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眉眉在「芝加哥」劇中,飾演一位被吊死的匈牙利女生。這畫面之後的下一秒,她得消失在舞台上。
看起來極簡單的一個畫面,技術上卻相當困難。
她站的地方是一個細小高台,沒有後面也沒有旁邊。她有一秒的時間可以「消失」,往下退一步在劇組為她準備的椅凳上,而且身體得呈現這個姿勢3分鐘,等到台上的燈全暗了後她才能離開。
椅凳相當不穩,三張疊起來又有一定的高度,所以劇團安排了另一位學生,在旁守著準備眉眉掉下來可以接住她…
果然,第一天登台的「消失」,眉眉直接跌坐在團員身上。
為了這一幕,採排時順了二、三十次。
我也是在眉眉演出多年後,更深切的體會這句話。台上的那一秒,不知要花這群孩子多少心力、體力和時間?
眉眉不喊苦,只是回家常全身酸痛。穿高根鞋一跳好幾小時的舞,應該要腰酸背痛才是。
劇團的同學,早已習慣明星般的眉眉。每場戲,她的朋友全是這樣包圍著她。而且,完全不是我的安排,全是朋友自己買票、想辦法來捧場。這天,一位阿嬤家長傻了眼,楞楞地問了親愛的老公,「這些,全是她的朋友嗎?」接著說,「這種演戲的孩子通常都沒什麼朋友的…」
用眉眉的話說,演戲的朋友全是怪咖,大部份有社交問題,就像藝術家一樣,不太正常。所以他們在學校多沒朋友,劇團就是他們的全部。
劇團不是眉眉的全部。但,她用自己的方法,卻也在劇團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她和團員成為極親蜜的戰友,卻因為還有學校生活巧妙避開劇團朋友之間的紛爭。這麼多年來,眉眉從沒像其他成員,以劇團為家,也極少和團員有私交、課後的約會。
我說,她和我很像,交朋友一點都不急。從三年級到八年級,她就是為了演戲而到劇團。
七年過去,我們從安靜的站在角落,一位團員也不認識,到現在,團員介紹名單中,還是除了眉眉是亞洲人,其他成員清一色白,這麼「美國」的地方,我們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定位。
我的感覺仍然一樣,不會因為在這裡住久了,這裡的人就會接受我們。要融入不同文化、不同群體,真的要有相當的努力、漫長的時間,和運氣。
另一位阿嬤家長走向我,簡單的自我介紹後,極有興趣的問候起我們一家。我看著包圍著眉眉的朋友,回答她的問題,「我沒有家人在這裡,就我們三個,那些都是她的朋友…」
眼淚忽然像斷線的珍珠,再也忍不住。在這裡,我從不寂寞、也很快樂,可是,我很想很想我台灣的家人…看著每個團員身邊圍繞的全是家人,我雖為眉眉開心卻哭的不能自己,我想,我哭我們在這裡成就了一切卻沒有「家人」分享。阿嬤緊緊抱住了我,用一種很明瞭的眼神安慰著我…
大家庭長大的我,從小不管什麼場合,永遠是一大群家人。好像什麼事情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會平安無事。當然,這群大家庭也是吵吵鬧鬧、紛紛擾擾,可我們一直相互扶持。在美國生活眨眼就要二十個年頭,我早已習慣、也愛上這裡的一切。只是,再長時間,也沖不淡對家人的思念。就連那些討厭的家庭鬧劇,有時想來也覺的十分有趣。
在這樣的一天,這種思念的感覺特別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