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種族單純,以前我生活在台灣,從沒想過種族歧視的問題。但住在美國,隨時都會聽到朋友提起歧視這些字眼,或者有大家都欺負我們的感覺…
我常想,為什麼我們這些「外國人」老被欺負?誰吃飽沒事整天想欺負我們?
每年一度安排課表,向來是我最痛苦的一段工作時間。總會有學生離開、也會有學生加課、減時,還會有學生換時段,然後新學生等著上課,時間就這麼有限,要怎麼讓每個人都拿到滿意的時段,真的比登天還難。
我的做法是開放家長六月學期結束後就可以開始報名,基本上先報名先拿時段。以五十幾個學生來說,會有十到十五個學生早在六月就向我要好下學期新時段。然後我會有一段安靜的暑假,完全不用管工作事宜。
接下來就是八月。學校課表出來後,所有家長理所當然開始安排課後活動,我喜歡在這個階段就把課表擬定,完全承認飄有先排鋼琴課,其他活動你們再慢慢思考之味。我送了一封e-mail,通知所有家長報名截止日期在8/16,之後會把剩出時段開放給新學生上課。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何時開學何時結束,連明年的音樂發表日期都放上去。
結果非常有意思,五十幾個學生裡,誰沒在期限前給我回覆呢?一個猶太家庭、2個韓國家庭、一個日美混血和一個中國與斯里蘭卡混血家庭,總個7位學生,6位來自亞洲家庭。
這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我笑著跟親愛的老公說,我的數字當然不足以偏概全,但這十年的經驗,我也得出了非常有意思的結論。我的亞洲學生向來偏少,不是沒有原因,這些年陸續收過幾個亞洲學生,不是忽然不來上課,音訊全無;就是愛來不來,麻煩一堆;或者從不準時接送;要又就是家長一會兒嫌曲目過簡單、一下又不知哪找來高難度琴譜說她覺得孩子可以彈她買的琴譜。
做生意以和為貴。我不太得罪人並不代表我喜歡全部的家長。為什麼其他五十個學生、家庭都可以期限內交代清楚,要不要繼續上課?什麼時候想上課?就這些亞洲家庭想不想上課無法講清楚?
我常覺得,亞洲人有種,「如果我沒回覆,就是不要的意思,」這種觀念。明說我不要是一種沒禮貌。
我自己在美國工作、生活的經驗,西方人覺得亞洲人說話不清不楚,要與不要完全聽不懂的態度才讓他們避之唯恐不及。今天若是白人學生選擇不繼續上課,家長絕對清清楚楚客客氣氣的說明白,做老師的我們完全不受傷害,就是把名字、時段拿掉準備迎接下一個學生。所以,大部份我看到的亞洲老師,多收亞洲學生;白人老師,想當然爾多收白人學生。種族區隔相當大和明顯。
我相信這不是欺負的問題或者歧視,而是一種溝通的問題。我完全覺得,和白人工作真是容易,清楚簡單,只要專注工作就好,完全不用去猜測別人的心意。和亞洲人工作,「差不多先生」的不精準、和超級易碎玻璃心,真的叫我很想對自己人好都不知從何釋出善意。
又如,和亞洲朋友相處的許多時候,明明是一個Yes/No 的問題,我常會得到旁邊繞一大圈的演說,最後還是聽不到答案到底是要或者不要的結果。很是精典的對話,例如「你今天想吃牛排?還是海鮮?」「都可以!」或者「你決定。」可能是百分之八十我會得到的答案。試想,如果我要的是這些答案,何必多此一舉問你呢?
真的不是人家故意要欺負這些講話不清不楚、保留文化的移民。今天,是這些移民移到別人的土地上,在別人的地方工作、生活。當人家和我們這群移民一起工作時,難到我們不用試著努力去瞭解在地文化?學習別人的語言,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而試圖努力堅時要就是不要,不要可能是要的希望別人猜出我言下之意,再來責怪別人都排斥我們,不和我們做朋友,或者不和我們對話?
到底問題的本身,出在誰身上呢?最簡單的解法就是不要和這些移民有交集、一起工作,大家都可以相安無事。所以,排擠的鴻溝就悄悄出現。
我自己長相絕對台灣,即使是中國大陸家庭也一眼分辨出我來自台灣。但,我的學生多是白人,就連我這麼瞭解亞洲文化的「自己人」,和亞洲家庭一起工作都痛苦萬分。
而且,最痛苦的還沒結束呢?在我把三十小時的課表排定後,這些亞洲家庭姍姍來遲,我家孩子還要繼續上課…
我還可以給你什麼呢?除了最爛最早、或最晚的沒人要時段,你們覺得我還剩有什麼可以給這些遲到的家庭呢?那,這結果是不是,我這亞洲老師,都欺負自己亞洲人呢?
我覺得,其實是我們自己排擠了別人,到別人的地方還不願接受別人的文化,也沒有打開心胸學習彼此的差異,講話仍然不清不楚,截止日期當作參考,始終如一的按照自己的習慣方式說話行事,又怎能無辜喊冤別人排擠我們呢?