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歲,許多朋友的婚姻走到瓶頸,離婚的離婚、分居的分居…我的生命,有很大的一部份,是默默的陪在朋友身邊,度過這段痛苦黑暗期。而,這過程,短則一、兩年,長則數年,不是幾個星期、幾個月就可以結束、或者從一段婚姻走出。
外遇的故事聽久了,也是會煩會膩,有時,我會用重一點的口氣,對著姊妹說,這沒什麼好抱怨的,真的是你自己的選擇!
在我心中,一段婚姻的開始和結束,全是自己的責任。沒有誰幫的了忙,也沒誰害的了。
難得,偶有朋友關心我的時候,我千篇一律的台詞,很好,就是累。
一次,朋友回敬我,你也沒什麼好抱怨的,這也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失笑,沒多說!
我的生活,許多時候都不是我自己選擇,我只是「不選擇」的照單全收!如果,可以選,我要關起門、不歡迎任何訪客,我最想要的就是一個人在床上滾一個週末,充足電然後迎接星期一開始的工作!如果可以選擇,我要關掉電話,不要接朋友哭著的抱怨電話,不要接朋友媽媽的奪命連環call,你們的家庭鬧劇為什麼我也得捲進去?我既不想聽情人之間的口角,也沒多餘力氣安撫四十多歲的十四歲少女心,更無意介入是非難斷的離婚戲碼。只是因為我知道朋友需要幫忙、需要一個像我一樣有耳無口的人傾訴苦水,然後我又知道自己常是那個朋友少許可以口沒遮攔什麼都講的閨密。如果可以選,我最希望自己可以把這些莫名其妙的事關在門外!我自己那『一大』家子,已夠我忙!生活真的沒法無聊到要去弄點男女朋友來增添情趣!也從不是我自己選擇,「打電話」去關心朋友,聽他們的故事…
我心裡那句不能說的台詞,如果我可以選擇不接你們的電話,就不會那麼累了!那才是我的選擇…
白眼加鬼臉,我在電話的這頭繼續行善!
就如同好好的假期躺在家中,也給硬生生塞了個猶太女兒,得跟著一起忙成年禮!
回紐約的生活,我幻想的是沒有眉眉在身邊,所以我們夫妻兩可以不動聲色的躲在森林裡打著時差永遠調不好的旗幟不用見客。娜塔莉今年十三歲,原本熱鬧將在猶太寺廟舉行的成年禮,今年一延再延後最後只能視訊進行。
這事真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從文化、到民族、到血統…
吉兒是我的好朋友,和我年紀非常相近。好高興盼到我們從台灣回來!前腳回到森林小鎮,手作香蕉麵包就送過來。隔離阿嬤也是我們的家人,怕我們從台灣回來沒食物餓著般,菜園裡自己種的蔬果直接上桌。還有朋友送來比臉還大、自己烤的起司蛋糕,我從來信心滿滿,找不到幾個比我人緣還好的人!
雖然,視訊成年禮簡化了每一件事,但這婚禮般的猶太盛事還是得在後院辦一個非常小型的家庭派對,給這事劃下一個美好句點。一直參與著吉兒和先生貝克的規劃的我們夫妻,從年初開始,就非常知道他們如何試圖簡化派對,卻一會兒被父母、一會兒被賓客名單搞的極為頭大,疫情幫了一個大忙,現在只能請家人,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只是,為了要辦這場派對,吉兒也是忙翻天。首先,家裡要請人來大掃除。再來,院子要有樹公司來整理、砍掉一些枝幹,還得有清洗院子陽台的公司來清潔。最後再把他們家院子的玩具搬到我們院子借放、好清出他們的空間。這事和我們有夠無關吧!怎麼鉅細糜遺我們什麼都知道?
因為,森林小鎮的居民儘量避免和人相處,這麼多人在家裡進進出出,吉兒和貝克決定帶上兩個小孩,出城一星期,讓這一家又一家的工人可以在空屋進進出出、好好工作!那,誰來給這些人開門、鎖門?移出車道讓工程車進來做事?
這就是我說,就連躲在屋子裡足不出戶,天上都會掉下工作給我們!
星期一,清潔公司七點就會來,所以大門得七點以前就打開…幸好我時差一調一個月,每天都半夜兩點就在家裡飄來飄去。七點過去開門完全不是難事!
樹公司來了!我喊著親愛的老公,快過去清空車道,順便關心一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明明是別人家要辦派對,結果是我們夫妻在張羅!雖然都不是很困難的大事,就是開門關門、移車、看一下工作,但,因為是別人的拜託,我們更不想搞雜任何一項工作,結果比自己家做工程盯的還認真。
吉兒是非常體貼的人,為了感謝我們的幫忙,他們一回來立刻再送來小禮物。
成年禮的前一天,要測試網路。親愛的老公當仁不讓,肯定是技術支援、機器抱了好幾台過去架設,網路絕不能有死角。本來躺在床上抱著神鵰俠侶的我,也被電話打斷,「看一下哪一個畫質比較好?聲音聽的清楚嗎?」一群人忙進忙出,又是測網路、又是測麥克風。貝克是律師,工作不若親愛的老公有彈性。走到院子要來幫忙時,娜塔莉老實不客氣,「基本上你錯過了每一件事,我們全都用好了…」
我哭笑不得,到底是我們家在辦成年禮嗎?還得做一段影片給娜塔莉留念。我就說,這些猶太人的「家人泡泡」,常常自動自發的把我們這一家畫進去。
在台灣玩的不亦樂乎的眉眉,哪有心思管上娜塔莉?「電腦開起來,我不用你坐在那裡一個小時,可是你得聽到娜塔莉的努力。」雖然許多事我很隨意,也不要小孩參與大人的應酬,可是,這事是人生里程碑,是對他們一家的支持,我沒有要讓眉眉選擇可以缺席的權利。
圓滿落幕的那一刻。我們夫妻充滿感動,眉眉雖給我罵的梨花帶淚,卻也參與了這美好的一幕。
關上電腦、躲進被窩,我抱起神鵰俠侶,終於可以讓我繼續了嗎?
電鈴響起!吉兒送來了午餐。「雖然沒辦法請你們一起過來參與,但我們訂了你們的中餐。真的很謝謝你們做的一切…」
應該沒有人,像我們一樣硬生生的被塞了一個猶太女兒,從頭到尾參與了一場成年禮的籌辦吧?
2001年踏上這塊陌生的國土,我從來沒有勉強過自己,要擠入美國人的世界。因為我知道,這事決定權完全身不由己。只有別人接納我們、敞開他們的大們,我們才有走出家門,走入他們世界的一天。但,一直不被接納、做一個次等公民的感受也不是那麼美好,特別是我們在台灣、明明都可以是過的很好的那群M型社會前段班。常和說了滿嘴的台灣朋友聊到,「美國人都這樣、猶太人都那樣…」我沒有當場辯駁,但這群住在美國的台灣朋友,就我所知除了同事,沒有多少人真的有那麼多美國人朋友。怎麼他們說的好像好懂,這些美國人?若不是我自己,有把我們畫入家人泡泡的朋友,整天分送我們做不完的工作,從外表、從門外,我是完全不懂,「外國人」的生活,更不了解,外國人文化。其實我是同情這些說了滿嘴的台灣朋友的!他們像是台灣孤兒,沒跟上台灣的進步腳步,也沒進入美國的民族融爐。所以他們只能說了滿嘴,其實,對於他們看到多少外國人的生活,我實在相當保留。
眉眉要回來的這一晚,吉兒和三歲的蜜莉,我們一家三口愛死了這個笑咪咪的小娃娃,送上了一束歡迎回家的鮮花。
我們接回眉眉,台灣有滿滿的愛送她上機,森林小鎮,也有滿滿的愛在迎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