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自詡是世上最好的計劃執行者，我其實一直有種，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人生好似白忙一場的感覺。
為了眉眉的大學申請，太了解成績不是她強項的我們夫妻，一直試著找出可以突顯她過人之處、與眾不同的證明。例如從沒上過中文學校的她，即使受美國教育，也練成了一口流利中文。更難得可貴的是她能讀能寫，雖然程度不比一般台灣人，但從念小學開始從不間斷學習，早上起床先把中文念完才去上學，這種精神和毅力，沒多少人真的做的到。
百忙中，眉眉仍開心規劃，準備考五月的中文SAT。為了這一考試，我們像做其他每件事般努力，每週除了和媽媽中文老師上兩堂中文課，還要另外找時間讀書、做考古題。一年的準備，眉眉胸有成竹，覺得自己終於有一個科目可以拿下接近滿分的成績。
書本就這樣散了一桌在我的工作檯面，人在學校的眉眉連珠砲的發了一堆簡訊。
我狐疑，是什麼重要的事課也不好好上？這麼急著發簡訊。
「全美SAT的中文考試從2021年起全部取消，今年已報五、六月考試的學生會收到全額退費。」眉眉把資訊傳給我們，簡訊上當然還有她的哀號…
我忽然之間大腦也一陣空白，完全不知道，就在手邊的這堆教材和書，應該往哪去？是該繼續準備給學生等一下上課用？還是全部收走，重新出發？
新冠疫情打亂了全人類的生活、步調，我們身上重災區，一直首當其衝，大到食衣住行、小到考試、娛樂…過去強大的美國，在面對這些困難時，真的也還拿不出一套因應的對策，但看的出對學生的方向和策略，一直在往考試給學生的壓力太大，所以儘量取消和避免的方向前進。
我不知道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一件好、還是不好的事。我只知道自己在任老師一角時，常得面對玻璃學生與家長，他們不是全部，可是在森林小鎮中產階級的地方不算少數。學生很樂意上課，但不練習。原因是因為他們覺得上課完他們就會了。每週回來上課告訴我的理由千篇一律，因為我很忙，所以沒空練習。初階的鋼琴學習還好，一旦到中階，音符變多、彈奏的鍵變多時，學生自然應付不來。這時，開始怪老師口氣不夠甜美、教材不夠有趣，學生家長電話也來，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小孩停掉鋼琴學習，老師你可不可以這樣那樣？
說來說去，都是別人該去調整迎合他們的小孩，聽不到他們小孩應該認真練習這個選擇。
SAT中文考試的取消原因也相當有趣，白紙黑字寫著學生的考試壓力太大，所以我們再也不考了！
我雖然不覺得考試的意義是全部，我也從不送學生去音樂檢定。但眉眉成長的過程，當她想知道自己程度時，至少有地方可以讓她去自我檢查，有目標讓她努力的方向更明確。
我幾乎是有些沮喪的，我相信眉眉的感覺一定比我深刻。可以想像小臉蛋等下要如何皺的和麵包般，控訴著她的努力全白費了！
我開始想我的演講台詞。我們的努力一點都沒有白費。從小，每天起來學中文，我們從來也不是為了這個SAT考試。我們只是希望，眉眉你有這個能力，能讀能寫能真正使用這個語言，然後你就可以用它和我們台灣的家人溝通，這樣，你和相隔半個地球的家人才有辦法是「家人」，而不是只是掛在嘴上一點都不熟的親戚。所以，我們花了比任何人都還要多的力氣，去教你這個「工具」。然後每年帶你回台灣一到兩次，接觸和接受台灣文化，而不是回台灣觀光兩星期，只做一個觀光客。這一兩年，我們正好看到這個對你申請大學可能有幫助的考試，所以我們花了力氣往這方向做，雖然最後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考試沒得考了，但，你聽說讀寫的能力也練出來了，誰也拿不走。
2020年，暑假在台灣，眉眉上山下海，自己和哥哥姊姊到台南去玩；自己坐飛機到台東加入阿用舅舅一家的花蓮台東行，
自己到師大附中上課，交了一群好朋友，然後和那群好朋友去了象山、六福村，還去了朋友家對著人家的媽媽大喊「阿嬤好！」若不是俱備了這麼好的語言條件，這些事哪有辦法「自己」去做？
看似白忙一場的事，我的人生跑馬燈不計其數。事實卻是，只要忙過都有收獲，只是無形的收獲往往不在成績單上。我確實有相當大的錯愕和可惜，這到手的加分題忽然不算分，情何以堪？收拾好這份心情，我同時也決定更新教材，言下之意就是我又得花更多時間力氣去找新的教材。但，我就是這樣傻氣的老師，為了這群孩子，我買了各個年齡層如山的書和教材，教學相長，這十多年來不知不覺我學會拚音，多讀了很多書。
SAT的部分也許是白忙一場，可我和眉眉學到的知識與能力，早已自然融為我們能力的一部份，哪裡是白忙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