人,所以,我了解比較多的是台灣文化,它絕不能反應整個中國文化。也因為自己常得比較台灣文化和美國文化的不同給學生聽,講著、想著的過程,我自己得出不少有趣的心得。

最典型的例子,是所有教材裡,都有「孝順」這個詞。

英文沒這個字,因為他們沒這個文化。

有趣的事,我的腦子裡從小似乎也沒這個文化,雖然我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

(雖然很忙還是很會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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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小、國中時,我的父親兩岸三地工作,鮮少在家。加上那個年代的大男人主義,男人似乎不用過問家務,小孩也不歸他們管。事實是,我不知道我的父親㺫底是怎麼回事,我只知道自己和父親一點都不熟,直到他過世。所以我說,我們緣淺…偶爾他回到家裡,心血來潮翻閱我的連絡簿,我的世界末日就會來臨。

從不覺得那是我自己的問題,我自認是個認真讀書的小孩,只是學校考的題目太難、還有考題出的都很奇怪,我永遠選不出考卷要的正確答案。再來,我直接承認我的腦袋完全不適合台灣教育,再怎麼努力我都讀不好書,考不出天才姊姊那種成績。我發誓自己國中就下了一個結論,我去學音樂就好。事實證明這個結論一點都沒錯,繞了一大圈我果然靠音樂為生!只是,不知為什麼,「沒有一個」台灣的大人可以接受我這番說詞,覺得我只是為自己的不努力找脫詞。老師覺得我努力不夠,父親更覺得我沒在讀書。十幾歲的我和現在沒啥兩樣,完全不是省油的燈,「你又不在家怎麼知道我沒在讀書?」明知會被揍還是一定要把話講出口,我不知道自己這種勇氣從小打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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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奇妙的事,我的小小腦袋裡,真心覺得你這個父親根本不了解我,為什麼偶爾在家就要介入我的生活點滴?

當然,媽媽不是這樣教我的。她總好言相勸,「他是你爸,你要給他足夠的尊重。」

「我沒有不尊重他,我只是覺得他並不了解我而已。」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覺得自己強詞奪理,只是,我知道自己從小就因為這些態度、強硬被認為是個不孝順的叛逆小孩。當然,所以我整天被揍,功課本被撕破、眼鏡被打到飛出去…就是家暴,無誤。可真的是我自找的,這些話當年就是吞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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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結論是,自己從小就不是個有辦法「順」長輩心意的小孩,如果我覺得某件事不該是那樣的話…

這觀念,住到美國來完全自然融合,美國社會,不用順別人的心,只要順自己的心就好!我完全不用改變自己,可以超級自然、順心的教育宇眉、教育這大群孩子,說著幾十年前就吾道一以貫之的話,你可以聽父母的意見,可以和他們溝通想法,可是不用為了讓父母開心勉強做不是自己的事。我認為台灣的孝順,是單向長輩對晚輩觀念思想的灌輸;但溝通,是雙向的對話。我們可以雙方不認同,可是需要聽到彼此的聲音。

親愛的老公這些年來,看著我和兄弟姊妹長年分隔台美,感情卻與日俱增,羨慕的緊。「你怎麼做的?為什麼這麼多年下來你和大家越來越好?大部份的移民早就和台灣朋友、家人斷了連繫。」

「因為我花很多時間、力氣還有錢在他們身上啊…」我白了一他眼,這很難嗎?你是瞎子嗎?

「可是我們男人不是這樣交朋友的。」他試著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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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同,「台灣人是不懂怎麼交朋友好嘛!男女都一樣。家人更是恐怖。大家錯以為家人是一種自然親的動物,其實家人才是世界上距離最遠的陌生人,只是大家以為家人就可以為所欲為而已、不分你我、住在一起…」我的腦袋裡,家人才是最需要花時間力氣和錢去經營才會有的人,不是有血緣關係的人就會親,就可以你的錢就是我的錢、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朋友也好不到哪去。我自己常覺得許多朋友平常並沒有熱絡的互動,可是當他們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忽然和我好了起來,「可以給我你律師的電話嗎?」「可以介紹醫生給我嗎?」還有更奇妙的問題,「我想小孩將來像你一樣在國外做鋼琴老師,現在要怎麼幫他呢?」當然最恐怖的就是「我們去紐約可以住你家嗎?」你平常和我是多好?為什麼現在來紐約忽然和我這麼好…

我只是金馬影后演的熱心幫忙而已,其實我心裡保留好幾手,誰要分享一切給你們這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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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老公不是笨蛋,經我這高人指點後,十年多來花了許多力氣在經營自己的兄弟情,現在,朋友根基打的極好,台灣好幾個業界的CEO都是他的麻吉;兄弟情也和過去同一家的陌生人大不同。

弟弟長年和父母住在同一屋簷下,一直也有在外成家的念頭,這次不知是哪根筋突然不對了,吃了秤陀鐵了心,一鼓作氣完成打造自己家的夢想。時間偏偏選在和我們打造西雅圖小窩和眉眉新生活完全穩合。親愛的老公的人生,除了當初一心要把嬌妻娶過門時,火力全開的努力生活,紐約時間半夜三點調鬧鐘起床和洛杉磯女友談心。之後的二十年,我整天生氣他只用了百之分三十的電池過生活。直到最近,終於搶了我的皇冠,登上我家最忙、心力交悴之冠軍寶座。

(還是陪我去看了剛上映的百老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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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辛苦!又是開車橫越東西,適應西岸新生活、還要幫助眉眉適應大學生活,加上弟弟只是搬到距離家裡五分鐘遠卻千迴百轉的心路歷程,更不用說他自己是我們家經濟支柱的工作,還有莫名其妙皇后區免費志工平台,一大群商家都是他的拖油瓶…能幫忙的我已盡力,但我必須承認,親愛的老公會的東西,真的不是一般人有辦法插手的工作。真心覺得他應該要找一群年輕工程師來分攤他手上的工作…

(誰家電腦動不動拆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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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幫他一年,這個過度期!」親愛的老公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好人、好爸爸、好哥哥、好朋友!

「當然!」遇上錢如浮雲的老婆,「我會想辦法去換台幣給他。」

雖然大部份時候我覺得中國古人說的話已不合時宜,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句話,我非常喜歡!離家不是一種拋棄,我安慰心情低落的每個人。有一個「自己的家」一點都沒有不對。離開父母的羽翼後,每個人才會學會「如何生活」,從柴米油鹽到夫妻關係…我看著十八歲的眉眉,每天要盤算自己的三餐、要讀書、交朋友還要工作…這些不是長大自然就會了的事,是需要多少的訓練和學習,才有辦法成長為一個面面俱到的大人?把自己過好後,每個人才有真正有能力去照顧家人、父母、朋友…

對一個哥哥想支持弟弟成長的心情,我真心佩服,看著他累的睜不開眼的模樣,我感動著自己選擇了一個宅心仁厚、心胸寬大的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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